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債又背,追兵四圍

白雷常年積灰的老炕頭下面藏着一本泛油疏黃的舊書,上著《江湖野史·名門篇》。說道此書的來歷,那年白雷才七歲,其父白辰懷揣此書笑眯眯的說道:“雷子,拿你炕頭下那兩吊錢換我這一冊武林正派最高秘史,可好?”

兩吊錢,白雷要靠坑蒙拐騙存一整年,可這些錢在他年幼卻又無限膨脹得好奇心面前,咬牙可棄。于是這書便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寶貝。

舊書的第一頁,如斯寫道:崇華派第一百一十代掌門白洛英——一代宗師,百年奇葩,萬古流芳。第二頁記載的則是關于白洛英座下三位入室弟子的概要,這頁始終缺了一半,餘着的那角僅記載着幾字:‘首席弟子,白辰’,再後面的內容,白雷始終不知道是什麽。

那時的白雷更不曾想到,八年之後,《江湖野史》的再版中,崇華篇關于白雷的描述,只有他大師兄不到五分之一的字數。僅以八字概述:

白雷——人如其父,不學無術。

…… ……

“唉……”近日裏白雷的怨氣特別的多。

直到把那一口長氣嘆完,白雷這才收回思緒,合起了手中那灰溜溜的包書布,把書重新塞回了炕頭裏。

把炕頭填好,白雷又擡手撫摸上那床頭沿上的牆縫,外面看去是平平無奇,實則那不起眼的縫裏可藏着的可是他這些年的所有積蓄,想當年就連他親爹跪着求他,寧遭天打雷劈,他都不肯動一分的……‘娶媳婦錢’。

“丫丫,我的好媳婦丫丫,雷子哥沒用,嗚嗚……還沒把你娶進門,先把這禮金用了,沒辦法,保命要緊啊!”說着,白雷眼中晶瑩又起,此非做戲,倒有些心痛到真情流露的地步了。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白雷一邊垂淚,一面伸手将那牆縫裏的票子往外抽……

“你雷子哥我在牢裏這些天也算是琢磨透了,生死關頭誰也靠不住,還是歹靠自己。我辛苦掙紮了這麽多年,在崇華派,要和師父師祖鬥智鬥勇,還要沒日沒夜的養家糊口;為保小命,俺是從不敢當出頭鳥,心甘當那豬棚草啊,我好生不容易的把我自己扒擦大了,我可不能在這兒冤了小命啊……丫丫,等咱拿着這錢去買通山下那些冤枉我的財迷鬼,等、等咱平反了,咱一定加倍努力,攢回禮金,把你娶進俺白家門兒……”

雖是一番自言,可白雷越說越是動情,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也不知在這不點燈的黑屋子裏又哭了多久,白雷才整理好心中得苦澀,再起身,拍着胸前的那薄薄的一張十兩存票和碎銀碎錢,臉上,卻是一副久旱初逢甘露的笑顏。

出了茅屋,白雷借着那微明的月光又将院子打量了一圈,棚裏的豬仔們睡得正香,前幾日還待宰的朱青青如今又回到了花花身邊,與它們睡在一起的,還有那先前與朱青青偷情的杏兒。

“唉……”又是一嘆。再草草略過一遍,白雷咬起下唇,大步跨出了栅門,向着後山下山的小路,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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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雷走的是後山的小路,這路上本來就鮮有人跡,一路從山頂到山下統共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一到山腳,白雷也是一改平日裏懶散得脾性,片刻不休地直奔梅鎮。

前腳剛進入梅鎮,天色開始漸亮,白雷這才想起自己還是一身髒兮兮得囚袍,于是随手順了件別人家晾幹得外衫披在了身上。

說來也奇怪,一路從下山到進城都順利的很,白雷原本沉重不已的心情也稍轉明朗,直到……他站在那對着虹玉樓兩個巷口的地方,腳,終于因驚吓而釘在了原地。

“這……這這。”白雷面色慘白,齒顫難言。

他确實曾想象過虹玉樓被燒的場面,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一把火,不只是将那光鮮一時的虹玉樓燒了個精光,甚至與虹玉樓臨近的幾個青樓小館,也被燒得面目全非。

