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窮碧落下黃泉/(4)
,又那樣地期待。
“娘娘,皇上一定會喜歡你的。”
靈晚不語,只是默默凝望鏡中人,烏亮的眸子仿佛會說話:“風靈晚,你都準備好了嗎?”
“是。”
“你要做夏侯昭的夜妃嗎?”
“是。”
“你相信皇上真的愛你嗎?”
靈晚輕笑出聲,卻驀地轉首,對上秋歌的雙眼,溫柔而堅定道:“我信。”
秋歌莫名地看着靈晚,不明白她是何意,但她卻看懂了她眉梢含情的笑意。她默而不語,卻在心中暗嘆一句,原來看不清真心的人,太多太多。
今夜,她要去承乾殿,獨自一人行走在青磚地上,心情幾度雀躍。
晚風拂面,如溫柔的手語,更是頑皮地吹起靈晚鵝黃的衣角,翻飛着在她身後像是蝴蝶的翅膀,讓她在暗夜中如同妖嬈的夜蝶,神秘而美麗。她一步步走得用力,一步步踏得用勁,仿佛,那腳下的不僅僅是路而已。終于,她看到黑暗中隐隐約約的三個大字,腳下一滞,竟不知如何再邁出下一步。
腦中想的卻是見到他後,該如何自處?獻媚、邀寵或者還應該做點兒什麽,可是,她不會,真的不會。而他,真的又不懂嗎?他是那麽精明的一個人,只要是別人動動心思,他便能猜到一切的。他會否看穿自己的怯懦心思?又或者仍舊微笑以對?
躊躇間,承乾殿中,一人慢慢走近。靈晚微眯了眼辨認來者,卻發現竟然是常青。常青走近,二話不說,卻是做了個“請進”的動作。靈晚瞅了他一陣,一陣恍然,原來,常青也是夏侯昭的人。
緩緩步入內殿,只能聞到淡淡的檀香之味,靈晚不得不想象着這個中緣由。她不敢認為這是因為她怕花香而改點檀香,但,除去這個理由,似乎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了。
當靈晚立于中央,夏侯昭終于擡眸,在看清靈晚的一身鵝黃,他的嘴角只餘淡淡的溫柔笑意:“我還是喜歡你穿這樣的衣服。”他似乎永遠都知道靈晚的想法,甚至,從不稱朕,只是對她用了那個“我”字。
回應其同樣的微笑,她也回道:“你為何從來不跟我說起?”她也聰明地沒有喚他皇上,更沒有自稱臣妾。
“因為,從那以後,你再不穿這個顏色。我以為你不喜歡,所以不想提起讓你為難。”他溫柔地訴說着,看着靈晚的雙眸中溫柔得能掐得出水。
“其實真的不太喜歡呢。”她老實地回答着,甚至嬌羞地低了頭。可就是那一低頭間的妩媚,讓夏侯昭霎時心旌蕩漾。
“過來。”
靈晚沒有拒絕,真的走向了夏侯昭,用她那足以媲美黑寶石的晶亮黑眸,定定地瞅着夏侯昭。那欲語還休的情意綿綿,此刻被她發揮得淋漓盡致,一度讓夏侯昭心動不已。
二人倆倆相望,只是無言,卻又似一切盡在不言中。直到夏侯昭終于走向靈晚,伸手輕撫她的臉龐,靈晚方才驚醒。當她反應過來,人卻早已落入了夏侯昭懷裏。心頭如小鹿亂撞,靈晚的臉也漸漸升騰起熾人的溫度。當她掙紮着要離開,卻忽覺唇上一涼,那聲因無措而發出的驚呼聲也順勢被他吞入腹中。不同于任何一次,他的吻,猛野中猶帶幾分試探。先是淺嘗輕啄,末了,卻是深深又深深地**着她的丁香不放。
口巾空氣仿佛已被抽幹,靈晚只覺呼吸不暢。就在她幾乎要窒息之時,他卻含着一口清新空氣,灌入她口中,讓她又霎時清明。芙蓉暖帳,璧人成雙,靈晚青絲長瀉,與他的緊緊相纏。
明明不是初次承歡,但今晚的他太過于瘋狂。只要她睜開眼,便是一陣颠鸾倒鳳的折騰,直到他累得再直不起腰身,方才放她沉沉睡去。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雲,靈晚終于從酸痛中醒來。掙紮着想要起身,卻被橫過腰身的長臂阻了前行。她霍然轉首,卻看到他一臉孩子氣的睡顏,一時間,不由得癡了。
