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第二天北堂敏謙要開會,回來的晚,所以蘇遠恒也沒準備晚飯。

他昏昏沈沈的睡到傍晚六點,起來時渾身無力,肚子也沈甸甸的。大概是屋裏暖氣開的太足了,還出了一身的汗。

懷孕之人不宜老洗澡,北堂敏謙不放心他,堅持每次親自幫他洗。但蘇遠恒愛幹淨,不每天洗澡就覺得難受,有時就趁北堂敏謙不在,自己偷偷洗。

現在他剛睡醒,又出了一身汗,便撐着身子費力地起身,搖搖擺擺地進了浴室。

因為現在肚子大了,身體笨拙,所以蘇遠恒洗澡時都十分小心。但是最近他的肚子大得特別快,彷佛吹了氣一般。上個月秦肅在時,他穿穿衣服還能掩飾,甚至從背影還看不出什麽來,但是現在如果秦肅在,一定會看着他的肚子吃驚地跳起來。

他沖了個澡,扶着牆壁小心翼翼地邁出浴盆,拿着毛巾擦身。透過霧氣蒙蒙的鏡子,他都可以看見自己肚皮下方的妊娠紋,斑斑層層的,真是難看。

蘇遠恒心情複雜,想到北堂敏謙還會親吻他的肚皮,更是有種自慚形穢的厭惡感。

他吃力地彎下腰,想擦去腿上的水珠。但也許是在走神的緣故,事後他怎麽也回憶不起來,自己怎麽會那麽不小心地在已經鋪了防滑墊的瓷磚上摔倒。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這一跤摔得很重,肚子重重地撞在了地上,痛得他慘叫一聲。

蘇遠恒幾乎是下意識地護住肚子。他微微蜷縮起身體,大口地呼吸,心裏祈禱孩子沒事,但是不到一分锺便傳來的劇痛打消了他的僥幸心理。

「啊──」

劇烈的疼痛讓他又叫了出來。

蘇遠恒渾身顫抖,手指摸索着攀上洗手臺,想要站起來,但是剛撐起身子,腹部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

這種強烈的痛感與臨産前由長到短的陣痛不同,間隙很短,密集而且劇烈。

Advertisement

蘇遠恒知道是自己摔了一跤引起的早産。

這種情況很危險,而且腹中胎兒躁動的厲害。他又痛又急,掙紮着想站起來,但是渾身無力,雙腿發軟,肚子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讓他喘不過起來。

下體有一股黏糊糊的溫熱液體流了出來。蘇遠恒顫抖地摸過去,手上一片紅色的血跡。

他咬了咬牙,又試着動了動,可仍然站不起來。而且剛才左腳撞在了浴盆上,腳踝受傷,使不出力氣。他只好雙手用力,一點一點向浴室外挪着身子。

「嗯……啊、啊──」

他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終於扒住了門框。這麽平時短短兩步路的距離,卻讓他耗費了十幾分锺。

額上沁出冷汗。蘇遠恒靠在浴室門口,望着卧室床邊的床頭櫃,他的手機在抽屜裏。

蘇遠恒一邊忍着劇痛,一邊汗流浃背,掙紮着爬到床邊,身後留下了一條血痕。

手機……手機……啊──

蘇遠恒靠在床邊,氣喘籲籲,渾身濕汗,兩腿內側都是血跡。

「呃──」

肚子堅硬起來,又是一陣無法形容的疼痛。

蘇遠恒一偏頭,張嘴緊緊咬住了床邊的被單,一手扣緊床沿,一手用力揪着身下的地毯。

熬過了這波陣痛,他喘息着伸長顫抖的手臂,嘩啦一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此時他只慶幸手機放在了靠浴室這邊的櫃子裏。如果在另一邊……他簡直不能想象。

抽屜被翻得嘩嘩響,裏面的東西相互碰撞,從聲音就可以聽出主人的心情是多麽焦急。

「嗯、啊……」

蘇遠恒又一次向後用力靠在床沿上,随着疼痛忍不住挺起身子,高高隆起的圓大肚腹向上頂起,肚皮顫巍巍地蠕動着。

蘇遠恒疼得滿身大汗,再次咬牙翻起抽屜。

這次手機終於摸了出來。蘇遠恒抖着手掀開機蓋,按下開啓鍵。

可是片刻之後,他絕望地扔掉手機。

因為擔心輻射,北堂敏謙早就不許他使用計算機和手機這類電器,關機太久,電池已經沒電了。

蘇遠恒閉了閉眼,顫抖着抽出床上的被單,胡亂裹在赤裸的身上,腦子裏拼命在想該怎麽辦。

北堂敏謙開會到後半截時,忽然感覺心驚肉跳,坐立不安。

財務經理的報告冗長得讓他想揍人。這種人是怎麽進公司的?而且還做到了部長職位,董事會瞎了眼嗎?

