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陳利莘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因為新人太出色做不了決定。

他是先見的沈思年,第一眼就覺得有譜,長相氣質,都很對味,演技也過得去,就是少了點鬼氣和壓迫感,但這都是小問題,鬼氣什麽的可以通過服化道和後期增添,壓迫感……看資料沈思年十八周歲都沒到,要求他氣勢迫人,有點強人所難,進組後自己□□□□也能打磨出來。

副導演和原書作者居寅,也覺得沈思年不錯。

陳利莘心裏滿意,就差個拍板定下,和顏悅色地讓沈思年回去等通知,過後還跟副導感嘆:“這孩子有點靈氣。”

等見到班顧,看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眼眸幽黑,惡意無聲流淌,陳利莘眼都直了。

他看過班顧的照片,但他老人家被照騙騙過,照片上驚為天人,現實泯然衆人,搞得陳利莘沒看到活人前對所有照片都抱懷疑的态度。

可班顧不一樣,照片上的班顧有點扁平,可活的班顧簡直就像《山海詭蹤》裏的屍鬼穿過了女主的夢境,來到了現實世界。

居寅更是有種自己筆下的人物從書裏爬出來的錯覺,對着班顧的眼睛,愣是起了層雞皮疙瘩。

陳利莘盯着班顧的資料:“十六?”現在的孩子不得了啊,班顧看人的眼神,就像拿一根鐵絲将人的心髒一點一點箍緊,緊得能讓人窒息。

班顧臉不紅氣不喘,輕輕一笑,一派無憂無慮的少年模樣,就是有點像恐怖漫畫裏的反派角色,上一秒還是美少年,下一秒忽然換了張皮露出扭曲可怕的真面目。

太合适,合适得好像屍鬼這個角色是居寅照着班顧寫出來的。

姜回得意,哈哈,不過一些凡人,通通要被自家小搖錢樹震懾,小搖錢樹可是玄門中人,自帶靈異效果。

居寅看陳利莘居然沒吭聲,有點着急,見了班顧,他就把沈思年抛到了腦後,盡顯渣男本質。

陳利莘就是有點可惜沈思年,加上他跟沈思年的老師有點交情,有心照顧一下,這才猶豫了幾秒,回過神來,打開一個親切的笑:“不錯不錯,小夥子很有天賦,哈哈,你和姜老……姜回先回去,等我們這邊通知。”

姜回一聽這話,就知道這個角色穩了,飛一記眼刀給陳利莘,他耳朵尖着呢,姓陳的想罵他姜老妖來着。

居寅還笑眯眯地叮囑:“開車的時候小心點。”自己筆下的人物活了,得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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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回兩眼一亮,纏上打蛇棍:“居老師,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啊?”

居寅一口應下:“行啊,過幾天搓一頓去,我正饞酒呢。”他還拉上陳利莘,“咱把陳導和副導也捎上。”

陳利莘老賭棍,說:“再來我家組個局,小姜打麻将手氣好,殺殺老居的威風。他最近不知拜了哪裏的廟,贏大發了。”

姜回挑眉,開玩笑:“居老師,你新書跳票半個多月,不會因為跑去通宵麻将了吧?我可要去你圍脖那爆料了。”

居寅一本正經:“沒有的事,我這是忙正事才耽擱。我開新和陳導開新的時間重疊了,你可別誤會。”

“是是是,我的錯我的錯。”陳利莘跟着遮掩。

姜回寒暄了一通,臨了:“陳導和居老師以後可要多照顧點我家孩子,還小呢,小孩。”

“一定一定。”

屍鬼這角色不敢說十拿九穩,八成是沒有問題,姜回心滿意足地帶着班顧打道回府,憐愛地看眼自己心愛的小搖錢樹,雖然還小,已經能為自己創造經濟價值了。

班顧也很興奮,走出陳利莘的工作室:“我什麽時候有錢?”

