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邊星匆匆買了當天最早的票回去,關鳴送他去車站的時候,他愧疚得不行:“我還沒幫到你,光給你添麻煩了,等我那邊的事解決好,我再來找你。”

關鳴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敲:“你來找我玩就好了,別鑽牛角尖,我有沒有工作、能不能找到工作,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別瞎操心。”

邊星摸摸自己的腦門,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關鳴問:“劇團那邊,具體什麽情況?”

邊星情緒低落下去:“缺錢,生意一般,工資不高,有的人不想幹了,要出去打工或者跳槽去別的劇團,師父有點傷心,想把劇團解散了。”

關鳴:“傳統藝術現在确實很難發展,你師父是劇團的老板?”

邊星點頭:“他很厲害的,什麽都懂,是個文化人,但是他說他不适合當老板,經營不好,好多發展的機會都讓別的劇團搶走了,我們劇團就只能一直留在當地,天天在旅游景區表演,沒多少人看。”

“你家那邊的縣城确實不算什麽熱門旅游點,現在年輕人也不愛看這些老藝術。”關鳴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不過想維持下去也不是沒有辦法,你現在在網上還有點人氣,有沒有想過用這些人氣為劇團帶點熱度?”

邊星:“我對那些不太懂,劇團裏有哥哥姐姐跟師父提過,說讓我當網紅宣傳皮影戲,師父不答應,他讓我好好學習,少摻和那些事。”

關鳴贊同道:“如果你們沒有運營能力,你師父這個決定也是為你好,不過看樣子,你的一百萬他估計不會要,就算要了也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邊星低頭摳手指:“我知道,我就是不希望劇團解散,我師父一輩子的心血都在皮影戲上面,沒結婚沒孩子,他現在把我當兒子養的,我不想看他傷心。”

關鳴朝他看看:“你喜歡皮影戲?”

邊星點頭,眼睛都亮起來:“喜歡!我覺得皮影戲特別有意思,可以編故事,可以加音樂,還可以設計造型,像拍電影一樣。”

關鳴打趣道:“那你喜歡拍電影嗎?我有點人脈,可以把你塞劇組裏做個小配角。”

邊星想了想:“算了,拍電影要聽別人指揮,我更喜歡指揮皮影人。”

關鳴樂起來:“那你平時指揮它們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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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看唱什麽戲了。”邊星道,“如果是打仗的戲,我會感覺自己像個将軍,它們就是我的兵,我指揮它們往東,它們就往東,我讓它們翻跟頭,它們就翻跟頭,我說鳴金收兵,它們就往後撤。”

說起皮影戲,邊星整個人都像在發光,要不是趕時間,關鳴都想停車慢慢欣賞他了。

邊星打開話匣子,難得滔滔不絕,關鳴聽了一路,真切感受到他對皮影戲的熱愛,心裏都有點羨慕了。

這種純粹的感情和追求,身為社畜的自己是不會擁有的。

他把車停下來:“車站到了。”

邊星解開安全帶。

關鳴笑着看他,伸手在他頭發上薅了幾下:“到了之後給我報個平安,劇團的事我再幫你想想辦法。”

邊星搖頭,一臉愧疚:“不能再麻煩你了。”

關鳴道:“也不一定就能幫上,你趕緊進站吧,時間快到了。”

邊星朝他看看,有點依依不舍的樣子:“那我走了,拜拜。”

關鳴揮揮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感覺心裏空蕩蕩的,忍不住嘆了口氣。

回去之後,關鳴情緒低落了好些天,哪怕電視臺通知他去面試,甚至後來面試成功順利拿到offer,都沒能讓他高興起來。

趙文看着躺在躺椅上、戴着耳機、全身寫滿“喪”的關鳴,撓頭問周林:“邊哥最近遇到什麽事沒?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啊……”

周林搖頭:“我也覺得奇怪呢,一連拿到三個offer,換我我都要樂上天了。”

趙文琢磨道:“關哥那水平,拿三個offer是基操,确實沒什麽好興奮的,不過他以前運氣不好,現在運氣好了,三家都沒黃,這也不值得高興一下嗎?”

周林摸摸下巴:“依我戀愛小達人的直覺來看,關哥可能遇到感情問題了,比如失戀。”

趙文:“……”

最後,兩人決定表示一下關切,相約着走過去。

趙文:“關哥你怎麽還在這兒聽音樂?想好去哪家了嗎?”

關鳴摘下耳機,掀開眼皮子:“都不去。”

趙文、周林:“!!!”

周林緊張起來:“為什麽不去?啥情況?又黃了?你不是轉運了嗎?”

關鳴笑了笑:“是轉運了,所以我決定去第四家,H衛視。”

趙文、周林:“!!!”

關鳴補充道:“專門為我開一個新欄目,黃金時段,帶上你們。”

趙文、周林:“卧槽!真的假的?!”

兩人齊齊傻眼,關鳴翻出手機裏的協議照片,他們看過後瞬間幸福得暈暈乎乎,懷疑自己在做夢。

趙文咋咋呼呼道:“這麽快就把我們也推薦過去了?太快了吧?那我們的自媒體怎麽辦?說好先創業的,現在要去上班了?我昨天還漲了一波粉呢,現在要放棄了?”

周林笑着在他身上踹了一腳:“在關哥面前凡爾賽,你也不嫌丢人,走,快去準備簡歷!”

