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語氣中隐隐含着傲慢,和他整個人的狀态一樣,自信又張揚。
沈珩禮貌的和他握了握手,語氣溫和禮貌:“喻先生好,先坐吧。”
“秦律今天的行程很忙,到下班之前都不會回來,我算是他的半個助理,如果您有急事的話可以先告訴我,我會轉告他的。”
沈珩坐到喻霄對面的那張沙發上,他現在其實有點緊張,但維持着很好的專業素養。
喻霄在沈珩說話期間一直漫不經心地倚靠在沙發裏上下打量着他,待他說完後,才揚起下巴:“我今天不是來找秦書易的。”
他似笑非笑的盯着沈珩的眼睛,直到看見對面人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解神色,才開口:“我在網上看見了你和江知禺當街和別人打架的帖子。”
沈珩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我很好奇,江知禺在被我甩了以後又找了個什麽樣的人,居然還能為了他不顧形象,跟個街頭混混一樣在大街上和別人大打出手。”
喻霄的話像一枚重重砸進水池中的石頭,在沈珩的心裏砰然炸起了滔天的波浪。
他是江知禺的前男友嗎…
那他為什麽要過來找自己?
沈珩從未過問過江知禺在他之前的情史,江知禺是他的初戀,他也自然而然的覺得自己是他的第一任男朋友。
不過只是前任而已,應該沒什麽。
他在心裏自我安慰了一句。
面前這兩人一看就是來者不善,沈珩定了定心神,他收起嘴角的一絲微笑,眼神漠然看着喻霄的臉,并沒有說話。
“別緊張,我只是對你比較感興趣。”喻霄歪着頭,身體向前一探,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的黑色風衣裏穿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圓領針織衫,随着他的動作,鎖骨旁的那塊黑色紋身就這樣毫不遮掩的落在了沈珩眼裏。
沈珩心頭一震,剎那間臉色微變,被一直仔細觀察着他神色的喻霄看得一清二楚。
“你也喜歡我的紋身嗎?”
喻霄目的得逞,輕笑了一聲,他手指攀上自己的衣領,将領口往旁邊拉了拉,讓那只漂亮的黑雁露出來,好讓沈珩看得的更清晰些:“這個紋身是大學的時候江知禺陪我去紋的,我選的樣式,結果到頭來他喜歡的不得了,還說,以後看到這個圖案,就會想到我。”
他在來之前便做好了沈珩的背景調查,從他什麽時候入學,什麽時候和江知禺在一起,以及他大學四年在學校中留下的各種照片。
沈珩從大一開始起就因為極度出衆的長相被衆人追捧,偷拍他的照片放在學校論壇上的也是數不勝數,所以喻霄很輕易的便發現了他鎖骨那一處和自己的紋身幾乎一模一樣的記號。
他當年和江知禺分手後沒多久就後悔了,但兩人都是不肯退步的驕傲性格,況且是他甩了江知禺,更拉不下臉去求複合。
沒想到江知禺對他念念不忘,甚至于找了個……替身?
喻霄慶幸之餘,心內又不可抑制的對沈珩嫉妒的發狂,特別是在看了那條微博後,他不顧身邊人的勸阻,直接找到了沈珩身上。
“…很漂亮。”沈珩聽見了自己僵硬的聲音。
喻霄故意對他露出紋身的時候簡直像是一記重雷,震得他頭腦一懵。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顏色,同樣的形狀,巧合到讓他心裏難以控制的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但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驚慌,而是茫然。
“謝謝,聽說你也有一個和我同位置的胎記呢,那麽沈珩,你覺得…我們兩長得像不像?”喻霄松開拽着自己衣領的手,笑意盈盈的直起了身體:“沒想到這麽多年江知禺還是沒能忘了我,找的人也都是和我一樣的…不過也真的是辛苦你了。”
沈珩臉色慘白,只能看見喻霄的嘴唇在面前不斷張合。
他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麻木的聽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不斷地在他心上狠狠插刀:“畢竟像你這樣心甘情願給別人當替身的,在他身邊過得應該也不容易吧。”
像你這樣心甘情願給別人當替身的……
心甘情願給別人當替身……
怎麽會是替身?他怎麽會是替身!江知禺怎麽會這樣對他?
