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陸城回到住處,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家裏烏漆抹黑的,樓上樓下找了一圈,才在游泳池旁邊找到班顧,渾身透着心虛氣短的模樣。

“闖禍了?”陸城打開燈,過來端詳了一下班顧的臉色。

班顧移開目光,把小蛋糕放在陸城手上,賄賂:“請你吃。”

陸城有些疑惑,注意到袋子裏裝着的兩根數字蠟燭:“這是?”生日蛋糕?

“婁隊長送我的。”班顧決定化繁為簡,在飲品店發生的細節可以忽視掉。“陸城,過生日要吃蛋糕嗎?”他活的時候,應該是沒有這種甜點的,死後那就更挨不上邊了……生前死後加起來N年,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生日蛋糕。

婁隊長家的小稱坨真幸運,年年都有生日蛋糕收。班顧覺得自己嫉妒得快要黑化了。

陸城沉默一會,摸了一下班顧的腦袋,放柔聲音:“其實這本來是西方的傳統,但這些年我們這邊也有了這種習慣,傳統上還會吃長壽面。”

早早就狗帶了的短命鬼班顧聽得聚精會神,埋地底多年,他這是錯過了多少好玩的。

陸城搖搖頭,也就小孩子才會心心念念盼着過節過生日,把蠟燭插在小蛋糕上點燃,關了燈:“今年先将就,明年再好好過生日。來,許三個願望,再把顯蠟燭吹了。”

班顧在泳池邊上跪坐好,神情凝重地像在做什麽攸關生死的大事:“第一個願望:明年跟陸城一起過生日。”

陸城神色微動,笑:“這個算不上願望。”

“別打斷我,許願要虔誠。”班顧瞪眼,然後再鄭重地許第二個願望:“後年的生日也要跟陸城一起過。”

陸城失笑,想說什麽。

班顧陰森森地:“你不許打擾我許願,不靈了就怪你。”

“行,我安靜。”

班顧的嫌棄差點實質化,他大人大量不跟陸城計較,許願的關鍵時刻不以分心:“第三個願望……”想了半天,小聲問,“我可以許願再來三個願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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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能貪心。”

班顧失望,嘟囔:“我要的又不多。”

陸城陪他坐在泳池邊上,把襯衫上面的幾顆紐扣解開,問:“你可以許個大點的願望。”

班顧一本正經地:“不行,要許小一點的,能實現的願望。”他得意的一擡下巴,“我要我許下的所有願望,全都能實現。”

陸城頓了頓:“你怎麽知道就能實現?你剛才許的願望全都跟我有關,決定權在我這。”

班顧面無表情,怨氣四溢,聲音飄飄渺渺的:“我不是人,我要你陪我你就得陪我,無論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就算你死了,我還可以拖着你的屍骨陪我過。”他不懷好意地瞞陸城一眼,“鬼,是不能拒絕的。”

陸城跟他講道理:“原則上來說,鬼是無形的,你雖然有些特異,但得歸屬到精怪……”

班顧木木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都快融進黑暗裏。

“……行,你生日,你說了算。”陸城識趣地閉嘴。

班顧陰恻恻的語氣許第三個願望:“大後年的生日也要跟陸城一塊過,如果陸城死掉了,就一起在陰間過。”

“……”陸城哭笑不得,“你高興。”

班顧大發慈悲地挖了一大塊蛋糕喂到陸城,滿懷期待:“ 你先吃。”裏面還有水果和布丁呢。

陸城不大喜歡甜膩的食物,又不好拒絕,遲疑了一下,這才張嘴吃了這一口蛋糕,味道居然還不錯。班顧看他吃了蛋糕,滿身的鬼氣一掃而空,笑容燦爛,通透陽光,自己也挖了一匙放進嘴裏,提要求:“明年我要大的。”

“喜歡的話,平時也可以吃。”

“不行,生日蛋糕一定要在生日吃。”班顧很有儀式感,雖然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他的出生日期也是個X,但是,明年一定要在身份證上記着的日期吃生日蛋糕。如果他嘴饞了,可以吃別人的,“陸城,你什麽時候過生日?”

