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江知禺到底還是不敢繼續再忤逆他爸,萬一真把他氣上頭了,誰也不知道他還會做什麽出來。但主要他還是怕會牽連到沈珩,旁邊有他媽和他哥幫他解圍,江知禺沒再說什麽,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他在屋內焦躁的轉了幾圈,不斷在心裏擔憂着沈珩會不會有麻煩,距離江之辭的婚禮還剩下一個月,他是絕對不可能這麽老老實實在家裏被關着的。
門口有輕輕的敲門聲,同時傳來的還有江之辭溫厚的聲線:“弟弟,我能進來嗎?”
江知禺這才坐回床上,開口答應了一聲。
江之辭手上拎了個藥箱過來,他走到江知禺身邊坐下,一邊從裏面拿酒精和棉球,一邊道:“你嘴角破了,我先幫你消個毒,一會自己拿這個冰袋敷一下臉。”
他伸手給江知禺擦嘴邊的傷,這個過程裏,江知禺一直面無表情的坐在床上,不知道放空着什麽。
“哥。”他突然出聲。
“怎麽了?”
“我要出去。”江知禺将眼神轉向他,那平常漆黑堅定的目光裏竟然破天荒的帶了幾分孩子氣的固執和倔強。
江之辭把沾了血的棉球扔在一邊,随後輕輕嘆了口氣:“你出去幹什麽?”
“我要去找他。”江知禺悶聲道。
“找誰?”江之辭愣了一下,随後反應過來:“你之前同居的那個?那個叫…沈珩的是不是?”
江知禺低低的嗯了一聲。
“你找到他了,然後呢?”江之辭坐在他對面,微皺着眉頭,他十分不能理解江知禺這過分反常的行為:“你今天為了他和爸吵架就已經很不對勁了,我之前也勸過你們分手,當時我還擔心分手之後他會不會鬧事,但是現在是個什麽局面,是你舍不得了?還要去找他?”
江知禺煩躁的搖了搖頭,固執道:“我們沒分手,只要我沒同意,我們就沒分手。”
江之辭沉默的看着他執拗的表情,半晌才問道:“那他還喜歡你嗎?”
江知禺身體一抖,被這個一針見血的問題堵得哽了一下,他失落又不甘心的擡眼,看向江之辭:“他以前很喜歡我的,真的,這才過去不到一個月,他不可能就這麽…”
“好了,不要激動。”江之辭拍了拍江知禺的肩膀,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他這個弟弟生性高傲,凡事都想争個第一和唯一,從小被家裏捧在手心裏,長這麽大就沒人不順過他的心意,所以一路順風順水的長大。加上還沒畢業就接手了公司的執行總裁,性格缺少打磨,所以有時候會有點偏激,但他從沒見過江知禺這樣像是受了天大的挫折,丢了魂的模樣。
竟然還是因為感情,感情中的另一方竟也是個男人,他有些無法理解。
“那你能跟我說說,你們為什麽會分手嗎?”江之辭溫和的說:“看你現在這個狀态,應該是他主動離開的,但是你又說他以前很喜歡你,我覺得,導致你們分手的原因應該很重要。”
江知禺抿了抿唇,怔怔的看着他,一時竟然有點難以出口。
他該怎麽說,從一開始他把沈珩當成了喻霄的替身,在他熱烈的愛意裏高高在上的享受了四年,當他還想這樣繼續心安理得的享受下去的時候,沈珩知道了真相,所以沈珩走了,幹脆利落的把他扔在了身後。
“看來确實是你犯了錯。”江之辭察覺到他的表情,搖了搖頭,“或者我換一個問法,你覺得在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是你的什麽人?你有沒有像他一樣,把對方當成戀人,還是說,你覺得他只是一個…”江之辭偏頭,努力的想了個形容詞:“一個讓你比較滿意的情人。”
“我…”江知禺被這一串問題問的啞口無言,他別開目光,有些心虛的小聲道:“我不知道。”
“那你是真的喜歡他嗎?”
“真的。”江知禺這回眼神堅定,他點點頭:“我喜歡他,放不下他,所以我現在不能被關在這裏。”
他第一次産生了這樣強烈的想與人長相厮守的想法,沒有心機,沒有謊言,沒有欺騙,只有單純的喜歡和熱愛。
他想像以前那樣,回到家後能看見沈珩溫溫柔柔的對他笑,他想和沈珩認真的談一場戀愛,他要把沈珩介紹給自己所有的家人朋友,讓沈珩正大光明的成為他的伴侶。
可是沈珩不喜歡他了,甚至為了趕他走,還親口對自己說出,他要和別人在一起的這種讓他一想起來就疼得錐心的話。
“哥。”江知禺神色茫然,一雙眸子裏充斥着不解和傷心,他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為什麽我說我喜歡他,他卻不喜歡我了。”
江之辭心疼的嘆了口氣:“知禺,別想這麽多,你最近在家好好休息幾天,說不定對他的感情就能變淡了,現在…你可能只是占有欲作祟,無法接受他主動離開你,等你漸漸把他忘記,就不會這麽想了。”
“不,不可能。”江知禺微微提高了聲調反駁,他緊握着拳頭,忍着心痛搖頭:“忘不了的,你不是我,我…你明白不了那種感覺,哥,我真的,真的放不下他。”
“可是你自己說的,人家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你再不甘心又能怎麽樣呢?”江之辭話裏有些擔憂,他覺得江知禺這個狀态下去遲早要出事:“知禺,剛剛我問你的兩個問題,你雖然沒有回答,但是我已經差不多猜到答案了。”
他看着江知禺一怔的神色,盡量緩和道:“你習慣他對你好,捧着你,百依百順,可是你心裏從來都看不起他,從來…”
“我沒有!沒有看不起!沒有…”江知禺激動的語調在江之辭平靜的眼神下逐漸小了下去,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此刻也突然不确定了起來。
“至少你沒有把他當做男朋友,當做一個身份平等的愛人,你好好想一想,你有沒有發真正自內心的尊重過他?”