“……這才到哪?合同都沒簽呢,你就想要錢?陳大導的戲,很多小藝人那是塞着求演,就你惦着錢。”姜回沖他直翻白眼,又納悶,“你這麽缺錢?”掃眼班顧,在心裏吐槽:你丫今天全身上下除了襪子,每件單品都是五位數打底,好意思哭窮。

班顧失落:“我連銀行卡都沒有。”

姜回沉默良久:“小班顧,你真不是在炫耀 ,想讓我羨慕嫉妒恨?”他現在已經放棄思考陸城和班顧之間的關系。

血緣關系?絕逼是沒有。

狗男男關系?班顧才十六,陸城不像是這麽牲口的人。

想來想去,還是“父子關系”有點靠譜,陸總這分明是養兒子,就是放縱了一點,當爹的一點都不負責任,讓“兒子”沉溺電子的游戲和碳酸飲料之中。班顧再這麽喝下去,別不到六十就骨質疏松了,跌個跤,都能摔出個粉碎性骨折。

他什麽時候得跟陸城好好溝通,孩子是要約束的。

班顧盯着姜回變來變去的臉色,心頭警鈴大響,隐隐生起不好的預感,跟姜回保持 兩步距離,警惕得不肯靠近。

被當賊防的姜回恨恨地翻着白眼:“陸總下午要來公司接你嗎?”

“不來。”班顧搖頭。陸城這幾天忙成了狗,他自己公司有事,還要和特物處一塊商議對付齊述的辦法,天天早出晚歸的。

“那我先把你送回去?”

“不,我要自己回去。”班顧拒絕。

“嗨,送你,我還不落好?”

“我覺得你要跟陸城說我的壞話。”班顧決定要離居心不良的姜回遠一點,“而且,我現在會坐地鐵,我還會換線,你可以把我送到附近的地鐵站。”

“我他媽長着滴滴司機的臉?”姜回抱怨歸抱怨,還是開車把班顧送到最近的地鐵站放他下車。

班顧一下車,逃也似得溜了。

姜回冷哼幾聲,小搖錢樹直覺敏銳得可怕,可惜,就是思維方式出了點小問題,他見不到陸城,還不能電話聯系?

班顧把姜回甩得遠打遠才覺得安心不少,順便晃進一邊的M記買吃的,這兩天他已經抛棄K記轉投M記的懷抱,端着餐盤上樓找空位,對坐在窗邊的人大眼瞪小眼。

“啊?”沈思年?班顧低頭,果然看到了躲在座位底下的小骷髅狗,這回它沒咬自己的尾巴骨,把自己的腿骨咬了下來,按在爪子下,咬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沈思年看到班顧也有點怔愣,默默地把自己餐盤往旁邊移了移,空出一張桌子。于是,班顧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你面試得怎麽樣?”沈思年有點沒話找話。

“還行。”班顧有點心虛,他們好像是競争對手,而且,按姜回的說法,這個角色應該就是他的。

沈思年好像對這事不怎麽上心,問過就算,拿着一根薯條在蕃茄醬上蘸來蘸去半天沒送進嘴裏。

班顧被惡心得夠嗆,眼珠随着沈思年手裏的那根薯條轉,實在忍無可忍,偷偷放了一絲陰氣過去,沈思年手一抖,薯條掉在了桌子上。

班顧板着臉,瞪着死魚眼,扯過一張紙巾,蓋在髒兮兮的薯條上。

“……”沈思年,“你有……潔癖?”

“一點點。”

沈思年明顯不信,伸手把自己餐盤上的食物擺得端正一點。

“……”班顧眨了下眼,想辯解自己沒這麽龜毛。

沈思年抿了抿唇,看了眼班顧,忍不住又問:“班顧,你怎麽知道我養狗?”

班顧沒回答,看着沈思年衣服袖口:“你不熱嗎?”

沈思年一愣,下意識擡手要去捂袖口,手擡到一半,硬生生放了回去:“不熱,我坐地鐵來的,地鐵裏很冷,我特意穿了長袖的衣服。”

“哦……”班顧沒反駁他的話,低了下頭,小骷髅狗啃了半天的腿骨,估計沒嘗出滋味,從地上站了起來,它少了條腿骨,一個趔趄差點沒摔散架,……“你的狗,是不是很不聰明?”

