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來處之人,必無歸處。

給班顧安排無字墓的人,是要他不入輪回,永不超生,在地底無聲無息地魂飛魄散。

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班顧是罪大惡極之徒也就算了,魂飛魄散就魂飛魄散,從古到今,從中到外,散的也不只他一個。矛盾的是,班顧有一身功德,還是能得天道庇佑的功德,救百人都不一定賺得到。

祝宵撓撓頭:“等等,我讓原伽翻翻有沒有告地書。”秦漢之時流行給陰司黃泉寫介紹信,把自己的戶藉陪葬啊寫清楚,告訴閻王他老人家,我某某人,家在哪,帶了多少身家財産要去您那報到了,您老人家心裏有個數。

這樣,生前是個有名有姓的人,死後是個有名有姓的鬼。

像馬王堆就出土過告地書,要是班顧死得夠早,說不定陰司有留存。

祝宵很快就拉着原伽回到了辦公室,

班顧好奇地探頭,這個叫原伽的整個人陰氣沖天,自帶絲絲涼氣,比他這個白骨精還不像活人,全身都是死氣。

原伽公事公辦地坐下:“班顧?确定是班級的班,照顧的顧嗎?”

“嗯……”班顧仰着頭看着天,陷入沉思之中。

辦公室裏的人齊齊看向他。

“你不知道你的姓名怎麽寫?”原伽詫異。

祝宵問陸城:“你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陸城有一瞬間的尴尬,其實……當時在古墓裏班顧跟個猴子一樣太過跳脫,玉枕上的字他也只是瞄了一眼:“他玉枕上的字,和我們的文字差別很大。”

原伽從抽屜裏拿出紙和筆,遞給班顧:“那你自己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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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顧接過來,這原伽人陰氣沖天的,紙和筆也是陰氣沖天的,這黑紙像把一勺子濃夜攤開抹平裁出薄薄的一張,黑色像是能浮動一般,用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整個名字也像虛虛地浮在上面。班顧拿指頭輕戳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像有意識般往旁邊挪了一挪。

陸城将他搗亂的手抓回放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得地說:“寫好了。”

班顧忙乖巧地露出一個笑。

原伽視若未睹,拿起紙看了看上面正宗如同鬼畫符似得名字,郁悶了,這是什麽文字?擡頭看着陸城:“你也不認識?”

“不認識。”

班顧插嘴:“陸城應該認識嗎?”

祝宵露齒一笑:“小白骨,你看這姓陸的,既不愛崗又不敬業,沒有特長怎麽會成為我們的顧問啊……”

陸城打斷祝宵的廢話,說:“班顧的地宮沒有字,沒有畫,所有随葬品都避免開了文字信息,工藝很精湛,形制卻很古怪,跟現在發現的任一墓葬都大相相徑庭。我懷疑可能是某個失落的古國。”

原伽點了點頭,左手捏住黑紙一端,一抹陰影從他的手臂下來,游移到指尖,很快就把黑紙吞噬殆盡,只剩下班顧的名字虛浮在那,過了一會,又自動消失了。

“沒有告地書。”原伽說。

祝宵同情地看了眼班顧,真是個小可憐,很久沒看見這種倒黴鬼了,沒變成一個惡煞真是奇跡啊。祝宵同情心大發,給班顧記下了年齡一千六百歲,化骨地寫444號洋樓地底古墓。

“那現居地址?”

班顧立馬看向陸城:“我住陸城家裏。”

祝宵馬上敲字:九殷市沉水區廣秀路天都小區九幢二單元十八樓。

陸城不幹了:“不行,我習慣獨居。”

祝宵講道理:“他現在生活在陽間,難道他的身份證上的地址寫他埋骨地?”

陸城說:“少來,以前來特物處辦身份證的,有些還居無定所呢,你們不是也給編個地址出來。”

“注意說話,什麽叫編?你以為是空頭公司呢?我們那是确切實際地給安排住處,那都是真實存在的地址。”

“班顧你們就不安排?”

“經費緊張。”

“放屁,特物處怎麽會缺錢?”

“唉!今年多事之秋嘛,特物處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財政緊張,真的沒有多餘的錢來安排班顧的住處。再說了,我們特物處也發現,給他們安排房子,對于普通人類不公平。衆生平等,人生下來,國家給安排房子嗎?他們妖啊怪啊鬼的,憑啥不勞而獲?”祝宵義正辭嚴,“不能助長這種不當之風,搞得這些不是人的,好逸惡勞,天天窩在住處不工作。憑啥?就憑他們不是人?我跟你說,我們特物處正打算調整財政支出這一塊,別說不安排住處,連以前分出去的房子,我都打算跟他們要房租、房款。要自力更生,你們在現代社會的生活,比普通人起點高出多少?幾乎可以說還沒跑就已經站在終點線上。怎麽還有臉占組織的便宜?甚至都不用參加高考。”

這……有理有據,陸城還真不能反駁。

原伽在旁補充:“祝處說得比較籠統,其實是這樣的,特物處也可以提供房子,租買都可以,沒錢的情況下,可以以物充貸。比如班顧,如果他的随葬品很豐厚,可以拿出一件來充當貸款。事後你可以贖買回去,也可以就當房款付掉。”

“沒随葬品,也沒寶物的呢?”

