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盛青遲錯愕地望着季晚, 他霍然站起身, 被審判長喊了坐下。
溫翰拉住他手臂,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她說的都是真的,你先坐下。”
審判庭裏很快為季晚開設了證人坐席,她目光堅定, 聲音從容:“四年前,我捐卵并非是被逼迫,我也并不認識被告盛青遲, 一切都是我的自我意願, 我不知道為什麽原告會冒充捐卵人并且起訴被告,這件事情需要審判長和警方重新介入調查…… ”
許方媛的律師很快否定季晚可能是作假的親子鑒定報告,溫翰道:“為兩邊公正起見,我方證人願意配合當庭重做鑒定報告。”
一切程序重新走完,利用最新科技最快出鑒定結果也是下午, 審判長宣布中途休庭。
盛青遲被帶到看管室, 季晚跟随在溫翰身後要進入管室,卻被看守攔截說她暫時不能見被告人。溫翰安慰她:“別擔心,你有什麽想說的話,我幫你轉達。”
季晚望着溫翰,他目光真誠, 從她把所有事實都告訴溫翰後,他看她的眼神便少了以往那絲敵意。
“你幫我轉告他,都是真的,請他不要擔心。”心口千言萬語, 似乎到嘴邊她便不知道該說什麽。
溫翰點頭,推開門走進了看管室。
季晚走到休息大廳坐下,包裏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拿出手機看見是周靈打來的。
“周靈。”季晚雖然很久沒有再跟周靈見過面,但一直沒有忘記過周靈的困難,“你最近還好嗎,這段時間沒有跟你聯系,你和你丈夫怎麽樣了?”季晚一邊問一邊不忘職業習慣,按下錄音。
“季小姐。”電話那頭,周靈的聲音止不住在顫抖,“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你怎麽了?”季晚站起身走到無人的區域,“別怕,發生了什麽……”
“我好害怕,我被軟禁了,我被監視了,我給你打完這個電話也許我的丈夫就會來害我了……”
季晚聞聲變得嚴肅,客戶心理現在十分脆弱,她放柔聲音安慰:“你先呼吸一口氣,照我的話做。”
很快,她聽到手機那頭周靈的呼吸聲,她繼續說:“你聽到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屋子裏還有別的聲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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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屋子外面呢。”
一陣沉默,似乎周靈正在屏息細聽:“也沒有。”
“那你放心,現在是你一個人的空間,沒有人會打擾你,我現在就在你身邊,你別害怕,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周靈原本安靜了片刻的聲音又顫抖起來:“不,我還是害怕,我丈夫變得好可怕,我聽到他在電話裏安排手下給人喂毒,他融資,他借身份權力融資,我好害怕,你知道嗎,我好害怕……”
季晚一時怔住,她面容越來越嚴肅,放柔聲音安慰:“你丈夫有了身份地位,為什麽還要融資,周靈,你現在能出房間嗎?”
“不能,我不敢,季小姐,我真的好害怕呀,我覺得我愛錯了人,他一點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樣子。”
女人話音落下的瞬間,季晚忽然聽到一陣水杯碎裂的聲音,她急着喊:“周靈,你那裏怎麽了?告訴我地址,我馬上過來看你。”
“我在海成路……不,你別過來,我不敢,我害怕我丈夫會害我,他真的會害我的,他的眼神好可怕。”周靈已經語無倫次,哪怕季晚沒有見到周靈,她也能通過手機裏女人顫抖畏懼的聲音感受到周靈此刻全身的恐懼。
電話裏霎時響起一陣家具倒塌的聲音,像是周靈在屋子裏到處亂竄:“他已經是億達的高管了,他要是成為總裁,成為大股東怎麽辦?”
季晚霎時怔住,億達影業?那周靈的丈夫就是楊許嗎?
