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荒墳尋袛,暗道驚魂
“你說這塊玉佩是白辰師叔的?”
“嗯啊!”
“玉飾這些東西模子大都差不了太多,你當真能認出這就是師叔的那塊?”
“就算磨成粉我都……哦,那肯定不可能了,反正眼下這個絕對是他的!錯不了!”
“可是,怎會出現在……”
“喏喏喏,你們看,這裏,刻着白雲的這面邊緣有個裂縫,看見沒?這是大概五六年前吧,老爹又沒錢了拿了這玉佩來跟我換錢,我又不識玉,他要我一兩銀子,我可不傻當然不給了。那會兒他硬要塞給我,我不要,争來争去就摔到了地上。別提了,就為這縫,我賠了他整整十個銅板呢!絕不會錯,就是這個!”
白雷一面撓着頭皮,一面來回走個不停。似又想到什麽,于是轉臉問那陸神捕:
“唉,陸大捕頭,以您多年的斷案經驗來看,到底怎麽樣?我這案有些眉目了吧?你看,如今指證我的人都死了,這就是報應啊,誰要他們說假話?人證沒了,物證又沒有,哎哎說道這物證,證明案發時我爹可能去過虹玉樓啊!他的嫌疑比我大,抓他吧!抓他吧!”
陸禹被白雷又是抓住一陣猛晃,白風嘆了一氣,上前止住。“為了逃罪,你也不能把事往自己親人的身上推啊?”
白雷擡目,正對上師兄那愛憎分明的一雙眸子,讀出當中陣陣不屑之意,白雷自知被他厭惡了,卻依舊嘟着嘴小聲得抱怨道:
“你要是有這麽個爹,沒事從來不找你,啥也沒教過你,屁大點事就來煩你,你辛辛苦苦攢下點娶媳婦錢還要防着被他摸了去。衣服、鞋、襪子看着好的他就拿,大冬天的俺做個新襖手都沒摸着就給他披去了,還有鞋,他明知自己腳丫子又臭又比俺大,每次被他穿過的,後幫子都給俺頂穿了。別說是俺無故冤枉他,俺思來想去,從來都是他到處惹禍,我看八成就是他又在外面搞出啥亂子了,就拿我來擋煞了……”
陸禹聽得心下不免有些驚訝,似笑非笑的轉面看向白風,誰料,白風竟背身負手不語,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久久,才聽得他道一句:
“即便是這樣的爹……我亦沒有。”
白雷聽得雙肩一抖,心下咚咚如擂鼓輪擊:糟了、糟了,記起來了,五個入室的師兄弟裏,只有這白風是被師祖抱回來養的,人家才是正牌的孤兒啊。
白雷提了不該提的事,心中正是一片苦悔,欲再緩和兩句,不料那白風再轉回身來,清秀的俊顏上重拾那往日的英朗與豪氣。
“陸兄,我覺得事不宜遲,我們昨晚商議的事……即刻就動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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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白雷立刻補問。
“心魔教的神袛。”
陸禹語淡情閑的說完這幾字,白雷卻直覺一陣寒風掃過脊背,好似對他說的是‘龍潭虎穴’四字一般。咽了口唾沫,隐忍地說道:“那啥,師兄,現在整個心魔教恨不能掘地三尺的要把我找出來呢?知道你武功好,但也不能玩兒命啊!你這不是把我往狼嘴裏喂嗎?”
白風眉頭一蹙,厭惡地視線又來,好在那陸禹打了個圓場:
“白雷這你就誤會你師兄的意思了。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這案人證物證全無,可謂一局死案,既然無從下手,我們只得置之死地而後生了。”說着,身手入懷內掏出一本小冊,正是昨晚他在上面寫寫畫畫的那本,翻開一頁,上面清晰的畫着一衆追殺他們的刺客身上紋的圖案。“表面上看,心魔教應該是沖着白雷你身上的‘心思神鉸’來得,可問題就出在,這群心魔教的餘孽如果真是沖着神鉸來得,為何會對我下手呢?”
“什麽意思?”白雷不懂。
“你想啊!我是六扇門派來的,我是皇城裏的人,江湖上以朝廷避之唯恐不及,他們卻犯險來下毒甚至追殺我,目的不就是為了不讓你翻案?如此想來,他們的目的,似乎又不止‘心思鉸’那麽簡單了。”
“哦!”白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只覺得被這神捕一說,就是極有道理的。“哎!不對,我是真的沒拿什麽‘神鉸’的!師兄,你可要相信我!”