北堂敏謙幾次走神,盯着財務經理的眼神不善。等他彙報完,立刻抓住幾個重點問題就是一陣猛烈質問,把那位靠着裙帶關系進公司,熬到四十歲才坐上經理職位的屬下問的面目蒼白,滿頭冷汗。

北堂敏謙表情冰冷,視線銳利,緩緩将會議室的人巡視一遍,敲了敲桌子:「北堂家還有人呢,自己做事都檢點一點。

「我不管你們以前是憑什麽關系進的公司,如果沒有能力就不要占着位子,這世上什麽都缺就是不缺人才。回去把自己該弄明白的弄明白,再到我這裏來報告。」說完站起身來,冷冷道:「散會。」

衆人看着他挺拔俊美卻散發着龐大壓力的身影消失在會議室後,才紛紛松了口氣,松開領帶喘氣。

這位新上任的總裁不愧是北堂家的繼承人,氣勢也太吓人了。

北堂敏謙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心裏莫名的不踏實,拿起電話往家裏撥去。

電話響了足有五分锺,卻沒有人接聽。

他心裏沈了一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晚上八點多了。蘇遠恒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不會出門的,就算在睡覺,電話響了這麽半天也該醒了啊。

北堂敏謙騰地一下站起身,抓起衣架上的外衣跑出了辦公室。

Siva正抱着文件過來,追在他後面叫道:「開會的數據還沒有整理,這些文件今晚要加班處理啊。」

「明天再說。」

北堂敏謙沖向電梯,将Siva關在外面,直接下到地下二樓,取了車子便向城外的公寓飛馳而去。

三十分锺的路程硬讓他十五分锺就開到了家。

北堂敏謙匆匆上了電梯,一邊等待上行一邊撥電話,可還是無人接聽。這讓他心裏越加不安。想到蘇遠恒快要臨産卻一個人在家,不由暗自懊惱自己應該找個人照顧他。

電梯打開,他沖到門口掏出鑰匙,推開屋門,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蘇遠恒趴在客廳的地板上,身上淩亂地裹着床單,一手抱着肚子,一手向茶幾上座機電話的方向伸着,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下身一片狼藉,鮮紅的血跡混着渾濁的羊水從客廳一直蜿蜒到卧室的方向。

「遠恒──」

北堂敏謙幾乎魂飛魄散,撲了過去,可是靠近後卻幾乎不敢動他,因為蘇遠恒的樣子太駭人了。

「遠恒,這是怎麽回事?」北堂敏謙手直哆嗦,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來。

「嗯……」蘇遠恒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睜開汗水迷蒙的眼,微弱地喚:「謙……我在浴室摔、摔了一跤……孩子……謙……」

「我在。我在。遠恒,你不要吓我,我立刻送你去醫院。」北堂敏謙聲音顫抖。

蘇遠恒無力地閉上眼,靠進他懷裏。

從摔倒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體力流失、失血過多、心理壓力再加上陣痛的折磨,讓他幾乎虛脫。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卧室爬到這裏的。電話一直在響,他叫着敏謙的名字給自己力量,可是爬到沙發附近,終於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遠恒,遠恒,你要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北堂敏謙匆匆翻出一件大衣給他裹在身上,然後雙臂用力,将他橫抱了起來。

蘇遠恒個子不矮,一八二公分,和一八七公分高的北堂敏謙差不多。原本清瘦的身體因為懷孕,多了十多公斤的重量,除了碩大的肚子外,身體也發福了許多。可是北堂敏謙抱着他卻不顯得吃力,這要感謝北堂敏謙從小的鍛煉。