足足一個月,除了靈晚,夏侯昭再沒有召幸任何妃嫔。本來這種後宮獨寵的事情是不允許出現的,但夏侯昭沒有皇後,甚至連太後也沒有,是以,根本沒有人能管得着靈晚。
當然,除了百鳥宮那位代掌六宮的雲貴妃。
幾日後,靈晚突然收到了雲貴妃的侍女香雪送來的信,卻是靈雲邀請靈晚前去百鳥宮敘舊的貼子。靈晚本不想去,但聽說雲貴妃竟然是她的二姐靈雲時,她終于開心地赴約而去。
靈晚去了百鳥宮,卻見香雪一人獨守于宮門口等她。香雪說靈雲去了禦花園散步,靈晚怕花香,本不願去,可她太想見見二姐了,只得捏着藥帕尋她了去。
禦花園的花香太濃,靈晚行至一半就決定放棄。正往回走,她卻隐隐聽到一個聲音,若隐若現。她擰着眉,順着聲音的方向緩緩尋去,走了不遠,她終于看清了前方是何人,一閃身,抓着秋歌便避入了假山之中。
假山外的對話,輕輕飄入了她的耳中,卻在聽清所述內容時驚了靈晚的心。她側耳聽着,卻是越聽心越冷。
“皇上,你真的不理臣妾了嗎?”是靈雲的聲音,猶帶着哭腔。
“雲兒,朕最近要忙的事很多。”夏侯昭的聲音依舊柔和,但話語間也聽得出敷衍之意。
“皇上,你何必如此安慰臣妾。臣妾已看過彤史了,這一個月來,皇上只召了夜妃一人侍寝,就連她葵水之期,也照宣不誤。”是幽怨,是不滿,更多的卻是委屈。
“朕臨幸宮妃的事,還是朕自己做主的好,雲兒就不用操心了。”似乎不想提及這些,夏侯昭的聲音明顯地冷了下來。
“皇上,為什麽?臣妾有什麽地方比不上夜妃?”她仍舊追問,卻是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味。
“雲兒,朕乏了,先回去休息了。”避重就輕地回避着,夏侯昭之意已十分明顯。
“皇上,為什麽?是不是因為那夜之事?所以你對她總有一些特別?”這句話,她說得十分地用力,甚至是咬牙而出。
“雲兒。”這一聲卻是喝斥,夏侯昭明顯已經表現出不滿。
“皇上為何不回答,是臣妾猜對了是嗎?”
“如果你繼續糾纏下去,雲貴妃,朕不會再見你。”這已經是**裸的警告了,想必已觸及夏侯昭的底線。
“就算是皇上現在就殺了臣妾,臣妾也要問個清楚。皇上,難道臣妾陪在您身邊那麽多年,還抵不上那一夜**嗎?以前,臣妾想不明白,為什麽皇上對她一直是特別的,可現在,當臣妾想明白了,卻仍舊不解。難道,就因為代替先皇寵幸了她,就要負責到底嗎?這說不通,說不通啊……”
“小桑,送雲貴妃回宮。”粗魯地打斷了靈雲的話,夏侯昭的聲音中已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皇上,臣妾不走,臣妾走了,便再也見不到皇上了。”靈雲哭了,哭得很大聲。而假山後的靈晚聞言,也同樣落下了痛苦的淚水。她手腳冰涼,甚至因為太過傷心而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秋歌緊張地看着靈晚的面色,小聲地問:“小姐,您怎麽了?不要吓奴婢啊。”
靠在冰冷的假山石上,靈晚心中的恨意暴漲,腦海中與夏侯昭在一起的片段像是雪片般閃過眼前。妖孽的他,溫柔的他,無情的他,冷酷的他,還是現在她所感受到的卑鄙的他。她想沖出去問個究竟,可腳下虛軟,使不上一點兒力氣,只能虛弱地靠着假山的支撐勉強站立着。
忽而,假山外一個聲音傳來,不是夏侯昭又是誰,他說:“出來吧,朕知道你在那裏。”
聽到這話,秋歌急忙要攙扶着靈晚出去,卻被她生生拒絕。她撐住牆壁艱難地走了出來,在對上夏侯昭墨黑的漆瞳時,未語淚先落。
“你都聽到了?”他問,那麽地直接,幾乎沒有任何解釋就默認了靈雲所說。
靈晚急促地閉眼,兩行清淚滾滾而落,她凄楚而問:“真的是你?”
