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捕出現,師兄遇險

白雷喜歡數銅板,而不是銀票。他喜歡感受手指間銅板的分量和溫度,為了提升自己的安全感,他甚至習慣把幾枚銅板嵌在鞋底,只有時刻記得錢不離身,才能讓他安心。

白洛英放下手中的一只灰鞋,淺淺嘆出一氣。

或許這就是注定吧!

如果不是白雷從小養成了這特立獨行的習慣,那麽他在越獄後,莫孤恒臨死前手中握着的這只鞋就不會成為重要的證據。

“師父……白雷這一劫,怕是難逃了。相信我等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白聞律如是說道。

“為師明白,我只是嘆……是白辰那厮不負責任地把白雷教得這般頑劣,除了偷奸耍滑、賣弄嘴皮,什麽正經本事都未傳授一點,如今,白雷遇難,他居然遲不現身。已經整整一年了啊!”

“是啊,師兄這一走……音訊全無,居然……有一年了。”

“這個死小子,連我的壽辰都不出現……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呢!”咬牙且齒說罷,白發白眉之間,眸光微暗。“教出這等為禍人間的敗類,你要是敢……一走了之,我定……卸你八塊。”

…… ……

“阿嚏!”

白雷擦了擦帶出的鼻涕,趕緊又摸了摸鼻子下的‘黑痣’。還好,這‘痣’的粘性夠大,還沒掉。

說道這次白雷的變裝,真可說是‘親爹’都認不出來得完美啊(自認為)!

雖然白雷給了自己極高的評價,可環顧四周,仍是忍不住地跨下雙肩,無力地吹出一氣。

只見梅鎮內唯一的主道兩旁,小營窸窣,成群結伴得中老青少各層女子圍幾團,偶有幾句笑語蹦入白雷耳中。再觀那兩旁人群目光的焦點,沒錯,除了咱驚為天人的崇華首席大弟子白風,還能是誰?

白雷?自然被萬千崇敬的視線自動慮化,被推去盲點的一角。

擺在白雷面前極其殘酷的事實就是:跟在師兄屁股後面,即便咱不變裝,不!是就算咱脖子上挂着‘連環殺人犯’的招牌,也沒人稀罕看。

Advertisement

這真是種複雜的情緒,白雷居然為自己此刻的渺小和不起眼感到悲恸?其實也不複雜,說白了,這就是男人對男人的赤果果的羨慕,到妒忌,只是,不敢成‘恨’。

“在想什麽?快跟上。”又是那不溫不火,淡如清溪般的話語。

只聽遠處道旁,咚咚幾聲,似有女子因酷(躁)熱難耐,不支倒地。

白雷一個哆嗦,趕緊加快了兩步,再看那白風,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仿佛兩旁射向他的一道道炙熱的目光會被他周遭的一層金鐘罩全彈開來,百毒不侵,大有不食人間煙火的意思。

“唉……”白雷再次搖頭,此番已是哀莫大于心死,看着那潔白的一片衣角。能跟這樣的人物有幸出自一個門派,還有啥好不知足的,也罷也罷。

一個仰首闊步,步步生花,一個垂頭喪氣,步履艱難,二人行至中午方才到梅鎮東城的‘仙來客棧’。

白雷當時看着那掌櫃的一副熟悉的嘴臉點頭哈腰的對着師兄這一句那一句的,多麽熟悉,那曾是白雷一天要拿出個十回八回來伺候別人的招數,可如今,同樣的動作和神情,白雷就是覺得這掌櫃的眼裏比自己多了一樣東西。

猥亵!

“怯~”白雷拱了拱鼻子,把眼一斜。

這一聲響才初讓那客棧的老板意識到白風這仙人的身後,居然還有這麽一個跟班,于是恍然一悟地說道:“啊,怪不得要兩間,可是,您先前只定了一間,如今客滿……”老眼一彎,瞅了那白雷一番,又道:“不過,馬圈裏倒是還有個空位,公子若不介意,倒可讓您的小童将就一晚。”

“啥?”白雷忍了半天的憤懑在這一瞬間,仿佛徹底被激化,登時來了一個惱羞成怒。

“将就個毛!我一把生‘姜’拍死你‘舅’!小童個蛋!我‘削’你腦門當馬‘桶’啊!”他老子個親爹的,老鼠不磨牙,你當我幼兔啦!

