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窮碧落下黃泉/(5)

然你這麽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我的親哥哥,給我取了個新名字,叫玉姬,親手把我送給了連國的皇帝做男寵,你知道男寵是什麽的,對不對?”

此語一出,靈晚被驚得張大了嘴。她知道夏侯晔造反了,她也知道夏侯昭留了他一命,可她不知道,他的命竟是這樣留下來的。靈晚又哭了,是真心地為了夏侯晔而落淚,這個她曾經愛過的男人,竟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靈晚的眼淚,似乎喚回了夏侯晔心底最柔軟的記憶,他輕拭着靈晚頰邊的淚:“靈兒,別怕,只要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得了你。只要夏侯昭他能依約割讓十二座城池,我保證,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聞言,靈晚終于收起了淚水:“你要割旭國十二座城池給連國?你瘋了嗎?”

“我是瘋了,不過,我也要定了。”夏侯晔的表情,那般地扭曲,這讓靈晚清楚地明白了一個事實,他變了,仇恨蒙蔽了他的雙眼,已沒有人有能力改變他的想法。

“靈兒,別害怕,別害怕。”夏侯晔的聲音又恢複了最初的模樣,溫柔而清朗。靈晚卻在他重新伸手撫觸她的臉時,憤怒地大叫:“不要碰我。”

“對不起!我知道我的做法讓你傷心了,可是我保證,我不會傷你一分。”夏侯晔的眼中,再無陰冷之氣,只餘溫暖,但靈晚卻只感到陣陣發寒。

“保證?你的保證就是用我來威脅自己的親大哥,割自家的地,給別人?”靈晚笑得猙獰,恨不能伸手給他一巴掌,把他打醒。

“親大哥?哈哈,哈哈,他有把我當成親弟弟嗎?他把我送給別人當玩物,我在床笫之間百般受辱的時候,我就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他夏侯昭給我帶來的恥辱,我要百倍千倍地歸還于他。”夏侯晔的眼中血紅一片,血絲彌漫,而靈晚卻在聽到這個結果時,無言以對。

她知道夏侯昭的無情,卻不知道他會對夏侯晔下如此重手。如果說這一切都要追究責任,那麽她想,還是怪她的,她為什麽要多事呢?為什麽要去為夏侯晔求情?可現在,這一切都晚了。傷的傷了,獲罪的獲罪了,而她,卻成為了一個地地道道的禍水紅顏。

“放我走。”她說。

“不可能。”他回。

“我不會讓你用我威脅他的。”靈晚發狠地說着,甚至拒絕夏侯晔為其上藥。

“不要任性了。靈兒,我明白地告訴你,我是不會把你還給他的,只要十二座城一到手,我在連國就能當上丞相,到時候和太子一起勸說皇帝攻打旭國,你在他身邊,反而更不安全……”

夏侯晔的話還未說完,靈晚便閃電般地出手,狠狠地扇了他一記耳光:“你居然幫着外人攻打旭國!那是你的家鄉,是你夏侯家的子民,你怎可如此自私、如此殘忍?”

“就算我殘忍,那也是讓他逼的!靈兒,我答應過你,我要讓你當我的皇後,那麽現在,還是那句話,我會做到,我要那皇位,我也會履行對你的承諾。”

“哪怕是國破山殘,你也要得到這江山嗎?連國根本不是旭國的對手,你憑什麽以為你還能得到那皇位?”靈晚也不再好言相勸,只是那麽冷漠地盯着夏侯晔,無情地說出這個事實。

“現在确實不是對手,可是加上十二座城池,就不會一樣了。”

靈晚愕然轉首,卻看到夏侯晔一臉絕情:“你以為裴潋晨為什麽要帶你出宮?真的只是為那十二座城池?那是因為我告訴他,如果打下旭國,我分給連國一半。”

“你瘋了嗎?夏侯晔你怎麽能變成現在這樣?”