“是。”
沒有否認,也沒有抗拒,他大方地承認着,雙目炯炯地看着靈晚,試圖捕捉到她的眼光。可是,一切都是徒然,靈晚的雙目空洞,仿佛像失去了靈魂一般麻木。
“靈兒,你聽我解釋。”夏侯昭想解釋,可靈晚卻不給他機會,奮而上前,卻是狠狠地甩了他一個巴掌。
夏侯昭不閃不避生生受了她一掌,只是靈晚似乎仍舊不解恨,甚至手腳并用地踢打起他來,嘴裏更是含糊不清地罵着:“你這個壞蛋,你怎能如此對我,你無恥……”
大手捉住她不停動作的手,夏侯昭強迫她正視自己:“靈兒,聽我說。”
頓了一下,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捂住耳朵,哭泣道:“我不聽,我不聽……”
強扯下她的手,他卻是再不給她反抗的機會,只怒喝道:“風靈晚,你給我正常點兒。”他的聲音幾乎是用吼的,吓得一邊的秋歌都抖了抖。
“你要我怎麽正常,我努力想接受你,可你卻這麽傷我。夏侯昭,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同樣地吼了回去,靈晚整個人都幾乎虛脫,只有那桀骜的眼神讓她看上去尚有生氣。
“那你想要怎樣的結果?如果那日不是我,只會是比我更加龌龊之人。難道是我不好嗎?靈兒,是我不好嗎?”這是問她,也是問自己,夏侯昭也爆發了,似乎同樣地瘋狂了。
靈晚怔愣在原地,卻是被他的那句“只會是比我更加龌龊之人”給吓到了。她動了動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所以,你還是不願意和我在一起的,是嗎?所以,你才會如此介意。剛才雲兒問我你哪裏比她好?我沒有回答她,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沒法兒回答,因為答案是出于感情,你哪一點都比她好。靈兒,你問我有沒有心,我告訴你,我有,我一直有,在我的心裏從來只有一個你。”
這是在為自己辯解,但聽下去又似乎是在表白,靈晚不敢置信地消化着那句“在我的心裏從來只有一個你”。
“……”
仍舊沒有回應,靈晚卻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回應他。可夏侯昭卻從靈晚的表情中找到了他以為的答案,他痛苦地閉了眼:“靈兒,相信我。”
靈晚仍舊愣在原地,而夏侯昭卻在看清靈晚的表情時,傷心地轉身離去。終于,靈晚再也支撐不下去了,滑倒在地上。秋歌心疼地扶起了靈晚,道:“娘娘,你別這樣。”
“秋歌,是我錯了嗎?是我的錯嗎?”
“娘娘沒有錯,皇上,也沒有錯。只是,你們都太驕傲,都不肯先向對方低頭。”秋歌的話,實乃大不敬,但她卻說了,因為她怕自己不說,靈晚會更加想不通。
“驕傲?驕傲就可以那樣玩弄于我嗎?”靈晚淚落,對那夜的記憶仍舊深刻。
秋歌卻是搖頭:“小姐,為何你不聽聽皇上的話呢?皇上問你如果那夜不是他是別人,您怎麽辦?小姐,如果那夜不是皇上,那麽小姐以為,您還能活到今天嗎?”
這是最殘酷的假設,也是最有深度的分析,靈晚終于開始細想夏侯昭的話。是啊!如果那夜,不是他,那會是誰?假若真的是名乞丐,自己又當如何自處?
似乎一通百通,想通了這一點,靈晚的心已然漸漸平複。她扭頭看着夏侯昭消失的方向,卻是悲從中來,喃喃自語道:“我是介意的,可我更介意的是,為何你從來都不說?”
是的,這才是靈晚的最痛。關于初夜之人,她本有機會問問常青,她卻沒有問。她想問問夏侯昭的,卻又說不出口。可是,在這樣一個突兀的時間,讓她撞破這一切,又讓她情何以堪?
