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不想去特物處,特物處有狗。”班顧悶悶地窩在地宮一角,手裏把玩着一個細脖子金瓶,把一斛金色的珍珠倒進去,再嘩嘩嘩地倒出來,“我也不喜歡祝宵。”雖然祝宵笑眯眯的,比陸城熱情多了,但他總覺這人很可怕。

“不行,我們必須去。”陸城說。他得找祝宵他們确認自己的猜測。

班顧幽幽地飄到另一個角落:“我傷還沒好,我的心髒受傷了。”那個陳亞男太不講究了,就不能拿刀子什麽的捅他一記?

“聽話。”陸城想着不能跟傷員計較,雖然班顧看着已經一點事都沒有,受過傷總是事實。

班顧怨念沖天,他現在渾身發癢,第一次覺得長了心髒不是什麽好事。

“我們出去叫外賣。”陸城咬牙,看班顧來了點興趣,補充說明,“得上去,地宮裏沒有信號。”

班顧猶豫一秒,飄到陸城肩上,往他身上一挂,勉強又矜持:“好吧。”心裏實則樂開了花……不行,不能提心,一提心他就難受。

“你就不能自己走,或者自己飄?”陸城忍耐,剛才不是飄得挺開心的。

班顧完美模拟骨架狀态,全身的關節就跟斷掉似,人形風鈴似得晃來晃去:“我受傷了。”順便再吸幾口陸城身上的香氣,不知道能不能順便把他髒兮兮的心髒也熏香一點。

陸城自問自己是一個非常有原則的人,撞上班顧,他的原則跟多米諾骨牌似倒成一長排。除了自我安慰“不能跟一個埋在地底千年的非人類計較”好像也沒別的什麽辦法。

他們出來時已經是晚上了,天上一彎眉月,跟刀鋒似得,月不明星還稀,444號洋樓籠在一片黑暗中,也就靠近鐵門處因為有路燈,還比較亮堂。

陸城的車,因為胡亂停放,已經被拖走了,駕照的分八成也沒了,這他媽的都叫什麽事。

班顧樂哈哈地從人骨風鈴狀恢複正常,身為一個垃圾食品的忠實擁趸者,第一時間摸出手機叫了就近的K記,他要為樂年沖銷。

“啊……我的節目還只錄到一半呢。”班顧想起正事。他事業的小船好像還沒升起帆就沉到海底去了。

這麽糟心的事,估計十方娛樂的公關部門要睡不着覺了。陸城讓班顧搜索一下,看有什麽後續。

班顧活動活動指關節,鼓鼓氣點進圍脖,很好,熱搜第一,都不用查,然後他就看到活跟綁架了似的樂年在一個短視頻睜眼說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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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裏樂年笑呵呵接受采訪:“謝謝大家的關心,班顧受了點傷,對,在醫院,是為救我受傷的。怎麽救的?他從小在寺廟中長大,學武術的。不不不,不到飛檐走壁那種地步,你們想象力真豐富,總之就很厲害,以後班顧要是拍武打的戲,都不需要武指。在寺廟為什麽不是光頭?不是,咱們講道理,班顧是俗家弟子,不是從小就當了和尚,而且現在出家是要佛學院畢業吧?留長發是不是因為看多了光頭的關系?……這不能夠吧!我也沒問過,回頭我問問? ”

在寺廟長大會武術的節俗家弟子班顧驚得眼睛都瞪圓了:“我不會武術。”

“這是對公關的說法。”

班顧憂心忡忡:“那……看到的人相信嗎?”他怎麽覺得樂年說得很扯啊,一聽就是生編出來的,就跟喝醉了不負責任口嗨一樣。

“不要緊,重要的是态度狀态。”陸城說,“真實有時沒有邏輯,再荒唐不可思議的事都有,反倒是當事人的狀态更重要。”憑良心說,視頻裏的樂年演技爆棚,要是演戲時能這麽彪,拿個視帝什麽都不帶心虛的。

有點懵圈的班顧憂心:“我不會武術,我演技好像也不大行。”他不會拖後腿吧?。

“是嗎?”陸城冷笑,“我看你演技挺好的。”裝暈、狀死裝得渾然天成。

趴陸城肩上班顧目光游移,虛弱地說:“這是我自帶技能,我本來就不是活的。”都不需要演。

“這麽說,你還得覺得你挺了不起的?”陸城沒好氣。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想帶你去我的地宮。”班顧垂下頭,聲音飄忽。

陸城注意到他的語序:“帶我去你的地宮?”

