第28章 合一
看出了姜曉菱的窘迫, 媽媽和奶奶自然知道她聽進去了。
欣慰的互視了一眼,就體貼的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溫暖的爐火,香甜的氣味,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 開開心心的吃着東西。
這樣的氛圍讓姜曉菱也來了興致。
她走去廚房,拿出一個小鋼筋鍋。
接了半鍋水, 又切了些白菜,蘿蔔放到裏面, 拿到屋裏蜂窩煤爐上煮。
看到她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 兩個長輩也沒攔着, 任她去忙活。
然後她又回到廚房, 從櫃櫥裏拿出了一小塊兒中午蒸的臘肉,切了一小碟薄的都要透明了的肉片, 拿出去倒進了鍋裏。
之前看她進進出出的折騰,姜老太太還以為孫女晚上沒吃飽,想煮口湯喝, 也沒攔着。
結果看着看着,發現她居然在這個時間點兒, 又把肉拿出來倒進了鍋裏, 愣是煮出了一鍋肉菜湯!
頓時心疼了起來。
“哎呀呀, 都吃過晚飯了, 你怎麽又煮了這些?這是又吃的哪頓飯啊, 大晚上的, 吃點紅薯甜甜嘴就好了呀, 哪有這個時候又煮飯的?”
姜曉菱也不理會奶奶的念叨,又拐到廚房拿了幾個小碗和幾雙筷子。
這還不算,還倒了一小碟醬油一起端了出來。
看到有肉可吃, 不管奶奶怎麽埋怨,幾個小家夥可高興壞了,嘴巴全都咧開,露出了小白牙。
他們也不敢笑出聲,生怕惹惱了奶奶再一人被罵上幾句。
就一個個全都變身了貼心小幫手,圍着姜曉菱轉,這個要幫她拿碗兒,那個要幫她搬板凳……
歡喜的滿屋子亂竄。
姜曉菱一人遞給他們一個小碗,然後将醬油碟放在了爐子旁邊的小板凳上。
這才笑咪咪的對奶奶說:“管它哪頓飯,吃着玩兒呀!反正蘿蔔,白菜咱們家還有那麽多,再吃一點也不怕啦。”
“你奶奶是心疼白菜蘿蔔嗎?是心疼肉!”
徐寒梅看着在熱湯裏翻滾的那些鹹肉片,心裏也疼得直抽抽。
聽女兒避重就輕的和婆婆打太極,忍不住使勁兒瞪了她一眼:“這是要留着過年吃的呀,怎麽能就這麽浪費了!”
姜曉菱很想對媽媽還有奶奶說一句:“放心吃,家裏還有很多。”
可是她還是想将這件事先同爸爸說,然後聽聽爸爸的意見再和家裏說明。
所以她幹脆開始耍賴:“哎呀,什麽時候吃不是一樣的?有就吃了嘛。再說了,我爸爸還沒有回來,回來後沒準還會給咱們帶肉呢!”
聽到姐姐說爸爸還會帶肉回來,幾個小崽子頓時激動極了。
也跟着連聲附和:“是的,是的,爸爸也會帶肉的呀!”
現在連寧寧和美美叫起爸媽來都沒有什麽障礙了,一聲一聲的叫得自然極了。
特別是說起帶肉,那小頭點的,特別有勁兒。
似乎這樣,說的話就能變真一樣。
雖然嘴裏埋怨着,可看到孩子們這副樣子,當長輩的哪裏舍得真的不讓他們吃呢?