“我是瘋了,但我不後悔,我要做皇帝,我要做皇帝,哈哈哈哈……”夏侯晔瘋狂地大笑着。靈晚似乎在他眼角又看到了一滴未落的淚水,但,亦只是那瞬間的一眼。她知道,夏侯晔已經死了,現在站在她眼前的,只是擁有了一副皮囊的魔鬼。

她并不傻,從夏侯晔的這些話語間她已聽懂了許多的意思。他說他要立她為後,可是,怕也是無限期的空口承諾罷了。他既然聯系上了連國的太子,想必與雅瞳脫不了關系,那麽連國太子憑什麽信任他呢?難道不是因為雅瞳?

他只字不提雅瞳,是又想讓自己相信他的空話一場嗎?事到如今,她對他早已冷了情,別說做他的皇後,便是與他共處一室怕也是不會心甘情願。只是為何他永遠都不懂?以前不懂,現在同樣也不懂?

權力讓人瘋狂,怨恨讓人心生魔障,靈晚不是不懂他的心事,但她再也要不起他那種吃人般的深情。這些複雜的陰謀與算計之中,有裴潋晨,有雅瞳,還有她風靈晚,夏侯昭知道多少,又猜中了幾分,她不得而知。只是,在這一刻,她終于相信,如果讓她重新選擇,她想,她會承認,只有夏侯昭才是最适合做帝王的人選。他無情,但憐惜蒼生;他冷傲,但義薄雲天。

只有擁有如此大氣胸懷的人,才能包容天下,才能讓黎民百姓過上好日子。只是,這一切,她似乎明白得太晚了。

五、鴛鴦随

夜,清冷,一彎孤月幽幽,靈晚倚在窗臺發呆,卻不清楚自己想了些什麽。她身上的散功丸已沒了效用,可夏侯晔卻為她準備了特制的鎖神鏈,顧名思義,也就是說,哪怕是神仙也能鎖住的鏈子。

是的,靈晚的雙腳被鎖了起來,那鏈子是由特別的玄鐵所制,刀槍不入,唯有打開鎖頭方才開啓。可鎖頭設了十八道機關,錯一步,鎖頭便會又改變形狀,又變換出另十八道機關,是以,此鎖又名十八鎖。

靈晚早先聽師父提過這個十八鎖,但自己貪玩兒,再加上解鎖方法不但複雜,還必須對機關之術融會貫通,所以,她始終沒有學會解鎖的方法。若這世上真的有人能解,除了夏侯晔以外,她想,可能只有三哥了。

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因為怕靈晚偷跑,夏侯晔把那鎖鏈的間距拉得極近,是以,靈晚就算是正常走路,也只能小小碎步一點點挪,不要說用淩波十步,就算是大步走路也幾乎辦不到。

離開旭國已半月有餘,算算日子,也該到了夏侯晔要求夏侯昭交城的日子。她的理智告訴自己,夏侯昭要是夠聰明就應該直接棄掉她這顆廢子。可在情感之上,她又對夏侯昭有些期待,不過,也僅僅只是期待而已,她的執意離開,他真的不會狠下心來嗎?

她,真的沒有信心!

嘆息着,聲聲輕,聲聲慢,靈晚擡眸望月,心境似乎再也無法平靜。她想,也許這種感覺,應該叫失落。

靜立許久,靈晚漸漸覺得有些腳酸,方要離開窗前落坐,卻隐隐感覺到有人靠近。雖然夏侯晔派來看守她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不過,敢靠近她的倒還真沒有。是以,靈晚倒還生出一些好奇之意,方轉身,卻被驚出一身冷汗。

“你……”

“沒錯,是我。”冷冽的口吻,冰雪般的容顏,不是雅瞳又是誰。

“公主為何來此?”靈晚對雅瞳并無好感,雖然她已不愛夏侯晔,但當初那種刺心的疼痛,已于記憶之中烙下印痕,一時之間,怕是無法改變的。

雅瞳不言不語,只是冷笑着看着靈晚傾城絕色的臉。良久,她眸色一變,大叫一聲:“來人吶!”