“我不過生日。”陸城輕描淡寫。

班顧含着塑料匙,兩眼瞪得跟銅鈴似得:“生日這麽有意思,為什麽不過?”

陸城屈指在他腦門上輕彈了一記,忽然問:“要不要喝酒?不過。未成年的話,喝不大好。”

“……”班顧決定要把死後的日期一塊算上,“我覺得我至少有一千零一十六歲,我什麽酒都可以喝。”

陸城失笑,下樓拿了酒和酒杯上來,瓶塞都啓開了才皺眉問:“你……能喝嗎?”班顧的那堆陪葬裏好像就沒有吃食一類的陪葬,而且,班顧給他一種莫名的興奮感。

“能的。”班顧一口咬定,有些迫不及待地捧起杯子。

陸城又看了班顧幾眼,想着好歹也算補過的生日,不能太掃興,倒了一點酒在杯子裏。

“嗯……”班顧捧着杯子又等了一會,确認陸城沒有再給他倒一點的打算,撇了下嘴角,小氣啊。

“先試試。”陸城無視掉他哀怨的眼神,“喝不慣的話,換飲料。”

話音剛落,班顧已經舉着杯子一口幹了,咂吧了下嘴巴,兩眼一亮,又把杯子湊了過來,看陸城沒反應,伸手指将杯子推過去一點。

陸城審視着班顧的臉色,反省了一下,畢竟班顧不是人,他不能把他當人看,就又給班顧倒了一點。

“我要多一點。”

“不行,意思意思。 ”陸城拒絕,“這是酒,不是水。”

班顧又一口喝光杯子裏的酒。

“……”陸城有點後悔自己的提議。

班顧沉默地将杯子往陸城這邊推:“再多一點點。”

陸城僵持一會,投降:“ 這回喝了就沒了。”

“嗯。”班顧重重點了下頭。

陸城:“你生前別是個酒鬼。”這直勾勾的眼神,活脫脫酒瘾纏身的模樣。

班顧想了會:“不知道。”沒想起來。不過,陸城給他的酒很好喝,綿柔醇香,還有堅果的香味,不舍地将杯中的酒喝掉,目光在酒瓶上流連往返。陸城好像有一個酒櫃,裏面全是這樣的酒。等陸城上班後,他可以偷一點來……再藏一點在自己地宮裏。

陸城越看班顧越覺得不對勁:“班顧?”

班顧沖他一笑,身子一歪,就往泳池裏紮,陸城吓了一大跳,動作比意識還要快地拉住了班顧,晚一步,他的泳池就要變成白骨湯。

班顧甩了一下頭,清醒了一點,哀哀怨怨地看了陸城一眼,飄過來,直愣愣地瞪着眼,抽抽鼻子,嗅了嗅,整個眉毛都擰在了一起,指控:“你養了別的白骨精。”

陸城有點傻眼,他沒想到班

顧居然還真能喝醉,也就幾口酒。

班顧伸出手,從陸城的口袋裏捏出一節小骨指,凄怨得跟窦娥含冤似得:“你看,我就說你身上有陰氣。”

陸城:“這是你自己的指骨。”

“不可能。”班顧伸出一只手,隐去皮肉,又是驕傲又是傷心,“我比它好看多了。”

陸城試圖比較一下,離開班顧的骨指成色會不會有什麽變異,看來看去,覺得差不多:“都挺好看的。”

班顧更傷心了,全世界沒有什麽白骨比他好看的,陸城不是眼瞎就是變心了,如泣如訴地又看了陸城一眼:“我是最好看的。”

能喝醉,那應該也能吃點解救藥醒醒酒?陸城從班顧手裏摳回小骨指,生怕醉鬼把它給扔了。

這下好,班顧心碎欲死,垂着頭,滴着怨氣離開泳池往樓下飄。陸城真想給一個多小時前的自己一巴掌,起身跟着班顧下樓。

大概走廊的燈惹到了班顧,班顧飄上去戳了燈一下,陸城睜睜睜地看着燈管燈盞齊齊炸開,琉璃碎稀裏嘩啦掉了一地,認命地把飛到自己身上的幾片撣下去,正打算把碎片掃一掃,就看班顧把魔爪伸向另一盞燈。