白風微微抿了下唇角,雖未看他,卻淡淡回了一句:“我知道。那神鉸有增強功力,中和百毒,愈傷回生的神力,多是練功之人夢寐以求的,于你來說,實是無用。”
“就是,就是。”白雷伸手摸了摸背後腰間的鋼刀,撅嘴又道:“俺就是個老實實……殺豬的。”
陸禹看着他那神情忍不住又是一笑,白風則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能不看就不去看他。
三人達成了統一,決定即刻離開梅鎮,動身趕往紹遠。
其實陸禹心知肚明,剛剛的話他只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是沒對白雷說的。這心魔教的神袛也就是過去的老窩,在北邊的邊陲之地紹遠,可這紹遠距離京城就不過一日的行程了。白風料到要陸禹帶白雷上京那家夥定不會乖乖配合,如此紹遠一行,無論是否會再生變,至少是把白雷騙到了京城附近。
如此看來,這白雷着實好騙,心中也是十分信任這個師兄的,可往深處想想:與其說白風是在秉公辦理,倒不如說,是他用心良苦的把白雷送進了安全之地。至少在皇城腳下,江湖上那些對‘心思鉸’持有貪念的宵小,會安分不少。
皇城禁軍六千,過去莫不是白風麾下,白雷一命,可保全矣。
‘白雷雖吃透了師叔從小欺瞞他的苦,可我,卻是欠師叔再生之恩的。十多年來,白辰師叔待我極好,更是把畢生所學無一保留的盡授于我。既是他欠白雷的,我又懷恩于他,不如,就由我還吧……’
那晚,白風望着燭火平淡的說道。
陸禹看在眼底,從他那染盡微火的眸中卻讀到了一絲幾乎殚盡的哀傷,卻也只有那麽一次,往後的數日,便未再見過他那晚的神情。
…………
“吃飽了嗎?”
“嗯。”
“飽了我們就上路吧!”說罷,白風起身撣衣,長袖微晃,人已到了門外。
陸禹也是說風就是雨的急性子,催促着白雷把嘴裏的半個包子趕緊咽下,一面人已走到了白風身旁。
“唔唔,來了,來了……”白雷一把抓了盤中的兩個大白包,揣到胸前,一面急匆匆的跟上去。“急什麽急,多浪費啊,一看你們就是沒挨過餓的……”又拍了拍胸前香氣四溢的大肉包,這才安心的又加快了幾步。
三人飯後徒步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路走的急,白雷前時吃得也急,結果一路行來,嗝氣連連。
陸禹一路上笑着給白雷支了好些個治嗝氣的招,可惜一一未遂。直到,一直前行在首的白風毫無預料的一個止步,兩人齊齊擡頭,這才發現,已深陷一片寒意之中。
白雷雙腳一抖。“師兄,你來墳地幹啥?”
白雷真是恨不能罵天,自己命裏八字是不是和‘墳場’極其有緣啊。怎麽好好的,從大南邊逃到了大北邊,還是沒離開個死人堆呢?
紹遠野外的孤墳與江南梅鎮的無什大不同,只是看得出這北邊之地,戰亂多些,這裏的墳頭密密麻麻,三兩步便能看見一個,許是因為戰亂兵慌,許多棺材都被暴露在外,有的,甚至還是開着棺蓋的。
這一片景色,看得白雷心下一片惡寒。
悄悄扯了扯師兄的袖角,齒間顫顫道:“師兄,那個什麽心魔教看樣是沒落太久了,地盤已經被死人占淨了,我看,咱還是走吧……”
陸禹看着他的神情,倒是一笑。“小子,瞧!你不打嗝了!”
白雷抽空白了他一眼,拱了拱鼻下的黑痣:你爺爺的,那是吓得!
白風未理他,只兀自掏出袖中的一個羅盤,四下仔細的摸索起來。
陸禹也越過了白雷,走到白風的身旁,蹙眉問道:“照我打探的消息,十年前心魔教的神袛應該是在三十二支位的西南正擺,地處降龍位,可奇怪了……這裏除了一片荒墳,未見任何建築啊?”
白風右手持羅盤,左手指尖輕輕點算,未多時,徑直走到了西南方位的一顆老松樹下。他始終未說話,行至樹下,一個轉身又朝着正東方向走了四十一步,接着看了看羅盤中指針的晃動,又轉身向北走起來。
陸禹靜靜在一旁看着,暗暗點頭贊道:“想不到白兄不只武藝超群,才學八鬥,竟也精通五行術數。啧啧,果真是皇朝上下,江湖內外,古今第一人啊!”