在她的召喚下,很快就聚攏了一批侍衛。靈晚一直冷靜地看着她默默不語,直到雅瞳令人将其架到馬車上之後,她方才冷冷發問:“你想幹什麽?”

“想幹什麽?到了就知道。”言罷,雅瞳狠狠甩下車簾,只留靈晚一人獨處。她隐隐地察覺到什麽,但還是有些糊塗,難道是夏侯昭那邊不肯交出城來,所以,又要用到自己嗎?

這麽想着,靈晚反而有些開心,至少,沒有因為她讓夏侯昭付出慘重的代價,不是嗎?

帶着從容赴死的決心,靈晚一路之上不吵也不鬧,似乎在前方等待着她的從來不是痛苦與折磨。只是,她越是這樣,雅瞳就越生氣,她終于沖進了靈晚的馬車,一把将她按住,瘋狂地搖晃着。

“為什麽你這麽鎮定自若,為什麽你都不害怕的?風靈晚,我恨你,我恨你,你知道嗎?我這麽千辛萬苦地把你弄了過來,他居然不讓我動你。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動你!”言罷,雨點般的拳頭就朝靈晚的臉上招呼過來。

一直沒有動靜,只是因為她不想和她起沖突,可現在要還不反抗,那就真不是她風靈晚的作風了。只一掌,靈晚就把她拍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到了馬車的車窗之上:“我勸你不要太過分,我雖然被鎖着,但是對付你,還綽綽有餘。”

雅瞳本在氣頭之上,見靈晚居然敢反抗,更是氣得要發瘋。她爬将起來,跪坐在馬車上大叫起來:“來人吶,把她給我拖下車去。”

一看情況不對,靈晚就打算跑。可那鎖神鏈實在太礙事,靈晚任是武功再好,也不可能用手代替腳來跑路。掙紮了許久,她還是敗下陣來,被那些侍衛們生擒。

被強行按倒在地上,雅瞳笑得陰冷:“你不是本事嗎?你不是會勾引人嗎?今天,我就讓你徹徹底底地舒服一回。”

說完這話,雅瞳就撲了上來,拼命地扯着靈晚的衣服。看着雅瞳瘋狂的模樣,靈晚真的吓到了,她就是再傻也能猜到她想做什麽了。眼睜睜地看着她撕爛自己的外衫,靈晚幾近絕望,難道她的清白竟然要斷送在這個女人的手裏嗎?

凄然間,她如霧的淚眼之中一人急急奔來:“公主,住手。”

聽到夏侯晔的聲音,雅瞳似乎越發地受到刺激,手下反而越來越大力。眼看着上半身只餘最後的遮掩,靈晚猛地扭動着身子掙紮起來。也就是這個時候,夏侯晔終于拖走了雅瞳,更是罵走了那一群侍衛。

胡亂地扯過衣衫護在身前,靈晚看向雅瞳時,眼中已有恨意,她可以忍受死亡,但不可受此屈辱。

“靈兒,你先回馬車,我一會兒來和你解釋。”夏侯晔的眼中分明擔心着靈晚,可面對着雅瞳的質疑,他還是只能如此一說。

靈晚冷冷一笑:“不必解釋了,你好好安撫你的好妻子就行。”

憤怒地回到車裏,靈晚一件件穿好衣衫,只是破得有些離譜,只能勉強蔽體。想到一路而來的種種委屈,靈晚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其實,怪只怪她太沖動,要不然,又何來如今的屈辱。

正傷感間,馬車外已傳來夏侯晔和雅瞳争吵的聲音。

“公主,你為何要這麽做?你傷了她的話,夏侯昭就更不會放過我們了啊!”夏侯晔的聲音聽上去很溫柔,似乎想勸解雅瞳放過靈晚。可雅瞳卻是火大得很,一開口就**:“我為何要這麽做?怎麽你不問問你自己?”

