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七）
高德最近的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說今天新來的小秘書自作主張把自己桌前那盆多肉給拿走了，比如前天有個年輕人進電梯的時候一不小心灑了自己一西服的咖啡，再比如昨天遇到的客戶架子又大又難伺候，生意總是談不妥……當然，還有一個最根本的理由：那就是似風最近一段時間根本不願意理自己。
自從那個晚上以來，高德的心情已經不能用“激動”，“興奮”這些詞語來形容了，他恨不得趕緊買個大喇叭告訴全世界“易似風現在是我的人了！”那段時間高德每天走路都是輕飄飄的，哪怕是遇到再麻煩的顧客他都會笑臉以待，那段時間，高德的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傳聞“BOSS談戀愛了”，因為他每過兩天都會發個大紅包，而且數字不是“520”就是“521”。
但是似乎兩個人的關系也就止步于那個吻，雖然高德後來想要拼命與似風聯系，他又打電話又發短信，似風回複永遠最多一句話，永遠是不冷不熱的态度。也約過幾次面，基本上就是高德說話，似風在一旁默默地聽，最多吐槽兩句，高德雖然恨不得就這樣拉着似風又啃又摸直接上升到滾床單，但是似風總是一副冰冷的面孔，高德從來不好意思提出這種要求，更別提下手了。兩個人的關系就這樣，沒有任何進展的到來開學季。高德因為生意上的原因出了一趟國，似風也忙着軍訓和開學的各種事宜，兩個人就沒怎麽見過面了。
終于熬過忙碌期，高德重新開始了各種短信轟炸：這次不知道為什麽，似風的态度居然更加冷淡了，每次回複最多三個字，就算打電話過去似風也只是漫不經心地“嗯嗯啊啊”，約了幾次面似風都以“有事要忙”為借口推辭掉了。直到今天，高德實在耐不住性子，親自開着車跑到學校門口去等似風。
天漸漸黑了下來，高德的煙抽了一根又一根，終于等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個身影。然而那個身影旁還站着另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女的。
似風穿着一件樸素的風衣，拿着書，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而身旁的女生則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找話題，時不時還會向似風的身邊靠一靠，裝作不經意的觸碰，臉上是任誰都看得出來的癡迷。
高德掐滅了煙頭，一個箭步沖上去，一把抓住似風的胳膊，低着嗓子喊道：“小風。”
似風愣住了，旁邊的女生也愣住了，她疑惑地看看高德，又看看似風，小聲地問道：“似風……這位是你的……”
似風？叫的這麽親密？
高德挑挑眉，剛想憑着一時沖動說出“男朋友”三個字，卻被似風一把攔住，淡淡地回答道：“我的一個哥哥，家裏有點事，是來接我回去的。”
女生立刻理解地點點頭：“那你趕緊回去吧，班裏面的事我們改日再談吧。”
似風笑着說了聲“謝謝”，接着立刻拉着高德走到車上。
坐進車裏，高德滿臉寫滿了不高興，他又點燃了一根煙，似風白了他一眼：“車內，禁止吸煙。”
高德悶悶道：“這是我的車。”
“是嗎。”似風說着準備起身離開。
高德一把拉住似風，無奈地掐滅了煙頭。
“去哪裏？”既然難得見了面，高德不想把時間用在争吵，他告訴自己不去想剛才那個女生的事情，盡可能地溫柔地問道。
“我想回家。”似風回答得倒是快。
“……”高德又想抽煙了，“難得見一次面，一起吃個飯吧。”
似風點點頭，臉上寫滿了極不情願。
“去哪裏？”
“随你安排，人不多的地方就行。”
人不多？
“啊，我想到了。”高德一拍手，“我知道有一家高級會所，那裏……”
“那種地方我消費不起。”似風皺了皺眉。
“我付……”
“AA，要不然不去。”似風淡淡道。
“……那好吧，可是人不多的地方實在……”
“普通的餐廳就可以。”
高德咂了咂舌，接着開車到了一家裝修挺有格調的中餐廳，拿過菜單，大方道：“喜歡吃什麽？我……”
“簡單兩個家常炒就好，少點辣椒。”似風喝着茶水打斷了高德。
“……哦。”
高德點完菜，就這樣看着似風吃完，飯桌上想要和似風說兩句話都被似風擋回來，一頓飯，就這樣沒吃出幾分滋味的結束了。
高德感覺有點郁悶。
“小風，我們接下來去……”
“還有別的地方去嗎？”似風說着看了看手表，“回去吧，時間夠久了。”
“……”
“小風。”高德忍不住了，他用手指敲着桌子，回答道，“我覺得我們需要談一談。”
