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珩在第二天辦了出院手續。
他身上的傷其實不算太嚴重,就是淤痕數量比較多,看起來又格外的觸目驚心,主要還是胎記那塊的傷口感染的厲害,不僅沒有愈合,反倒還裂開了口子。
晚上洗澡的時候他也不敢碰到那塊地方,光是被衣服摩擦到就會尖銳的疼。
醫生來查房的時候他抱着希望問過一次,還能不能繼續去洗,會不會留疤,得到的答案是不确定,要看他的個人體質,如果好好休養,還是會有不留疤的可能的。
沈珩說不難過是假的,他是真心不願意看見自己以前這塊讓他喜歡,甚至引以為傲的胎記變成一塊可怖的疤痕,但沒什麽辦法,只能聽醫生的按時上藥,等它慢慢愈合。
何越本來想幫他請一周的假,但是沈珩不同意,他自己去找了秦書易,請了一天的假,說自己要搬家。早上出院,他中午就收拾好了自己家裏的東西。
宋程皓在他收拾那間只住了半個月的小房間時一直默不作聲的站在門口,眼神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的背影,情緒十分低落。
“我走了,以後有機會見。”沈珩裹着厚厚的棉服,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在樓下和宋程皓道別。
“珩哥,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宋程皓開口的語氣感覺都快哭出來了,他比沈珩高了半個頭,這時候垂着腦袋,沈珩平視,能看見他腦袋上栗色發間的小發旋。
“當然可以了,我把地址發給你,你要是想過來告訴我一聲,我提前給你備好好吃的。”沈珩往他面前走了兩步,用白皙的修長手指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又不是生離死別,不要難過。”
宋程皓委委屈屈的擡頭看他,“我就是難過。”
沈珩心頭微酸,也有點動容。
住在這裏的半個月是他這些日子以來過得最開心的,每天熱熱鬧鬧,又有兩個真心實意對他好的朋友在,他也舍不得。
但也恰恰是因為這樣,他才更要搬走,江知禺現在知道他住在這裏,按照他的性子,以後一定還會過來,要是因為自己讓宋程皓他們再次和江知禺起沖突,最後受傷害的肯定不會是江知禺。
何越做事情的效率很快,昨天晚上就幫他找到了幾間精裝的房子,他自己選了一間位置比較偏的,定下來後直接在網上簽了電子合同,付了定金。
他原來住的這個房子,房東本來不願退租金,沈珩就自己過去簡單交涉了一下。
他只是平靜的給房東普及了私自将租客的鑰匙給別人的這種侵權行為,如果被起訴會導致的後果,房東下一秒就立刻變了态度,被吓得點頭哈腰,不停跟他道歉,随後賠了三倍的房租。
“那怎麽辦呀,你要跟我去那邊住嗎?”沈珩輕聲逗他。
“可以嗎?”宋程皓的語氣裏竟然還真有幾分認真。
“那個地方很偏的,你現在還要上學,別亂跑了。”沈珩想要放下手,卻被宋程皓的掌心冷不防握住了,宋程皓的雙手很暖,握住沈珩偏涼的手指,讓沈珩一時有些怔愣。
宋程皓滿臉憋得通紅,一向意氣風發的陽光大學生此時跟個小媳婦似的,握着沈珩剛剛摸過他的那只手,不願意松開,他神色緊張的咽了下口水:“珩哥,我能不能…”
他手上的力氣緊了緊,似乎在給自己打氣:“能不能,抱你一下。”
沈珩被他的模樣逗得笑了出來,他溫柔的點點頭:“可以。”
宋程皓眼神亮晶晶的,他身體因為緊張還有些僵硬,說是擁抱,其實就是慢慢俯身摟了一下沈珩的肩膀,就紅着臉縮回了手:“謝謝珩哥。”
“那我走了?”沈珩朝他擺擺手。
宋程皓點頭,注視着他,認真道:“嗯,我會經常想你的。”
…
一個人搬家很累,雖然沈珩行李不多,但是把新租的房子裏裏外外收拾一遍,把自己的東西都整理好,中間還得抽空給自己塗藥,這寒冬天氣,他硬是把自己忙出了一身細汗。
這間房子比他之前住的那個房子要大不少,房間裏的布置擺件什麽也都是新的,價格雖然貴了不少,但是他很滿意。
收拾完房間,沈珩叫了份外賣,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一邊慢悠悠的吃,一邊點開了手機。