祝宵得意:“上個月從深山裏揪出的老黃,身無長物,連衣服都沒有,基于人道主義,他的皮毛雖然很值錢,我們也不能剝了不是?于是,他在山裏頭挖了一支百年野參付房款。”

“我身為顧問,怎麽不知道方針調整了?”

“你是編外顧問,特物處內部的事為什麽要告訴你?不過,你同意轉正的話,明天就可以來開正式會議。”

“謝邀。”陸城冷着臉,“那就給班顧安排住處,他不差錢。”

班顧沉沉默地聽了半天,哀傷地從陸城肩上飄下來,飄到角落對着牆壁生氣,COS起憂郁的香菇,全身上下流淌下來的陰郁之氣了濃墨似得彌漫開,特物處辦公室頓時泡在鬼氣當中。

陸城閉上了嘴。

祝宵看不過眼:“人還是孩子。”

“他一千多歲是孩子,那我二十八是什……”陸城氣得口不擇言,看祝宵臉上露出了古怪又帶點猥瑣的神情,立馬警告,“你閉嘴。”

祝宵在嘴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但他話唠,又拉開一點:“你那二十八……呵呵,你知道的。”

班顧揪過一片綠蘿的葉子,覺得自己已經被全世界都抛棄掉了,雖然他本來也被抛棄了,墓裏連個生平都沒有。他還以為他和陸公子一見投緣,陸公子還答應他的邀請來他的地宮做客,但陸公子卻不喜歡他去他家做客……原來,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但,手機他是不會還的。

慘遭“抛棄”“冷遇”的班顧,已經在腦子裏轉一些陰暗的念頭:陸城

,我再也不賺錢了,我要買爆你的銀行卡。

陸城看他這樣,也有點好不受,過來開口:“班顧。”

班顧忍着傷心,抽咽一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回頭怒吼:“你家本來就是我家。”

陸城:“……”

祝宵臉上的八卦幾乎可以具現化,連忙跑過來,蹲在班顧身邊:“怎麽說,怎麽說?為什麽老陸家就是你家。”

班顧一掃頹喪,拿手一指陸城,指控:“他到過我的地宮,我的地宮有禁令。”

“所入者皆歸于我?”祝宵試探,然後整個人都震驚了。這玩意算是鬼怪不講道理的禁約,凡是進了他們的地界,不管死的活的,就歸他們所有了。他譴責地看着陸城,“這就是你不對了,你壓根就沒資格嘛。誰讓你進人家的地宮的?”連私産都沒有了的人,不對,是連自己的所有權都沒有的人,有屁個資格叫板反對。

“我怎麽知道現在還存在這種禁約。”陸城也覺得冤。班顧地宮的禁約因為太過霸道不講理,已經不被法則認可,偏偏班顧是個另外,他簡直是天道的私生子,瘋狂開後門。

班顧得意了,又飄回去了陸城的肩上,心安理得地吸了一大口香氣,自己的所有物,聞幾口香氣怎麽了?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原伽默默地把班顧的戶籍地址全落在陸城名下,又公事公辦地問班顧:“按你的禁約,陸城的所有私産都歸屬你,需要我和銀行那邊進行聯名嗎?”

祝宵撺掇:“聯聯聯,卧槽,你們這跟結婚了也沒有差別啊。不對,老陸,你這比結婚了還慘啊,這等于把財産全公證給了班顧。”

班顧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說:“陸城也可以拿我的随葬品。”

祝宵哦了一聲,問陸城:“班顧有多少随葬品?”

陸城黑沉沉的臉,一字一句:“堆積如山。”

“那你還是賺了。”祝宵羨慕。

“呵。”

原伽辦事效率比祝宵快多了,很快入好檔,再拿出相機給班顧拍了張照片,将本體照片留檔,再把身份證打印出來,遞給班顧:“收好,這是臨時,再半個月再來拿正式的,丢了的話記得來補辦。”

班顧接過,打量了半天,樂得直蹦噠,他這算“合法”了吧?掏出手機,打算拍個照,發個朋友圈,再給樂年和姜回發個信息,既然已經發了,陸城那也不能落下,通通發一遍。

一直在運氣的陸城看他高興成這樣,不由自主牽了牽嘴角,又掩飾性地把關惡魇的光籠拿出來:“ 這是班顧捉的,你們最好處理一下,我懷疑九殷市不止一只,甚至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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