她始終以為,只要他對她坦白,她一定不會這麽生氣,可是,他卻選擇了沉默。若不是靈雲提及,他恐怕真的要瞞自己一輩子。思及此,靈晚又怒了,是的,她介意,她一直都介意。雖然這樣的結果對她來說也許是最幸福的,可她卻始終不能釋懷。
“秋歌,回宮。”
感受到靈晚的冷絕,秋歌終于忍不住又道:“小姐,您有否想過,假若常公公不是皇上的人,您又會怎樣?”
靈晚的身體抖了抖,卻仍舊咬牙:“我仍舊是我。”
“可是奴婢以為,假若那夜寵幸娘娘之人不是皇上,娘娘得知真相後,永遠也不會再快樂。”秋歌仍舊試圖挽回靈晚的心,可此時的靈晚卻已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沒有讓秋歌侍候自己,靈晚将自己獨自關在清淑宮中,靜靜地理清這一切。她是恨的嗎?她想了想,是的,她恨。
可是,她恨的是什麽?她想了又想,還是不确定。是恨夏侯昭是那個她猜了許久沒猜到的人,還是恨他騙了自己這麽久,她自己也說不清。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那夜之人,絕不是什麽乞漢,後宮之中,能自由出入的男人又有幾個?是她自己忘記了種種,是她自己不想去深究種種,可是,逃避遠不是解釋問題的最好辦法。所以,她的恨,來得讓自己也莫名其妙。
從夏侯晔到雪瘍,從雪瘍到夏侯昭,她自以為眼光不差。可是,結果證明,她錯得離譜。她對夏侯昭的感覺,似乎是超越了友誼之外,但又在情愛之間。不得不承認,她對他是特別的,那種特別的感覺,從她初見他第一面,便已有了感覺。可他的欺騙,讓她不敢向他靠近,似乎靠近便會被焚滅。
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她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優秀的帝王。他的每一個決策,都是為百姓着想的。她看到了他的用心、他的誠意,還有他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與愛意。她感覺自己的心在融化,感覺自己的情在慢慢發酵,可是,當她終于決定邁出那一步時,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那件事,像一道深深的溝渠,隔在了他們兩人之間,讓兩個人的心可望而不可即。
她痛恨他的,卻也是他的神機妙算。也許,當初自己入宮,也是他預計到的。這樣地算計着別人,真的不累嗎?這樣的無情無心,真的快樂嗎?她不懂,也不想懂。只是,她的心,為何這般痛?
緊抓着胸前衣衫,靈晚面容扭曲着,似乎想哭,又哭不出。因為淚已風幹,心,似乎也開始封閉。如果說,一個人愛錯一次是天真,愛錯兩次是意外,那麽,愛錯三次的便是愚蠢了。現在,她就是這麽覺得的,她覺得自己好蠢、好蠢。
午夜的晚風,忽然吹了進來,靈晚眯眼望去,卻見清淑宮的大門被人打開了一道縫。一人緩緩而入,身長玉立,純白衣衫。靈晚看着那抹熟悉的純白衣角,心,突然間覺得很堵很堵。
她看着他,就那麽半眯着眼,似乎是在看,卻又似乎沒有在看。夏侯昭一步步走近了靈晚,直到他站立于她身前,将清冷的晚風都擋在了身後,方才靜靜開口:“我來了。”
沒有回應,也沒有說話,靈晚仍舊只是擡着頭,看着夏侯昭,似乎并不想說什麽。夏侯昭苦澀一笑:“如果我不來,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主動走近我,從前是,現在仍舊是。”
聞言,靈晚的長睫眨了又眨,而後,終于轉首不再看他。而夏侯昭看着坐在床邊的靈晚,并不着急解釋,卻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并且伸出修長的手指,穿插過靈晚的手指,将其緊緊握在手中。
“知道嗎?曾幾何時,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擔心握不住什麽東西。到今天,我終于明白,我一直都害怕我留不住你。你的心裏,從沒有我,無論我是夏侯昭還是太子,更或者是當今皇上。”
他淡淡地說着,仿佛只是想要說說話,并不期待得到回應。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我,卻從未後悔過。那天晚上,常青來找我,要是換了平時,他從不會那麽着急地直接到東宮的。所以,我當時就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發生了。可是,當我聽完常青所說,我确實驚訝于父皇的恨意滔天。”
“沒有猶豫,我就随了常青而去,準備看看情況再做打算。當我見到你的時候,其實你的藥性已然發作。我知道,就算那夜是任何人,你也不會記得。所以,我做了自己想做的選擇,所以,那夜,确實是我。”
靈晚的呼吸漸漸不穩,她甚至用力地站了起來,打算離開。只是,夏侯昭怎會讓她走開?他出手扯回了她,她順勢落入他懷裏,四目相望,又是一陣心悸。
“靈兒,我真的那麽可恨嗎?我總以為有些事,你會懂的,可是我卻不敢賭上一把,所以,我跑來了,想要解釋我的行為,想要讓你原諒我。”
靈晚掙脫了他的懷抱,忍着淚意,幽聲質問:“你想解釋什麽?”