連房門都沒來得及鎖。北堂敏謙抱着蘇遠恒站在電梯門口,看了看兩臺電梯都停留在最遠的樓層,緩慢地閃着燈。

「嗯……謙……」

蘇遠恒在他懷裏呻吟着,手指因為疼痛緊緊抓着他的衣領,但力氣卻十分微弱。

北堂敏謙心裏一緊,再也等不及電梯,撞開樓梯間的門,抱着蘇遠恒往下跑。

人的潛力真是無窮的。北堂敏謙在這種危機時刻,竟然硬生生地抱着即将臨産的蘇遠恒,從十八樓一口氣跑到了地下一樓的停車場。

但是随着下樓梯的颠簸,蘇遠恒覺得腹部更是疼痛難忍,孩子似乎也往下滑去,只是因為現在被敏謙抱在懷裏,身體蜷縮,擋住了孩子的出路。

他咬着牙,将呻吟吞進肚子裏,緊緊抓着北堂敏謙的肩膀,一聲不吭。

打開車門,将蘇遠恒小心翼翼地放進駕駛座旁邊的副位上。本來北堂敏謙是想将愛人放在後車座,但是想到待會兒要飙車,怕躺在後面沒有安全帶,還是坐在自己身邊更放心。

由於座椅的位置對蘇遠恒現在的巨腹來說太困難,他終於忍不住呻吟了一聲,抱着肚子動了動。

「我幫你調一下座椅。」

北堂敏謙把座椅向後調到最大限度,又幫他系上安全帶。

蘇遠恒半躺在副駕駛座上,肚子被安全帶勒着,顯得更加膨大誇張。

北堂敏謙幫他系安全帶時,蘇遠恒在他耳邊低低地喚:「謙……好疼……孩子……」

北堂敏謙握住他的手,親了親他的唇,堅定地道:「你不會有事的!孩子也不會有事的!有我在,你要堅持住!」

蘇遠恒的神志一直十分清醒。有北堂敏謙在身邊,心裏就生出了無限的勇氣。

他摸着自己的腹部,想到肚子裏的孩子,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下去。

下體的液體一直在緩緩流着。蘇遠恒知道自己還在流血。可是這不重要,只要孩子平安就好。

北堂敏謙一邊開車一邊給秋至原打了電話,讓他準備好手術室和急救措施。

「他現在是什麽情況,大概跟我描述一下。」秋至原沒想到會這麽突然,心裏一驚。

「遠恒在浴室裏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我回來時才發現。現在沒時間和你多說,我們大概二十分锺後到。」

北堂敏謙挂斷電話,望着前面擁擠的馬路,忍不住咒罵一聲:「該死!」

誰也沒有想到去醫院的路因為前方發生車禍,竟然意外地塞車了。原本三十分锺可以達到的路程現在要被無限延長了。

「呃──」

腹中的疼痛讓蘇遠恒輾轉着頭顱。無法克制地挺身用力,在安全帶的勒束下,圓圓的大肚子顯得越發驚人。

「啊──」

随着北堂敏謙的一個緊急剎車,蘇遠恒受慣力向前一挺身,疼得叫了出來。他感覺腹中的孩子頂到了穴口,正在用力往外沖。這讓他不由自主地分開雙腿,向下用力。甬道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肚子好像要爆炸了一樣。

「敏謙,它要出來了!啊──」蘇遠恒一手緊緊抓着前門上方的扶手,一手扶着肚子,驚慌地痛喊。

北堂敏謙出了一身冷汗。他一邊開車,一邊右手掀開蘇遠恒的大衣,向他身下看去,只見羊水和鮮血混合着從座椅流下,蘇遠恒的分身受胎兒頂進甬道的刺激,竟擡起頭來。再下面卻看不清了。

「敏謙……啊、啊──敏謙……」

蘇遠恒一聲緊過一聲。強烈的生産陣痛讓他無法說出更多的話,巨大的肚子堅硬的好像變成鐵塊,下體撕裂了一般,讓他覺得自己快被扯成兩半了。

北堂敏謙停下車,将手探了進去。只覺蘇遠恒的後穴好像被扯成了一個大洞,濕淋淋的液體還在不時地湧出。

蘇遠恒趁着陣痛間隙呼哧呼哧直喘,斷斷續續地問道:「孩子出、出來了嗎?」

「我不知道。」北堂敏謙一臉茫然,根本不懂這些。

「我感覺它、它要出來了……啊、又來了、嗯啊──」

蘇遠恒扭動着上身,頭使勁向後仰着,身子卻不由自主地擡起來向下用力,雙腿顫巍巍地往外分。

北堂敏謙滿頭大汗,車內空間狹小,又被蘇遠恒巨大的肚子擋着視線,什麽也看不清。他一急,竟将手探了進去,接着驚慌失措地道:「我、我好像摸到它的頭了……」

他臉色煞白,好像被吓到了。

胎兒已經擠到了穴口,拼命往外沖。蘇遠恒痛苦地低叫着,已經沒有力氣用力。

「謙……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顧孩子……」

北堂敏謙驚跳:「別胡說!」他怒吼道:「不許再說這種話,你會沒事的!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北堂敏謙受了他的話的刺激,反而鎮定了下來,看着前方堵塞的車流,猛地調轉方向盤,硬生生從擁擠的車流中插了出去,向右轉入一條小巷。