老太太嘴裏雖然依然還在碎碎念,手裏的筷子卻已經伸到了鍋裏幫着翻檢了起來。
那鹹肉原本就切得薄,被滾水一激,很快就熟了。
原本清澈的湯水也慢慢開始變得油潤,散發出臘味所特有的熏香氣。
老太太将鹹肉夾出來,一人碗裏給放了一片。
然後又在各人的碗裏都夾了幾片煮熟了的蘿蔔和白菜,還分別幫他們舀了一勺熱湯,上面點了幾滴醬油。
頓時,屋子裏再也沒有了說話聲,只剩下吸溜吸溜小口喝湯的聲音。
外面寒氣逼人,屋子裏溫暖如春。
玻璃窗上凝結出了一層白白的霧氣。
在這樣的冬夜裏,能有一碗飄着油花,冒着熱氣的熱湯喝,真可謂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一口下去,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幾個小的更是哇哇的驚嘆出聲,全都圍着姜曉菱嚷嚷着明天還要喝。眼睛閃閃亮,裏面滿是開心。
白菜蘿蔔都屬于越煮越好吃的東西,更何況其實一家子都剛吃完飯沒有多久,還吃了好些紅薯幹,這會兒沒有誰真的很餓。
所以大家更享受的是這種氛圍。
肚子裏有食兒,鍋裏有湯,屋子裏彌漫着食物的香味兒。
紅紅的爐火燃燒得旺旺的,乳白的湯咕嘟咕嘟冒着熱氣。
在這樣的氣氛下,所有人的表情都帶着閑适和惬意。
各自随意的喝着湯,取着暖,圍着爐子一起度過這難得的悠閑時光。
三個小家夥甚至已經把抓子兒都拿了出來,圍在大人的身邊,嬉鬧着玩了起來。
而姜曉菱則捧着碗,一邊喝着,一邊聽媽媽,奶奶閑聊。
“媽,你今天中午去對面封大姐家做什麽了,怎麽去了那麽久啊?”徐寒梅看着婆婆問道。
“哎呀,說到這裏,你們不知道,我中午的時候尴尬死了。”姜老太太聽到兒媳婦問,嘆了口氣,回答。
“尴尬什麽?封阿姨那個人,哪裏會讓人家尴尬的?”姜曉菱很是好奇。
“不是你封阿姨,是你謝伯伯。其實還是我去的時候不巧,正趕上他們一家子吵架。
他們也沒關門,我也不知道,等發現的時候,人都已經進到他們屋子裏了。
那會兒啊,我是進不得,出不得,可不是把人難受的夠嗆!
搞不好人家還會以為,我這麽大歲數了,還跑到人家家裏聽牆角!”
老太太說着話,手還在空中扇了扇,能夠看得出她現在說的起來還有點不自在。
可她這個樣子,反倒是将姜曉菱和徐寒梅的好奇心全都勾引了上來。
“講講呀,奶奶,他們家怎麽了?”
姜曉菱伸手拉住奶奶的手臂晃了晃,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表情。
姜老太太伸手在她的腦門上戳了一下。
看着女兒吃癟,旁邊的徐寒梅笑了起來。
“媽,你就說說吧,你這話說一半兒的,別說曉菱,我也好奇死了。再說了,封大姐他們不關門吵架,那肯定就不是什麽不能讓別人聽的話嘛。”
聽兒媳也這麽說,老太太只得嘆了口氣,解釋道:“确實不是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事情。其實就是他們家的大小子,因為工作的事情和他爸爸嗆起來了。
長義那個人脾氣暴,好話不會好好說。謝強性子又犟,被他爸數落兩句,說話就開始帶刺了。結果父子倆越說越僵,我進去的時候,連茶缸子都給砸了。”
“啊?!”徐寒梅和姜曉菱這會兒是真的吃驚了。
茶缸子多金貴啊!
除了廠子給先進分子當獎品的,其他買一個要兩毛錢呢!
這要是砸壞了,多心疼人啊?!