白雷嗤笑一聲:“那可不?還有最重要的,俺師兄那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
陸禹聽着又是一笑。點頭滿口應道。
這邊還在閑扯,白風卻朝着這邊一個揮手,陸禹察覺後拉着白雷疾步趕了過來。這時,就看那白風在一處露天的棺材前,一臉凝重的沉思着。
陸禹似是意會了他心中所想,拔出腰間的長劍朝着那滿布塵土的棺蓋就是一掃。
白雷見狀‘哇’地一聲大叫,倒是把那一旁的陸禹吓了一跳。再轉頭看那棺中時,果不其然,空空如也,連個棺布都沒有。
白雷只覺腹中一陣翻湧,抱頭蹲在那裏始終不敢擡頭,白風則蹙眉一陣凝思。
四下再看,左手邊還有一塊殘了半角的石碑,白風用手碰觸那石碑,卻發現它立的有些松動,手下一個用力,只聽‘轟’的一聲,那前時還空空如也的棺材,棺底竟漸漸移開,露出一條階梯狀的隧道。
陸禹大驚:“想不到心魔教的神袛,竟……竟設在一個棺材裏?這,倒真是讓人不易發覺的掩護啊。”
白風表示認同的點了點頭,側臉看了那還在原地捂着耳朵咿咿呀呀的白雷,一把将他拎了起來,白雷顫顫巍巍,終于站立了起來,看清那棺材原是空的,心中一喜,可待看清那棺底竟是個地道,雙腿又是一軟。
陸禹又道:“我在前,白兄你二人且跟在後吧。”說着,又掏出一個火折子,吹了兩下,持着微火先一步進入了地道。
白風這次并沒有阻止他,且皺着眉頭看了看那腳下漆黑一片的棺下地道,躊躇了一會兒,終起步邁進了棺材。
“還不跟上?”白風側頭。
白雷咽了口唾沫。“要不我在外面給你們把風?”
白風雙眼一彎,卻未拒他,只道:“随你,一會兒要是天黑了,你就找個棺材在裏面休息吧。”
白雷腦袋轉了整整一周,滿眼的驚懼瞬間擴大,一腳沖上前去,發澀的嗓音說道:“哈、哈哈!師兄你慢點,你們沒帶幹糧!我這包子還給你們熱乎着呢!我若不在你們一會兒餓了可咋辦啊……”
白風聽到身後的人已緊緊跟上,嘴角微微一抿。
“轟”又是一聲,白風警覺的一個回頭,卻發現來路的棺第又關上了,倒也不急,似乎與他意料的一般。反而是那白雷,雙手一個勁兒的砸着那關了的石板,淚水又下。“完了、完了!這下完了!我被活埋了!我媳婦沒娶,娃娃沒抱居然被就被人活埋了?!啊啊啊……咱三會不會變成蝴蝶飛出去啊?”
“閉嘴!”白風一把拎起他的領口,向前一甩,二人緊跟上了持着火苗的陸禹身後。“這裏定還有別的出路……”
陸禹也點了點頭。“嗯,我也這麽覺得。”
‘覺得’?白雷聞言差點沒一口鮮血濺他們身上。果然不是一路子人啊?這些道兒上混的大哥大俠的,拿着命兒就是用來玩兒的,咱這小人物可不一樣,咱是有多辛苦才把自己拉扯大,才讓自己在這個險惡的世道活下來的。沒把握的事兒,咱是從來不幹啊!
這下可好,再一次,又把自己腦袋別在別人棺材裏了。
想到這裏,白雷又是忍不住的一陣淚下。
白雷還在悲嘆命不久矣,另一邊,白風和陸禹都在提着一百二十分的警覺四下小心的向前緩行着。
‘嘶嘶~’
“什麽聲音?”陸禹驚覺。火光一移,竟是幾只黑身綠花的毒蛇,陸禹熟練的出劍,就在此時,卻聽得白風急急說道:
“不可斬殺它們。”
可惜已經晚了,陸禹長劍一過,四只花蛇均身斷兩截。
白雷看着死蛇,又是一抖,卻對着身後的師兄道:“師兄,被這些家夥咬一口肯定要命,殺就殺了吧?阿彌陀佛!”裝模作樣完了,擡臉又向着陸禹說道:“陸大哥,你該把蛇皮剝下來再斬,拿出去能賣個好價錢的,這蛇一看就不賤。”
陸禹微一笑,卻聽的後邊的白風嘆出一氣。“心魔教的聖徽就毒蛇,此蛇乃心魔教聖物,你這一斬……”
微弱的火光幾不可查的微微促動了一下,地上被斬斷的蛇身有墨色的血液源源不斷的流淌出來,緩緩滲進腳下的泥土之中……
“不好!”白風疾呼。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前時還穩踏地面的雙腳,轟然崩塌,三人瞬間失了立處,白雷只覺得身子猛然墜下,就在瞬間裏,一股巨力攀上他的肩頭将他狠狠地一甩,他整個人又是騰起,‘砰咚’一聲,他被甩回來原來塌陷得道上,因為力道過猛,他的身子狠狠撞在了牆壁上,接着落回了地面。
“哇——!”白雷經過一番起落,又是撞擊,再按耐不住,頓時吐了個昏天暗地。
再紅着眼擡起臉來,只見一熟悉的身影也被甩出了那坑洞,只是并未撞在牆壁上,而是腳尖一轉翩然落地。
是陸禹,只見他慘白着一張臉,雙眼目不轉睛的看着那身旁轟然塌陷的一片空洞,那裏面黑得不見底,靜無一絲聲響。
雙拳緊握,狠狠地一個跺腳:“白兄,你這恩……讓我如何還啊……”
白雷一同呆呆的看着那無底洞,也不知是否因為過度嘔吐的原因,通紅的眼睛一時酸澀的淚光閃爍。
作者有話要說: 呼~修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