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芙蓉突然沖進,讓君瑞一怔,手中持得羊毫沾着飽滿的墨汁。手稍稍一抖,一粒烏黑的墨汁,就滴落在宣紙上,将堪堪寫了幾行娟體小字,給渲染得烏黑烏黑,像是窗外陰沉沉,壓得極低的烏雲。
她皺起眉頭,将筆擱在筆架上,站起身,卻聽窗外喧鬧聲漸重:“到底是怎麽了,什麽不關你的事。”
“奴婢什麽都沒說,奴婢什麽都沒說。”芙蓉啞着嗓子,想是怕極了,只是瑟瑟發抖。見君瑞推開窗戶,慌不疊地拉開她,用力關緊窗戶,又挪了椅子抵住門。
“小姐,奴婢真的是想到年紀就放出宮的。從沒想過害人,”芙蓉杏目瞪的滾圓,拉着君瑞的手,又想跪倒,倒是被君瑞給扶了起來。
“皇後娘娘怎麽會派你來伺候世子,瞧你的樣子,就不像會成事的。”
“大約,大約,”芙蓉咬着唇,斟酌片刻,卻聽門外響起急雨般的敲門聲,“咚咚咚”,敲得屋裏兩人禁不住心顫起來。
“小姐,小姐!”聽是江文的聲音,芙蓉松了口氣,搬開椅子,還沒拉開,門被江文踢開。“快跟奴才去躲一躲。”
見江文急得臉色慘白,額頭的汗滴滴流下,心知不妙,猶豫着要不要帶着芙蓉。江文先嚷了句:“芙蓉,快些跟着。”
芙蓉偷眼看了君瑞一眼,一咬牙:“奴婢扮作小姐在這裏等着,你們去躲。”
“哎呀,這個時候,逞什麽能。快點快點。”江文催促幾聲,卻猛地發現君瑞一直沉默着,心裏一凜,想起齊昭似笑非笑的神情。暗道糟糕,居然中了美人計,難道芙蓉是通風報信的奸細麽。
沉默,不過短短眨眼功夫。江文覺得身上背上,都被汗浸得濕透,喉嚨口像是被繩索給緊緊勒住,喘不過氣來。畢竟要真是芙蓉搗的鬼,那他也是幫兇啊。
“芙蓉,跟上罷。”
君瑞淡淡的聲音響起,像是輕輕松松解開勒住江文脖子上的鎖扣。江文擡頭看她,見她神色淡然,全然沒有驚慌的神色。腳步緩緩不像是随他去躲避外敵,反倒像是受邀去賞花似得。芙蓉聲音頓了頓,隐隐抽泣幾聲,卻不再堅持。離開時還不忘去拿了件滾毛大氅,挂在手臂上。
江文在前頭走得飛快,擔心君瑞她們會跟不上,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卻見芙蓉氣喘籲籲,君瑞只是略略皺眉,可腳程卻不見緩慢。
還不容易繞着後院湖畔走到一處竹屋。江文率先走了進去:“五皇子妃也躲在這兒,等奴才等到世子,再來接你們出來。”
君媚?她挑眉冷冷笑了笑:“好罷。”
那竹屋看上去小小,但走進後,卻是往裏深去。看四周挂着東西,鋤頭水壺,倒像是府裏花匠住的地方。
“小姐,快進去。”江文跪在地上摸索,用力敲擊鋪着的石板一記,就聽“吱吱咯咯”細響,片刻後,地上分開一個大洞,有石階往下。
芙蓉率先走在前面,“小姐,扶着奴婢。”她往下走了幾步,伸手便來扶君瑞。江文見芙蓉君瑞走入,忙又關起石板,轉身便沖了出去。
石階下空間并不狹小,石壁上挂着油燈,小小的光點,只能看到近處。走了幾步,聽前面有人結結巴巴的呵斥:“什麽,什麽人!”
芙蓉腳下一停,回頭看了眼君瑞,見她點頭,便大着膽子回應:“是我們小姐。”
“什麽!你來做什麽。他們必定要抓的是你,你過來豈不是連累了我。”
衣裙索索作響,腳步匆忙,不過眨眼就見到君媚沖到跟前。君瑞淺淺笑了聲:“我是養在外室的女人,而你是吳國五皇子妃,還有個身份是齊國的二公主。你說,外頭的人,是抓你還是抓我?”