尖銳的引擎聲與輪胎摩擦馬路的聲音傳入耳裏。

北堂敏謙冷靜地道:「遠恒,可能有點颠,你忍住。」

蘇遠恒不及說話,就覺得車子一個劇烈的颠簸,胎兒似乎也在肚子裏颠了一下,随即又擠出了一點。

蘇遠恒悶哼了一聲,緊緊抓着車扶手,臉色蒼白如紙。

北堂敏謙一路飙車,将車技發揮到極致,在狹窄的小巷裏穿梭。

三十分锺的路程,竟讓他在塞車的晚上及時趕到了醫院。事後他才知道,如果再晚十分锺,蘇遠恒很可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搶救不回了。

秋至原早就帶着醫護人員等在了外面,見北堂敏謙的車子以極快的速度沖了過來,然後一個一百八十度回轉停在面前。

北堂敏謙跳下車子,将生産已經進行到一半的蘇遠恒小心地抱出來,放在移動病床上,握着他的手,跟着他進了手術室。

「遠恒,遠恒,你不會有事的!不要離開我……」

北堂敏謙從來沒有這麽恐懼過。蘇遠恒的呻吟,不斷湧出的鮮血,還有剛才摸到的孩子的頭頂……這些都讓他十分恐懼。

他害怕失去他。失去這個自己相伴六年的愛人,自己孩子的父親,自己未來的……另一半。

蘇遠恒已經意識模糊了,疼痛中夾雜着疲倦讓他想陷入深深的睡眠。可是敏謙一直在他耳邊說話,讓他無法不顧一切地陷入夢境。

手術室裏一切準備就緒。由於北堂敏謙的堅持,秋至原只好讓他換上消毒服陪在蘇遠恒身邊。

他檢查了蘇遠恒的情況,立刻幫他輸血,打了催産素和營養劑,鄭重地對北堂敏謙道:「胎兒已經娩出一半了,現在實行剖腹産來不及了,你必須鼓勵他,讓他自己生下孩子。」

北堂敏謙心驚肉跳地看了一眼蘇遠恒的下體,翻着鮮紅血跡的後穴處果然卡着一團黑漆漆的巨物,應該是孩子的頭部。

他膽顫心驚地道:「不能剖腹産嗎?他、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了。」

「他失血過多,目前身體承受不了。」秋至原沈穩地道:「孩子的頭部已經出來了,現在羊水流盡,必須讓他盡快把孩子生下來,不然孩子會憋死的。」他見北堂敏謙似吓呆了,趕緊又安慰道:「你放心,孩子不足月,會比較好生。你要鼓勵蘇遠恒啊。」

北堂敏謙回過神,對蘇遠恒道:「遠恒,你聽到了嗎?用力啊,用力把孩子生下來。」

催産素發揮藥效,本已經緩息下去的陣痛再次發作,比之前都要強烈。

蘇遠恒被劇痛折磨得死去活來。他聽見了秋醫生的話,心裏一個激靈,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再度振作起來。

他自己也是醫生,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況,不由握住北堂敏謙的手,随着陣痛和秋至原的命令用力。

「呃……啊、啊──呼……」

這次開始的陣痛比之前都猛烈,而且由於羊水流盡,胎兒幹澀地卡在穴口處,娩出更加困難。

蘇遠恒竭盡全力,打起精神一次又一次的用力,痛喊聲也漸漸大了起來。撕心裂肺的疼痛甚至根本讓他顧不上吸秋至原為他提供的止痛氧氣,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

