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樂年有些緊張地坐在沙發上,上一次他見婁競,覺得他是一個精幹可靠的公安探員,現在他看着樓競,覺得他就像一只嗅覺敏銳、經驗豐富的警犬,自己哪怕有一絲的異常,都會被他揪出來。

“洗澡了?”婁競看着樂年還有點潮濕的頭發,全身有濃郁的沐浴露香味,衣服也換了身新的。

“我……差點被帶着墜樓了。”班顧為救我,把人的手給切了,用的指甲……操,這絕逼是不能說啊。樂年将自己二十餘年攢的應變能力全發揮出來,“我吓得全身是汗,一頭一臉的灰,就洗了個澡。”

“快吓死了,還有心情洗澡。”婁競盯着樂年,“換下的衣服呢?”

“扔洗衣機了。”樂年說,他還倒足足半瓶的強力去污粉,“沾了點血跡,直接洗了。”

婁競冷下臉:“樂年,你知不知撒謊妨礙司法調查是犯法的?”

樂年坐那委屈:“婁隊,我也是受害人。”

姜回在旁邊跟着說:“對啊,我們也是受害人,倒了血黴才碰到這種事,樂年差點被拉着下樓。”

婁競環觀了一下周圍比監控還密集的鏡頭,這倒不錯,能省不少事,而且,錄節目的鏡頭,用那什麽話說來着,高清,禁得起放大。

直播流出的視頻只有短短幾秒,然後就被酷橙網掐斷,節目這邊因為機器一直在運作,視頻完整清晰多角度,經得起各種放大、慢放,仔細調查。

陳圓圓都有些傻了,他除了熊的體格和小雞嗓外,還有一顆柔軟敏感的心,在婁競來之前,他就把樂年墜樓的過程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他現在只想去少林寺住個十天半個月。

“她掉下去時,故意将手伸過來抓了樂年。”陳圓圓指着慢放的視頻說。視頻的畫面詭異到了極點,兩個手拉着手跳樓的人,在空中跟只翅膀被打落的人形蝴蝶似得,急速的下墜中,這只“蝴蝶”忽得伸過手将開窗的樂年帶了去,用的是斷掉的那只手,牢牢地扣在樂年的脖子上。

比起那倆像是将笑縫在臉上的死者,樂年的反應就正常多了,他猝不及防下,恐懼害怕滞後半秒才出現在臉上,被拖出窗外,隔着屏幕都能感覺他的絕望。再然後他就被反應過來的班顧拉住了手,從畫面中看,班顧顯然沒拉住,三個成年人的重量加上下墜的速度,拉住了才不正常。

“你是怎麽得救的?”婁競問,這種情況下,應該死了四個才對,“還有班顧人呢?”

這回樂年臉上的茫然是實打實的,說:“我……我也不知道,我吓懵了。反正我回過神來,人就在樓下的房子裏,班顧……再然後我就魂飛魄散,呸,不是,反正就是懵的,回了樓上,洗了澡,具體還幹了什麽,其實我也想不大起來。”再用夢幻一樣的語氣跟婁競說,“婁隊,班顧是高手。”

“什麽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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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門……“武林高手。”樂年的舌頭都差點打了結。

婁競眉心攢的川字整個一跳,這熟悉的說法,看守所所長也說過。合着什麽不合常理的事,往武林高手上推就完事了。

那個給姜回做筆錄的小年輕說:“以前的本格推理小說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中國人不能是兇手。”

“為……為什麽?”草木皆兵的樂年生怕有陷阱,小心地問。

小警員說:“因為那個時候很多推理大師有個刻板印象,中國人大都會功夫。那就意味一個身份就能把案子裏不合理、不可為的設定給糊弄過去。”

“厄……”那跟他說這玩意幹嘛。

小警員好脾氣地說:“我的意思,你說的就很不合理,不能推演。”

樂年争道:“那什麽推理小說需要邏輯,現實不需要,所以你說的不對。”

“你當時掉下去時,死者的手拉着你的脖子,還好好的,等她掉到樓下,她的手卻是斷的。”婁競看牢樂年,沒有放過他臉上哪怕細微有如發絲的的異常。

樂年确實有些急:“我自己都差點沒命,還管她沒了手?”