“我不敢離開房間,季小姐,我害怕,我不敢,我現在看着牆上的婚紗照,就在想會不會我也像他的初戀女友那樣死在水裏,死在潔白的婚紗下……”
轟然一聲驚響,季晚腦子裏像炸開一聲驚雷。
有什麽事情呼之欲出,她喉間發緊,強迫自己沉下心:“周靈……”她問,“你丈夫楊許的初戀女友,是寧禾嗎?”
“是的,是的,是寧禾,是她,她已經死了,我做夢夢見她說自己是被我丈夫害死的,可是我丈夫那次看我的眼神不是兇我,他沒兇我,他沒想害我,是我想多了……”
周靈已經語無倫次,季晚卻清楚地明白,越是反複強調,便越是對方內心真正的想法。她跟随鐘欣文去E市時第一眼見到楊許就發覺對方太過警惕,有很明顯的不安全感,也有心理師才能窺見的屬于犯罪人才有的舉止。
周靈的夢不是憑空亂想,而是她日夜跟楊許生活在一起,從細節裏下意識形成的意識反饋。
“周靈,告訴我地址,我來接你。”
“不行,我害怕。”
季晚安慰起周靈,好久之後,她挂斷電話撥通了溫翰的號碼:“幫我問下盛總億達影業周老板的聯系方式。”
季晚此刻明白,她曾跟随鐘欣文第一次見到的周老板便是周靈的哥哥才對。
她很快撥通對方的手機號碼,男人的聲音低沉穩重:“你是哪位。”
“我是季晚,周靈的心理咨詢師。”她說,“周老板,上次我們見過的。”
當周湛想起季晚并邀請她吃晚飯時,季晚道:“來不及了,你現在去周靈的住處帶她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她亟需心理治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她叮囑,“記得,不要提前驚動楊許。”
季晚一向遇事沉穩,越是這樣驚心動魄,她越沉住了心氣,有條不紊給艾慧撥去電話:“在盧城嗎?”
“頭頭姐,我們都在,雖然工作室現在暫時不能上班,但是大家在家裏都用自己電腦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季晚打斷道:“你帶上一個人去臨川縣,找到我們上次給寧阿姨洗照片的那個照相館,住在照相館老板的附近,先不要驚動他。”
“頭頭姐,怎麽了?”
“別問,照做就行。”她囑咐,“注意安全。”
安排好一切,季晚望着休息大廳外的豔陽,她的預感一向很靈,也許再過兩天盛青遲就可以洗脫一切“罪名”了。
重新回到審判庭,許方媛的親子鑒定報告已經再不能動什麽手腳,瞬間敗落成誣告。案子徹底翻轉,盛青遲在買卵一事上再也沒有任何罪名,警方和法庭都還了他公道,并逮捕了許方媛。
庭審結束後,盛青遲被警察請到局裏去做一個筆錄,季晚目光緊緊跟随在他身上,他從警察身邊走到她身前。
男人挺拔地站在她眼前,伸手觸碰上她的臉頰。他的手掌很燙,指尖裏控制不住的顫抖也令她身體跟着顫抖起來。她擡起頭看他,眼眶裏盈滿熱淚。
似乎千言萬語,只化成了一道凝視。
他的桃花眼溫柔笑起:“苒苒媽媽,你好。”
季晚的眼淚瞬間滾下,她輕輕笑:“未來老公,我在。”
他眷戀地撫.摸她臉頰,低頭狠狠吻住她唇:“等我一下,很快就回來。”
他以為至少這場風波過後他可以得到暫時的自由。
但是盛青遲離開後,警察局很快收到一封匿名舉報盛青遲利用CARNATION計劃和電影《一生》巨額融資的郵件。他的罪名還沒洗清,陷害他的人在這次失敗後已經急不可耐。
季晚回到家裏,艾慧正好打來電話:“頭頭姐,我們已經在鎮子上的一家旅館住下了,就住在老板的照相館對面。”
“我過來一趟,你們看好他。”
已經是傍晚六點,夕陽最後一絲餘晖灑落在老樓巷子裏,季晚穿着一雙休閑板鞋走下樓。
張茶茶家的車子還在她這裏,她直接開車去了A市的臨川縣。一路上都很安靜,手機沒有響起,路上沒有意外,盛青遲還處在融資罪名的監管中,暫時不會給他打來電話。
車子駛出高速公路,一路行駛在崎岖不平的鄉間小道上。夜裏九點,溫翰給季晚打來電話:“你在哪裏?”