半條街都是煤黑色的廢墟,已過去這麽多天,白雷卻還是可以聞到空氣中散發出得焦糊的味道。而比那些濃重的黑色更加刺眼的,應是那廢墟中挂着的條條白帶。

那是祭奠死人才會綁上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他從來只是聽說,這還是頭回見到。

想到這裏,放在胸口的拳頭忍不住地一緊,又想想那懷中僅有得十四兩六錢,兩道細眉,緊緊地糾到了一起。

“總、總不能白來……”白雷如是安慰了自己一句,接着,強提着步子,向那廢墟處移動。

說起那尚齊樓和百德酒坊還真不難找,就坐落在虹玉樓對面的一東和一西,可白雷一路走來,心跳飚百,手腳冒汗,硬是生生吞了三咽,還是沒敢擡頭。

“哎!站住!”

“哎!哎哎!說你呢,幹什麽的?這裏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白雷被一聲怒吼生生扯回了游魂,一擡臉,就對上了那一身鮮紅的官服。

來人左手提一長棍,左手伏在腰間的佩刀之上,深紅的衙役官服,這一身行頭早已将其身份說了個明明白白。白雷看得清楚,心中雖慌,卻也必須強作鎮定,擦了把額上的冷汗,笑道:

“嘿嘿,官爺,俺是那百德酒坊老板的遠房表叔……的兒子的……書童。”這話編的,說完後白雷自己都想抽自己耳刮子。

原本順口說出個遠房表叔,一想,咱模樣和年齡都不像啊,于是又扯出個兒子,可人家一酒樓的大老板的親戚怎會穿的如此破爛,于是最後加了個‘書童’作定語。好吧,雖然很扯,保不定能混過呢?

白雷雙眼機靈地一轉,未等那人開口,又伸手從袖裏掏出五個銅錢,兩眼一眯笑着把錢塞進了那官差手中,抱拳又道:“官爺,拜托您了,我這真是有急事才趕來的……”

“你……”那官差鄙視的眼睛瞅了手裏的五個銅板,一臉的不屑,正當再說些什麽,卻聽得身後傳來“咣當”一聲巨響。

這動靜可夠大,整街可聞,白雷和那官差同時循聲看去。只見那虹玉樓廢墟的對面,一樓的大門被人巨力推開,剛剛的巨聲正是木門拍打門板的聲響,接着從那門裏奔出一個身影,看不清面貌,只是聽得那人從遠處撕心裂肺地喊了一通:

“來人啊!快來人啊——!出人命了!老、老爺死了,我們老板被人殺人滅口啦!”

這話說完,官差二話不說提起棍子就往回跑,當然,期間早已把手裏的銅錢揣到了兜裏。

白雷連罵個‘混蛋’的機會都沒有,接着,又聽聞那西邊隔壁的樓上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女子叫聲:“啊啊啊啊啊————————!老爺!老爺,你怎麽了,老爺?快來人啊!”

好一出鬧劇,正是應了個你唱我随,那叫一個相得益彰啊!白雷半張着嘴巴緩緩的擡頭望去,兩個樓裏的人都亂成了一團,叫的叫、喊的喊、哭的哭,原本整個街上都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這下子,一個個好奇的腦袋争相探了出來。白雷也探了探腦袋,只見那吵鬧的源頭的兩房上分別寫着:

‘尚齊樓’、‘百德酒坊’。

白雷細顫半天扯出了個似哭非笑的表情,心中可謂又哭又幸……

哭得是:老天爺這次是真的要玩死他,這次,是真的死—定—了!!!

幸的是:虧的他小時候不願學,卻也被逼着識了些字。他認得出這兩家鋪子的名號……

不然,他真是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啊!