沈思年目光裏閃過一絲懷念和溫情,說:“我的狗叫小白,撿的流浪狗,白色的毛,可能不是很聰明,我教了好久才教會它不能随地大小便。但小白很護主,明明一點點大,但很兇,敢追着比他大一倍的狗咬……小白還特別喜歡吃雞胸肉,吃到吐都要把食物塞進肚子裏,可能以前流浪時餓怕了……”

班顧看了看好不容易把自己腿骨裝回去的小骷髅狗,這……是裝反了?

“你的狗怎麽死的?”

沈思年又抿緊了唇:“被人打死的。”

壽終正寝也不會變成這模樣?班顧點了下頭。裝反的腿骨,不大牢靠,動不動就掉,用另外三條腿支楞着身體的小骷髅狗對自己不穩固的身體充滿了困惑,紅寶石一樣的狗眼裏寫了無數個問號。

沈思年想起愛狗,又失落又哀傷還有被他藏起的一點恨意,低下頭,又問了一遍:“班顧,你怎麽知道我養過狗的。”

“等一下。”班顧用陰氣把一張紙巾吹到地上,裝着去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小骷髅狗,站起身,“手髒了,我去一下洗手間。”

沈思年愣了愣,他很擅長觀察,大約是覺得班顧的姿勢有點別扭,冷淡的眼睛裏流露出一點希翼,想說什麽,又硬生生忍了下來。

班顧抱着不斷掙紮的小骷髅狗,避進洗手間,威脅:“你敢咬我,我就把拆了。”他怕活的狗,死成這樣的,半點不帶怕的。

小骷髅狗兇巴巴地空咬了幾下,識趣地站在抽水馬桶上不動了。

“這還差不多。”班顧對此勉強感到滿意,動手把它裝反的腿骨拆下重新裝好。

小骷髅狗歪了下狗頭,試探地擡起那條腿,用力甩了幾下,見腿骨沒有再掉地上,無聲地叫了幾下,搖了搖尾巴,用頭骨親昵地蹭了蹭班顧的手以示感謝。

班顧抱起它,很有幾分喜歡 ,他雖然想不起來生前的事,但隐隐約約覺得十之□□也是怕狗,估計自己不管生前死後都很少和狗近距離接觸。

小骷髅對自己的恩人很友善,被舉高高也沒怕,尾巴一搖一搖的。

班顧好奇地看着它眼眶裏的紅色眼珠,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麽覺得眼熟,這材質跟陸城的尾戒十分像,就是狗眼發着紅光,看不大真切。班顧有心想比較一下,擡手就把小骷髅狗的眼珠子摳了下來,剎時,剛才還活潑好動的小骷髅狗跟跟按了停止鍵一般,全身散了架,稀裏嘩啦掉了一地的骨頭。

班顧捏着狗眼仔仔細細端詳了半天,還拍了照片發給陸城。

陸城看到照片,立刻回了電話過來:“哪來的?”

班顧将小骷髅狗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問:“陸城,你的戒指是哪來的?”他問得有些忐忑,有些發虛,他不知道陸城會不會告訴他。

陸城過了幾秒,才說:“我尾戒的來歷,記不大清了,從我有記憶開始,它就在我手上。”

班顧意外:“那……這是什麽?”

陸城在那邊又沉默了幾秒,然後說:“班顧,這是血玉,你忘了,你也有?”

“啊?”班顧一愣。

“放在你玉枕邊上的那朵血玉蟑螂花。”陸城說。

班顧結巴:“可可可……顏色不大一樣,我的花血紅血紅的。”卧槽,小骷髅狗沒了眼珠就散架了,他的蟑螂花也沒在身邊,他……他……他……不會也要散掉了吧,驚恐,“我……我要變回一堆骨頭了?”

陸城在那邊哭笑不得:“你要散架早就散掉了,還能等到現在?你的那朵花現在在我的保險櫃裏,甚至都不在你的地宮中,顯然它對你沒有什麽影響。”

班顧長舒一口氣,委屈:“陸城,萬一我散掉了,你只能一根一根把我撿回去了。”忽地想起小骷髅狗裝反的腿骨,心有餘悸,“你會拼骨頭嗎?”萬一陸城對人體骨骼不熟,把他裝反了怎麽辦?