“在A市,我很快會找到證明盛青遲清白的證據。”
“你和誰一起,怎麽沒有告訴我?”
“我明天一定可以拿到證據,先挂了,明天聯系你。”季晚微微一頓,“溫翰,你答應過我會幫他的。”
“我知道。”男人一頓,“注意安全,有事情聯系我。”
季晚在夜裏十點将車子穩穩停在了照相館門前,老板就住在照相館樓上,店已經關了門,但是玻璃門裏還亮着燈,照亮了牆上那些可以被稱為大片的照片。
第一次看見這些照片季晚便欣賞老板的才華,覺得在這個小鎮上開照相館是埋沒了年輕的老板。
可眼下季晚什麽都明白了。
她敲響照相館的門,年輕的老板從裏面探出頭,望見她很驚訝。
“美女,你是上次來洗照片那位?”
“老板還記得我。”
老板撓撓頭,揚起笑:“你長得這麽漂亮,我當然記得。”
季晚走進店裏,笑着跟老板閑聊起來。她在等艾慧她們過來,雖然她相信老板不是壞人,但獨自一人她還是不敢涉險。
很快,艾慧和唐媛媛也走進照相館,季晚對老板說:“我這次過來想請你幫我個忙。”
“什麽忙呀。”
“你認識這兩個人嗎?”季晚從艾慧手裏拿過寧禾的照片,又翻出手機裏楊許的照片遞給老板。
霎時間,年輕的老板指尖發顫,雙眸裏驚恐一閃,他瞬間丢下照片和手機:“你要幹嘛,我不認識!”
“照片上的女孩叫寧禾,她兩年前死于水下婚紗照拍攝,給她拍照片的人就是你。”
老板僵在原地,他放佛連頭發都在輕微顫抖,一言不發望着季晚。
季晚道:“是你害死了她?”
他急着脫口:“不是我。”
季晚這才說:“那就是照片上這個人害死了她。”
年輕的男人瞳孔收緊,在與季晚的四目相對裏終于不再躲避,他僵硬地開口:“你是這對新人的朋友嗎,不,你是這個女孩的朋友嗎?”他憐憫着,聲音裏透着害怕,“她太可憐了,真的太可憐了,她被她的老公活活勒死,太可憐了……”
涼意從季晚腳底竄起,她心尖一顫:“你親眼見到的嗎?”
老板狠狠點頭:“是我親眼見到的,我就是給他們拍照的攝影師,這個男的借位用白紗纏在女生脖子上……我的鏡頭都拍下來了……”
他沮喪而後怕地揪住頭發:“但是我不敢報警,只敢搬到這個偏僻的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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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在小鎮狂躁的晚風裏越添深沉,直至第二天黎明,東升的日光才帶來一絲敞亮。
清晨,季晚很早醒來,她急着給溫翰撥去電話。
“我找到可以證明盛青遲沒有融資的證據了,我現在帶證人回盧城。”
“證人在哪裏?”
“在A市,融資的是楊許,但是他和盛彥關系親密,我有一段楊許妻子的錄音,她能證明楊許在盛氏合作的項目裏融資,并且順着查下去可以查到盛彥……”
“季晚,我讓助理來接你找到的證人,你把錄音發到我郵箱。”男人打斷了她,聲音沉穩,“然後,這裏不需要你了,你去C市等我。”
季晚握着手機的手指一僵,她沒回應,溫翰在道:“這是我們的約定。”他說,“三天後,我幫盛青遲勝訴,然後來找你。”
季晚僵硬地回:“嗯,謝謝,那我……現在去C市嗎?”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