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六見他神情變化，先對徐秀才說：“菜不夠吃吧。”
徐秀才忙站起來：“好再炒的，稍等一會。”
十六說：“現在就去吧。”徐秀才說着“好的好的”，走出了堂屋。
十六支開了徐秀才，問旱魃說：“看得如何了？”十六隐隐察覺到，灌彡教給他的觀氣術，應當是一種極其高明的觀氣術，是能直接将人的命運告訴你的。因而十六想着，以旱魃的能力，約摸是不能看到那“主角光環”幾個字，但他能看到那紫色的氣運。氣運者，大紅大紫，上佳也。
不過若是僅僅是氣運，十六倒還不會有這樣的自信。雖然楚君逸身上那樣好的氣運非常罕見，但要是放在旱魃眼中，恐怕也不值一提。最重要的是，十六不僅想要借旱魃之力為己用，還想用旱魃的眼睛來确認自己的推斷。
既然楚君逸是化解大劫難必須之人，身上一定有某種能夠在短時間內激發的，非常強大的潛力。
十六現在從旱魃的眼中，看出了這潛力的無限可能。
旱魃問道：“他和你，什麽關系？”
楚君逸支起了耳朵。
十六見他認真，收起了玩笑心思，道：“實不相瞞，這位是我的道侶，修界昆侖山少掌門，楚君逸。”
估計現在給楚君逸裝個尾巴，大家就能看到他直搖尾巴的樣子了。
旱魃說：“你若能保證一直和他在一起，我便追随你。”
這話自然有點瞧不起十六的意思，不過十六沒覺得如何，楚君逸卻臉色瞬變，上前一步，十六抓住他往身後一塞，笑眯眯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楚君逸，給人家松綁。”
等縛龍繩脫落，旱魃站起來，十六便伸出手，取走了旱魃手裏抓着的頭骨。旱魃面色微變，卻是忍住了，沒有阻攔，然而十六肅然道：“你若真想長生不死，還是離這個東西遠一點。”說着抖開一塊布，将頭骨嚴密地包了起來，放入了納虛袋中。
旱魃道：“怎麽說？”
十六輕嗤：“莫非你還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我在你洞府之中短短片刻，就瞧見你，眼珠子黏在這頭骨上掉不下來了。你再想想，發現頭骨不見之時，你心裏是如何焦急？你本是千年魔頭，情緒這麽容易變化，竟也不覺得異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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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皺着眉考量他說的話，後卿佐證道：“是啊，這段時間，旱魃你脾氣壞了不少。”
十六道：“你想想，你和你的兄弟們，贏勾，将臣，沒有在這片土地上搜尋過長生不死的方子嗎？為什麽之前你找不到，如今卻尋到了這麽一只頭骨，那頭骨竟還能對你提出要求。他要你找天生陰體，要你出海……海外有什麽，你知道嗎？他要帶着你，帶着我，走去的是永生，還是……死亡？”
旱魃遲遲沒有說話——
他無法反駁十六的每一句話：“我沒有告訴你我要找天生陰體。”
十六：“我說錯了嗎？”
“沒有……”旱魃踟蹰了，他看着這位自己勉強奉為主人的秀致少年，感覺屈尊人下的感覺似乎不那麽難受了，“你知道什麽？”
十六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和後卿在徐秀才這兒待着，等到出海的日子，我會來找你。”
十六和楚君逸離開了。
走出幾裏路後，楚君逸才問道：“師兄，這是怎麽回事？”
十六把洞府裏發生過的事跟楚君逸講了一遍，然後說：“剛才說的那一套，都是我蒙他的，我也不知道這個頭骨是什麽。但要是把這個東西留在他手上，要是他哪天想不開，又把我抓走，準備偷偷溜出海怎麽辦？海域遼闊，說不定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有只背後靈道：“喂我都聽到了。”
楚君逸：“師兄，要不……”
十六面上冷意一閃：“有道理，現在解決他，到時候随便編一個理由糊弄一下後卿就行了。”
冷無心：“其實我什麽都不知道。”
楚君逸偷偷地沖冷無心得意地笑了一下，又憂郁地執起十六的手：“師兄，是我沒用。”
十六笑：“知道就好啊。”