…… ……

白雷經過了天雷一記之後,身心可謂感受過了外焦裏碎的一場體驗。就在這紛亂不堪的一場鬧劇裏,盡管腦中天旋地轉,而發自于本能的一絲求生欲還是拉扯着白雷的最後一根意識神經,給他做出了如下的簡單結論:

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下,真的有錢也只能給鬼花去了。

白雷突然覺得這像是一場噩夢,根本不是現實。因為這現實,太噩夢了。

前一刻,他還恨這兩個冤枉自己殺人放火的騙子,可即便恨得咬牙切齒,他卻還是忍着心痛咬着呀把自己僅有的‘媳婦錢’拿出來孝敬他們了。可是,這一刻,白雷又感到絕望,那是跟‘死了爹’一般的悲恸。

不,比死了爹還要痛。沒了爹,他還可以好好的活着,可這倆大爺一死,他是真的死定了……

白雷腦海裏又憶起了前兩天在地牢裏的一幕,就是那天老三和老四兩只前來看他,白霧那小子在臨走時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

‘記得,千萬不要亂跑哦……’

“他娘的!不早說,不,是不把話說明白!”白雷狠狠跺了一下腳,痛罵了一句,接着轉身擡腿就跑。還是他來時的路,不同的是,這次回去的速度比來時還要快了兩倍,臉色,亦是慘白更勝。

想他白雷本就是被冤枉的,可他前腳剛從牢裏逃跑出來,這邊指證他放火殺人的證人就被人滅口了。這簡直是完美的栽贓啊!這要是被人發現了,就是給他一百根舌頭他也說不清了呀!

‘快,要快!要再快!要在他們發現之前溜回去啊!’

汗水劃過眉皺的紋間,流進眼底。白雷不禁疑問又起:究竟是誰呢?要是朱丫丫的表哥真是為了幾頭豬把他這般照死裏玩,尼瑪,他整個就一變态啊?!

可是 ,還能有誰呢?有誰能跟一個山溝溝裏殺豬的有這麽大深仇大恨啊?

想到這裏,白雷不禁抖出個寒顫,口中切齒道:“老爹,你該不是在外邊玩出什麽火來,把我都燒了吧?”

就在白雷飛奔之際,耳邊異常的風聲讓白雷起疑地一個側目,這一側,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樹林間不知何時竟蹦出幾個黑布蒙面身手敏捷的黑衣人。白雷額上冷汗涔涔腳下卻只敢快不敢慢,光是剛才稍一個目測起碼也能瞟到五六個人影了。白雷功夫是不咋地可輕功上沒少下工夫,而這幾人居然始終保持在他身後十丈之內的距離,這要是讓他們追上了,恐怕白雷連一個都對不服不了。

‘救命啊~’白雷哭喪着一張臉,從起初奔的慷慨赴義,到此時淚涕四下的逃命狀,前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眼看不遠處就是崇華下路的山門了,可偏偏,人在倒黴的時候總是格外容易碰到雪上加霜的窘境。白雷怎麽也沒想到,勝利就在前方,可他居然因為腳下沾到了自己甩出的一條鼻涕,一個打滑,就地撲出一個華麗麗的狗j□j。

形式瞬間被逆轉了,原本始終被遠甩在後方的黑衣們一口氣趕了上來,可來人就在靠近白雷時,卻又紛紛慢下了腳步,黑布上的一雙雙眼睛似乎是經過了幾番糾結才按捺不住地彎曲了一下,還有幾塊黑布下,蹦出幾聲嗤笑。

白雷這一通巨力,腦袋裏嗡嗡聲作響,兩只手剛把身子撐起,不料一行鮮紅就順着他灰撲撲的小鼻子滴落在地。

“噗!”

又是一聲沒忍住的‘譏笑’聲。這下,可算被白雷聽了個清清楚楚。

白雷眼見自己反正是逃不掉了,被人弄得灰頭土臉在自己家門前丢了人不說,居然還敢嘲笑咱?

兩眼紅通通地怒視着把自己圍了一圈的黑衣,一二三四五六七,不就七個人嘛!好!你們有種!

“好……噗噗!”他撲了撲唇邊的泥土,雙臂一振。

黑衣人一衆見他這般動作以為他是惱羞成怒,各個肅然收起臉上的情緒,持劍以待,只是誰料……

白雷确是雙手振臂一抖,可剛抖完,兩手一縮,竟又抱在了頭頂,就地抱頭縮成一團,軟倒在地上。

“好、好……漢饒命!”