“我想說,如果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做。因為,如果沒有那一晚,我将永遠不會知道,我錯過的将會是什麽。”
這句話的意思,有多明顯,靈晚自知,可是她的心卻始終不肯放開。她再度打算離開,卻被夏侯昭以同樣的手法拖了回來。
他說:“為何你一定要這樣?你是怨我什麽?父皇當時根本不可能放過你,不是我,還會有其他人,難道是個乞漢都比是我要好得多嗎?”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那麽做?且不論對我好不好,我只想問你為什麽要那麽做,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靈晚淚落,卻是大聲質問着。
“如果我說,我的理由是想保護你呢?你信不信?”
“……”
見靈晚不語,夏侯昭終于無奈嘆氣:“你始終不信我。就算你明知道今天的這一出戲是你二姐刻意而為之,你仍舊只是想怪責我。風靈晚,你何其殘忍,對你來說,我就真的那麽不值得托付終身嗎?”
“要我信你什麽?信你毀我清白是為了保護我?可笑,有這樣保護的嗎?”靈晚的聲音都透着些尖銳,她只是不明白,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其實你想問,我那夜是否因為想利用你而那麽做,對嗎?好,我告訴你,沒錯,當初我确實是有那個打算,從我跟你提合作之事時,你就該明白我是什麽樣的人。可是,難道在你的心裏,你就一點兒也感覺不到我的存在嗎?難道你真的認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嗎?”
靈晚咬牙:“是不是,你心裏才清楚。”
“為何你不能敞開心扉?還是說,我永遠也進不了你的內心?”
“是,我讨厭欺騙。就算你是皇帝、是天子,我也永遠不會改變心意。”絕情的話,一經說出口,靈晚就後悔了,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夏侯昭只是笑,但笑得真真比哭還難看。他的失望那麽明顯,靈晚的心又漸漸收攏,疼得緊。
“我終究不是聖人,我本想說,假若你真的沒有辦法愛我,那我便放你離開。可我想了又想,還是做不到。所以,既然如此,那我為何還要放開你?”言罷,他漆黑如夜的星眸定定鎖住靈晚,發狠道,“我不會放開你的,永遠不會,就算是死,也要綁在一起。”
聞言,靈晚渾身一個激靈,不敢置信地望着夏侯昭宛若天人般的臉,失色道:“你何苦折磨自己?”
“折磨?我早已折磨自己多年,何必在乎多上幾年?”夏侯昭話語間的森然與冷意,已感染了靈晚,她不甘示弱地回嘴:“你攔不住我。”
“攔不攔得住,試試便知。”言罷,夏侯昭深深地看了靈晚一眼,終還是拂袖而去。靈晚定定看着他坐過的那處床褥皺起的紋路,淩亂而扭曲,一如夏侯昭臨行時的心境。
四、逃出宮
自那日以後,靈晚似乎真的想通了。她可以不恨他,但卻不能不怨他,所以,她想離開,離開皇宮便可以不再相見,不見便不會再有痛苦。可夏侯昭也似乎有了自己的動作,任憑靈晚如何計劃逃出皇宮,卻總是不得成功。在她的身邊,仿佛被夏侯昭織了一張巨大的網,将其困在其內,再沒機會離開。
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又一次見到了來旭國進貢的連國太子裴潋晨。仿佛洞悉了靈晚的心事,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你想離開嗎?我可以幫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靈晚不理會他,扭身想走。
“明日午時,我要離開旭國回連國去。如果你真的不想離開,那我也便不再自作多情。”他的話,确實對她很有誘惑,但她卻堅持地搖了搖頭:“我想離開,但我不想欠你人情。”
大笑幾聲後,裴潋晨突然間正色問道:“為何?”