說罷,又聽周圍身後處傳來幾聲嗤笑,若有若無,隐言帶笑。

白雷頓感心中一團火燒得正旺,那叫一個不吐不快。當下,一只腳噔地一聲踏在了大廳長凳之上,支手掐腰,嘴巴一撅,鼻下的黑痣被挑的老高,手點着周圍一衆,怒道:

“瞧瞧你們那一片牛蛋兒眼,掉了鹹菜盤裏當梅菜疙瘩吃了都不知道!瞅瞅瞅,沒見過美人兒啊!吃東西還要挑挑人吃的還是豬吃的呢,你們一群大老爺們跟着母貓學什麽發春啊!我說大哥,你一胸的毛從胳肢窩露到肚臍眼,還裝什麽面露羞色啊?磕碜誰呢?還有這位大叔,你一把年紀了,口水都順着牙花子流出來了,碗裏稀飯還喝不喝了你!”話剛至此,又是猛一轉身,指着那門外又道:

“看看看,看什麽看?別躲!就說門縫後面你們一群大姨大媽呢!屋裏一群老爺們再不濟好歹是正大光明,你們躲個旮旯裏就當沒人看見了?打從一進門我就讓你們一身脂粉騷味兒熏得睜不開眼了!瞧你們腳下一地的白面兒,不知道的當賣面得打這兒過呢!這都什麽地方啊?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你們這鎮子是要當街耍流氓啊!當我崇華……”

“啪!”

“咯咚!”

大廳終歸于一片安靜。

穿堂風過,白衣青帶飄揚而落,一手持劍而立,另一手,提着失去知覺的白雷一只,雙眸微歉,淡淡道:

“對不起,我這堂弟久居在深山,幼年疾病纏身以致神經錯亂,犯病時常胡言亂語語無倫次且情緒混沌,讓諸位見笑了。”

說罷,微一轉頭,向着四周淺淺一個鞠身。再轉回,對着那老板微微笑道:“給店家添亂了,我與堂弟且住一間廂房,按我初訂得房間便可。”

含笑得面容再起,猶春風拂面,萬物回蘇。只聽見那門外咚咚一片,又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客棧老板似是魂仍未歸,眼看着臉前那一臉的冷俊,癡癡的遞出手中的房門鑰匙,甚至直到白風以提着‘行李’走上了二樓轉角,衆魂魄,仍未歸體。

仙人本也是人,可若經剎鬼一襯,光輝形象,自然又盛……

白風進了梅字廂房,合上房門,随手在門外挂了個‘勿擾’的門牌,再将手中的‘行李’拎去了床上,重重坐在那桌邊,長呼出一口氣。

心下不禁憂慮:跟白雷這家夥未來的相處,恐怕,比當年複國護帝還要艱辛。

忽地想起一事,遂又上前至床邊探了探白雷得呼吸,指尖氣息均勻有力,看樣睡得極香。

白風回想剛剛情形緊迫,白雷差點就要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雖然事發突然,他也只是猛點了白雷的睡穴而已,下手雖重,應該不會留下什麽後遺之症。

安頓好一切,白風從反鎖的屋內,翻窗而出,掩好窗縫,縱身去了房檐……

白雷這一覺,睡得可是夠長,也不知是因為白風的出手太重,還是白雷自身太累了,這一覺醒來,天已近黑。

白雷揉着沉重的額頭,晃啊晃得做到了桌邊,桌上已涼好了一壺茶水,正渴得要命,遂一口飲了個精光。

這麽一算,白雷從越獄出來的前一晚,就沒有合過眼,也就是整二十多個時辰沒有睡過覺了,動了動全身手腳,确實疲憊一掃。

“可……咱到底是咋睡着的?是從啥時候睡着的啊?咋……一點印象也沒有呢!”白雷繼續揉着腦袋,眸子沒轉完半圈,猛地略到桌上一封書信,一怔,趕緊拆開看起。

崇華一子白風是個文物兼修之人,但在留此信的時候特意考慮到了白雷的文化水平,于是,刻意用口語化得方式,一筆一劃的正字,寫下:

“白雷,你要是起來時我還未回千萬不要獨自出門,吃喝事宜吩咐小二,皆可記賬,切不可擅離此房。我與陸兄已定好今日在此房間會面,此事重大,你絕不可再意氣用事,否則,一切後果,你将自己承擔。可是明白?”