由于這人前後反映落差巨大,一衆黑衣人緊繃的身子一抖,幾個險些閃了腰板。

可那白雷,側蜷着身子賴在地上,一面凄慘地用袖角擦着鼻血,一面顫聲說道:“好漢……各位好漢!俗話說:判官易做劊子手難當啊,我看你們各個身手矯健想必都是年輕有為了,你們可不能一時沖動,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啊。你們看我着身形打扮和态度就知道了,咱絕對是良民一介啊,你們要是為了別人一點錢財就沾了咱良民的血,害得你們死後下地獄,滾油鍋、上刀山、淩遲割肉,咱可不忍心啊,不替自己想也替子孫後代想啊,萬一害的貴夫人生孩子沒屁,呸!呸呸!是萬一大家夥将來的子嗣生出來有什麽先天缺陷,咱,這罪孽可重了呀!各位好漢,聽咱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呀!”

語畢,七個黑衣人似的真的有所動搖,互看了幾眼,只有那為首站在最前方的黑衣二話不說就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啊————————!”白雷只感那鐵劍閃出的寒光耀了他的眼睛一下,驚恐地叫喊起來。“上天有好生之德啊——!救命啊——!”

“喊什麽喊?”

“別喊了!”

“閉嘴————!”

“……”

直到最後那‘閉嘴’二字一出,正如一張施了法的符咒,一出即靈。

衆人循着那‘符’的來源探去,當是一驚!

正是,一顧傾人國,再顧要人命。長發飄飄,紗裙缭缭,鳳眼明眸,櫻唇含嬌。花影劍出鞘,白雨仙子天下嬈。

白雨,她的出場,正是如仙子下凡一般讓人忍不住地贊嘆和驚豔,她一步步走來,踏碎了一地的晨露。她的臉上仍是無波無瀾,只一雙眼緊盯着地上那泥血混了一臉的白雷,眼中漫上一絲怒意。

“師姐————!”白雷起初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直到看清了那風華絕代的一張臉龐,這才撒了歡一臉癡笑的狂撲而來。

白雨眼見他一身泥土就要撲上,正欲躲開,轉瞬又瞥見迎來的那一張臉上的點點鮮紅,腳下一滞,已被他緊緊抱住了雙膝。

白雷心中一顆大石可算落下,那感覺好比在懸崖上抱住了一根比大腿還粗的老松樹,真是又踏實,又安心啊!

直到白雷臉上的血跡泥土在那嬌人的裙角蹭得差不多了,這時,才一個機靈的翻起身來,躲到白雨的身後,指着對面七個黑衣人說道:

“師姐!替我報仇!這群混蛋累得我跟狗似的不說,還讓我摔了個狗j□j!師姐,替我要他們狗命!”

對面幾個黑衣人聽了白雷與剛剛判若兩人的一番言辭,這才把垂涎的目光從白雨的身上移開,為首的那個黑衣更是上前了一步,拿劍指着白雷的鼻尖,嘲笑道:

“要我們狗命?呵呵,剛剛你不是還哭着跟大爺們求饒,說殺人可要下地獄的,要我們切莫沖動嗎?”

他剛說完,後面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我可真開了眼了,堂堂崇華派竟能教出這樣貪生怕死丢人現眼的弟子,說出去,可是要笑掉世人的大牙了。”

“哈哈哈……”

七人中,此起彼伏的笑聲爆出。白雷躲在白雨身後,自知這向來清高的師姐肯定正在用剜人的目光從上面直視着自己呢,理虧的深埋着頭,專注地扣着指甲……

聞那激言,白雨未怒,也或許是她臉上冷漠慣了,以至于怒時也無法被人察覺,纖手持劍微擡,正對上那黑衣首領的劍尖,朱唇微啓:

“你們說的對,我也覺得……門下丢人的事,還是永遠不要傳出去為好……”

淡淡一句,卻字字顯露殺機,一時間,林間無端襲來一風,風過裙擺,花影舞痕……

作者有話要說: 女豬:美人好帥,美人好帥!

男主:……作,你是想死了嗎?

作:來了,你來了!俺發誓,就是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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