“公主,我又怎麽了?”

“又怎麽了?怎麽好像是我的錯?你還想要護着她到幾時?夏侯晔,我算是看透你了,我就是把心掏給你,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是不是?”雅瞳的聲音透着些委屈,分明是怨氣沖天,但卻更像是乞求着他的愛憐。

“你別胡思亂想,我何時不看你了?”

“你想騙我到幾時?明明讓我把她帶來了,結果,只是為了讓你的視線裏有她的身影。明明可以馬上用她來解決危機,可你卻偏偏要放棄。你還想騙我說你的心裏沒有她嗎?夏侯晔,你覺得我會信嗎?”雅瞳的聲音裏透着些哭意,這讓靈晚多少有些自責。若不是她出宮,也不會有這麽多事,夏侯晔和雅瞳也不會因此而鬧誤會。

“公主,我……”

“不要解釋了,我不會再縱容你。風靈晚我交定了,就算我再愛你,也絕不會拿連國來做賭注。”

“公主,公主,你聽我說啊。”

“我不聽不聽,現在那夏侯昭都打到家裏來了,你還想要留下這禍害嗎?”

“放了她,夏侯昭一樣不會放過連國。”

“你如何知道他不會?要不是你當初出的什麽爛主意,人家能打上門來?我再不會聽你的了。”

“公主,公主……”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遠了,靈晚靠坐在馬車裏,心境卻反而越來越平靜。從這些對話裏,她能聽出來的東西太多、太多:夏侯昭,你果然又贏了,居然逼得連國的公主和驸馬為了交不交人而吵架。

你真的,是人還是神?

三日後。

狂風獵獵中,旭國的大軍,傾巢出動。因有着夏侯昭親征,旭軍的勢氣,一時亦蓬勃高漲,人人面色肅然,铿锵有力地喊着:“旭國必勝,旭國必勝。”

城頭上,一排鐵衣間,那一抹雪白的身影格外醒目。

狂風翻飛着他的袖角,衣袂飄飄間,恍若天人。絕世的容顏,在陽光下更顯俊美,陽光更是添色一般,為他勾勒了一道金邊,使其看上去竟不似在人間。

淺淺的笑意,一直挂在嘴角,只是,雙眼中的溫柔,只為那千軍萬馬中的一抹純淨。就算這麽遙遠,隔着千軍萬馬,隔着濤濤流湍的時光,隔着他們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他卻依然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她,看清她白色的長衣,看清她黑色的長發,看清她清亮如星的眸,甚至是她唇畔那一絲淡淡的、滿不在乎的微笑……

那是無論時光如何流逝、無論滄海如何幻變他也不會忘卻的!

仿佛打破了一絲沉靜,雲詳終是率先沖出了鐵軍,半仰着身子望向城頭,有些不敢相信地指着那萬軍從中的一抹雪色:“靈兒!他竟真的拿靈兒來威脅我們。”慌亂之中,在衆将跟前,雲詳也忘記尊稱她一聲娘娘,只是“靈兒靈兒”地喚個不停。

夏侯昭沒有回應他的話,仍舊淺笑着望向遠方。倒是站在他身側的小桑,眼神複雜地看着夏侯昭,一時間亦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我去把娘娘救下來。”雲詳第一個沉不住氣了,雖然他只是軍醫,可是卻堅持要來到這戰場,看着靈晚被綁在城頭,他又如何能不擔心?