拼盡全力掙紮了二十多分锺後,這個提前降臨的小生命終於脫離了他的身體。

「哇哇哇……」

嬰兒的啼哭聲十分嘹亮,可惜蘇遠恒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陷入了昏迷。

失血過多及早産給他的身體造成很大的傷害,足足昏迷兩天兩夜才慢慢醒轉過來。

「你醒了。」秋至原笑咪咪地進來,一邊給他檢查身體,一邊道:「你生了個兒子,恭喜你哦。小家夥兩千七百多公克,十分健康。待會兒我讓護士給你抱進來。」

蘇遠恒松了口氣,虛弱地道:「謝謝你。」

「不用謝。你不知道那晚有多危險。北堂先生把你再晚送來十分锺就一切都晚了,幸好現在大小平安。呵呵呵,北堂先生對你可真好啊,守了你整整兩天呢。今天早上剛離開。」

蘇遠恒想到那晚幾乎生死離別,也覺得後怕不已。但是一想到北堂敏謙當時的焦急和擔憂,就覺得心裏暖洋洋、甜絲絲的。

護士把孩子抱來。蘇遠恒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

嬰兒小小的臉蛋圓乎乎的,眼睛閉着,黑黑的睫毛和北堂敏謙一模一樣,又長又翹。

那女護士忍不住道:「這孩子長得真好。很少有剛出生的嬰兒就這麽漂亮的,是不是像他爸爸啊?」

「嗯。」蘇遠恒又開心又驕傲,抱着這個自己幾乎用性命換來的孩子,眼睛都不想眨一下。

北堂敏謙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蘇遠恒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一臉的滿足。

他笑了笑,走過去在他額上吻了一下,輕聲道:「小家夥很漂亮是不是?」

「嗯,像你。」

「是嗎?呵呵,我倒覺得像你呢,」北堂敏謙伸出手臂,将他和孩子都圈在懷裏,滿足地嘆息道:「幸好你們都沒事。那天吓死我了。」

蘇遠恒因為失血過多,臉色還十分蒼白。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

北堂敏謙滿足地看着他和兒子,想起一事,從懷裏掏出個小盒子,輕輕一笑:「猜猜這是什麽?」

蘇遠恒微微一愣,心想不會是……

北堂敏謙得意地道:「那天不是說好,你跟我來醫院檢查,我就給你個驚喜嗎?結果驚喜沒有,驚吓倒是不少。現在我也不想再讓你﹃驚﹄了,咱們就喜一喜吧。」

說着輕輕打開盒子,一對精美的男士白金鑽戒靜靜地躺在那裏。

蘇遠恒望着北堂敏謙,一時無法言語。

北堂敏謙單膝跪下,雙手舉着戒指盒,一臉鄭重地道:「和我結婚吧,遠恒。」

他沒有說「請你嫁給我」之類的話,因為蘇遠恒不是女人,而且他也從來不覺得蘇遠恒和女人一樣。

「你……你想好了嗎?你是為了孩子,還是……」蘇遠恒看着他期盼的眼神,心裏十分掙紮。

他是愛着北堂敏謙的,這一點毫無疑問。可是長久以來在感情上的被動,還有本性中的自卑和不自信,讓他無法輕易相信別人。

人和人相遇,是緣分。而緣分這東西,是不能強求的啊。

雖然這段日子北堂敏謙的改變他看在眼裏,甜在心頭,但是……他總覺得那是因為孩子的緣故。畢竟在孩子出現前,他們差點分手。

北堂敏謙知道他的遲疑,認真地道:「遠恒,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

蘇遠恒微微一震,臉色蒼白。

北堂敏謙繼續道:「可是這不代表我就不愛你。我知道你心裏有疑慮,從來不敢相信我。這是我以前做的不好。其實你知道嗎?如果那次不是突然被大姐抓回了美國去,我是想要去孤兒院找你表白的。」

蘇遠恒又是一震:「表白?」

「嗯。」北堂敏謙點點頭,慢慢道:「遠恒,我們在一起六年了。其實去年我就想了很多。我發現和你在一起……我總是情不自禁。我是個喜歡控制感情的人,當我發現自己控制不了時,就選擇了冷靜。

「當時我出國拍gg,一去半年,就是因為察覺了對你的心思好像比我自己想象的還要深。」

蘇遠恒是第一次聽他這麽說,不由流露出關注的神情。

「在國外待了半年,我發現我很想你。可是回來時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清楚,大姐就出現了。哼,她一定是察覺了我的心思,故意來搗蛋的。」

這點他倒是沒有說錯。他對蘇遠恒的心思,北堂雅枝比他還早一步發現,所以将蘇遠恒的身世調查了一遍,在他回國後找上門來。

「遠恒,我承認孩子是一個契機。可是我想要你知道,沒有孩子,我還是會選擇和你在一起。請你相信我,好不好?」

蘇遠恒神色變幻。他無法下決心,可是他又非常想相信北堂敏謙的話。

這些話如此不可思議,彷佛是他長久以來的祈求終於實現了。

緣分,也是能求來的嗎?