“到底怎麽了,奶奶你說清楚呀!”姜曉菱更着急的催問道。
于是姜奶奶就跟她們講了今天中午發生的事情。
她去謝家其實是因為之前封朝霞跟她說過,說自己家裏存的有一些菜籽,讓她有空去拿一些。等到開春了可以在屋後的那塊兒空地上種。
說院子裏的家屬們都會在那兒種菜,大家心照不宣,沒有什麽人會查。
結果姜老太太怎麽也沒有想到,她這一進門就碰到了人家父子倆幹仗。
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謝強因為腿部殘疾,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今年已經二十二了,還這麽待業在家。
給家裏增加了不少壓力還是小事,關鍵是對他的名聲也特別不好。一直到現在,連個對象都找不着。
這事都要變成謝家的一個死結了,誰也不能提,提起來就忍不住的唉聲嘆氣。
結果今天,謝長義回家很高興的跟家裏人說,說街道印刷廠現在空出來了一個倉庫保管員的職位,他準備去跟辦事處的人好好說說,看能不能把謝強安排進去。
畢竟謝強在街道辦事處的待業人員名單上的排名很靠前,而且還是難得的高中學歷。
結果他這邊一說完,那邊謝強就直接給他潑了一盆子冷水。
謝強說那個指标早就沒了,被革-委會主任和糧店主任互換了一下。
一個安排給了革-委會主任的小姨子,一個安排給了糧店主任的內弟。
讓他爸別惦記着,更不用去浪費口舌。
謝長義聽了這話簡直氣得要死,直說要去和他們理論。
那兩個主任的親戚都不是他們這個街區的,憑什麽占用他們的指标?
說他們這是以權謀私,是一心為私,是社會的蛀蟲!
謝長義罵的時候謝強一直沒有說話。
等他爸罵累了,他忽然說了一句,說辦事處還有一個位置很适合他。
他準備這兩天就去街道上問問,要是可以的話,就去街道的廢品收購站上班。
讓他爸不用再管他的事兒了。
可這話還不如不說,說完謝長義的火氣更大了。
廢品收購站的崗位和印刷廠的崗位那能一樣嗎?
想想兒子的腿再怎麽說也是因公受傷,是下鄉搶收糧食的時候,摔傷落下的殘疾。
是公社出了證明,屬于優撫對象的!
結果現在倒好,別說優撫了,連個工作都安排不了。
好好的大小夥子去收廢品,傳出去讓人怎麽說?還不讓人笑話死了?!
他堅決不同意謝強的決定,說家裏又不是養不起他,讓他耐心再等等。
無論如何,好好的青年也不可以去那種地方。
這樣将來是找不到媳婦的!
可謝強也犟了起來。
非說他就要去。說他爸的思想不夠革-命,還需要改造。
說職業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他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一句話把他老子氣得差點沒有背過氣去。
謝長義怒極,說話也忘了顧忌。
直接開口罵道:“就你那腿,想做革-命的磚都不夠格!你以為廢品站會要你?你是能搬還是能扛?你連蹲在那兒分揀個垃圾你都蹲不長!”
這句話算是徹底捅了馬蜂窩。
謝強也不跟他吵架了,冷着臉站起來就往外面走。
從爺倆開始叮咣就一直在中間勸架,誰也勸不下來的封朝霞,聽到男人說出那句話就知道壞了!
可說都說出來了,想挽救都挽救不了。
她連忙轉頭看向兒子,然後就看見兒子面色不對。
封朝霞生怕這小子跑出去再出什麽事,趕緊伸手阻攔,從後面一把把兒子給抱住了。
謝強使勁掙紮,可他媽是誰?那可是在廠裏年年得勞動模範獎章的人,力量賊大。
而謝強從腿受傷之後,基本上沒有怎麽鍛煉過,身體瘦弱的很。
他掙紮了半天,愣是沒有掙脫開親媽的鉗制。
這讓他簡直要絕望!
可能也是難過極了,或者說自暴自棄。
謝強一句話沒說,伸手抓起旁邊飯桌上的空碗,對着自己的腦門就狠狠的砸了過去!
幸好封朝霞眼疾手快一把搶走,不然很可能會造成頭破血流的局面。
看他發瘋,謝長義氣得當場摔了茶缸子。
而姜老太太進去的時候,正好是謝強砸腦袋,謝長義摔缸子的那一刻。
既然見到這種情景,作為一個老人,她躲也躲不及,就只能上前勸架了。
老太太和封朝霞一起把爺倆拉扯開,一人拉到一個屋裏,反複勸說。
這一說就說了整整一中午,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
老太太的話讓姜曉菱和徐寒梅都沉默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這事兒能說是誰的錯?