“慢着,朕有允許你去嗎?”夏侯昭終于出聲,卻是阻止他的行動。所有人都屏了氣看他,揣測着他的心思,暗想着,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皇上,您就讓他去吧,要是怕他不濟,我陪他一起去。”小桑也終于站了出來。雖然他一直不喜歡靈晚,但在這個時候,靈晚在他眼中唯一的身份只是夏侯昭深愛着的人。

“不必了,朕相信,朕的夜妃也不會希望你們白白去送死。”他淡淡的臉色,看不出什麽情緒,似乎真的不在乎一般。衆人一驚,均不明白夏侯昭是何用意。

“皇上,他們擺明了就是想要用娘娘來要挾您退軍。如果不救娘娘回來,難道真的退軍?”小桑急了,他不是不知道前方兇險,只是,如果用他一人之力能挽回夏侯昭的決定,他想,他願意。

是的,他害怕了。因為知道夏侯昭和靈晚的感情,所以他明白,如果有靈晚在手,夏侯昭必然受制于人。他可是要做千古一帝的人,又如何能為這種兒女情長讓世人惡語相向?

“如何是好,那就不如何了,那便好了。”他淡淡的話語間,飄散的是什麽,無人能懂,唯有他的一雙利眼那麽深沉。

“皇上,是臣莽撞了。臣相信,皇上自會有所定奪。”雲詳坐正身子,扭身看向夏侯昭,無比期待地說着。夏侯昭不語,只是深深地望向遠方,表情到底還真是有一點點的緊張,是的,他緊張了。

緊張地看着那千軍萬馬中的人兒,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只是,那真的是她嗎?

遙遠的方向,白衣飄飛着的女人一臉溫柔地看着城樓下,那天人神靈一般的男人,她的心在歡騰着,在悲傷着。

她的心在滴血,她口不能言,但心卻不死。她是風靈晚,是他的夜妃,她想叫出來,大聲地,可是她的嗓子卻發不出任何的音節。是的,在被捆上城頭時,雅瞳給她喂食了啞藥,現在的她,口不能言,只能默默地望着遠方的他,流淚不止。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心,還是期待着的。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愛了,可是到現在,她才悄然發現,對于夏侯昭的心意她一直未變。就算是死,能為了他而死,她似乎也是無憾的。只是當她想通了這一點,她卻再度淚如雨下。

她是該恨他的呀,可是為何,只要一見他如神般的容顏,就再沒了自我。靈晚的淚,一線線地落下,沒入衣角,無聲無息。

雅瞳緩緩靠近綁着靈晚的十字樁,近乎殘忍地說:“夜妃娘娘,很快要見到你的皇上了,還哭什麽呢?”

靈晚別開臉,只是清冷地看着立于一側表情怡然的雅瞳,有多少話想說想罵,但卻只能動着唇,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一直被裴潋晨阻止靠近她的夏侯晔,此刻終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他突然狠狠地鎖緊了雅瞳的衣領:“你把她怎麽了?”

“何必這麽生氣,只不過昨晚嫌她太吵,給她喂了粒啞藥而已。”雅瞳在笑,殘忍地、無情地笑着,夏侯晔卻早已氣黑了面。

生氣地掄起手,恨不能打她一個耳光。雅瞳卻是高聲叫道:“打我啊,打我啊!只怕打完後,她還是啞的。”

她故意這麽說着,明知道他會有所顧忌,傲氣地擡頭,眼中盡是得意之色。夏侯晔高高舉起的手,卻始終顫抖着不能落下,直到裴潋晨說了一句:“不就是啞了嗎?又不是沒命了,晔你是在氣什麽?”

裴潋晨的話,分明在提醒夏侯晔一些既定的事實。是的,現在不關心一下生死,還注意一個不能說話的現實有何意義。夏侯晔黑着一張臉,終于收起了大刀,轉而面對青帝道:“皇上,如果可以,能否留她一命?”

裴潋晨邪邪一笑,大手遙指遠處白馬銀妝的雪衣男子:“留不留,不得看他嗎?”

遙遙地,夏侯昭與裴潋晨對視,面無表情的臉上忽而顯出一絲笑意,夏侯昭高聲打着招呼:“晔,別來無恙啊!”