「遠恒。」

北堂敏謙看着他的神色,耐心地等待着。他相信蘇遠恒會同意的。就算不同意,他也是勢在必得。

懷中的嬰兒啼哭了起來。蘇遠恒回過神,看了看孩子,又見北堂敏謙仍在跪着,道:「你快起來。」

北堂敏謙淡淡地道:「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蘇遠恒有些手足無措。

北堂敏謙柔聲道:「答應我吧,遠恒。你看孩子都在抗議呢。難道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嗎?」

蘇遠恒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點頭道:「我答應你。」

北堂敏謙大喜,立刻将戒指戴在他左手無名指上,高興地道:「這下你就不能反悔了。」

蘇遠恒無奈地道:「現在你能不能先去找護士?我想孩子是餓了。」

「好的,親愛的。」北堂敏謙志得意滿地在他臉上親了親,微笑地走了出去。

尾聲

「哎喲,紐約的天氣怎麽這麽熱啊,真該穿涼快點。」Siva扯着禮服上的領結,不耐煩地道。

「你,給我老實點。站好了,不許動。婚禮馬上就開始了,別把領結弄歪了。」北堂惠枝女王一樣地指着Siva,氣勢驚人。

她雖做了整容,但是那雙眼睛還是跟北堂敏謙一模一樣。被她一瞪,Siva就覺得老板在面前一樣,立刻噤聲了。

女人真是不好對付。還是秦肅那樣的傻小子比較可愛。

Siva心裏嘀咕,老老實實地站好。

今天他是伴郎,北堂惠枝是伴……娘?

Siva一直覺得怪怪的。他給蘇遠恒做伴郎,那北堂惠枝給北堂敏謙是做什麽?

教堂後面的更衣室,蘇遠恒一身雪白俊挺的白色禮服,抱着哇哇大哭的兒子,叫道:「謙,快點快點,尿布尿布。」

北堂敏謙也穿着一身和他一樣俊氣無雙的白色禮服,現在卻手忙腳亂地在手提袋裏來回翻找。

「找到了,這呢。」

看着兒子尿得一塌糊塗的小屁屁,北堂敏謙抱怨道:「這死小子,早不撒尿晚不撒尿,偏偏在婚禮前撒。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蘇遠恒利落地幫兒子換好尿布:「這怎麽能怪離兒,他還小嘛。」

為了紀念蘇遠恒的生父給他起的名字,兒子的小名就定為「離兒」。

「好了,咱們可以走了吧?」北堂敏謙看着三個月大的兒子穿着一身嬰兒西服,下面還是開裆褲,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忍不住抱過來親了親。

蘇遠恒微微一笑,道:「走吧。」

這次他們在紐約長島的教堂舉行婚禮,也算是變相的獲得了北堂家的承認。

北堂雅枝果然是個手腕厲害的女人,她早知道蘇遠恒是摩耶人,當初那一系列事情,甚至讓北堂敏謙無意中知道蘇遠恒生父言豫珩的事,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即使是北堂敏謙也不得不承認,他大姐實在不是一般女人。如果說惠枝是外星人,那他大姐就是太陽女神了。難道他們北堂家就二姐晴枝正常點?

