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素本以為他那樣說以後,顧良辰起碼會知難而退。
顧良辰是個非常好面子的人,無論面對李素還是面對其他人,并且報複心極強。
顧良辰剛剛執掌顧氏的時候,很多人看他年輕,又早有私生活混亂的标簽,對他不免輕視嘲諷。更有一位姓黃的投資人,在一次商業舞會上,公開大罵顧良辰是個惡心的同性戀。
顧良辰當時就在舞會上,端着一杯酒靜靜地聽,神情漠然、雲淡風輕。
一年之後,這位姓黃的投資人被爆出非法集資,被警方帶走多次,最終破産,被人逼債時跳樓自殺,死的時候不過四十歲。
後來顧良辰在商界嶄露頭角,很多人都已經見識過他的手段,早已不敢輕視他。之前那件事,隐約有人猜到是顧良辰的手筆,卻毫無證據,只能暗自提防。
李素知道這件事是某次與顧良辰激情之後,他當笑話一樣說給自己聽。當時李素還覺得這個姓黃的罪有應得,現在想來,自己當初真是識人不清。
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具迷惑性的東西,愛一個人的時候,連他的無恥都能當情趣。
想來那句“不信”确實也傷到了顧良辰高傲的自尊心。顧良辰自小順遂慣了,顧家大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說要做什麽,就一定會做成什麽。
他的信譽其實極好,也正因為如此,就算他行事狠辣,卻也贏得很多人的信服。記得有一次,還是他剛掌控顧氏的時候,他經手一個地産項目,其他環節都打通了,資金卻出現了缺口,銀行貸款一時不能到位,眼看項目就要流産。顧良辰卻硬是咬牙不肯撤手,強擰着要求與合作方談判,最後求到對方松口,要求一星期內資金補齊,項目繼續。
其實這已經是故意為難他了,上億的資金缺口根本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補齊。顧良辰卻一口答應了,居然也真的弄到了錢,把合作方都驚到了。當時幾乎沒有人知道,顧良辰為了弄這筆錢,咬牙賤賣了他母親幾乎全部的嫁妝。
顧良辰的母親出身名門,正經的大家閨秀,陪嫁的東西多是世家傳下來的珍寶,價值連城。那時顧母已經去世,留下的東西都是給顧良辰最後的念想,動一件少一件。顧良辰牢牢掌控顧氏以後,這些東西被他不惜任何代價買了回來。
經此一事,顧良辰重諾的名聲倒是傳了出去,後來顧氏的發展也越來越順利。
商界衆人提起顧良辰,說他陰狠的有,說他奸詐的有,說他手段高明的亦有,卻沒有人懷疑他的信用。他對手下人更沒的說,前幾年,顧氏一位老資格的員工退休,這位老員工本是顧良辰父親一手栽培的,為顧氏發展立下汗馬功勞,顧先生在世時,對這位員工承諾過一筆不小的獎勵。本來随着顧先生去世,這些東西都已經做不得準,甚至有許多股東明火執仗地提出反對。而顧良辰頂着所有壓力,愣是兌現了這份承諾。
甚至連顧良辰的那些床伴們都知道,顧大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承諾的東西不會食言,該給的補償一樣不會少,正因為如此,他縱有風流名,卻從不會欠人情債,誰都願意與他有個好聚好散,他從不虧待任何一個人。
就是這樣一個顧良辰,到頭來,竟有也只有一個李素,默然而立,說一句,顧良辰,我不信你。
一句話,把他整個人都否定了。
顧良辰那天之後确實不再天天去辦公室盯梢了,李素松了一口氣。
但是李素顯然低估了顧良辰的韌性。
三天後,李素下班回家,剛進門卻發現顧良辰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他東西不多,一個箱子還立在門邊,人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到李素回來,很自然的站起來順手接了李素手裏的包,放在一邊,不由分說地把人往懷裏一拉:“回來了?想吃什麽,你換了衣服我們出去吃?”
李素氣的連手都哆嗦了,一把推開他:“顧良辰!你怎麽回事!你的東西為什麽會在這?”
顧良辰也不惱,反而理直氣壯:“老宅有白蟻,要翻新。”
顧良辰與外甥顧存松一向住在顧氏老宅,那是顧家早年的祖産,顧良辰剛剛執掌顧氏時遇到幾次危機,都沒敢冒着欺師滅祖的罪名賣了祖産。那房子年代久遠,雖然一直有人在維護,也總免不了出現各種狀況,有白蟻倒是确實有可能。
李素卻不管真假,他知道顧良辰不是因為這個,偏過頭,目光一沉。
“那就去住你遠郊的別墅!”
“那邊往返不方便。”
“那去住酒店!”
“酒店不幹淨。”
李素被他各種理由堵的胸悶,情緒激動:“顧良辰!你又不是沒有別處去!有的是人樂意對你笑臉相迎!你一句話,有的是人樂意接待你!你幹什麽非要跟我糾纏不清?”
顧良辰雙手抱臂,理所應當地看着他,眼神溫柔而執着:“因為那些人都不是你。”
李素避開他的眼神,一時無言,半晌才道:“你住這裏不合适。”
顧良辰猜到他的拒絕,早就打定主意纏到底:“為什麽不合适?”
李素皺着眉,說的卻很直白:“我們沒有一起住的立場。”
“我以為我們私下還算有交情。”
李素面色沉靜:“我只當你是老板。”
顧良辰心下一沉,強硬挑眉道:“那老板向下屬提出合理要求,下屬是不是應該迎合?”
