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雖然并不知道“變态”是什麽意思,但沈十六想了想自己“吸引”的人,一個冷無心,一個楚君逸……怎麽想,那都不是什麽好詞。

再仔細看看,自己頭頂那個圈慘白慘白的,和楚君逸頭上那個紫紅色旺氣十足的圈比起來,真像個小可憐。

楚君逸見沈十六一直不搭理自己,先是以為他不願同自己說話,湊近一看,卻見他雙眼無神,目光在自己身後漂移不定。

循着沈十六目光看去,楚君逸只見到一些鏡子碎片在地上反光。他有些詫異地走過去,仔細觀察了一番,甚麽都沒看到。楚君逸默默地收拾了起來。

沈十六聽到一聲桌椅擺放好的響聲,才醒過神來,擡手抹了一下眼皮,去了觀氣術,坐在床上,默不作聲地看着楚君逸收拾東西。

楚君逸收拾好東西,回頭便看到沈十六望着自己,走過去,撫上他剛剛搽過靈藥的手腕,低聲道:“師兄,我該怎麽做才好?”

沈十六手一抖,将楚君逸搭在自己腕上的手腕抖了出去,不知怎的想起“變态二字”,福至心靈:“像尋常人一樣,即可。”

“我不會放你走的。”楚君逸聞言變色,盯着沈十六手腕上的銀鏈看了許久,眉宇間盡是執拗的戾氣,“我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沈十六忍氣道:“難不成你能将我鎖一輩子嗎?”

楚君逸漠然道:“何止是一輩子,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也不會放。”說完,看了一眼手上的書,又看了一眼沈十六,将書揣在了懷裏。

沈十六身心俱疲,頹然後倒,靠在床頭不再說話。楚君逸坐到他身邊,執起他的手,細細親吻,道:“師兄還記不記得,我十六歲的時候是如何修成螭龍劍意的?”

怎會不記得?沈十六閉着眼睛,眼前浮現出當時的兇險場景。那一日是楚君逸劍意修煉的最為關鍵的時候,只差最後一步,他便能凝結劍意,化無形為有形。楚君逸年輕氣盛,想凝出劍意後給大家一個驚喜,竟然一個人偷偷跑到湖邊,自己修煉。途中一切順利,但就在最後關頭,一頭巨大的螭龍從湖中躍出,直沖向要緊關頭的楚君逸。

若不是那日,沈十六見楚君逸面色有異,跟上了他,現在這個人人驚嘆的天才,早已隕落了。或許這就是“大氣運者”的運勢罷。

楚君逸回憶往事時,面上戾氣散去,目光留戀在沈十六面龐上,仿佛在溫柔地撫摸他似的:“那天,看到那忽然出現的螭龍,我本以為自己絕無生還可能,但師兄一柄長劍,擋住了那條螭龍,我因師兄與螭龍鬥法有感,凝出了螭龍劍意。若非師兄,沒有我的今日。”

沈十六睜開眼睛望了楚君逸一眼,心知說甚麽都是無用功,也不去說甚麽挾恩求報之語,疲倦道:“往事已矣,不必再說了。我的事,師尊與文師叔可知道了?”

楚君逸道:“師兄放心,掌門師叔相信你,文師叔已經快趕到了,到時便能還師兄一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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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清白做甚麽?”沈十六古怪地笑了笑,又自覺無趣,恢複了面無表情,“只要不牽連到昆侖山的名聲,我怎樣無所謂。楚君逸,你當知道,有些時候該棄車保帥,無論何時,守護昆侖山才是最重要的。”

楚君逸沒有應聲,沈十六翻身上床,側身向裏,躺了下來,不再看他。楚君逸沉默半晌,為他蓋上被子,轉身離開了。

等楚君逸走了好一會,灌彡才從床下慢吞吞地爬了出來,神色間頗為惋惜,一擡眼,卻見到不知什麽時候,沈十六已經坐在了床邊,陰恻恻地看着他。

灌彡:“你……你做甚麽?”

沈十六忽然閃電般出手,用手腕上的銀鏈猛地圈住灌彡的脖子,将他壓在床腳,惡狠狠道:“将你先前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我說……”灌彡斷斷續續道,“不要和楚君逸作對……他身上有‘主角光環’……這片天地處在極大的危險之中……需要楚君逸方能化解……是沒有入魔的楚君逸啊……”

沈十六收緊了銀鏈,絞着灌彡脖頸道:“句句屬實?”

灌彡指天發誓:“句句屬實!”

沈十六手一松,灌彡滾遠了,半天爬起來,對沈十六怒目相視。

沈十六不管他,道:“你說的危險是甚麽?”

灌彡道:“天機不可洩露。”

沈十六眯了眯眼睛,灌彡一哆嗦,仔細一看,自己處于沈十六活動範圍以外,放下心來,苦口婆心道:“不是我不跟你說,是不能說。我說這些,已經犯了天條了,你知不知道?”

“那不如全說了。”沈十六道。

灌彡連連搖頭:“不行,不行……”

沈十六冷冷地看着他,忽然躺倒在床上,冷漠道:“你說的這些,與我何幹?滾吧。”

灌彡大怒,厲聲斥責道:“莫非你不是此間生靈嗎?”

“我現在這樣,不如死了。”沈十六道,巋然不動。

灌彡煩躁地左右打轉,又道:“到時候會死很多人。”

沈十六嘲道:“那就更和我沒關系了。”

灌彡氣道:“你這人哪裏像個正道修士?”

沈十六面色一變,寒氣森森道:“不錯,我本也不像個正道修士,你再不滾,我幫你一把可好?”