他腦中一片空白,不受控的閃過從和江知禺第一次見面後的片段,他對自己鎖骨胎記的格外偏愛,在第一次見面後不加猶豫的帶他回家,還有閑散時用拇指溫柔摩挲自己胎記的動作…
胎記…
替身…
沈珩眼前發花,心口像是被巨石狠狠堵住了,堵得他喘不過來氣,人在遭受過度悲傷刺激時的生理反應驟然産生,他只覺得胸口很痛,痛的要窒息了。
所有一切江知禺在他身上做過的事情,不像情侶的行為,不以為意的忽視,對他胎記的奇怪偏執,似乎都在這一刻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從小被那麽多人喜歡,哪裏嘗過這樣被人羞辱踐踏的滋味。
沈珩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只有這樣,他才能強撐着不讓自己在喻霄面前丢掉尊嚴和臉面。
“喻先生,現在是上班時間,我想我沒空和你讨論你的私人感情。”
沈珩嗓音中帶着顫抖:“況且你今天沒有預約,請回吧。”
喻霄本來想欣賞一下沈珩在自己說完後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正期待着,沒想到出乎意料直接被下了逐客令。
他有些氣惱,憤然出口的話就開始口不擇言:“你以為我想和你多待呀!不過是江知禺養的高級鴨子而已,被你這種人做我的替身,我還嫌拉低身價了呢!”
“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麽好東西!”
“你再不離開,我就要請保安過來了。”
沈珩面無表情的擡起臉看他,伸出手臂指着旁邊的內線電話:“你希望被趕出去嗎?”
喻霄冷着臉,狠狠的瞪了沈珩一眼,朝身邊的經紀人使了個眼色,從沙發上站起來,離開了會客室,玻璃門被大力摔上,發出了哐當一聲的脆響。
細微的響動逐漸消失,沈珩一瞬間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身體軟倒在了沙發靠背上,他彎着腰遏制自己胸口的窒息感,慢慢擡手捂住臉,無聲的哭了起來。
長了這麽大,他所有的眼淚幾乎都是因為江知禺而掉。
溫熱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到領口,沈珩茫然無措的用力按着自己的鎖骨部位,力氣大到感覺不到痛,只有麻木。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他以為四年的相處可以讓他認清一個人,但在這些年的相處中,江知禺總能在一些事情上讓他感到意外。
原來不是他不夠了解江知禺,而是江知禺從頭至尾只把他的喜歡和真心當做随意可抛的東西,從來沒有付出過真心的人,又怎麽會被人看透呢?
他從一開始就在江知禺的心裏被打上了別人的标簽,江知禺偶爾的溫柔,偶爾的情話,所有的好…都是踐踏着他的身體給另一個人的。而他自始至終,都是在一場長久的謊言裏,渾不知情,努力的編織一個自作多情的笑話。
他傾盡的所有溫柔,投入了所有信任和心血經營的這段感情,到頭來卻給了他一個無比狠辣的耳光。
太惡心了。
沈珩抹掉臉上的淚水,眼角仍有鹹澀的淚珠不斷滾落,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惡心和痛苦,這讓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一個人在會客室呆了許久,久到外面傳來了小雪的敲門聲,沈珩才反應過來,怔怔的看了眼門口。
“小沈律師,你在嗎?”
“在。”沈珩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哦哦,也沒什麽事,我就是看那兩個委托人早走了,你還沒出來,就問一下是不是有什麽要幫忙的。”
“沒有,你去忙吧,我還有點事沒處理完。”
小雪聞言在門外歡快的笑了一聲:“好的好的,快下班了,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沈珩坐在屋內,漫無目的地發了會呆,接着去衛生間裏用冷水洗了把臉。
他的眼睛裏全是血絲,眼睛還在腫着,紅紅的,看起來有點狼狽。他擦幹臉上的水珠,一言不發的回到了工位上。
“阿珩,我剛剛看到…”
何越見他回來,樂呵呵的蹭到沈珩身邊,被他憔悴的臉色吓了一跳:“你怎麽啦?”他伸手去摸沈珩的額頭,指尖觸到了幾滴冰涼的水珠。
“沒什麽。”沈珩輕聲開口,他現在連說話都覺得難受。
“你臉色太難看了,生病了嗎?還是剛剛那個委托人為難你了?”何越擔心的想扳過他的身體,但是位置小,他只能看見沈珩的側臉:“跟我說說,我幫你出頭!草!誰敢欺負你!”