兩人興沖沖地進屋,關鳴重新将耳機戴上,想了想,翻出邊星的微信,把視頻電話打過去。

那頭很快接通,邊星生機勃勃的面孔出現在屏幕上,他似乎剛洗過頭,頭發還沒吹幹,在鏡頭前面緩慢滴水,關鳴看得心髒驟然縮緊,差點變态地親上去。

邊星笑得很燦爛:“關鳴!我正想給你打電話,你就打過來了。”

關鳴拿手擋在屏幕上,終于緩過來,他清清嗓子,盡量讓聲音正常點:“是嗎?今天怎麽這麽高興,有好事?”

“對,我們劇團有救了!”邊星歡快到興奮的聲音通過耳機送進關鳴耳朵裏,“師父找朋友牽線認識了一個拍記錄片的導演,那個導演最近在做文化節目,說要過來拍一期皮影戲,等拍完了放出來,我們劇團的觀衆就會變多了。”

關鳴受他情緒感染,也跟着高興起來:“那你最近會很忙吧?”

邊星:“還好,就忙一陣。”

邊星剛回去的時候給關鳴打過電話,那時候他像個霜打的茄子,說師父不想用他的錢,但又不希望劇團解散,竟然把房子給賣了,給劇團成員加了工資,這才勉強維持住,好在現在事情有了轉機,邊星的情緒又高漲起來。

關鳴跟他聊了會兒,結束前打聽了一下導演的名字,上網搜了搜,提着的心算是落下去了。

這導演是專門拍記錄片的,雖然稱不上大導,但确實有一定的人氣,之前做的幾個節目都反響不錯,不過這種記錄片受衆有限,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力,最多帶着劇團風光熱鬧一陣,後面會怎麽發展還說不準。

關鳴正遠程操心着,邊星的電話又打進來,他按下接通,邊星在那頭不好意思地問:“你剛剛給我打電話,是想說什麽來着?不好意思我太興奮了,光顧着說自己的事了。”

關鳴笑起來:“沒什麽,就是想告訴你,我找到新工作了。”

邊星激動:“真的?”

關鳴點頭。

邊星:“那我忙完就過去找你!”

關鳴瞬間心情明媚:“是嗎?你之前是因為我失業了才過來看我的,現在我已經找到工作了,你又為了什麽過來?”

邊星:“我還想看你升職加薪!”

關鳴:“……?”

你能不能說點別的?比如我們是朋友我不能過來看看你嗎,或者我就是想你了哪兒需要什麽理由……你特麽給我來個“升職加薪”???

邊星完全體會不到他的郁悶:“你那麽優秀,肯定能升職加薪的!”

關鳴生無可戀:“對,你說得對。”

邊星:“那你什麽時候去上班?”

關鳴:“明天。”

邊星:“哦,祝你明天上班開心!”

關鳴:“……”

趙文走過來,看到他一臉“放棄世俗欲望”的表情,吓一跳:“……關哥?”

關鳴朝他投來幽幽的目光:“你上班開心嗎?”

趙文莫名其妙地眨眨眼:“不啊。”

關鳴:“就是,上班有什麽好開心的。”

趙文撓撓頭:“……?”

當天晚上,三個社畜圍坐在院子裏吃晚飯,就“上班到底有什麽好開心的”展開激烈的讨論,說着說着突然停下來,齊齊擡頭看天。

趙文看看屋檐下逐漸模糊的燈:“什麽情況?大晚上起霧了?”

周林放下筷子,咽了咽口水:“你們覺不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關鳴也有些意外,他朝四周看了看,短短幾秒鐘,院牆就變得朦胧起來,只說話的功夫,他們就已經看不清坐在一張桌子上的人了。

趙文差點吓尿:“關哥,關哥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關鳴說着抓住他手臂。

趙文一把将他的手甩開:“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關鳴:“……”

周林扶着桌子站起來:“快快快進屋!”

關鳴幽幽嘆息:“還不知道誰先進去呢。”

周林像被人澆了一桶冰水,瞬間從頭頂涼到腳底板:“誰、誰、誰先進去?”

關鳴怕把他們吓出毛病來,及時收住:“行了行了,別自己吓唬自己,之前在山上不也沒出什麽事嗎?”

兩人被他一語點醒,漸漸冷靜下來:“對哦。”

關鳴沒再說話,低頭摸索着吃了幾口菜,非常淡定。

沒多久,霧果然慢慢變得稀薄,最後徹底散了,院子裏和之前沒什麽變化,除了趙文驚慌之下打翻的兩個碗。

趙文拍拍胸口,正要說點安慰自己的話,突然門口傳來“咚”一聲響,吓得他直接從凳子上翻下去。

緊接着,門口再次傳來響聲,聽起來像有人在敲門。

周林回頭喊:“誰啊?”

外面沒有回應。

周林:“誰?

還有沒有回應。

趙文躲到關鳴背後,帶着哭腔:“關哥,我們要去市區上班了,幹脆還是搬到市區去住吧?”

關鳴起身走到門口,将院子大門打開,臉上淡定的神色緩緩裂開。

敲門的不是人,當然也不是鬼,是之前跑掉的那頭牛。

牛朝他看看:“哞——”

關鳴:“……”

牛上前一步,低頭用牛角在他肚子上輕輕頂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星星:說過來看你,就過來看你,我守信用吧?

關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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