“你死後總要葬我那的,提前适應一下。”班顧善解人意,“你要是有什麽地方不喜歡的,還可以改一下。”

陸城努力想了想,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答應死了要埋在班顧的地宮裏。

“我覺得你應該把掃地機器人帶下去。”班顧提議,“你覺得怎麽樣?”

“你的地宮纖塵不染,用得上掃地機器人?”

班顧滿含幽怨轉過頭來:“你死後之後就不能陪我說話了,我無聊時可以和小機器人玩。”

陸城想象了一下:自己的屍體在班顧的石棺中腐爛,石棺外長發白袍的班顧繞着掃地機器人打轉……這是何等詭異的畫面。

“現在都是火化,還倡導海葬。”拉去燒成灰,骨灰也撒江海裏,幹淨衛生環保。

班顧語氣充滿了躍躍欲試:“你快死時我就把你放到地宮裏,不用燒成灰。”又有些期待地說,“再過千把年,你也會變成白骨精,到時我們再出來。”

陸城笑:“班顧,古往今來死了這麽多人,大都是土葬,很多王侯貴族的墓穴都選在風水上佳的地方,最後都是腐爛化泥。像海昏侯,棺椁塌陷,骨頭都壓成碎沫,只找回幾顆牙齒。像你這樣的,這麽多年,我也只見過你一個。 ”

班顧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跳出輪回,不滅世間,他可以與這個世界同朽。

“那……”班顧覺得自己胸腔裏這顆已經髒兮兮的心髒很難受,陸城有一天也會變成沫沫,連骨頭都不留給他?

陸城回過頭,班顧低着頭也不知在想什麽,黑發将他的臉擋得嚴嚴實實的,活脫脫一個男版的貞子。放恐怖片,他應該就是那個做了什麽虧心事的渣男,班顧就是來索命糾纏的怨鬼,死死地跟纏着他。

只是,現在這只“怨鬼”有點哀傷、孤獨。

“班顧……”

班顧偏了偏頭:“啊!”

“……”

“我叫的外賣快到了。”班顧捏着手機,點開軟件,看着屏幕上快移動到門口的卡通外賣小哥,“ 我去接他。”

“……”陸城看着班顧興奮地從自己肩上下來,連走帶飄地過去趴在鐵門上。自己的那點感慨掉地上,碎成幾十片,撿都撿不回來,顧不上心疼自己,趕緊跟上,他怕班顧活活把外賣小哥吓死。

送外賣的小哥不是本地的,也不咋關心都市靈異傳說,接單時壓根不知道444號洋樓傳聞中的鬼宅。

倒是K記打單的小姑娘手直抖,這……鬼宅訂單?鬼點餐?鎮定一下,自我安慰:應該是旁邊單位點的餐,是444洋樓附近。

小姑娘心腸挺好,看外賣小哥一無所覺,把餐給他時:“你帶現金嗎?我聽說晚上走夜路,帶張百元大鈔有驅邪保平安的作用。”

外賣小哥想着:這應該說的是普通話,每個字他都聽懂了,咋合一塊那麽費解。

等外賣小哥将車開進扶棺巷時,還是沒覺得哪裏不對,除了有點冷清,,這條街上沒有商業店鋪,大晚上的冷清也正常。

不過,這名牌號好像有點不對勁,進來時是九十多號,越往後數字越小,他別是走錯方向了?但扶棺巷好像就是這麽一條短街?

在扶官巷打了個來回,還是沒找到444號洋樓,外賣小哥只好停下來,想打電話給顧客問問清楚。也是巧,他就停在444號洋樓大門前附近,班顧飄出來“啪”地貼在鐵門上,把他驚得差點把手機扔到百米開外去。

“我點的。”班顧直勾勾地盯着外賣箱。

“嗯……是……”外賣小哥聲音都抖了。白衣,長發,好像還沒腳……這還能不是鬼?

