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雖然大部分話都是專門說來哄徐秀才的,但有一點楚君逸說的卻是真話。這個魔修十分厲害。
冰冷、鎮定的魔氣在咆哮的青色劍靈面前,悍然不動,竟無半分陰邪之感,近乎天地浩然之氣。
凡間的房屋在兩股力量的對撞之下,脆弱得如同豆腐塊,非常幹脆地分崩離析。轟鳴聲中,一整間屋子炸開,磚瓦橫飛,沙塵飛揚。
十六飛快地竄出,撲向床上昏迷不醒的曹大少,堪堪抓住曹大少的胳膊将人拽出來時,屋頂塌下來,将床砸得稀爛。
曹大少悠悠醒轉,魂飛魄散。楊東從牆頭跳下,飛快地跑過來。
“接着!”十六手一揚,将曹大少從手裏抛出,楊東一躍而起,雙手接住,落到地上連滾幾下,将人牢牢護在懷裏。
曹大少:“……”
楊東飛快退後,十六竄上牆頭,取弓搭箭,三束綠色光劍從手中飛出,筆直地射向徐秀才。
徐秀才仰頭避開,青龍擺尾,縛住徐秀才的腰,楚君逸飛身上前,一記“泰山掌”往徐秀才頭頂拍去。徐秀才氣沉丹田,手中忽然出現一只紅黑色法杖,竟是降魔杖!
降魔杖撞上泰山掌,黑色魔氣隐隐顯出佛家梵文的字樣,沖擊、爆破,泰山掌震顫,“砰”地潰散。徐秀才手腕一翻,用降魔杖橫掃青龍,青龍被重重彈開,接連撞上數面牆,一處院落毀得不成樣子。
楚君逸神色冷峻,不退反進,重凝泰山掌,輔以昆侖劍意,劍影重重,化作巨山,朝徐秀才狠狠壓下,同時地上倏地冒出七十二劍陣,乃是劍意凝結!
十丈外,十六連射七箭,破風聲響起,對準徐秀才七處要害!
眼看徐秀才就要吹燈拔蠟,一息間,徐秀才手心光芒大盛,血色一閃,整個人從攻擊中心倏地消失。
楚君逸神色大變,但很快恢複如常,沒有人發現。
徐秀才消失的同時,所在地面同時受到三方攻擊,一下子塌陷成一個巨坑。
一息後徐秀才再度出現,竟是在楊東與曹大少身後。楊東察覺不好,但只來得及擋在曹大少身後,猛地将曹大少向前一推,而同時後背挨上徐秀才一掌,立時噴出一口熱血,飛出三丈。哪怕徐秀才及時收住魔氣,尋常人又怎麽受得住他的一掌?
Advertisement
“楊東——!!”
曹大少連滾帶爬,撲到楊東身上。十六從牆頭一躍而下,飛快地取出一枚丹藥塞進楊東嘴裏,起身将箭頭對準徐秀才。
青龍劍靈飛至半空,盤桓怒吼,引動天雷,一時電閃雷鳴,雲層翻滾。
徐秀才白皙清秀的臉上有一些汗,氣憤大喊:“你們以多欺少,是為不公!”
“你道行高深,濫殺凡人,難道就是公道?”十六寒聲道,“你看看楊東,你害了他!”
徐秀才睜大了眼,閃電的光打在他臉上,一片慘白。
十六厲聲道:“修行中人幹涉凡間事,已是最大的不公,你還有什麽話說!”
“我會負責。”徐秀才說,“我憑什麽不能幹涉凡間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有人游手好閑,卻能吃喝玩樂,有人辛勤勞作,卻連飯都吃不飽。你難道沒有看到,三年前水災,百姓流離失所,為官者還在享受鮑魚燕窩!我便是要給世間可憐人一個公道!”
“你道行再深,還能将人間所有惡人殺盡嗎?”十六說,“修士中不乏惡人,你要去殺他們,我們絕不插手。”
徐秀才搖搖頭:“修行人逆天而行,不在我管的範疇,我不問。”
十六氣極反笑:“難道你竟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的道理都不懂?什麽是公道?就是不偏不倚!天道看修者凡人,看善人惡人,看人和牲畜,都是一樣。你口口聲聲說什麽替天行道,我卻不知道,你替的是哪裏的天!”
徐秀才手握降魔杖,毫不動搖:“我替的自然是我自己的天,我要管的自然是世間不平事,我要這大好人間海晏河清,我要人人平等,逍遙自在!”
十六說:“人間事自有人間帝王,你怎就不知各司其職的道理?”
徐秀才目露悲憤之色,哀道:“琛哥兒!我便是不懂,我們修行人,有多麽強大的力量,舉手之勞,便能救下多少人,可自古以來的規矩,竟是讓我們只能視而不見。三年前大水,我親眼見到華山修士經過,他們的雲駕下就是一家落水之人,只要一伸手,便能救下一家四口的性命,可那十數名修士,竟只是談笑而過,絲毫不動容。琛哥兒,我來不及救下他們,那一家四口死了呀。活生生的性命在眼前,怎麽能不救?”
十六看着徐秀才的痛心,終于知道再勸不動他。這個人太理想,又太堅定,難怪竟能在這麽年輕的時候就有如此深的道行。于情感上說,十六對他是不能不欽佩的。
然而世上哪裏來的十全十美呢?