“因為,欠別人的可以不還,欠你的怕是我想還也還不起。”她雖然心情不佳,但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所以,只一眼,她便看穿了裴潋晨的狼子野心。
“果然不是一般女子,怪不得當今聖上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違,強納你入宮。若是換了我,恐怕也是同樣選擇。”裴潋晨十分贊賞靈晚的這種洞察能力,所以,話語之間欣賞之意漸濃。
“殿下還是自重的好。”裴潋晨的**她一年多前已然領教過了,所以,并不意外,但以他的身份,公然調戲于她,實在不算是什麽好事。
“娘娘先別生氣,潋晨也是想幫娘娘一把啊。”見靈晚有些想走,裴潋晨忙轉身攔了她一把。
靈晚怒目而視:“你想幹什麽?這可是旭國的皇宮,不是你連國的太子府。”
見靈晚動了真怒,裴潋晨也不再嘻笑,只正色道:“娘娘可要想好了,如果想出宮,過了今日,怕是沒有更好的機會了。”
歪着頭,她看向裴潋晨:“是嗎?本宮不需要你的幫助。”
“娘娘話不要說這麽滿,如果娘娘不需要潋晨的幫助的話,該是早就出得宮去了,又怎會為此徘徊數十天?”一句話,透露了太多的信息,很明顯他是有備而來,且對自己的行蹤也了如指掌。
她危險地挑眉:“看來太子殿下對本宮很是關注呢?您到底有何打算?”
“娘娘說笑了,潋晨只是十分欣賞娘娘,所以,想做個順水人情而已。”裴潋晨的話,靈晚自是不會全信的,于是她也試探性地說:“不如說說看你的計劃,如果行得通,本宮可以考慮考慮。”
裴潋晨不語,只是笑笑入袖袋取了一物交到她手上道:“有了這個,我相信,娘娘知道如何做是最好的選擇。”
言罷,他竟也笑笑離去,留下靈晚一人,盯着手中的人皮面具發呆。
靈晚出宮了,在猶豫了許久之後,仍舊選擇了接受裴潋晨的幫助。原來,那日裴潋晨交給她的人皮面具,不是別人的,竟是裴潋晨自己。扮成任何人,想必都不如扮成他來得方便。靈晚暗自佩服于裴潋晨的好計劃,但另一面,卻又擔心着夏侯昭的反應。
他并不是什麽善良之人,她不敢保證自己走後家人會不會受到不平的對待,但至少還有大哥和三哥,想必夏侯昭看在他們勞苦功高的份兒上,也會給幾分薄面的吧。思緒翻飛着,一路無言,直到她猛地醒悟,竟發現自己已離開皇城數裏。
他終于還是沒有防住自己的,靈晚忽然有些失望,扮成随侍的裴潋晨揶揄道:“怎麽?才出來就開始想他了?那你還出來做什麽?”
沒有理會他的話,靈晚只手掀簾,看馬車外風景,她終還是最喜歡這宮外的風景如畫。正出神間,前方傳來一陣叮咚之聲,舉目望去,靈晚當即怔愣住了。
風鈴,是風鈴,車隊經過的整片樹林都挂滿了風鈴。靈晚的雙眼迅速染上淚光,是他,原來,太自信的一直是自己,他早就知道了她要離開。雖然放出狠話,說生死糾纏,可他終于還是沒有為難自己,竟然就這麽任她離開。
第一次出宮的時候,他守了她一夜,親手将那風鈴系在她床頭,讓她帶走。可是,她卻猶豫了,将那風鈴留在了清淑宮。當她重入深宮,卻再沒見到那風鈴的蹤跡。她以為,那只是他一時興起,可現在,她卻懂了,那也許正代表他的一片真心。
那麽,他為何不阻止她出行?是倦了,累了,還是厭了呢?她覺得心裏難受,難受得挖心挖肝的疼。雖然是她任性地要離開,可她仍舊瘋狂落淚,忽然她沖那串串風鈴厲聲大喊:“夏侯昭,你是故意的是嗎?你要讓我永遠都不能忘記你是嗎?你做夢,你做夢……”
她突然的喊叫聲,驚動了車隊的其他人,所有人都奇怪太子的車辇裏為何會有一名女子。但當衆人将視線調回馬車時,裴潋晨已将靈晚拖回了車內。
“你瘋了嗎?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是嗎?”