江之辭語氣有些嚴肅:“如果你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難理解,你就把你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換位思考,換做你是他,是你遭受了他經歷的一切,你會怎麽樣?”
“我和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想通,你們之間真的不合适,你要慢慢學着放棄,不要太固執。你情緒不對,最近就不要亂跑了,就算你們真的能重歸于好,遲早也會因為家裏的壓力分開的。”
江之辭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知禺,好好睡一覺,我先走了。”
江知禺動也不動的坐在床上,臉上的表情有些麻木。
像江之辭說的換位思考,如果沈珩把自己當做某一個人的替身…
沈珩一定不會這麽做的!
江知禺像是被電了一下,他用力的搖了搖頭,試圖擺脫這個猜想。
那可是沈珩啊!
那麽美好,那麽溫和的人,絕不可能做出這樣惡心,這樣下三濫的事情!
而自己偏偏就這麽惡心,這麽下三濫。
他像是驟然被人在耳邊敲響了一口沉重的警鐘,震得他心口又痛又麻。
四年間,沈珩一切都順着他,從着他,乖巧的像是沒有脾氣,什麽過分的要求都會答應,所以他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沈珩就注定應該把他高高的捧在頭頂,不能有絲毫反抗。
他給了沈珩很多錢,他覺得沈珩需要這些錢,有了物質上的滿足沈珩一定就會很高興,但是沈珩一分沒動,甚至在分手以後,連錢帶卡一起還了回來。
沈珩在這些年裏,到底獨自一人,一言不發的承受了多少自己的傲慢,自大,狂妄,惡劣。可他為什麽不說呢?說了,也許自己會早一點認清現實,認清他對自己有多重要,也許一切就會不一樣。
真的會不一樣嗎?心裏有一道聲音在高聲反駁。
按照他那時的性格,大概也只會覺得沈珩突然間變得不懂事了,然後故意冷落他幾天,等他乖乖認錯。
自己當初為什麽會覺得沈珩好哄?大概是因為沈珩那時候真的太喜歡他,喜歡到可以不斷退讓,不斷忍耐。
可是他恰恰忽略了一件事,再溫順的人也是有底線的。
沈珩的底線是被他親手打破的,他竟然還癡心妄想着沈珩會自己修補好那條裂縫,再回來找他。
殊不知那不是什麽裂縫,而是一條席卷着狂風飓浪,深不見底的海溝,是他跨不過去,也無法修補的深淵。
江知禺自嘲的笑了笑,覺得眼角有點癢,他伸手抹了一把,指尖竟然碰到了幾滴眼淚。
從他記事以來,他就沒有哭過,他不喜歡眼淚,甚至于看見別人在他面前哭就煩,就讨厭。
而他又把沈珩惹哭了多少次?
他深深地低下頭,他這時哪裏還敢再繼續往深處想,越想,只會讓心內的恐懼不安無限的被放大。
江知禺一直在房間獨自坐到了深夜,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他迫切的想見到沈珩,想看到他,想聽見他的聲音,想親口告訴他自己知道錯了,他願意把他做錯的一切都彌補回來,不論用什麽方式。
他注視着床頭邊的座機良久,慢慢拿起聽筒,一顆心在胸腔裏緊張的怦怦跳着,猶豫了半晌,才鼓起勇氣,按下了他在這些天裏早就背的滾瓜爛熟的一串號碼。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沈珩剛打算睡覺。
他晚上和宋程皓聊了會天,本來以為已經結束對話了,結果沒一會,宋程皓又屁颠屁颠的發來了幾個游戲鏈接,想讓自己陪他玩。
沈珩哪會玩那種大學生裏面流行的競技類手游,雖然聽身邊的人說過,但他一直沒什麽興趣,連軟件都沒下載過。
但宋程皓又撒嬌又軟磨硬泡的,他沒辦法,只能陪他玩了一會,這些游戲挺好上手,加上宋程皓一直開麥指導,兩人一起打了幾把,沈珩逐漸也找到了點樂趣,不知不覺就玩到了現在。
他下床去洗了把臉,給自己塗完藥後剛躺下,沒一會,手機就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是個陌生號碼,他也沒想多,直接點了接通,語調禮貌溫柔:“喂?您好。”
對面沒有傳來人聲,沈珩疑惑的看了眼屏幕,以為是誰大半夜這麽無聊亂打騷擾電話。
出于謹慎,他又把聽筒放在耳邊聽了幾秒,仍然很安靜,他覺得莫名其妙,剛準備挂斷,就聽對面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聲線。
“沈珩,是我。”
沈珩懵了幾秒,像是突然被燙到了一樣,直接挂斷通話,随後将手機扔了在一邊。
等到被擾亂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沈珩坐在床上,遲疑兩秒,又把已經黑屏了的手機重新拿回手裏,将剛剛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