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關鳴氣定神閑地打着方向盤,兩側車窗外飛速後退的峭壁和山谷在他眼裏仿若無物,但車裏的驚叫聲實在沒辦法忽略,他朝後視鏡瞥一眼,用半死不活地語氣安慰道:“別怕,很快就到了。”

“啊啊啊啊啊就是快才怕呀!”趙文被慣性甩得緊貼在車門上,雙手死死抓住頂上的扶手,面孔扭曲猙獰,“關哥你能不能開慢點,這可是盤山公路,翻下去不是鬧着玩的!”

關鳴笑了笑:“放心,不會拿你們的命開玩笑。”

“關哥瘋了!”趙文嘶吼,“周林你快勸勸他!周林!”

周林已經吓傻了,眼睛根本不敢睜開,他緊着嗓子顫顫巍巍地開口:“關、關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但是你別忘了你運氣更不好,萬一、萬一……”

“你他媽能不能別烏鴉嘴!”趙文崩潰,“運氣守恒定律懂不懂!關哥那能叫運氣不好嗎?那是都攢着換福報呢!”

關鳴沒吭聲,但車速慢下來了。

嚎得堪比殺豬的趙文終于安靜,随後坐直身體,難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關哥你冷靜下來了啊?”

周林大膽推測:“可能是嫌你吵……”

趙文:“……”

關鳴直接停車:“起大霧,沒法開了。”

後面兩人這才注意到外面的變化,都吃驚地趴到車窗上,又起身探頭看前方,異口同聲地喊:“卧槽!”

原本清朗明麗的山間突然彌漫起大霧,左側峭壁上的岩石、右側綠蔭濃郁的山谷、天邊舒展的白雲、高懸在頂上的烈日……目力所及的一切都迅速被大霧遮擋,速度快到令人心驚。

只不過眨眼功夫,他們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趙文瞪大眼,朝周林那邊挪了挪屁股:“什麽情況?是不是太詭異了?”

周林也覺得奇怪,扭頭往後看了看:“這都中午了,不應該啊,而且如果這裏本來就有大霧,是車開進來了,那後面應該會稀薄一點吧?”

Advertisement

關鳴開始倒車,幹淨利落的動作差點把後面兩人吓出心髒病,他退到剛發現起霧時的大概位置,停下來,确定道:“是突然起的大霧,之前沒有。”

車裏響起倒吸涼氣的聲音。

山間氣候多變他們是有心理準備的,但在短短幾秒內彌漫起這麽大的霧,甚至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怎麽看都不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山道上似乎比之前靜谧許多,蟲鳴鳥啼都聽不見了,車熄火後,四周更是寂靜得落針可聞。

趙文小聲開口:“你們聽到什麽聲音沒?”

周林側耳屏息,用氣音開口:“……哞?”

趙文:“鬧……鬧鬼?”

關鳴蹙眉,不怪這兩人咋咋呼呼的,他也聽到了,雖然他不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但大中午鬧鬼他還是不太信的,他倒是傾向于附近有一群牛。

不是一頭,是一群,因為那聲音此起彼伏。

山上有牛實在太正常了,只不過因為這邊有山谷,所以帶了點回音,再加上四周被大霧籠罩,自然而然就增加了點神秘氣氛。

關鳴心裏有了論斷,臉上卻凝重起來,嘶一口氣,煞有介事道:“不會是……牛頭馬面吧?”

“啊——唔——”兩個一米八的大漢吓得差點尿褲子,又飛快地捂住對方嘴巴阻止沖口而出的驚叫,縮在後座瑟瑟發抖地抱成一團。

關鳴笑出聲:“出息,《解密》欄目組沒白待,什麽事都能被你們弄得神神叨叨的。”

說着就要伸手去開車門。

趙文吓得撲過去用力将他拽住:“哥!我叫你親哥!這時候下車幹嘛!外面什麽都看不見!”

關鳴無所畏懼:“在車裏更看不見,大白天怕什麽?”

周林也過來拉他:“別別別,萬一等會兒濃霧裏伸出來個鈎子把你鈎走!”

關鳴:“……領導應該把你們倆調回《解密》組當導演。”

說着在他們驚恐的目光中開門下車,反手将車門關上。

在車裏還只是視覺上的認知,出來就從視覺到觸覺,全方位感受到這霧到底有多濃了,關鳴伸出手,手指被濃霧包裹,空氣濕度很大,睫毛上很快蒙了一層水汽。

他靠在車上抹了把臉,擡起頭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濃霧裏不光有牛叫,還有隐約的人聲,因為有好幾重回音,沒怎麽聽清楚,他站了會兒沒探究出什麽名堂,又聽趙文和周林敲着車窗玻璃催自己進去,想了想便轉過身準備開車門。

這時候,車門把手在視線裏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他意外地動了動眉梢,擡起頭。

四周的濃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能見度越來越高,他的目光下意識投向之前盯過的方向,那邊已經沒有聲音了,但有一團白色不明物體在羊腸小道上飛快移動,看起來像某種動物在狂奔。

“哎?那是什麽?”趙文和周林也大着膽子下了車,同樣注意到那團白色。

周林是攝影師,下意識便舉起攝像機,将焦距拉近,觀察後道:“好像是一頭牛。”

“白色的牛嗎?挺少見的。”趙文道,“跑這麽快,真是牛?你沒看錯吧?”