更何況,修行之人不得與凡俗事務有瓜葛乃是為了防止凡間生亂定下的鐵律,徐秀才壞了規矩,恐怕他今日救下一個人,以後為此死的便是千百人了。
多少心懷不軌的魔修,正在窺伺這裏的事呢?
頭頂雷聲陣陣,天雷卻遲遲不落。十六沉默片刻,看着徐秀才的降魔杖問道:“你是怎麽入魔的,可以同我們說說嗎?”
徐秀才并不避諱,答道:“就是我方才跟你講的那一次。我上去和華山修士理論,他們說我無知,比魔修還狂妄,我想既然如此,不如做魔修好了。”
這樣十六知道他是鐵了心,不再廢話,然而手臂沉重,竟感到舉不起手中的弓。正在這時,不遠處飛來一列修士,都是騎在仙鶴之上,如同仙人。徐秀才怔怔地看着那列修士,神色變化,十六心道不好。那來的修士,正是華山的人!
華山一脈本也該北方,但百多年前,華山後繼無人,虛弱不堪,恰逢西北魔道大興,華山無力鎮壓魔道,只能舉宗搬離,在南方休養多年之後,才漸漸重新振作。所以華山一脈和魔修,真可謂生死仇敵了。
而徐秀才,又對華山一脈的印象十分不好。要是兩者撞上,不知要鬧出多大的動靜。
徐秀才手中的降魔杖已然蠢蠢欲動,十六飛身上前,一掌拍在徐秀才胸口,同時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先走,有什麽事再說。”
徐秀才怎麽肯走,連退數步後,擡頭看向半空,又猶豫地看了一眼十六:“我曉得你的意思了,可我不想走,對不住你……”便在這時,牆外跳進來一個人,一把抓住徐秀才的手腕,同時從徐秀才懷中飛快地取出一只羅盤,血色閃動片刻,兩個人同時消失。十六神識所及,竟已無一絲一毫徐秀才的氣息。
“他們走了。”楚君逸握住十六的手寬慰道。
十六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楚君逸道:“等會再說,先把這幾個人應付過去。”
随着仙鶴的清鳴聲響起,華山修士落在地上,朝二人走來,面色不善。
“剛才的魔修呢?你們怎麽回事,竟将人放跑了?”
十六聽到他們毫不客氣地質問,眼尾一挑,唇角露出譏笑,道:“你們倒像個人物,上來便是質問,也不知是哪方神聖,說來聽聽?”
他故意裝作不認識,那幾個人卻不知道,以為這兩人是沒見過世面的散修,竟連堂堂華山仙鶴都不認識,當下一人上前一步,橫眉立目:“說出來怕吓着你,我們乃是南方正道之首的華山弟子,今次前來,正是為了此地出現一名魔修,特來除魔衛道,匡正人間的。”
十六看向楚君逸,道:“南方不是向來尊峨眉山為首,什麽時候冒出來一個華山?”
楚君逸沉思:“不知。”
十六繼續道:“我倒是聽說西北那有個華山派,還算有點分量,可卻讓魔道擠兌沒了,難不成這個華山,就是那個丢了我們正道的臉面的華山?”
楚君逸仍道:“不知。”
十六看着對面人難看的臉色,頗為痛快,還要再說,楚君逸伸出手攔住他冷冰冰地說:“師兄,不要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了,我們走。”
華山弟子終于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被這兩個人奚落了!
“好大的膽子!”一華山弟子道,“區區散修,竟敢戲弄我華山弟子,簡直……罪加一等,罪無可恕!待我禀明長老,你們這等私放魔修之人,必見逐于我正道!”
十六冷笑:“我便是喜歡同魔修在一起,你又能如何?”
華山弟子倒吸一口冷氣,連退數步,手指顫抖:“你……你等着。”說罷招呼幾人,騎上仙鶴飛到半空,像是要回宗門禀明師長去了。
原來竟是一群慫包,只敢嘴上說幾句。
若是十六想,自然能将這幾人留下,可動這些小魚小蝦有什麽意思?
他現在是“狗仗人勢”,身邊有昆侖山的少掌門,就是華山掌門來了,也是不怕的。
十六道:“這下麻煩了,少掌門,我恐怕得罪了華山,今後不好過,只能仰仗你了!”
楚君逸覺得這話十分熨帖,高興地說:“求之不得。”
曹大少扶着楊東,呆呆地看着楚先生一息變臉。
十六輕哼一聲,想過去看看楊東,腳下絆了一下。楚君逸眼尖地看到,立刻橫抱起十六,情意綿綿地說:“師兄一定是累了,快點回去休息吧。”
曹正和楊東都在邊上看着呢!十六狠狠揪了一把楚君逸的胸膛,奈何對方肌肉硬得像鐵一樣,擰都擰不動。
曹大少看到楚君逸抱着十六要走了,看了一眼虛弱的楊東,趕忙道:“你們等一等,楊東不行了!”
楚君逸抛過來一只玉瓶,裏面裝滿了靈丹妙藥,很快飛走了。
曹大少看着天邊的月亮,頓悟道:“*一刻值千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