他無視裴潋晨,竟然和夏侯晔打招呼,等于當着衆将士的面,打了裴潋晨狠狠一記耳光。裴潋晨陰冷的眸中,盡顯殘忍本色,猛地一下抓住了靈晚的頭發,邪惡地說:“娘娘,看看你的皇上多麽地不讨人喜歡啊!既然是這樣,就怪不得我狠心了。”

言罷,裴潋晨命令道:“來人啊,給她放放血,讓旭國的皇帝看看清楚,她的夜妃有多堅強。”

這道命令一出,雅瞳已興奮地搶過了身邊戰士的軍刀,毫不猶豫地割向了靈晚的臉。只一瞬,她瑩玉般的臉上,已嫩肉翻裂,血污一片。靈晚緊咬雙唇,不讓痛苦之聲溢之于口。靈晚哀傷地想,這張臉,怕是真的要毀了啊。

千軍萬馬,躁動一片,雲詳的雙手都幾乎掐進了肉裏,但,此時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是他們的激将法。

“皇上,旭國的夜妃娘娘不會貪生怕死,就算是死在敵國的手裏,亦是重于泰山,不必可惜。”

此語一出,衆人皆愕,待都清醒過來,扭頭而視,卻見是一臉寒霜的雲非所說。平日裏,靈晚與雲詳是關系最好的,與雲非這個大哥反而不太親厚,但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來,雲非也是很關心靈晚和雲詳的。

只是在這樣的時候,風家的人主動說出了這樣的話,不得不說,實在讓人欽佩。要知道風青止是多麽狡猾的一個人,從來是以私心來謀公利的,可他的子女們卻個個脫穎而出,無一不是大公大義之人。

雲非主動地說了這樣的話,實則是為夏侯昭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是的,這個命令如果由他所下,該是多麽地傷人。

夏侯昭淡眸掃過雲非的眼,突然說:“雲非,謝謝你。”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風雲非一時之間激動到說不出話來:“皇上……”

見夏侯昭沒有任何反應,裴潋晨又吼出了聲:“退軍,否則,我殺了她。”

還是那句話,沒有新意,沒有變化,夏侯昭只是那麽安靜地看着城樓上的人兒,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的眼,那含淚欲訴的眼。

“退軍,否則……”裴潋晨的喊話還沒有結束,一人已從他身後沖了上來,正是剛才割得痛快的雅瞳。

雅瞳撞開夏侯晔,沖到裴潋晨之前,她突然邪氣地說道:“據聞旭國的夜妃娘娘仙姿曼妙,一身冰肌玉骨,如今旭國的皇帝都不憐惜,那不如賞了我連國兒郎玩玩兒。”

此言一出,夏侯晔怒目相視,而雅瞳卻是反辱相譏道:“只這麽空叫,我看就是喊到天明,也是不會有成效的。驸馬,現在是打仗,不是你憐香惜玉的時候。”言罷,她用力将夏侯晔的手甩開,卻是再次将大刀架在了靈晚的身上。

“公主,別讓我恨你。”

“若是贏不了這場仗,你不恨我,旭國軍隊也饒不了我。”雅瞳也不是一個蠢女人,事實上,她看得比什麽人都透徹。只是,現在她搶的是時間,而時間,已然不多了。

“刺啦”一聲,靈晚的雪衫再次被撕毀大片,裸露出雪白而圓潤的肩頭,夏侯晔倒吸一口冷氣:“公主,住手。”

雅瞳不聽,又是用力一扯,靈雲雪白的裸背就盡顯于人前。她的上衣已盡數被扯掉,只餘一件粉色的貼身肚兜。連軍中又是一陣騷動,在這樣的男兒戰場,能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情景,怎麽不教他們熱血沸騰。

連軍裏一些士兵已淫邪地高聲喊叫着,令得雅瞳的眸色越發赤紅,她仰頭哈哈大笑:“看看啊,看看啊,這可是你們旭國的夜妃娘娘呢!如果你們再不退兵的話,讓我想想,是不是證明,你們也想再看多一點兒呢?”