周林:“哎它好像是往那邊村子跑的,關哥,那個是不是我們要去的村子?”

關鳴點頭:“是,上車吧。”

看山跑死馬,在山區永遠都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距離,比如那個村子,明明已經近在眼前了,可他們愣是又開了将近一個小時才抵達村口。

三人下車,關鳴打量四周環境,正要擡腳的時候忽然聽到附近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他蹙起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意外發現那邊有個大坑,而坑底竟然有一頭牛。

那頭牛通身雪白,正刨着蹄子往上沖,關鳴的靠近似乎将它吓到了,它發出“哞”一聲驚叫,足底打滑,“咚”一聲摔回坑裏。

坑裏散落着不少幹草,看樣子有點像村民布置的陷阱,幹草可能是一開始鋪在上面做掩蓋的,現在有不少碎屑掉落在牛的身上,牛甩了甩頭和身體,擡頭盯着關鳴,眼神警惕。

關鳴這才注意到,牛的額頭竟然有個類似星光的金色花紋,很特別。

周林湊過來:“咦,這不就是剛剛那頭牛嘛?”

周文也湊過來:“你确定?”

“不确定。”周林搖頭,打開相機,“不過長得挺像,你看它額頭花紋,太稀有了,跟照片上的一樣。”

趙文覺得稀罕:“為什麽我對牛這種生物也能産生審美?它長得好漂亮啊!哎我們要不要拉它上來?車上有繩子。”

關鳴搖頭:“別管,可能是誰家養的,先進村吧,順便問問,誰家的誰來拉。”

說着從口袋路掏出平光眼鏡,哈口氣随便用袖子擦了擦,戴上後瞬間多了幾分儒雅斯文。

三人徑直去了村裏,轉半天都沒找到他們要找的人家,這個村子多是些留守老人和兒童,方言屏障很厚,交流起來十分困難。

趙文拿出話筒,指着上面電視臺的圖标:“我們是來做采訪的,這兒是不是有個姓邊的大爺?”

村民們熱情地連說帶比劃,過了沒多久,他們找來一個年輕人,指着年輕人讓跟他交流。

年輕人瞄了眼旁邊周林扛着的攝像機,有些拘謹,自我介紹說是這裏的支教老師。

趙文急忙問:“那你應該對這裏比較熟悉了吧?村子裏是不是有個姓邊的大爺?”

支教老師一臉為難:“啊……村子裏都姓邊。”

趙文:“……”

關鳴走上前,收起平時“愛誰誰”的氣質,擺出職業笑容:“是這樣的,我們接到電話,說這裏有個叫邊愛國的老人,最近因為遺産問題和兒女有些矛盾,現在老伯的兒女打電話到我們電視臺,說要請我們來做調解,所以我們先來了解一下情況。”

支教老師恍然,伸手朝後面指:“哦,你們要找的人家在那邊,我帶你們去。”

關鳴微笑道謝,邊走邊問情況:“邊老伯的兒女平時住這裏嗎?”

支教老師:“不住,他們都出去打工了,聽說在外安了家,具體我也不清楚。”

關鳴:“那他們最近回來過嗎?”

支教老師:“回來了,這兩天還在吵呢。”

關鳴:“吵什麽?”

支教老師:“也不算吵,就是聽說老人生病了,他們都搶着要接他去城裏養老。”

說到這個,支教老師明顯有些不能理解:“大家都誇他兒女孝順呢,說為了搶老人差點打起來。”

什麽遺産不遺産的,這破村子的留守老人,能不能拿出兩萬塊錢都不知道,電視臺是不是搞錯了?

一行人去了邊愛國的家,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面吵吵嚷嚷的聲音,關鳴示意趙文将看熱鬧的村民支走,轉身彎腰進門。

屋子裏很黑,暗黃的燈泡被兩個拉拉扯扯的兒女撞得晃來晃去,老人躺在床上哼哼,伸手指着水瓶,但是沒人管,關鳴給老人倒了水,兩個兒女這才注意到他。

關鳴說:“老伯,我們是S電視臺的……”

“哎呀!你們可算是來了!”那對兒女立刻激動地走過來,用帶着口音的普通話跟他交流,“你就是那個關鳴吧?你好你好!”

關鳴微笑着跟他們握手,見老人要坐起來,忙伸手去扶他,目光朝四周轉轉:“聽說您還有一個養子,他今天在家嗎?”

支教老師正準備做翻譯,卻被兩個兒女客氣地送出去,回來對關鳴道:“我們會普通話,我們來說。”

關鳴點點頭,沒管他們那點小心思。

老人看起來心情很差,但可能是出于對文化人和電視臺的敬畏,在聽了兒女的轉述後還是強打精神回答了他的問題。

兒子翻譯道:“他在城裏學習,打電話說今天回來,這會兒應該在路上。”

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推開,一個年輕人滿頭大汗地跑進來。

老人眼睛亮了,急忙沖他招手。

年輕人走到他身邊坐下,因為床邊光線昏暗,他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只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看起來純良無害,卻警惕地盯着圍在屋子裏的一圈人。

關鳴注意到他身上沾着的草屑,微微揚眉,伸出手道:“你好,我是S臺記者關鳴。”

年輕人伸出手,眼睛瞪着他,嗓音清亮:“你好,我叫邊星。”

作者有話要說: 星星:我摔坑裏了,他不拉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