北堂敏謙與蘇遠恒抱着兒子,手拉手地走進教堂。

這場婚禮很低調。低調得只有新郎新娘、伴郎伴娘外加神父。

雖然現在同性婚姻是合法的,但蘇遠恒卻不想張揚。而且他覺得自己摩耶人的身分比較敏感,也不想将兒子曝光,所以堅持低調地舉行婚禮。

北堂家族的人都送上了賀禮。北堂雅枝、北堂晴枝等人自不用說,北堂惠枝卻是堅持要參加他們的婚禮。

神父是當地很有名望的主教,專門被請來主持他們的婚禮。

「我願意。」

「我願意。」

二人鄭重地在主的面前宣誓,并在神父的主持下交換了戒指,和親吻。

北堂惠枝抱着離兒站在旁邊,激動得紅了眼眶,哽咽道:「敏謙,你終於嫁出去了。」

北堂敏謙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Siva迫不及待地開始撒花瓣。

「你在幹什麽啊?」北堂敏謙看着他。

Siva眼冒星星,夢幻地道:「我小時候一直渴望當一次花童啊。」

北堂敏謙無力,忍不住對蘇遠恒抱怨:「怎麽一個兩個都這樣啊。」

蘇遠恒卻只是微笑着,貌似非常開心。

幾人走出教堂,外面停着一輛拉風的藍寶堅尼。

北堂敏謙眉角抽搐:「怎麽她也來了?」

北堂雅枝仍然是一身優雅纖合的藍色旗袍,含笑看着他們。

北堂惠枝抱着離兒跑過去:「大姐,你看咱們的小侄子多可愛啊。」

北堂雅枝娴熟地接過孩子,親了親他的小臉蛋。離兒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北堂敏謙嘀咕:「這孩子怎麽也不認生?」

北堂雅枝瞪了他一眼:「我是他親姑姑,當然不是生人。是吧小離兒。」

「季夫人……」蘇遠恒有些局促地打招呼。

北堂雅枝笑道:「別叫我季夫人了。該改口叫我大姐了。」

蘇遠恒看了北堂敏謙一眼,恭敬地改口:「大姐。」

北堂雅枝含笑應了,對他們二人道:「你們新婚,別說我這個做大姐的小氣,這是給你們的新婚禮物。」說着遞過去一個大信封。

「不是已經送過了嗎?」北堂敏謙奇怪地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是北堂集團百分之十的股份。

「上次的禮物是給你們倆的。這次這個是給我弟媳婦的。」

股權證書上寫的是蘇遠恒的名字。

蘇遠恒被「弟媳婦」三個字震到了,竟一時沒說話,臉頰通紅。

「呵呵,大姐你這次真大方。」北堂敏謙立刻變成一團笑臉,将大信封收好,一雙美目彎成弓月。

「遠恒,以前的事都是誤會,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希望你能早日融入到我們北堂家來。」

北堂雅枝落落大方地看着蘇遠恒,十分和藹親切。

蘇遠恒對這個大姐非常敬佩,而且敏謙惠枝姐弟幾乎是她親手拉扯大的,所以對她更有一種長輩的尊敬。

北堂雅枝這次主要是來送禮的,見他們收下,便笑咪咪地道:「好了,我們就不打攪你們了,趕緊去度蜜月吧。離兒有我和惠枝照顧,你們就放心吧。」

離兒被北堂雅枝和北堂惠枝接到了北堂家照顧。Siva也直接去了北堂集團在紐約的總部學習。

北堂敏謙和蘇遠恒坐着飛機向家族的私人小島飛去。

在私人飛機上,北堂敏謙拉着蘇遠恒的手,輕輕笑道:「遠恒,我們好久沒有二人世界了。這次島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呵呵呵……」

蘇遠恒覺得他的笑聲有些……淫蕩,不用說也知道他後面的意思,故意裝作沒聽懂一樣,慢悠悠地道:「島上還有管家、廚子、女仆等人。不是只有咱們兩個。」

北堂敏謙對他大煞風景的話不以為意,拉起他的手背親了一下:「你知道我的意思。」

蘇遠恒看着眼前這個眉飛色舞、俊美無雙的人,不由心裏還是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這麽優秀出色的男人,真的屬於自己了嗎?

「又在胡想。」北堂敏謙伸手捏起他的下巴,讓他看着自己:「以後不許再胡思亂想。沒什麽比我們在一起更重要,知道嗎?」

蘇遠恒看着他認真的神色,心裏的湧出無限的愛意。

他點了點頭,嘴角牽出一抹彎彎的笑意,傾身在北堂敏謙紅潤優美的雙唇上親了一下。

「知道。」

北堂敏謙因為他難得的主動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按住他的後腦,傾身過去,與他唇齒糾纏。

甜蜜的味道在彼此舌間緩緩蕩漾。

北堂敏謙忍不住在他唇邊低喃:「你說,我怎麽就遇上你了呢?」

蘇遠恒溫柔地回應着他,輕聲道:「因為我們有緣。」

因為我們有緣,所以才會相遇。

因為我們有緣,所以才會相知。

因為我們有緣,所以才會相愛。

「我愛你。」

「我愛你。」

兩聲低沈清緩的男音同時響起。

機艙的卧室裏,只留下恩愛纏綿的呼吸。

──全文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