白雷擰着眉毛念完這最後一字,仔細咀嚼了幾遍,抿着嘴巴暗暗點頭。總之,聽師兄的就一定沒錯。

堅信了這一點後,白雷面色一沉,深吸一氣,扯着嗓子就朝門外喊道:“小二,二斤整豬頭肉,淋上麻油,點上蔥花。燒雞一只,摸上甜醬,墜上香絲。再來倆饅頭!帳記房費上——!”

這句喊出,那叫一個五髒六腑無比的痛快舒暢啊!

話說這梅鎮最豪華客棧的級別就是高,未多時,三樣全照足了白雷的規矩給上全了。

這下子,死裏逃生,跑了半天,睡了半天,哭了半天的掏盡的身體和饑餓感瞬間湧來,白雷雙手一個合十,朝那豬頭、全雞拜了三下,一臉猙獰,攜着口水狂撲而上……

話說滅屍慘案發生的整個過程不到半柱香,一只鼻眼清晰的豬頭被人躏得面目全非,只剩片片齒骨;當然,最慘也不及那碎骨慘案,全程一炷香,囫囵囵一只肥雞仔,由于其骨酥軟,于是只能落得個嚼骨吸髓、屍骨無存的下場。

一片凄慘之狀,惡鬼酒足飯飽,仰躺在那桌邊,一手摳着齒間勾留的肉絲,一手撫拍着硬噔噔的肚皮,偶打出個飽嗝。

爽出一笑,提升又道:“小二——!浴桶,熱水,胰皂!大爺要洗熱水澡!帳記房費上——!”

說罷,又是一嗝。雙眼一合,彎起一笑,那叫一個‘如此死而無憾’啊!

…… ……

這邊,白雷一覺醒來便有大雞大肉吃,那邊,白風卻在離仙來客棧不遠的曾案發現鈔虹玉樓’的廢墟處,一絲不茍的勘查着。

虹玉樓地處萬花街正中,可屬臨河這一帶煙花之地的黃金地段。從十多年前算起,自虹玉樓裏出了個叫思绫的花魁,再加上四大花旦四小美人的幫襯,縱萬花街百家營生也再沒人能動搖虹玉樓一姐的地位半分。

提到這花魁思绫,皇朝上下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女子雖出自青樓,卻是才貌雙全,琴棋書畫各是一絕,作曲編舞無一不通,既是花魁又是東家,今年雖已三十有餘,卻仍一手抓着江南半數才子的心肝,一手抓着煙花地半數的金銀。自古時便有‘梅河璀璨不及一處,虹玉樓千金難買一宵’的說法,正是說這思绫心與眼都極高,若是她看不中的,縱是你肯出千金,她也未必肯露一面給你。

這麽精明的一個人,花了十數年心血經營建立起來的一方傳奇,居然,就這麽被一把大火燒了個精光……

惋惜的同時,難免,讓人起疑。

白風微微皺起眉頭,腦中開始疾思:如若說讓人‘起疑’,未免,又完美得太難讓人起疑。

首先是屍體,虹玉樓上下是六十四個人,加上那晚留宿到天明的住客,只有七人,其中一個是白雷,而他去過義莊查看焦屍的結果,正好就是七十人,一個不差。完美的滅門慘案,正是因為太過完美,白風,卻又更是好奇。

就真的那麽正好,大火燒起來,除了白雷一個都沒能跑掉?還是如官府說的,六十多人全部被迷暈?僅靠白雷一人之力,就能滅得如此徹底,沒有一個漏網之魚?一切都太浮于表象,反而,更是讓他懷疑。

再者,有那對面兩個酒莊的老板同時作證,說是目睹了白雷行兇的過程,恰好,就在白雷越獄的當天,他們就被人殺害了?

這些,也是湊巧?

正四處翻看着,猛地,白風低頭看到一處未被火燒盡的衣匣,他凝力搬開那壓在上面的半根殘柱,慢慢打開了那黑掉半邊的匣子。

白風之所以注意到它,因為這木匣絕不是普通木質做成的,廢墟裏有不少女人裝衣物用的木箱,大多是桦木、柏木做成,被火燒後多只剩些碎銅器了,可這木匣子有柱子擋了一半,即便是被火燒到的地方,除了漆木得顏色被灼成了煤黑,其他部分居然沒有燃燼,确實奇哉。