雲詳再也忍不住了,就連雲非也沖着城樓上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裴雅瞳,你堂堂連國公主,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你還算是個女人嗎?”

“皇上,我忍不下去了,讓我上去殺了那個賤女人,我一定要殺了她!”這麽沖動的人,除了雲詳還能是誰。夏侯昭一直眯了眼看着那一切,直到他看到雅瞳嘴角那邪氣的笑意時,終于開口:“拿箭來。”

小桑眼睛一亮,夏侯昭的能力在他眼中早已被神化。一聽說他要箭,他哪裏還會多想,順手就搶了身邊小兵的一張弓,遞到了夏侯昭的手裏。

擡手,金色的長弓,金色的長箭,那是驕陽的顏色。箭搭弓,弦張如日,最後看一眼她,他揚聲呼喚一聲:“靈兒!”

手中拉得緊緊的弦卻是遲遲沒能松開,那一眼的承諾,那一眼的罪惡,那一眼,夏侯昭終還是沒有狠下心。

靈晚輕揚起小臉,幸福地笑了。看到他的遲疑,她方才感覺自己其實是幸福的,她輕啓朱唇,無聲地說出了那句誰也聽不見的話:“夏侯昭,對不起,來生,靈兒再嫁你。”

雲詳的手,抖了又抖,顫了又顫,只因,唯有他能看懂她在說什麽,所以,她是,她是決心要那麽做了嗎?

“再不退軍,我就扒光你的女人!再不退軍,我就當場令人與其合歡,我且看看你旭國丢不丢得起這個臉。”雅瞳越說越淫邪,城頭上,連國所有将士們都似乎蠢蠢欲動了。

而城下,夏侯昭的身邊,所有的将士都緊張地大叫道:“皇上,怎麽辦?”

夏侯昭突然一聲凄厲:“啊……”

那一聲呼喊令戰場上所有的人耳膜一陣雷鳴,擡首的瞬間,只見一支金箭如流星劃過天際,拖着耀目的金芒,穿越蒼穹大地,撕裂虛空氣流,挾着射破九天的氣勢,如一道令人措手不及的閃電直直沒入那一襲雪衣。

霎時,戰場上一片寂靜!

“唔……”

那一聲痛呼,那般癡纏哀怨,可戰場上的萬千士兵卻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一瞬間,忽覺那一箭似射在了自己身上。

雅瞳的手僵在了原地,看着那金箭的羽翎怔怔發呆。那是用了多少氣力,那是多麽精準的手法,那一箭竟然生生地穿透了靈晚的鎖骨,将那鎖骨上挂着的粉色肚兜的細繩,強行紮入了她的血肉。

那是一種最後的矜持,帶着無限的悲涼,哪怕是死,也絕不能讓她人前失節,這是何等的氣勢。雅瞳退縮了,看着靈晚的嘴角一絲絲滑落在地的血水,看着靈晚帶血的微笑,突然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靈兒。”又是一聲慘呼,卻是雲非所發,城下的衆人,均都傻了眼,小桑更是緊張地扶住了幾乎要暈倒的雲詳。

“門主,你沒事吧,沒事吧?”雲詳不語,只是仰躺在小桑的懷中,淚水順着他的眼角,艱難地落下兩行:“啊!靈兒死了嗎?真的死了嗎?”