楚君逸愈發憂郁：“師兄，我修為不濟，其實也有想辦法的。最近我尋到了一種快速提高修為的辦法，就是需要師兄的配合。”
十六甩袖便走。楚君逸讪笑跟上。
“師兄，雙修之法，對身體和心境都很有幫助……”
在楚君逸的聲音中，太陽漸漸西斜，橘紅色的夕陽的光打在兩個人身上，在兩人身後打下兩個斜長的一道的影子。
兩道影子本來相距有五六步，走了一會，漸漸靠到了一起。
顧清寧在沈家等他們，看到十六背後的冷無心，着實驚訝。不過十六和楚君逸把事情告訴他後，顧清寧就不再插手了。她先前說的話雖然有真有假，但要為了鳳羽靈出海的事，倒是真的。因而顧清寧很快向他們告別，一個人離開了此地。
其實十六和楚君逸也要離開了。十六背後有個冷無心，自然不能在這裏久待。他從窗縫裏，悄悄看了眼這一世的娘，他娘正在燈下，給他納鞋底。
楚君逸捏了捏十六的掌心安慰他，十六回到房間裏，取出三樣防禦的法器放在桌上，留下一封信，和楚君逸悄然離開了沈家。
他很想陪在娘身邊。娘說那個人會回來，他願意和娘一起相信，願意陪她一起等。本來，他是這麽想的。
可是顧清寧帶來的消息告訴他，他不應該再在這裏等下去了。他在這裏是無所謂的，可他把楚君逸也牽在了這裏，是對楚君逸的不負責。本來兩個人在一起，各自做自己的事是沒什麽的，可是楚君逸不敢去。十六知道原因。現在兩個人好像都沒什麽了，打打鬧鬧的，要用夫妻間的一個詞來形容，大概可以說是恩愛。可是在楚君逸心裏，一直有很重的憂慮。前一世，十六是死在他的懷裏的啊，他怎麽忘得了那錐心的一幕呢？
又哪裏有人，能看着自己所愛之人死去，而能忘懷的呢？
唯有這件事，十六不能怪楚君逸，甚至都，都不敢提及。
他有時候也會想，當初那個決絕的沈十六，是何苦呢？
可想也沒用，事情早已發生，無可更改。因而十六，只有把楚君逸的責任，當作自己的責任一樣扛起來了。
昆侖山那，楚君逸一直瞞着消息，什麽都不說。但十六是知道的，軒轅、掌門已帶人出海，天衍閣神算子幾次推算，都是落在楚君逸身上。那麽十六，不能在這裏久留了。
他既已做了一同出海的打算，自然要為此多做準備，因而才費勁心思，收服後卿、旱魃。要出海到那天之盡頭，須得穿越數千萬裏的茫茫海域。海外對他們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危險，也是全然陌生的。有兩位大能耐的魔頭相随，大概能保證楚君逸到天之盡頭了。
冷無心的事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十六就讓後卿教了冷無心隐匿之術——後卿藏在羅盤上幾十年，都沒讓冷無心發現，這方面的法術自然十分高明。只要不讓別人發現，倒也沒什麽。不能動用神力，也不是沒辦法了。十六讓楚君逸給他做了不少特別的箭支，在箭頭上抹好毒，一樣能克敵制勝。
沒想到的是，仗義人間的徐秀才，真的要和他們一起走。這下，十六和楚君逸，可真是徹底地和魔修為伍了。
做好一應準備，他們就要出發，先找到最近的傳送陣，用三枚極品靈石開啓陣法，先傳送到海外小島，再從那裏坐上巨靈船，開向大海另一邊的天之盡頭。靈石方面，楚君逸那裏要多少有多少，不用擔心。
這幾天，沈家派出許多人來找十六，沈母走遍了鎮子，腳上都起了泡，她不知道，心心念念的孩子，就在距她不到一丈的地方，偷偷看着她。
到了出發的日子，楚君逸說：“原來說好了，等爹回來了，我們再走。我們一走，丢下娘一個人，她該怎麽辦？”
十六摸着手裏的那雙鞋，因為身體的年紀小的緣故，由風一吹，身子在寬大的袍子裏顯得尤其的伶仃，下颔尖得突出來，微微透青，在風中，就像打着旋的杏葉似的顫着。他不是渴望大鵬展翅的游子，卻一向是個眷戀家和娘的懷抱的幼童。可現在，他要自己遠離這溫暖了。
“走吧。”十六最終轉身對楚君逸說，卻忽然地，聽到身後傳來了莫名的鑼鼓喧天。
沈母在風中迷茫地停下腳步，看到一行人由遠及近地過來，中間是一個清俊的官老爺，騎着高頭大馬，當頭的官差高唱：“狀元還鄉！行人躲避！”
然而那騎馬的官老爺看到沈母後，微微睜大了眼睛，竟不顧儀态地從馬上翻身而下，飛奔過來，大庭廣衆之下，緊緊摟住了沈母。
十六微微一笑，眼角有些晶亮，但很快消失了。他終于釋然地轉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