“有什麽關系?你要是會怕,又怎麽敢帶我出宮?”靈晚無所謂地說着,言罷竟然又高聲朝外喊道,“停車,太子殿下聽那風鈴聲兒不錯,去取一個回來。”
裴潋晨聽罷,臉色差點兒沒成菜青色,他掙紮道:“你這是敗壞我的名聲,哪有男人喜歡風鈴的?”
“有何不可?你大可以說,是帶回家送給你宮中的妃子們,她們也開心,你也開心,不是嗎?”靈晚木然地說着,心裏卻惦記着那風鈴聲越來越近。
當那侍衛将風鈴交給靈晚,那眩目的紫色刺疼了她的眼,她苦澀地落淚,終于明白他的苦心,以為只是他無心的一個小小動作,卻不想,竟包含他熱情的真心,靈晚想哭,卻只是默默流淚不止。
心,痛得木然,卻也終于讓她清楚,原來,她對他,從來不是恨,那莫名的怨氣,竟也是因為太在意了而已。可現在,她明白得太晚,他們之間,也許,再無可能。思及此,靈晚只覺心口被人撕扯不止,痛得人撕心裂肺。
車辇一路緩行,終于還是駛出京都。靈晚收拾好一切,也只是裝了一個小小包袱,跳下馬車。靈晚已恢複自己的容貌,只是為了出行方便,換成了一身男裝。車上,裴潋晨面色如常,卻是突然不再笑了。
“你要走嗎?”
“是啊,謝謝你帶我出來。這份情,我記下了,有機會我一定還你。”說完,靈晚朝他揮揮手,準備離開,卻被一人強行阻止。定睛看去,靈晚竟再也說不出話來。
“雅瞳公主。”
“沒想到你記性還不錯,不過,想走,應該是不可能了。”
靈晚面色微變:“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想請夜妃娘娘到我連國小坐。只要大旭朝的皇帝可以給我們送份大禮,那娘娘自然也是要作為回禮,轉贈于他的。”雅瞳陰冷地笑着,靈晚卻在心中暗暗叫了一聲不好,中計了。她運氣于手,正要揮出,心口卻一陣猛烈的刺痛。
“我勸你別再浪費體力了,我連國的散功丸也不是摻假的貨。別說你現在打不過這一群人,就算是我,你也打不過。”說完,雅瞳用力地朝靈晚扇了一巴掌,靈晚想避開的,卻發覺動作不如平時那般輕盈。
“啪”的一聲,靈晚的嘴角頓時溢出血色,雅瞳卻還在笑:“看吧,現在相信了吧?咯咯咯咯……”
裴潋晨适時地擋在了靈晚和雅瞳之間:“妹妹,別沖動,打壞了就不值錢了。”
聞言,靈晚懊悔不已,她早就想過這連國太子帶她出宮不可能那麽簡單,卻不曾想會給夏侯昭帶來如此大的麻煩。
連國的皇宮中,靈晚終于見到了夏侯晔。只是,此時她面前的夏侯晔已完全變了一個人。
“原來你在連國。”
很普通的一句話,似乎只是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見面之後的寒暄之語。夏侯晔亦是苦澀一笑:“是啊,原來我在連國。”
“你和裴潋晨是一夥的嗎?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夏侯晔仍舊表情淡淡:“不過是想用你換我哥哥的一些東西。”
一直以為自己在夏侯晔的心裏是特別的,可是聽到這些話,靈晚終于驚恐地想,原來這一切,又是她的自以為是。
“你為何要如此?他是你親哥哥。”
“我為何要如此?你為何不問問他對我做了什麽?你以為我是以什麽身份待在連國,公主驸馬嗎?哈哈!哈哈哈!”夏侯晔瘋狂地大笑着。笑罷,靈晚竟發覺在他眼角有一滴晶瑩的淚,閃耀着冷冷的光。
“我不知道你想要從他手裏得到什麽,可是,你不會成功的,我在他心裏根本沒那麽重要。”并不是賭氣,靈晚會這麽說,只是想讓夏侯晔放棄這個想法。事實上,她更擔心,如果夏侯晔執意如此,夏侯昭會為了要回她一一就範。
“那就試試看好了,看看他對你的真心有多真。”幾乎是咬着牙在說這些話,夏侯晔的表情極度地猙獰。這讓靈晚不禁有些後怕,他和夏侯昭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竟如此恨他。
仿佛是看穿了靈晚的心思,夏侯晔有些殘忍地笑了:“你是不是很好奇,他對我做了什麽?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