婁兖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裏面有名堂,還要問時十方娛樂的老總原野就帶了律師過來,打官司,原野是個專業戶,他老人家得罪的人海了去,動不動就跟人打官司,十方集團養了一個團的精英律師。

調查必須配合,這是公民應盡的義務。但,有些問題,樂年身為身心俱損的受害人,有權不予回答。

婁競倒也爽快,一來十方的态度還算端正,二來比起樂年,更重要的是班顧,他才是關鍵的那個點。他懷疑女死者的斷手跟班顧有關。

“走,去兩人到樓下看看得救的現場。 ”婁競指指有些機靈的小警員,“你跟我去看看小區的監控。”

等他們家找到小區物管要監控,物管驚訝:“你們同事已經拿走了監控。”

“不可能,事前我們沒有叫人過來拿監控。”婁競臉色凝重。

物管說:“來的警官出示過證件,有鋼印的,不假。”見婁競和小警員都露出一種協助罪犯轉移證據的表情,急忙道,“不是,人都沒走遠,去跳樓現場了。”

婁競和小警員大吃一驚,當機立斷跑向跳樓現場,果然看到一個穿着T恤衫工裝褲,高個子的精壯青年正跟他的手下争執,見他來,熱情地迎了上來,抓住他的手用力搖了幾下,笑:“婁隊?我聽徐所提起過你,哈哈,徐所說你屬老鼈,逮哪都咬,咬住了就不松口。”

“你是?”婁競反握住他的手,應付地晃了幾下,心裏疑惑:九殷市機關有這號人物?

“祝宵,特案處的。”祝宵又是一笑,先摸了摸,從工裝褲的一個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來一根?”

特案處?沒聽過。同是老煙槍的婁競伸手就接了過去,兩眼在祝宵遞煙的手上掃了一眼。

“婁隊這脾氣我喜歡。”祝宵大樂,那架式活像下一秒就要跟婁競歃血拜把子結生死兄弟。

“我怎麽沒聽說過特案處?”婁競問。

祝宵叼着煙在自己一堆口袋裏又一陣翻,總算把證件翻了出來,回答說:“臨時成立的部門,連人手都是從各地抽調的。也不瞞婁隊,最近有幾起案子有些不同尋常,除了咱們市,別的地方也有類似案件,所以就放一塊調查。”

“是嗎?”婁競任憑祝宵說得天花亂墜,仍舊接過他的證件,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又叫小警員聯系局裏查查內部系統有沒有祝宵這一號人。

祝宵也由他查,說:“婁隊,您看,這屍體可不能交給你們,得歸我們管。”

婁競說:“先不慌。”等局裏将查出的信息反饋回來,婁競有些呆,“你原職是在特殊事物協查處的?你們工作不是破除迷信傳播的?”特物處也在扶官巷只他們壓根不是一個體系的,沒有交集。

“也不能這麽說吧,我們的工作是針對一些特殊事物查證真僞,再進行辟謠糾正

。”祝宵笑嘻嘻地說。

“這個特案處誰是領導?”婁競問,先不論真假,這抽調的人就不對,把一個搞文宣工作的拉去查案子?

祝宵一個電話挂到九殷市公安局局長那,再把老年機塞到婁競手裏:“婁隊問你們的頭。”

婁競捏着手機,停了半秒這才移到耳邊,還真是他們的頭。

“對,交給他們管嘛,老婁,你把你們的人拉回來就成。”

“這特案……”

“你看看你,又犯老毛病,你先回局裏,電話裏跟你也說不清。”

婁競瞪着挂斷的電話,忍着心頭的火氣,又見祝宵嬉皮笑臉的,差點一拳捶上去。

“婁隊,收起來的證物,還有筆錄,都得交給我們啊。”祝宵攔住他們,嘴上煙一上一下,要掉不掉的。

小警員求助地看着婁競。

“給他們。”

“婁隊再到樓上去跟你的其他手下也說說呗,他們也屬于死不松口的,給交接工作造成了大量的不便和拖延。 ”祝宵死不要臉地提要求。

婁競打了電話過去,叫手下移交工作,憋着火:“收工,走人。”

一隊人面面相觑,都有點發懵,再看看接管了現場的人,打頭的祝宵吊兒郎當的,還有一個虛弱得跟林妹妹似得年輕小夥,時不時還輕咳幾聲,叫人直懷疑是不是手掌一攤,掌心一灘血。

婁競的目光落在另一個年青人身上,他對他有點印象,确實是他們公安體系的人,卻不是他們市的。

“婁隊?”小警員叫了一聲。

婁競想了下:“走。”将一隊人拉回局裏去,拉到一半,他不走了,“你們回局裏,我去趟看守所。 ”

“啊,去看守所幹嘛?”小警員有些發愣。

婁競下了車,敲敲車頂,讓小警員過來把方向盤,自己當街攔了一輛車,一會就沒了影。

看守所徐所長端着茶缸到隔壁的監控室晃了晃,看着沉默寡言的白淨青年十指在鍵盤上翻飛:“小玖,這是幹啥子?又改視頻?”