灌彡搖頭嘆氣,圓溜溜地滾了出去。

接下來,楚君逸早中晚各來一次,每次都要說許久的話,告訴沈十六外頭的情況如何了,說是文耀與陸齊趕了回來,稱秘境之行另有蹊跷,需做詳查,盧真一夜之間沉默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口咬住沈十六了。

“這件事破綻太多,早晚會查出來的。”楚君逸近乎自言自語道,因為該聽的人背對着他,仿佛連背影都是死寂的,“盧真身上的疑點很多,但也不像內鬼,仿佛是讓人蠱惑了心智,應是冷無心的手筆。”

說完了,楚君逸望了沈十六一眼,胸中積郁的情感幾乎要爆發出來——

哪怕,哪怕師兄只是回頭看他一眼……

楚君逸又道:“師兄,我跟你提過的血印之法,還差兩次,過兩日我們做第二次可好?”

沈十六只是躺在那,仍舊沒說話。

楚君逸便自己接下去,道:“就這麽說定了。十三塢那還有些事,我先走了。”

他走到門口時,忽然,床上傳來了聲音。

沈十六問道:“這幾日,你是怎麽應對過去的?”

楚君逸愣了片刻,然而只是聽到那聲音,便覺得胸口鼓噪地快要溢出來,充滿了一種狂喜的情緒:“我……”他竭力平靜地說,“我對師尊說,師兄舊疾複發,若在這裏,恐怕要不好,師尊便跟他們說,将師兄押回了昆侖山,看管了起來。他們不敢質疑師尊的話。”

沈十六沉默下來。

楚君逸小心翼翼道:“我不在的時候,師兄很無聊罷。明日我帶只鹦鹉過來,陪師兄說話解悶,可好?”

這話自然沒有得到應答,楚君逸神色一黯,依然自言自語地定了下來。第二天,果然提着一只鳥籠走了進來,但并不是鹦鹉,而是一只報信用的三青鳥。

三青鳥一進門便叽叽喳喳,撲棱着翅膀道:“主人……喜歡主人……”

楚君逸笑道:“這只三青鳥比許多鹦鹉機靈,我就帶它過來了。今天十三塢出了些事,我先走了,處理好再同師兄詳細說。”說完,戀戀不舍地看了沈十六一眼,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許久以後,沈十六從床上撐起身體,坐在床邊,看着放在小幾上的鳥籠,和裏面的三青鳥,慢慢摸上胸口,仿佛能想象得出血印的滾燙溫度。

為甚麽一定要如此呢?既要将他關在這,又要做那些多餘的事。沈十六低頭看着手腕上的銀鏈,緩緩凝出了一道劍氣。

“沈十六,別做傻事!”小幾上的三青鳥大叫道。

沈十六一愣,擡起頭看向那鳥。三青鳥在籠子裏撲來撲去,用鳥嘴啄開了籠門,飛出來,變成了一個青年。

“……是你?”沈十六看着秦坤,呆了呆。

秦坤一翻身爬起來,從腰間納虛袋裏取出一柄靈劍,一邊砍向銀鏈,一邊道:“是我。這幾天我看到你不在,偷偷跟着楚君逸,才知道你被他關起來了。你們不是師兄弟嗎?”

沈十六想起秦坤能從楚君逸身上偷走玉簫,暗道他還真有些本事:“別費力了,你的劍砍不斷這鏈子。”

“铛”地一聲,靈劍斷裂,一半掉在地上。

秦坤扔了手裏的半截靈劍,從納虛袋裏取出一把黑剪刀:“這個一定行。”說着,剪向銀鏈。沈十六正要說話,見到那剪刀刀口下,銀鏈緩緩豁出個口子,驚訝道:“你還有這樣的寶貝?”

銀鏈斷裂,沈十六甩開斷鏈,走下床。秦坤來不及回答,一把拉住他就向外走:“瞞不了楚君逸多久,我們快走。”

沈十六跟着他匆匆向外走,問道:“今日十三塢出了甚麽事?是你做的?”

秦坤掏出一個核桃,往江水中一擲,核桃慢慢變大,化作一只避水靈舟。沈十六忽然心中一跳,遲疑了一下。

“快!”秦坤焦急道,“你難不成不想走嗎?”

沈十六看了一眼秦坤,覺得這傻小子做不出騙人的事,先前還傻傻地用身體護住自己,便跳了進去。秦坤緊跟其後跳進核桃靈舟裏,驅使着靈舟向江上開去。

“我一個人不行。”秦坤一邊注意外面動靜,一邊道,“是你一個朋友和我一起做的。要不是他,我也不能發現你被關起來了。楚君逸沒對你做甚麽罷?”

“朋友?”沈十六怔了怔,這時靈舟已經浮到了江面,能看到江邊站着一個人,正在往這看。他暗罵一聲果然,立刻不假思索地往舟外一跳,向江底游去。

秦坤徒然伸手,沒來得及拉住他,跳進江中大喊道:“別想不開了!”

他哪知道,沈十六已在心中将他罵得狗血淋頭——

早該知道,這傻小子能靠譜嗎?

沈十六屏氣沉入江中,江水浸透全身,凍得他一陣哆嗦,卻也敵不過,忽然出現在腰間的妖藤傳來的寒意。妖藤倏地回抽,将沈十六甩上岸,一個冷冰冰的懷抱接住了他。

“沈道友,我來救你了。”冷無心道,撫上了沈十六心口,“好險,差點來不及了。”

就在此時,不遠處一道靈光從天而降,那人見到岸邊場景,江岸倏地叫鋪天蓋地的劍意籠住了。四靈之一的青龍吼聲,響徹天地之間。

“師兄——”

一只巨龜趴在岸邊遙望此處,看着冷無心懷中,沈十六混雜着許多情緒的面色,攤了攤“手”:“心好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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