又是一陣狂呼,撕心裂肺了一般,他的心,很痛,很痛。

“啊,你殺了她,你殺了她!夏侯昭,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看到這慘烈的一幕,夏侯晔徹底地發了狂,狂奔回裴潋晨身邊嘶吼,“我要報複,我要他們償命。”

看到這樣的夏侯晔,裴潋晨滿意了,雖然也震驚于夏侯昭的絕情,但能讓夏侯晔下定了最狠的決心,這也是他最想看到的事情。

“本太子着你為連國天下兵馬大元帥,連國的大軍,盡數交與你指揮了。”他爽朗地說着,卻見夏侯晔早已滿臉殺機。

“守住遼原關後,能活下來的,城裏的一切,銀子、珠寶、女人,都是你們的。”這是多麽大的誘惑,這鼓勵性的話語,無疑是給了所有人一份“美好”的幻想,他們貪婪的眼中,已現原始的本色,欲望,除了欲望,還是欲望。

而城樓下的旭國軍隊,已被眼前的事實震憾了心魂,待夏侯昭一聲令下,先鋒營的士兵們已扛起了天梯,怒吼着,争先恐後地朝前沖去。

城頭上,連國軍隊也忙活起來,有些人搬起了腳邊的石頭,一股腦兒地往下扔,羽林軍的羽箭更是對準了那還剛剛跑近的旭軍,箭無虛發。

更有一些人推着一鍋鍋的熱油,一鍋一鍋地往下澆,沸油一觸到人的皮膚,嗞嗞地冒着肉香之氣,令人看着驚心。

恐怖的哀叫聲,聲聲驚悚,使接下來準備跟上的士兵也有些腳軟無力。

小桑适時地大叫:“退後者,斬。”

只一聲,就讓所有士兵重振氣力,是啊,退後者,斬,那就只能往前沖了,沖上前去,說不定還有生還的希望。

夏侯昭一直冷眼旁觀着這一切,直至天際飛來十二只黑色鷹王。夏侯昭的眼神終于扭轉了方向,他伸出右手,直指蒼穹大喝一聲:“破城門。”

所有人都愣了,破城門,這不是正在破嗎?

呆愣間,只聽到身後一陣馬蹄聲聲,一扭頭,卻見黑壓壓的一支軍隊悄然靠近,為首的十二人,一色的黑衣,一色的面具。

“暗十二門。”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雲詳,他此時悲憤交加,滿臉是淚,“兄弟們,上啊,上啊。”他的模樣,哪裏還有一點兒将帥的影子?還托着雲詳身子的小桑一聽說暗十二門,也彈跳起來,只一眼,他就渾身發抖,卻是激動得喃喃自語。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是的,半月前,血門之中的暗部十二門接到死神令,便馬上召集了所有部衆前來支持了,這相當于給夏侯昭重新集結了一支十幾萬人的精銳強兵。

那是一場空前的大戰,夏侯晔再度施展出了他的驚世兵學。只是,他的那些陣法,早已被夏侯昭參透,幾十萬人在遼原的黃土地上相互厮殺着,夏侯昭已呈壓倒性的氣勢。

他的暗十二門的人,殺人不論章法,有的人甚至提的只是一把殺豬屠牛的砍刀,只是他們下手之狠,無人能及,僅僅這一支強兵,就相當于給夏侯昭的旭軍提升了五成的兵力。

看着自己的士兵一個個地倒下,裴潋晨終于害怕了。他慌張地扯着随便誰的手:“快,快,撤退,撤退。”

那些士兵抖着腿将他圍在中間,個個神情惶恐。

小桑終于拔地而起,飛身躍上城樓,雙手執劍,橫掃一片。裴潋晨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大駭:“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長劍貫力,直飛了出去,瞬間沒入裴潋晨的胸間,他的手仍舊指着小桑,艱難吐出他在世間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不要殺我。”

小桑冷哼一聲,左手再度貫力于劍,又一劍狠狠刺出,裴潋晨的身子重重地倒地,抽搐着的嘴角,血水橫流。

“裴潋晨死了!”

一語,似穿透了熱辣辣的長空,旭國軍士雄獅般地長吼,連國軍隊亂成一片。連國太子死了,主帥沒有了,那他們還打的什麽仗,為誰而打仗?

連軍終于自亂了陣腳,人人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夏侯昭的聲音勁力穿透着蒼穹:“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歸降者,留命一條。”

留命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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