老子和小子都有錯,可他們的想法也都能理解。
在姜曉菱的印象裏,上輩子的謝強并沒有去廢品收購站工作。
至于具體他幹了什麽,她還真不知道。
反正在她的印象裏,謝強好像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偶爾打個臨時工,但更多的時間都是貓在家裏。
外面的人都傳他不務正業,說他沒用,連個媳婦都讨不着。
可姜曉菱知道,謝強應該是做了事的。因為她記得強子哥手裏一直都挺有錢,并沒有靠着父母生活。
雖然他确實是一直到三十多歲都沒有讨着媳婦,可那并不是他沒人要,而是他挑。
而且他還是家屬院裏最早富起來的那一批人。
姜曉菱記得清清楚楚,在她病情加重,邵彥成請假要帶她去京城看病的時候,強子哥連夜從外地趕回來,非留下三千塊錢,讓他們帶着備用。
三千塊錢啊!在那之前,姜曉菱見都沒有見過那麽多鈔票。
只可惜,那錢并沒有用上 ,她根本就沒有等到去京城就再也撐不下去了。
“唉,其實謝大哥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廢品站的活兒也不是那麽好幹的。髒不髒的先不說,光分揀這一項,謝強就不合适。那一蹲就是半天,他哪裏受得了啊?”
徐寒梅嘆了口氣,在一旁說道。
姜老太太也點頭表示了贊同,婆媳兩個又一起念叨了幾句。
她們兩個說了什麽,姜曉菱沒有繼續去聽,心裏卻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她在想,要不……她去試試廢品站那個工作?
她年輕,身體又好,吃苦受累也不怕。謝強哥不适合幹的活兒,不見得她也不适合啊?
姜曉菱是從八零年回來的,經歷了整場運動。
知道這場劫難給國家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又使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可同時,她也曾經不止一次聽人說起過,在這場災難裏也不是沒有人因此發財的。
那種有眼光的,偷偷收集了被人賤賣掉的財寶,書畫,然後等運動結束後拿出來換錢的人比比皆是。
別人能做,她為什麽不可以?
更何況,說起來她還比那些人更多了一個優勢,她有黑匣子!
一張郵票就能賣那麽多錢,別的東西呢?
黑心財她肯定不能去發,但是撿漏的事兒還是可以幹的啊!
一想到如果能去廢品站,就有可能從那些廢紙裏找到舊信封,廢棄的火柴盒啥的,姜曉菱就恨不得現在就把這份工作給搞到手!
那可全是錢啊!
她激動的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正想開口,就聽到奶奶說了句:“謝強那孩子還是年輕,他不明白做老人的心。
去廢品站的,要麽是家裏實在沒有門路了,要麽就是年齡大,政府沒辦法,必須得給口飯吃的,不然誰會去那兒啊?
他年輕輕的一個大小夥子,去了那兒,爹媽的臉面不要了?媳婦不要了?”
姜曉菱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裏,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給生生的咽了回去。
嗆得她使勁兒的咳嗽了起來。
“哎呦,這是讓煙嗆着了?”看她咳嗽,老太太第一個扭過了頭。
她在孫女的背上拍了拍,對着大家招呼道:“行了,行了,都別吃了,再吃多了積了食兒。
寒梅啊,來,咱倆搭手把這爐子擡回廚房。這東西可不能放到屋裏,晚上再中了煙氣。”
“咳咳,咳咳,我來。”姜曉菱連忙起了身。
大人們也沒人和她客氣,三個人一起忙活,很快将所有的東西複了位。
希望的種子一旦紮了根,想要拔出是很難的。
雖然剛才奶奶的話,像是一盆冰水從頭澆下來,讓姜曉菱感受到了這件事想要達成的難度,可是卻也更激起了她的鬥志。
晚上躺在床上,越想她越覺得這計劃是可行的。
是一條對于她來說最穩妥的路。
除了廢品收購站,還有哪裏能更加名正言順的尋找那些“破爛”呢?