“……”陸城輕笑,“班顧,你有心髒,不會散掉的。 ”

班顧總算冷靜了下來,對,他不是一般的白骨精,不怕散掉。

陸城又說:“你的那朵血玉顏色不一樣好,可能是因為品質的關系。 ”

“那……我是因為它才能變成現在這樣的?”班顧困惑地問。從他死後有意識以來,好像就一直不怎麽珍惜那朵螳螂花,常常胡亂丢在石棺中。班顧嘴角抽搐了一下,有點後怕。

陸城想了想,回答說:“可能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不滅六道輪回之中,這裏面可能有千千萬萬種因素,少了其中的任何一樣,都不能讓班顧白骨生肉。血玉也許只是這千萬因素的其中之一。

班顧看着手中的血玉,半天才弄明白陸城的意思,自己是不可能中的意外,中間錯了一點點,自己就沒了,或者變成別的什麽,譬如只是一個普通的不斷掉骨頭的白骨精。

“那骷髅狗的血玉哪來的?”班顧好奇,“我問問沈思年?”

陸城嚴肅:“不行,不許亂來,背地裏查一查。”

“好吧。”班顧聽話地收起好奇心。

陸城不放心:“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要,我要自己坐地鐵回去。”

“……”陸城一愣,然後說,“還要玩游戲嗎?”

“我在日痕廣場的M記。”班顧立刻報上地址。

“不許亂跑,等我過去。”陸城跟啰嗦的老父親般又叮囑了一句才挂掉電話。

班顧嘴角微翹,開開心心地收起手機,看着一地的狗骨頭,撿起來放在馬桶蓋上,小心地拼好,再把血玉塞回骷髅狗的眼眶裏。

血玉發出紅光,癱在那的小骷髅狗動了動,搖搖擺擺地站起身,懵懵地甩甩狗頭,在馬桶蓋上轉了一圈,看到了班顧,記起這人幫自己裝過腿骨,高興地直甩尾巴。完全不知道這人摳走過它的眼珠子。

班顧把小骷髅狗從馬桶蓋上抱下來,

又洗了半天的手,這才帶着小骷髅狗回到座位上。

沈思年看他眼神都不對了:“班顧,你沒事吧?”洗手洗了将近半個多小時,這都洗禿嚕皮了吧。

班顧沖他一笑:“我打了個電話。”

“哦。”沈思年勉強笑了笑,“原來是這麽回事。”

“對了,你的狗死了多久了?”班顧問。

沈思年有些應付不來班顧的直球,怔了一下才答:“兩三年了。”

班顧“哦”了一聲,還想問,記起陸城的囑咐,糾結了一會,還是決定放棄:“你家離這遠嗎?”

沈思年眼神全是掙紮,班顧說話東一捶子,西一榔頭,漫天無跡,他都做好心理準備說狗的事,結果,班顧改問他家在哪。

“我家快出市區了,有點遠。”沈思年禮貌性的回答。他實在怕了班顧天外飛仙般的聊天方式 ,一咬牙,主動問:“班……顧,我想問……你是不是能看到小白?”

話一起頭,說下去就順暢了很多,沈思年又繼續說:“我不是迷信,也不是精神有問題,我有時能聽到小白跟着我走來走去。它活着的時候特別喜歡跳到床上跟我一塊睡,我有時覺得有什麽東西壓着我的被子。”他看着班顧,“我以前聽我外婆說,有些人能通靈……我在網上查過不少資料,我家附近還有跳大神的,我還去看了看,可惜是個騙子。”

“你怎麽知道她是騙子的?”

沈思年木着臉:“她說她能請靈上身,我給她錢後,她就對着我汪汪叫。”

“狗是汪汪叫的。”沒毛病。

沈思年忍耐一下,說:“小白的叫聲不是這樣的,她還想撲過來舔我的臉……”

“……”班顧驚得闊樂都快掉了。

沈思年漲紅了臉,連忙說:“沒有,我逃走了。”

班顧想笑,又覺得自己不厚道,想了想,說:“你有事瞞着沒說。”

沈思年驚愕,嘴唇紅得快滴出了血,坐那半天沒出聲。

班顧吃光薯條,喝光了可樂,站起身:“我得走了,我家人要來接我,這裏車開不進來,我去廣場外面等他。”

沈思年發急,用近乎哀傷的目光看了班顧一眼,眼角微紅,輕聲說:“小白被打死後,讓人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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