李素頓了一下,轉身去拿鑰匙:“這裏讓給你,我出去住。”
話音剛落,就被顧良辰從背後抱住了。
李素身後傳來獨屬于顧良辰的氣息,這人的胸膛溫暖而寬厚,他身高本就比李素高出些許,長臂一伸,霸道而堅持地籠罩着李素,他們甚至能聽見彼此心跳的聲音。
顧良辰聲音低沉,帶着致命的誘惑:“不要走。”
李素渾身僵硬,他能感覺到顧良辰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裏,灼熱的氣息緊貼着後頸。這個男人偏就這樣有魅力,多少年過去,這樣的肌膚相親,依然讓他覺得意亂情迷。
可是他很快冷靜下來,他明白顧良辰想要什麽,他卻已經不想跟顧良辰這麽不清不楚地糾纏下去:“顧良辰,我說過,我不信你。”
顧良辰依然抱着李素,那溫暖的身軀有安撫一切躁動的魔力,他輕輕親吻他的頭發,親昵而溫存:“沒有關系,我會讓你相信的。”
李素被這樣的顧良辰纏的招架不住,掙開他,打開客房的門:“裏面有床,你樂意住就住吧。”
說罷,快步回了自己的卧室,反鎖了門。
顧良辰眼睜睜看着李素關上了門,懊惱地捶了一下沙發。
他這不見的三天都沒有睡好,應酬也提不起精神,在幾個商業酒會上說話都心不在焉,也不知被對手看去了多少。私下裏,連以前最容易找消遣的‘雲頂’都懶得去,連許志安都特意來電話問他出了什麽事。
外面的世界喧嚣無比,卻讓他覺得疲憊,今天早些時候回到家,還被顧存松冷嘲熱諷了一頓。
顧存松看他失魂落魄地回家,當即冷笑着挑眉往舅舅眼前一站:“喲?又被甩了?”
顧良辰看他這樣子就來氣,當即大怒:“什麽叫又?!”
顧存松開始掰手指頭:“從我知道有李素這個人開始,我算算,恩,五年了,多了我也不說,就一年舉一個例子。第一年你過生日你讓他陪你出席,他不肯,直接遞辭呈出國度假了;第二年情人節,你要跟他過,他瞞着你出差去了;第三年你在‘雲頂’跟人應酬,讓他撞個正着,接着他就去B市培訓了三個月,一個短信都沒給你發過;第四年,你讓他跟你回本家過年,他不來,然後不知道怎麽就住了醫院。哦今年,今年還用說麽?”
顧良辰被噎的啞口無言。
顧存松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樣子笑的滿面嘲諷:“我怎麽會有你這種沒用霸道還蠻不講理的舅舅,要不是你長得人模狗樣還算有點色相,又有顧氏這麽大的公司在手裏,算的上有錢,我真懷疑李素那種人怎麽能看上你?”
說罷看了看顧良辰鐵青的臉色,又補了一句:“哦不對,李素現在也看不上你,無論你的錢還是你的臉,人家都不愛搭理。”
那個死小孩兒的面龐有着與顧良辰少年時代相似的輪廓,眉眼卻有幾分李素現在那冷傲帥氣的味道,這孩子自小沒有父母,內心敏感,因此性格冷靜且非常有自己的主意,就是不知道跟誰學的這般毒舌。
顧良辰每次跟外甥對話,都會被氣得胸口疼,當下指着顧存松抖啊抖,如果不是管家拉着他,他一定已經去打人了:“顧存松!你把我氣死你有什麽好處?!你就不怕我把遺産都給李素我一分錢都不留給你這熊孩子!”
顧存松好像看見了什麽有趣的事兒一樣,挑着眉笑:“舅舅你氣糊塗了?李素能要你的遺産才有鬼了,就算你留了,你信不信你前腳歸西他後腳就把遺産都轉給我?你知不知道人家恨不得跟你沒有一點關系。”
顧良辰說不出話。
因為他知道顧存松說的是實情。
如果有機會,李素會親手斬斷與他的最後聯系,只求與他彼此相忘。
顧存松倒是異常輕松,還走過去體貼地拍了拍顧良辰的肩:“舅舅你繼續努力吧,目标不用太高,你不用讓李素待見你的人,待見你的錢就可以了,如果等你挂了人家願意繼承你的遺産,我倒是無所謂。人嘛,朝夕相處才有感情。”
說完就優雅地轉身上樓了。
顧良辰被氣糊塗了,竟然隐約覺得顧存松說的話還挺有道理,人确實需要朝夕相處,他與李素這麽多年都沒有住到一起去,這簡直是失策。
他以前還覺得這樣是自由,卻不想,李素比他更自由,他完全沒有能力或者理由去幹涉李素的一舉一動。
顧良辰覺得這樣不行,人家說夫妻床頭打架床位和,他們兩個連床睡得都不是一張,連同床異夢的機會都沒有。
顧良辰腦中靈光一閃,當即叫來管家,大張旗鼓的要求把自己的東西都搬到李素那裏去。
管家是照顧他幾十年的老人了,姓安,說話做事非常穩妥溫和,聽顧良辰在那裏出昏招,知道阻止也沒用,幹脆并不阻攔,不僅如此,還能理智地規勸,每一句話都說的很到位,又顯得彬彬有禮:“大少爺,以李先生的性格,他不會高興您打破他家裏現有的布置的。您若要去,只帶随身物品即可,如果缺什麽,随時補充就可以了。”
顧良辰聽了覺得很有道理,當即讓安管家收拾了普通行禮,急匆匆地進了李素家,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幕。
卻不想,屋子是進來了,距離确實近了,卻依然不是他想要的程度。
顧良辰在屋子裏煩躁地來回踱步,看着緊閉的卧室門,郁悶地松了松領口,心裏定下了主意:不管如何,先住下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