沈珩有點鼻酸,何越的話在此刻讓他覺得無比溫暖,但他不願意說出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麽,來自于任何人的可憐,心疼,于現在的他而言,都是更深一層的羞辱。
“我,突然有點頭暈。”沈珩壓抑住嗓音裏顫抖的情緒:“今天…下班之後你們先去玩吧,我要回家一趟。”
今天還是他的生日,沒想到收到的第一份禮物,竟是那麽讓他痛徹心扉。
何越猶豫了一會,但是看看沈珩的狀态,皺着眉頭很擔心:“那好,你要是有什麽事就打電話給我,我可以去接你。”
沈珩無聲的點了點頭。
下班之後,沈珩幾乎是腳步匆匆的逃出了律所,他坐在出租車裏,兩只掌心緊緊的交握着。
也許喻霄是騙他的,也許那個紋身是他為了見自己才紋上去的…
也許…
他不敢繼續往下想了,只能在心中可笑的維持着對江知禺最後的一分信任。
手機鈴聲在車廂中響了起來,沈珩看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半晌才按下了接聽鍵。
“下班了嗎?”江知禺語氣清閑,似乎心情不錯。
“嗯。”沈珩擠出了點正常的語調。
“我在家裏等你,快點回來。”
“怎麽又不說話?你這臭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了?”
江知禺坐在客廳裏,身邊放着剛辦完手續的房屋産權轉讓表,只要沈珩簽字,這房子就是他的了。旁邊還有個紙袋,是他想送給沈珩的袖扣,品牌方送到公司的,看見好看就拿了過來。
“快到了。”沈珩靜靜地望着車窗外疾馳而過的景色,語氣毫無波瀾。
“好,先挂了。”江知禺說完便按了挂斷,這也是他的習慣,說完自己要說的事情就懶得管對面是不是還有話沒說完。
他又拿起桌上那份厚厚的文件随手翻了翻,心裏覺得沈珩應該會很喜歡這份禮物。
…
沈珩進門的時候動靜很小,江知禺壓根沒看他,只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邊來。
“你怎麽了?”半晌沒見沈珩貼到自己身上,江知禺擡頭看了他一眼,結果被他空洞的神色驚了一驚,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拉着沈珩到懷裏,在他後背輕柔的撫摸了幾下,有點擔心:“你怎麽憔悴成這樣?是不是那個姓秦的在律所為難你了?還是被誰欺負了?”
沈珩被他抱在懷裏,貼着他的依舊是那個熟悉的懷抱,溫暖,寬厚,讓他一時有些失神。
“怎麽了?沈珩,和我說說。”江知禺帶他在沙發上坐下,兩人的距離貼的極近。
“江知禺,今天有個叫喻霄的人過來找我。”沈珩看向他,向來水亮的眸子失了神采,像一塊易碎脆弱的瓷器。
喻霄這兩個字一出來,江知禺的臉色瞬間就變得極為難看,他一把掐住沈珩的肩膀,聲色俱厲的道:“你胡說什麽!誰告訴你喻霄的事情的!”
他現在心中不僅慌張,更有種奇異的,被當場撞破心思的尴尬,只能用強烈到誇張的語氣和态度來掩蓋他的心虛。
沈珩呆呆的看着他怒意橫生的神情,覺得心口又尖銳的痛了起來,來之前的那點僥幸,被江知禺的态度毫不留情擊得粉碎。
“江知禺,你覺得我和他長得像嗎?為什麽我覺得不像啊。”
沈珩自顧自的說着,嗓音嘶啞,眼淚在下午已經流幹了,他現在只覺得可笑:“我哪裏對不起你嗎。”
他盯着江知禺的臉,語氣帶着極度的委屈:“你為什麽,能忍心這樣狠的羞辱我。”
江知禺啞口無言,他想開口說什麽,卻被沈珩慘白的臉色堵在了喉嚨裏。
“我們分手吧,江知禺。”
沈珩輕輕閉上眼睛,哽咽道:“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瘦削的身形晃了晃,踏出去的幾步幾乎站不穩。
“沈珩!”
江知禺驀然起身,拉住沈珩的手臂向自己的方向扯,沈珩踉跄了兩步,狠狠甩開了他的手。
江知禺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殺人,他一字一句威脅道:“你現在要是敢走,一輩子都別想再回來。”
沈珩虛浮的腳步不停,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好,那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養你。因為你和喻霄長得像!因為當初是你自己送上門的!跟我提分手,你以為我能看得上你?”
沈珩走的決絕,江知禺頭腦一熱,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語氣裏帶着多少口無遮攔的恐慌,他只能憑着自己的本能,用語言不斷傷害眼前那個讓他感到慌亂的人,想讓他回頭。
沈珩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他便要十倍百倍的讓他更痛。
他眼神暗的透不出光,扯起嘴角冷笑一聲,說出的話像鋒利的刀子,在沈珩心上劃開的口子又深又痛。
“想和我談感情,你配嗎?這幾年你作為一個情人都不夠合格。迄今為止,你做的最懂事的事情,也就是在喻霄回來之後主動讓位了吧。”
沈珩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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