她可是從後世回來的。
曾經聽到過的那些傳遍了街頭巷尾的“傳奇”裏,有很多人收集的什麽字畫啊,瓶瓶罐罐啊,據說都是在紅-衛兵抄家後,從那些沒用的垃圾裏巴拉出來的。
雖然姜曉菱自認沒有膽兒跟在那些人後面去撿垃圾,可那些垃圾最後的歸途在哪兒?
不就是廢品站嘛!
越想,姜曉菱越堅定了一定要把這個工作搞到手的決心。
因為腦子裏有事兒,所以睡着的比較晚。一直到都坐在了那間空屋子裏,姜曉菱的腦子裏還在琢磨着工作的事兒。
直到看到那個收件箱的紅燈又在亮,她才反應了過來。
姜曉菱第一反應是邵洋把郵票給她退回來了。
她連忙起身去按了那個閃爍的圖标。
結果裏面的未讀卻是一封系統來信。
她将信點開,發現是一個系統通知,通知她又賣出了一枚火花,賬戶裏入賬了一百九十九元現金。
望着那個數字,姜曉菱愣了愣。
從會操作這個黑匣子到現在,她一直是以物換物的,錢還是第一次收到。
這讓她忽然就感覺到了一陣驚喜。
一百九十九塊呢!
好大的一筆錢啊。
即便是在這個匣子裏,也能換好多東西了!
姜曉菱按照系統提示找到了她的賬戶,果然在裏面看到了那一百九十九塊錢的餘額。
這一下她瞬間感受到了財大氣粗的感覺,只覺得自己的腰都粗了,腰杆子都硬了。
她要買米,買大米!
身為一個南方人,天生就是喜歡吃大米飯的。可因為限量供應,他們家一年也沒有機會真正飽食一頓。
她簡直是太想吃米飯了,想吃滿滿的一大碗!
之前姜曉菱不是沒想過買大米,可是她沒有錢。
以物換物的前提是人家願意跟她換,可那些大米的賣家應該都是大廠,做大買賣的。
他們通常在以物換物那一欄裏都寫了否。
即便偶爾有幾個同意交換的,對方要的東西也基本都是姜曉菱沒有,自己也想要的。
而現在她有了錢,自然第一個就要滿足自己這長久以來最大的願望。
這一次,姜曉菱學了乖,她再也不選最好的了。
想想那白的紮眼的面,同樣的錯誤絕對不能再犯第二次。
她先進入了大米的頁面,然後點了價格的按鈕,選擇了從低到高,然後慢慢甄選。
因為到了年底,黑匣子裏也在做活動,什麽買三送一,兩件九折,三件八折,各種花樣兒層出不窮。
好容易有了這二百塊錢,姜曉菱珍惜的很,自然不會輕易的做決定。
比較價格,比較重量,折騰了得有大半個小時,眼睛都晃花了,她才終于選定了一種。
用一百塊錢買了四袋兒,一共是四十斤。
如果是在現實中,要是花一百塊錢買四十斤大米,姜曉菱肯定得心疼死。
可是夢中的世界,即便理智告訴她,這一切都能變成實物,是确定存在的。
可她還是總會産生不真實感。
所以,在點确定購買鍵的時候,那真是連眼睛都不帶眨,看到四袋精美包裝的大米掉進了自己的竹籃裏後,更是有了一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
覺得自己賺翻了。
有了這一次的經驗,再買別的東西速度就快了很多。
很快姜曉菱又用剩下的錢買了一桶植物油,一大包白糖,一瓶醬油一瓶醋,最後剩下的二十幾塊錢她還買了半斤肥瘦相間的肉餡。
準備過年的時候用來包餃子。
反正她現在也發現了,這些食物放在她的店鋪裏都不會壞,放進去什麽樣,拿出來的時候還是什麽樣。
就好像她之前給邵彥成送東西,放在店鋪裏的雞蛋還有臘肉就像是剛煮好的一樣,而用籃子提過去的,則早就涼得透透的了。
無論何年何代,購物都會讓人興奮,也會讓人身心愉悅。