木匣被打開後,果不其然,裏面的木色依舊是新木得色澤,但已空空如也,白風依舊細細的查看了一遍,就在那木匣底縫的邊緣處,居然真的發現了一物。

白風用劍尖将卡在縫隙的東西挑了出來,放在手心,細看下居然是一塊翠玉,玉上隐隐是塊白雲的圖案,不知怎的,似有些熟悉的感覺,卻……又無法确定。

就在白風百思未解的空擋,遠遠處,傳來一人急促奔來得腳步和氣息,白風察覺極快,持劍縱身一躍,離開了廢墟,未多時,終于見得那奔來之人的身影。

“陸,陸大人?!”白風一驚。

驚的不是別的,正是那一身黑衣,狼狽帶傷喘息不已的六扇門總領陸神捕。

“白大人?你、你……是你,太好了。”陸神捕年方三十有餘,平日裏忙于奔波辦案,黝黑粗糙的皮膚在此時卻略顯了蒼白,面頰旁隐有一道劍痕。平日裏,他的身體看上去總是給人要比白風壯實許多的感覺,此時發卻微淩亂,劍在手中,身形不穩。

“大人,你中了毒?”白風一把扶住他微顫的身影,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發紫的雙唇,同時,亦感覺到不遠處正有一群人朝這裏趕來,約十一二人,功力不弱,只輕功略差。

陸神捕見白風一臉的擔憂,反倒悻悻的一笑,又是平日裏朝堂相見時的一臉豪邁與灑脫:“讓白大人見笑了!今兒真是咱走了眼,竟着了小人的道兒,要不是為了趕來與你相見,我斷不會逃,絕一要與他們拼個死活的。”說罷,竟又提起手中帶血得長劍,一副備戰狀。

白風揮臂一擋。“陸捕頭平日以機敏著稱,這時怎能犯糊塗,這群歹人正是為激你才出的計,你豈不是要中他們的招?”随着遠處一片黑影漸近,寒劍微微滑出鞘。“去仙來梅字客房等我片刻,陸大人此刻若是不走,白風就當是您看不起我了!”

話已至此,陸捕頭哪裏還有回絕的餘地,再看看遠處人影已近,又回想起初見白風身手時的場景。

“好,那俺就不在這兒給白大人添亂了。”雙拳一抱,轉身欲離。

“陸大人,我已被削去官職,戴罪之身何配稱之為大人?您以後還是喚我白風吧。”說罷,長劍一閃,披風而去,白袍旋如雲煙,缥缈精湛。

立在原處的陸神捕微微抿起一笑,淡淡道:“因為在我眼中,大人您始終是高人一等,不,是高人幾等啊……”

嘆完,轉身一跳,躍上屋檐。

…… ……

同樣的半月緩緩升起在同一片天空,月光灑進梅字房窗,銀月映在水面,碎成了片片。

“嘩啦~”一聲。

水中冒出一頭,濺水嘀嗒,甩了甩一頭的濕發,抓了兩把扭成一坨系在頭頂。

白雷摸了一把臉上的水,靠在那木桶邊上,長長吐出一口熱氣。

“哦裏噶親爹呀!爽到家了!”白白的牙齒露了個半圓,笑得好不惬意又灑脫。

正此時,又聽“啪嗒”一聲,白雷側頭一看,竟是那搭在屏風上的衣物被水打落了。

“真不是時候!爺正爽着呢!”白雷雙目一閉,實在不想離開這溫熱跑去撿它,可眯眼又一看。

那是四尺長得一條白緞,來回折了三疊搭在了屏風上,最要命的是,那還是他要天天貼身穿的玩意兒……

“啧啧啧!得!”索性一咬牙,一個猛站,就跳出了木桶,赤腳在冰涼的地上剛走了三步,正夠到了那白緞,一甩,穩搭屏上。

完美!白雷拍了拍手,擡腳就往浴桶旁走,可剛邁出一步……

耳朵一顫,循着那微弱的聲響看去。

嵌着那銀白月亮的窗戶上,一根大腿,滑落出來。沒錯,是大腿,黑褲黑鞋得一根大腿,這一根剛進來,另一根就同時落了地,幾乎是發生在同一瞬的時間,那是一張陌生的人臉,雖是一臉正氣,但……

在此刻卻猙獰得有些恐怖。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一夜,梅鎮仙來客棧附近的百戶居民,始終記得那一聲鬼哭神嚎。

此後多年,同日,街口常有鄉親燒紙祭拜,三跪九叩口後,常淚求連連……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只狡辯一句話:這個神捕,看咱描寫他的字數和男主的差別就知道啦!

嗯,他就是個打醬油的,還是只舀了一勺那種。。。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