他今天整天都在忙,所以未讀消息很多,他一條一條回過去,手機屏幕最上方在這時突然跳出來了一條彈窗。
是一條本地新聞,他伸手想把它掃開,結果不小心點了進去。
看到手機上跳出來的畫面,他微微一愣。
屏幕置頂那張照片是在他昨天住的那間醫院,烏泱泱的人圍成一個圈,他們的臉上都被打了馬賽克,只有在中間揮拳互毆的江知禺和宋程皓的臉是清楚的,在人群中就顯得格外突出。
底下的文字大多就是在譴責這種在公共場合,尤其是醫院這種重要嚴肅的地方鬧事的行為,下面不僅有照片,連視頻都放上了。
沈珩感覺腦袋嗡的一聲又暈了起來,他怔愣了一會,顫着手臂放下筷子,繼續往下看。
江知禺和宋程皓兩個人的樣貌氣質都不凡,尤其是江知禺,眼神中雖透着驚人的狠意和怒氣,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普通人,所以這條新聞的熱度特別高,浏覽量和評論點贊數量都是別的新聞的十幾倍乃至幾十倍。
甚至底下已經有人把江知禺認了出來。
沈珩有點擔心,他皺眉,将這條新聞轉發給了宋程皓。
【宋:???】
【SH:怎麽會上新聞呢?】
【宋:我也不知道,不過當時旁邊是有挺多看熱鬧的閑人,應該是偷拍的吧,不用理他。】【乖巧.jpg】
【SH:會不會影響到你,你不是還在上學嗎?】
【宋:沒事,不會的,打個架而已,學校才不會管我呢,放心吧珩哥,謝謝你擔心我~】
【宋:只擔心我就行了哦,別管那個姓江的混蛋。】
沈珩勉強回了個輕松的表情,接着放下了手機。
他在擔憂着宋程皓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學業的同時,江知禺被他老子一個電話叫回了家裏。
接到電話的時候,江知禺正躺在以往和沈珩一起睡的那張大床上發呆。
這間公寓裏處處都有沈珩存在過的影子,讓他覺得熟悉,正是這種熟悉,才能更讓他無比清醒的意識到沈珩已經離開了許久。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他以前何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為了這種情情愛愛的東西失魂落魄,換是以前的他,聽到這種事,大概只會嗤笑一聲,覺得這種人都是傻逼,廢物。
床頭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江知禺看了眼來電提示,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清了清嗓子:“喂,爸。”
江文霍嚴肅的聲音響起:“你在哪?現在回家一趟。”
“我在公司,有點事走不開。”江知禺不想回去,信口編了個理由。
“胡說八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多久沒去公司?你是不是跟你外面那個…什麽人亂搞呢?”江文霍頓了一下,嚴厲道:“快點回來,別廢話。”
江知禺哦了一聲,不耐煩的挂斷了電話。
他父母都是溫和的性格,平常很少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這次大概真的有什麽急事。他從床上下去,草草洗漱了一下,開車回家的路上一直緊緊皺着眉頭。
一進到家門,他就感覺氣氛不太妙。
“你剛剛在哪裏?”江文霍皺着眉頭看他。
在他看來,江知禺瘦了不少,面色還有點憔悴,他心裏很不滿,不由得就在心裏把江知禺現在的狀态歸根到了那個他素未謀面的男人身上。
“在家。”江知禺如實回答。
李秋瀾和江之辭坐在一邊,看向江知禺的眼神都有點擔心。
“你半個月沒去公司,公司裏鬧出了亂攤子你也不管,現在倒好,連例會都不去了,你想幹什麽?你知不道現在那些高層都打算開股東大會了,你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我把江家的生意全都交給你,你就是這麽做的?”