在終于将這差不多二百塊錢都物盡其用,全部換成了年貨之後,姜曉菱只覺得心情好得不得了。
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她這才想起來今天來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給邵洋回信。
回信的內容姜曉菱早就想好了,她甚至提前已經在心裏打了好幾遍草稿,所以回的特別順暢。
在信裏她首先聲明了一下自己已經成年,郵票的事情可以自行做主,讓他放心。
接着又為邵洋能夠把郵票很值錢的這個消息告訴她而表示了感謝。
然後說自己願意将出售的事情全權委托給他去辦。
在信的最後,姜曉菱鄭重許諾,說願意将這張郵票賣出的價格與他對半分。無論他賣出了多少錢,自己只要一半兒就好。
做出這樣的選擇,姜曉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說實話,當初她已經把郵票交換給了邵洋,他拿去賣多少錢都可以算作他自己的,完全沒有必要跟自己說。
所以,對于姜曉菱來說,不管這個郵票最後能落到自己手裏多少錢,那都是白得的,都應該知足。
別說給邵洋一半,就算是再給多點,她也沒有什麽意見。
接到姜曉菱來信的時候,邵洋正在苦逼的趕作業。
作為一個工科生,作業實在是太多,太難了。
只是在做作業的途中,他還是會時不時的擡起頭看一眼電腦上那打開的網頁,生怕錯過了什麽新的消息。
所以看到紅點閃爍,。他第一反應就是那個叫做姜曉菱的人終于回信了!
要知道就是因為她,搞得邵洋一天都心不在焉的,電腦都沒敢關,差不多隔一會兒都想去看一眼。
将作業推到了一旁,邵洋第一時間點開了收件箱,然後打開了姜曉菱的回信。
前面的內容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他之前給出的提議确實是對她最合适的。她選擇讓自己幫忙出手,是明智之舉。
但看到最後一行字,邵洋愣住了。
那女孩兒說要将郵票賣的錢給他一半作為酬勞呢!
她,是不是傻?
這是看完信後邵洋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句話。
與此同時,又有說不出來的感動。
他不知道這個姜曉菱到底是什麽人?但是幾次交道打下來,讓他感覺到這個女孩兒為人很實誠。
或者說太實誠了,很好騙那種。
可越是這樣,邵洋就越覺得不能欺騙她,不然會良心不安。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一封信。
在信裏他拒絕了姜曉菱的提議,跟她說,幫她賣這張郵票,買家會給自己百分之十的介紹費,如果她一定要給錢的話,也給他百分之十就可以了。
他一定會盡心盡力,幫辦法幫她賣個好價錢,盡量不讓她吃虧。
百分之五十就不必了,沒這規矩,他也不能要。
最後,邵洋再次對她提出,可以直接手機聯系,如果方便的話,最好也能留個電話號碼給他。
姜曉菱的回複也非常快,可以看得出她一直在網絡那邊等待着。
她在信裏說,自己沒有電話,和他的聯系方式只能采取現在這一種,實在是沒有辦法。
另外她又問邵洋,如果自己有別的東西是不是也可以托他幫忙找人鑒定?