君媚一怔,片刻間愁雲密布,人往後退踉跄幾步,聲調禁不住帶着哭音:“嬷嬷,我說母妃是存心的罷。明明曉得這個節骨眼上,還偏偏讓我過來尋什麽五皇子。五皇子寵得又不是我,怎會聽我的勸。”
徐嬷嬷抓住君媚的胳膊,疊聲勸,“主子啊,您別多心。您是堂堂的正妃,”聲音頓了頓,手在君媚的胳膊上微微用力提醒,“敏妃娘娘自然要讓您來規勸五皇子,讓他收心。何況,外頭的人,不一定是來尋您的。不然,您剛剛進齊國,便會被抓起來了呢。”
“是啊,是啊!”君媚語調挑高,轉過身,面容冷厲,惡狠狠的沖君瑞喊道,“那些人就是來抓你的!一次兩次,只要有什麽壞事,你總是說是因為我。真是夠了!”她撲了過來,尖利的指甲掐住君瑞肩膀,用力推搡,“你,出去,出去!你被抓走了,我們這些人才能平安。我是堂堂五皇子妃,齊國的二公主,不能被抓受辱。”
“小姐!”芙蓉尖聲叫道,不顧一切沖過來,将君媚給推開,自己扶着君瑞往後退了幾步。
“你不如再叫得大聲,罵得痛快。”君瑞站直身子,冷冷瞥向二皇姐。見她頭發散亂,因為害怕而渾身發抖着,心裏升出一股,說不出是同情還是厭惡的情緒。微微瞥過眼神,“你聲音越響,等過會他們來探查,正好能聽到你的聲音。不管是抓誰,多一個人質,總多一份保障。”
君媚一怔,見徐嬷嬷亦也連連點頭,憤憤咬牙瞪了君瑞一眼。扶着徐嬷嬷,轉身也不理君瑞就往裏走。
芙蓉拉了拉君瑞的衣角,低低說道:“小姐,您也去裏屋坐坐。只怕要好一會兒呢。”
兩人互相扶着走到裏屋,雖是裝飾簡陋,倒還放着桌椅,木床。芙蓉拎了拎水壺,竟還是剛沖泡好的熱茶,忙斟了茶遞給君瑞。又小心翼翼探看君媚,也倒了杯茶躬身遞過去。
君瑞冷眼看着,拿茶水潤潤嘴唇,并不喝進去。不過安靜了小會兒,就聽坐在一邊的君媚低低的抽泣起來,嘴裏嘀嘀咕咕說着:“讓我嫁我就得嫁,嫁過去還要受白眼。明明我也是尊貴的二公主啊,為什麽我的命就那麽苦。”
徐嬷嬷一邊低低的安慰,一邊偷偷瞅着君瑞舉動。如此這番反複,君媚大約是哭累的,靠在徐嬷嬷身上漸漸睡着。這屋裏才算安靜下來。
地下沒有窗戶,單靠油燈點亮,時間在這油燈細微的光亮中,似停了下來。芙蓉将大氅蓋在君瑞身上,壓低聲音說道:“主子,你也眯一會兒罷。”
“那盞燈滅了。”靠着最外面的一盞油燈,那火點晃晃蕩蕩就突然滅了。君瑞抿抿嘴,蹭地站起身,走到那盞油燈下仔細聽,人轉而面對芙蓉和徐嬷嬷,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可楚君瑞突然走動,倒驚醒了君媚。她疑惑地看了眼徐嬷嬷,也不管不顧地走到君瑞旁邊,擠着聽着。可偏偏什麽都沒聽到,心裏就煩躁起來。來回走了幾步,動手将君瑞推開,嘴裏嚷了聲:“你聽什麽呢!”
她這聲雖已是壓抑着音量,但恰恰是站在風口,眨眼功夫,頭頂傳來哈哈的笑聲:“原來躲在下面。”話音落下,頭頂便傳來“砰砰”敲擊石板尋找入口的聲響。
“糟糕!”君瑞慌忙就往裏退,可裏面哪裏還有退路可走。君媚捂着嘴,惶惶失魂,癱倒在徐嬷嬷的手臂上,臉色白的吓人,雙眼直盯着頭頂,喘氣都不勻似得。
芙蓉拉住君瑞的胳膊:“小姐,你快将衣服同奴婢調換。到時候,說不準能夠逃出去。”說話間,手下不停,就想替君瑞換衣。
君媚聽出生機,忙擠了過來,“跟我換,跟我換。我逃出去後,立即讓五皇子派人救你們!君瑞就算逃出去,也不過浪跡天涯,沒什麽用處。我可是五皇子妃!”
芙蓉不曉得哪裏來的膽量,瞪了君媚一眼:“五皇子有什麽用,要救人,也該是咱們小姐去找世子才有用。”
君媚正是焦躁中,聽到芙蓉頂嘴,毫不留情,狠狠一巴掌甩了過去:“就算我不得寵,我也是名正言順的五皇子妃,齊國二公主。你個小小賤婢,居然敢頂嘴。”
“夠了!”君瑞握住君媚還想打人的手,心思飛轉,齊國皇帝病重,芙蓉是皇後的人,齊昭上次說,皇後在找他的軟肋,而他要幫皇後一把。然後帶她去逛了南山寺,故意支開芙蓉,讓她單獨抄寫佛經。再是煙花下,那款款深情的一幕。
腦中電光火石一閃,瞬間想通了其中關節。
“芙蓉,同她換。既然二皇姐想做小丫頭,那就讓她去做。這奴婢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好的。”
芙蓉捂着臉,眼眶眶得淚,強忍着不掉下來,順從的将衣服同楚君媚對換。見都換了妥當,外頭的敲擊聲越來越重,想必是尋不到機關,打算幹脆破開石洞進來。
“如今你可是我皇姐了。”君瑞拉住芙蓉的手,不去看身後君媚哭喪着臉,“走吧,別讓那些人多等。”
“小姐,”芙蓉膽怯地往後退了一步,“咱們再等等,說不準就有救兵。”
“我們等了那麽久,都沒有救兵出現。可見世子是出了事,沒法分身前來。何況,聽此時陣仗,他們不會在乎石板掉下後,會不會将我們壓傷。”
君瑞往前走了一步,又用力拉了芙蓉一下,“不如我們自己上去,他們見我們無損,自也會将我們好端端的送到他們主子跟前。”見芙蓉臉一陣白一陣青,嘴唇抖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安撫搖頭,“放心罷,我料定他們的主子不會傷我。”
作者有話要說: 齊昭下的一手好棋,對了,水壺把男主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