“還鬧。”陸城忙沖上去阻止班顧,把小指骨放在手心,“這是你自己的骨頭……”

“啊,我碰了別人的骨頭,太惡心了。”班顧驚恐地甩手,跟沾了什麽髒東西似得落荒而逃,連飄都飄不穩了。他的小指骨也厭惡地踉跄要逃,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躺在陸城的掌心,徹底地失去了生命的氣息,跟普通的舍利子沒什麽差別。

陸城愣了半天,不得不重又收起指骨,沖到一樓,班顧正可憐兮兮地抱着沙發墊,窩在沙發那動也不動。

“班顧?”

“我好疼……”半晌,班顧才垂着雙眸輕輕道,他的聲音虛渺得像要散去一般。

陸城矮下身,也放低了聲:“哪裏疼?”

班顧愣了愣,努力想了半天,總算想起自己回家前受傷了,指指胳膊:“這裏疼。”

陸城移開他的抱枕 ,看了看他的上下手臂,光潔玉白,沒有一點的傷痕。他試探地稍微用了點力道,尾戒上紅色的光芒柔柔地繞了幾層,內裏應該也沒有傷:“這裏為什麽會疼?”

“回來時有人打我了,用椅子。” 班顧認真地說。

陸城沉默,他很清楚,這些根本傷不到班顧。

班顧靜靜地體會了一下:“咦?好像不疼了。”自連忙己檢查了一下自己胳膊,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傷口,困惑,“我好像沒傷?”

陸城笑:“沒受傷是好事,我給你倒杯牛奶。”

班顧一愣,立馬挂到陸城肩上:“我也要去。”

陸城沒辦法,覺得改天有必要去檢查一下頸椎,早晚有一天他的脖子會彎掉。

“陸城,你陪我。”班顧小聲說。

“……好。”

“那……晚上睡在石棺裏。”

“……自己睡去。”

婁競一個人躲書房裏抽着煙,他家稱坨婁凱探進頭,擠眉弄眼:“喲,老婁,咱家太後在客廳,你居然敢抽煙,這是膨脹了?”

“閉嘴,關門,進來。”婁競掐掉煙,怒瞪一眼兒子。

婁凱閃進來,做賊似得關上門:“老婁,我幫你掩護,你得給點掩護費,一百塊錢怎麽樣?你發個紅包過來,我孝敬回二十。您看,我得到父親的關愛,您得到了兒子的孝順,皆大歡喜啊。”

“算得挺精啊。”婁競給了兒子一個巴掌。

“唉喲,您老這下手怎麽跟後爹似得?”婁凱抱着腦袋抗議,又狐疑,“老婁,你這脾氣不對啊,沒犯什麽原則性錯誤吧?”

婁競懷疑自己這兒子是不是擱醫院裏抱錯了,天生一貧嘴?

婁凱拖椅子過來,捅一鷹嘴突給他爹:“上陣父子兵,跟我說說呗。”

婁競指指一邊一張椅子:“你說我拿這椅子砸你胳膊上會怎麽樣?”

婁凱倒吸一口涼氣:“咱倆真是親父子,不摻假,不信去驗驗,如假包換。再說,就算是假的,養了十好幾年的,你這就要殺子了?”

“你爸準頭好,不會砸你腦袋上。”

“那我胳膊還要不要的?說不定就粉碎性骨折了。”

婁競沉默:“說不定沒事,連青紫都沒有。”

“怎麽可能沒事,你兒子我是血肉之軀。”婁凱嚷,“就算有機率毫發無傷,那也是奇跡,約等于不會發生。”

婁競點了下,默念:“除去所有的不可能,留下的,不管多麽不合理,那也是事實?” 那這個事實是什麽?

婁凱暗嘆:他爹這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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