江知禺的臉色有點難堪,江文霍說的全都是事實,他沒辦法反駁,只能低着頭一言不發。
“你看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江文霍把手裏的手機啪的扔到桌子上,“昨天還在醫院跟別人打架,上新聞了你知不知道!江知禺,你現在是18歲還是28歲?我怎麽看你像是越活越回去了,怎麽不知道羞恥!”
“爸,別生氣,知禺他應該不是故意的,那新聞底下不是也說了嗎,是另一個人先去打他,他才反擊的。”江之辭溫聲在一邊解圍。
“江知禺,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江文霍的眼神沉沉,透着威嚴。
“他搶我的人,我自然要打回去。”
江知禺剛剛被那一通罵的頭腦發熱,說完了以後就有點後悔,因為他看見江文霍的眼神都變了。
“你是因為和別人争風吃醋?”江文霍瞪視着他:“還是因為之前那個男的?”
江知禺索性不說話了,就那麽直挺挺的站在桌邊。
“你真是長本事了,為了個男人和別人在大庭廣衆之下打架上新聞,你這陣子不去公司也是因為他吧?”江文霍眼神很冷,他拍了下桌子:“江之辭,現在過去找人,給我把那個男的帶過來。”
“爸!”江知禺猛地擡頭,突然提高聲音叫了一聲。
“喊什麽?反了你了!”江文霍看了一眼江之辭,聲音嚴厲:“去,我倒是要看看,什麽人能把他迷成這幅鬼樣子。”
“不許去!”江知禺一臉驚慌和憤怒交織。
他完全相信江之辭有本事查到沈珩住在哪裏,也有本事把他帶回來,沈珩現在本來就有點煩他,萬一真帶過來了,沈珩真的會恨死他的。
啪——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偌大的客廳中,江知禺猝不及防的被這一巴掌打的頭偏到一邊,臉上立刻就紅腫了起來。
“爸,別動手,有話好好說。”江之辭也吓了一跳,下意識擋在了江知禺面前。
李秋瀾心疼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她站起來,摸了摸江知禺的臉,小聲道:“知禺,別回嘴了,快點跟你爸爸認錯。”
“你們誰也別想去找他。”江知禺面無表情的重複。
“好,好,你真是有本事了啊!”江文霍憤怒的向前一步,伸手又是狠狠的一巴掌:“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
兩巴掌都打在了同一邊,江知禺右邊的嘴角都被打的破皮了,見了紅,卻還是一聲不吭的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把藤條拿來。”江文霍盯着一邊臉紅腫的人,一邊吩咐江之辭。
“爸,不至于,知禺他知道錯了。”
江之辭有點慌張,他小時候就見識過江文霍的那根藤條,不用力都能被抽出血痕,所以它從小都是吓唬他們用的,從來沒真正抽到過身上。
“對吧,知禺,快點認個錯,以後好好打理公司,少把心思放到別的地方,知道了嗎。”江之辭看着自己這個悶聲不吭的弟弟,心裏急的要命。
江文霍看着江知禺面上那塊傷,心裏也有點心軟,他今天實在是被江知禺的态度氣到了,從小到大這兩兄弟調皮搗蛋一個不少,但至少他說什麽他們會聽,哪有這種忤逆犯渾的時候。
“今天太晚了,爸,大半夜的打攪別人也不好,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知禺他以後不會這樣了,消消氣。”江之辭走上前,給江文霍順了順後背。
“爸,你打我沒問題,別去找我相好的,人家現在不要我了,是我不要臉,是我死皮賴臉的追他,都是我的問題,和他沒關系。”江知禺語氣硬邦邦的道歉:“對不起。”
“你…”江文霍被他這一番話驚得不知道說什麽好,手指顫抖着指着江知禺半天,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以為是那個男的一天到晚不知廉恥的纏着江知禺不放,沒想到竟是他兒子被人甩了還要厚着臉皮貼上去,甚至還為了他去跟別人打架。
“知禺,你胡說什麽呢?”李秋瀾晃了晃他的胳膊,她以為江知禺是受刺激了在說胡話。
“好,那正好,人家既然不要你了,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呆着,你不是不喜歡去公司嗎?那就在家裏反思,在你大哥結婚之前,一步都不許踏出家門。”江文霍重重拍上了桌子:“否則我就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