到時候産生的費用她也可以按照要求給他。
有楊伯伯在,這對于邵洋來說算什麽事?他自然愉快的答應了。
辦完了這件大事之後,姜曉菱睡了一個好覺。
早上起來之後,随便找了一個借口說想出去轉轉,然後就出了家門。
此時距離過年已經沒有幾天了,雖然此時的大家依然很窮,可街上還是比平時熱鬧了一點。
時不時的能看到幾個行人或者挎着籃子,或者提着布袋在路上行走。
一看就是在采購過年用的物品。
姜曉菱沿着家屬院門口的那條路慢慢的走着。
走過了糧店,菜店,供銷社,一直走到了煤場後面的那條偏僻的小路上。
他們這個街道辦事處下屬的廢品收購站就在這條小路的盡頭。
這地方姜曉菱一直都知道,可是兩輩子卻是第一次來。
她順着小路走到了收購站的門口,站在那個油漆剝落,已經帶出了鏽跡的鐵門前,不由得有點躊躇。
來之前她是已經想好了借口的,就說自己弟弟快要上小學了,想來看看有沒有舊課本之類的,想買一套讓他先學學。
可真到這裏了,順着這半敞着的破舊大門朝裏面看進去,姜曉菱看了半天,裏面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偌大的一個院子空蕩蕩的,除了靠牆的地方堆着一堆明顯是還沒來得及整理的,亂七八糟的廢木材,爛石板外,就只有幾張破紙,被風吹的打着旋兒的在空中飄。
看上去又冷落又荒僻。
一眼望上去,就是個被遺忘的角落。
姜曉菱上輩子雖然父母的過早離世對她的打擊很大,可是在工作方面,她其實比一般人順遂很多。
父親去世她就接了班,有楊伯伯的照顧,進廠後直接就進了廠辦。
雖然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幹事,可工作環境,接觸的人,包括做的事,都是相對比較優越的。
機械廠本來就是衆人眼中很難進的好單位,她的工作崗位更是不知道被多少人羨慕。
所以,即便自己沒有察覺到,其實她的骨子裏還是有這種優越感的。
以至于不管在家裏想得多好,可真到了這個環境,面對着這破敗的,和上輩子她的工作環境完全沒法比的地方——
姜曉菱還是有點猶豫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面容憔悴,睡眼惺忪。
應該是缺覺的緣故,她的眼下青黑一片,因為營養不良而如同一團幹草般的頭發胡亂的紮在腦後,瘦得凹陷下去的臉,顯得顴骨凸起。
總之,看上去就是一副很頹,無精打采的樣子。
她耷拉着眼皮,路都不看,徑直走向了鐵門,伸手就要關門。
無意間的一擡眼,猛然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姜曉菱,頓時吓了一跳。
她緊緊的握住了鐵門,警惕的問道:“你是誰?站在門口幹什麽?”
姜曉菱趕緊擠出了一個笑容,解釋道:“大姐,我想問問這兒有廢舊書嗎?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別人家不要的課本。”
那女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朝裏面偏了偏頭,說了聲:“進來吧。”
說完,也不關門了,走在前面給姜曉菱帶路。
走進了院子,姜曉菱才發現這個廢品收購站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她從門口看到的那個院子,其實只是一塊小空地。
在空地的盡頭,門口看不到的地方,立着一整排的平房,足足有六七間。
說那是房間,其實并不準确,應該說是倉庫更合适一些。
那些屋子每一個都有學校的教室那麽大,屋子裏滿滿當當的堆滿了各種東西。
一間倉庫應該是用來裝各種木料的。透過敞開的窗戶,姜曉菱看到裏面有破損的家具,木板兒,還有各種門板,卸下來的窗框,她甚至還看到了一個大樹墩兒,應該是什麽人家用來做案板的。
另外的房間裏也分門別類的放着各種金屬,紙張等東西,分放的十分整齊。
看姜曉菱盯着倉庫猛看,那女人沖她笑了笑:“這有什麽好看的,都是點沒人要的廢品。”
看女人态度和善,姜曉菱總算沒有那麽緊張了。
她好奇的問道:“咱這個收購站可真大啊,怎麽會這麽大呢?這不是街道上的收購站嗎?怎麽能有這麽大的一塊兒地?”
女人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眼中并沒有見到平日裏最常見的嫌棄和鄙夷。不由得對面前的這個小女孩産生了一點好感。
她有點自豪的說道:“你可別小看了我們這收購站。雖然說起來我們也歸街道上管,可那是兼管。是因為我們占的這塊地屬于街道管轄。
實際上我們是市裏面的直屬單位,我們這兒可是寧林市最大的廢品收購站。全寧林的小站收上來的東西最後都要運到我們這裏進行統一分揀。
整個寧林,再也沒有比我們這兒東西更全的了。”
她說着,向姜曉菱投遞過來了一個“算你找對地方”了的表情,然後把她帶到了最靠裏面的一個大房間。
指了指堆在地上的一座快要堆到房頂的書報,廢紙堆兒說:“這是昨天才運過來的,我還沒來得及整理。
你看看有沒有你要的東西,我看着書還不少呢。”
姜曉菱連忙朝她道謝,然後朝着那一堆破書爛紙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