“嗯。”

“誰讓幹的?”

“祝處。”

“這就不對了,他特物處怎麽叫我們看守所的給他整活,沒這個道理。記下記下,欠一樁人情,還得叫他給你加班費。”

青年:“聽徐所的。”

徐所長滿意至極,呷口茶,又晃回了辦公室,坐了坐,從抽屜裏拿出一面鏡子,小心地整理着自己稀少而珍貴的頭發,一不小心弄掉了一根,心痛得肚子上肥水肥肉肥油齊齊顫抖,再一個噴嚏出去,拈在手指間的頭發一去千裏,無影無蹤。氣得徐所捶胸頓足,好不哀怨,暗罵哪個龜孫孫,沒事念叨他,唉喲,害他又少了一根如歌的青春。

古墓裏無天無日,陸城稍息了一會,到底挂念着班顧,從地上爬起來又去看班顧的狀況,心口的傷處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就是還沒醒。

跟心有靈犀一般,班顧慢慢睜開眼,輕輕眨了一下。

“感覺怎麽樣?”陸城略一沉吟,還是問,“痛?還是不痛?”應該有痛覺吧?

“不痛。”班顧搖頭,像是心有餘悸,“我會不會中毒?”

“啊?”陸城琢磨着他們倆是不是有什麽代溝。

“她的手很髒,還臭,會不會把髒東西留在我心髒裏,然後我的心就髒了了,我的心髒不會跟着發臭?”班顧慌忙坐起來扒拉着自己的衣服。

他是一具漂亮得已經化玉的白骨,他絕不允許有一顆臭烘烘的心髒長在自己胸腔內,要不,還是摘了吧?他寧願跟自己的骨頭玩。

“陸城。”班顧可憐兮兮地一把抓住陸城的手,“你得下來陪我,把手機和游戲機帶下來,嗚嗚嗚嗚,我沒心之後,說不定就不能再去外面浪了,地宮好無聊的。 ”

陸城将他的話整理一下:“不至于‘中毒’,她沒你厲害。你要是不放心,晚點讓祝宵和原伽給你看看。”

班顧低頭盯着自己的胸腔,又回想了一遍陳亞男将血糊糊帶屑肉的手插/進自己的心口,真的不會把什麽肉屑留在自己的心髒內,光是想想他就能暈過去一千遍。

陸城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心髒不能清創吧,而且,這都痊愈了:“班顧……”

“我想喝闊樂。”

“啊?”陸城愣了足足三秒,生氣的小火苗從腳底爬到眉心,冷下臉,“不行。”

“我……的心,髒了……”班顧可憐地乞求 。

“臭了也不行。”陸城說,“再說,我們現在在你的地宮,我去哪給找這些碳酸飲料?”

班顧兩眼珠魚一樣游了個來回:“其實有噠。”

陸城順着他的目光,起身走到石棺背後的石燈,果然在那找到了一匝快樂肥宅水:“哪來的?”

班顧向棺中藏了藏,只露了一個半個腦袋出來:“我藏的。”又小聲地說出自己打算,“我打算一年放一匝在我地宮中,就算以後蝌蝌啃蠟公司倒閉了也沒關系。”哈哈,他能喝到下一個蝌蝌啃蠟公司在立。

陸城沒生氣,反倒問:“你什麽時候放到地宮裏。”他一直沒搞懂班顧的地宮和他之間玄而又玄的聯系,這種聯系超出了他理解的範圍。這座地宮某種意義上,像是班顧的一部分。

班顧心虛地沒吱聲,覺得不大好坦白,笨拙地轉移話題:“陸城,你餓嗎?我們叫個外賣?”

“沒手機,沒信號。”陸城說。他眼尖,看到班顧棺中有什麽亮光,伸手過去,是一個手機,還是自己的,也不知班顧什麽時候順進來的的,“你在車上就醒了?”

班顧這回整個人都躲進了棺中,自己移動棺蓋,只聽喀啦的幾聲推拉,石棺嚴絲合縫地合了起來。

這家夥,本來性格就不怎麽樣?在外呆了幾天,都快學壞了。

壞?陸城想到了什麽,面色遽變。不對,陳亞男那一擊,根本不是想要班顧死,他們是想要班顧——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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