班顧見他半天沒動,歪了下頭。

啊~~~~鬼的頭掉了。外賣小哥直接僵在原地,泥化了一般,用手指一戳,說不定就變成土塊疙瘩。

陸城趕忙把班顧從鐵門上拎下來:“別站上面。”萬分同情地看了眼都沒人色的外賣小哥,把鐵門推開,“不好意思,這地址不好找。”

這個……看着像活人。外賣小哥長長松了口氣,再看眼班顧,有腿,原來剛才是站在鐵門的格子上,難怪看着像懸空的,差點沒把他給吓死;再再看了眼路燈下的人影,數了數,一、二、三,齊全的。

“哥們,你這大晚上的玩COSPLAY,有點吓人啊。”外賣小哥将外賣箱放下,将餐點遞給班顧,忍不住抱怨。這地方看着不大像能住人,烏漆抹黑的,隐約好像有幢老宅。

陸城眼看班顧要說話:“叛逆期,喜歡胡鬧。”

“哦。”外賣小哥恍然大悟,順嘴說,“這地方挺冷清的,雖然說現在治安好,還是要注意一下。”

陸城撸了下班顧的腦袋,教訓:“聽到了沒有?”

“對不起。”班顧把一枚舊金幣塞到小哥手裏,“你是一個好人。”

外賣小哥捏着金幣,小費?現在國內也流行給小費了?這給的什麽幣?

“謝謝……哈。”

陸城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叮囑一句:“好好保管。”

大概是陸城身上的氣勢有點唬人,一副領導的架式,外賣小哥條件反射似得連忙答應:“ 一定一定。”

陸城等外賣小哥走後,朝捧着冰闊樂的班顧一伸手:“給我一枚。”

“你也喜歡?”班顧吃驚,蹙了蹙眉,懊惱萬分,早知陸城喜歡古金幣,就多帶一些出來,把身上剩下二三十枚舊金幣一股腦放陸城手心,“你可以去我地宮自己拿。”

陸城走到路燈下,仔細看舊金幣的紋路。比起班顧古墓裏的那堆陪葬品,這枚金幣的工藝,相對粗糙,上面有些奇怪的線刻,不像幣值,應該是鑄來祭祀用的:“還記得它們的用處嗎?”

“不知道,我有好多。”班顧說。

陸城拿走了一枚,将其它的還給班顧。

班顧滿臉的受傷。

“……”陸城只好說,“我要用時再問你。”

班顧這才高興起來,他心情好,也不抗拒去特物處了。大晚上的,特物處一燈火通明,祝宵等人全在亂糟糟的辦公室開會,臨時拉了個書寫板,上面貼滿了這段時間發生的異常案件。

祝宵看到他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天老爺,終于又有苦力上門了:“老陸,小白骨,來來來,快進來。原伽,原伽,快,給他們倒杯。”

班顧被陸城摁在椅子上,竭力降低存在感,他直覺祝宵似乎心情不好,身上那種令他不安的氣息更濃重了。

“來來來,小白骨,說說你遇到的事?怎麽樣?沒事了吧?看你活蹦亂跳的,小臉蛋粉白紅潤的,比活人氣色還好,九成應該沒事。”

班顧頭上冒出一縷鬼氣,話都讓祝宵一人說完了,他還說什麽。

“樂年的那個公關,有你們的手筆?” 陸城問。

“是啊。 ”祝宵點頭,“勉強遮掩一下。”

原伽倒了兩杯水過來,看着班顧手裏的大杯闊樂:“你不會骨質疏松嗎?”

受到驚吓的班顧一口氣喝了小半杯肥宅水,溜了一眼書寫板,咦了一聲,飄過去取下其中一張照片:“K記的小男孩。”他們一起開心地看了骨頭舞。

“原來那枚舊金幣是你給的?”祝宵恍然,“小家夥運氣真不錯啊,遇到你撿回了一條命,他差一點就被鋼管砸死了。”

陸城看着書寫板上貼得密密麻麻的照片:“情況這麽嚴重?”

“十分嚴重,這還只是冰山一角。陳亞男的事,小白骨打過電話給我,遲了一步。”祝宵自責。幾乎是一夜之間,各種異常的案件翻了一倍,還不能把特物處在外出差的人給叫回來,各地開花。他拉出一張地圖,指指上面釘着的圖釘,敲了敲,“就是這麽糟。非常時期,你倆就算臨時工,也得幹活。”

陸城點了下頭,又說:“班顧不行。”

祝宵不幹了:“欸,沒這道理,小白骨是主力軍。”

“如果班顧成了‘惡’會怎麽樣?”陸城問。

原伽看向班顧:“你長出了心髒?”

班顧往陸城身後藏了藏,叼着吸管,探出一雙眼睛看着原伽。脆薄如紙的原伽嚴肅得有點可怕啊。

“不死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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