似風點點頭，坐下：“好吧。”
“我們現在的關系是？”高德試探性地問道。
似風沉默，半天才回答道：“朋友……吧。”
“朋友？”高德冷笑，“小風，我的話都說的那麽白了，那天你也親我了，你還這樣？這真的沒意思了吧。”
似風搖搖頭：“我不是……”
“你很聰明，小風，所以我不認為你是會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的人。”高德打斷了似風，“但是你這樣的态度……小風，你究竟是想吊着我？還只是覺得耍我好玩？”
“我不是……”
“小風，你給我一句準話。”高德繼續道，“你就說，咱倆有沒有可能？”
似風低下頭，臉上盡是無法言語的悲傷。
“高德，你認為我這段時間不理你，是在吊着你？你認為我處處不願順着你的意，是在故意擺臉色給你看？”似風一字一頓地說道。
高德一愣：“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高德，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如果真的在一起，該是有多麽不可能的事情麽？”似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高德。
“那有什麽不可能？”高德疑惑，“我們哪裏有問題麽？經濟上？你大可放心，我完全可以養得起你。那麽剩下的問題還有什麽？只有你願不願意的問題了吧。”
似風盯着高德，眼睛裏寫滿了悲傷。
“你不懂……高德，你什麽都不懂。”
“我不懂？”高德被弄得有點不耐煩了，他的語調也提高了不少，“為什麽說我不懂？怎麽了？兩個人除了這些還需要什麽？哦，還需要性？好啊，要不要我去找家男科醫院開個證明給你啊？怎麽了？還是說，你接受不了男男？哦，所以才會找剛才那個女生？”
似風直接拿起面前的杯子，潑了高德一臉茶水。
“你……”高德愣住了，茶水順着頭發滴滴答答地滴下來，他的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這是在幹什麽？瞧不起自己嗎？自己都付出了那麽多，為什麽他還要繼續耍自己玩？好玩嗎？
高德伸出手抹了抹臉，剛睜開眼睛準備罵回去，卻看見似風緊緊咬着下嘴唇，渾身在不住地顫抖着。
“……小風？”高德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似風，令他的語氣不禁緩和了下來，脾氣也沒了一半。
“你不僅需要去看男科，你還需要去看看精神科。”似風的語氣冷冷的，“你知道嗎……我突然覺得那麽認真思考你我之間的事情的我簡直是個傻瓜，那麽拼命想要給你解釋的我……真他媽是個白癡！我……”
似風說得激動處，聲音居然帶了點哽咽，眼淚就在眼眶眼裏打着轉，他深呼吸一口氣，把眼淚給逼了回去，這才繼續說下去：“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樣？如果對對方沒有一點好感就會随便接受對方的邀約？如果沒有考慮過未來的事情我就會這樣輕易答應對方談一談？
“高德，我和你，究竟誰才是什麽都沒有想的那一個？”
高德就這樣，愣愣地看着似風放下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廳。
自己應該追過去嗎？
不，不對，自己沒錯，是的，自己應該是沒錯的。
那一天的情形來看，任誰都會覺得兩個人的關系已經前進了一大步吧？既然已經是那種關系，那麽想要見面，想要親吻，想要做更多更多，也都是人之常情吧？
那麽自己為什麽非要受這樣的委屈，還要被似風潑一臉茶水呢？
高德越想越生氣，恨不得就這樣把整張桌子給掀翻離去。
可是……剛才似風他是……哭了？
被那個女人罵成那樣他沒哭，被禽獸侵犯他沒哭，父母離去的時候他沒哭，偏偏在自己面前，偏偏遇到自己的事情，他……哭了？
高德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同時又覺得有點心疼。
這種感覺很難說，心裏明明煩躁得恨不得毀滅世界，但是心卻像是被割去了一大塊似的滴血般的疼。
想了想，高德還是決定打電話給自己的好友。
“喂，穆白，有時間嗎？”
穆白趕到的時候，高德正一個人坐在吧臺前喝着悶酒。
“怎麽了？一臉悶悶不樂的。”
穆白坐下，點了一杯白蘭地，擔心地看着高德。
高德斜了穆白一眼：“你倒是油光滿面的，怎麽了？遇到什麽好事了？”
“看得出來？”穆白笑嘻嘻地道。
“你只有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會喝白蘭地。”高德笑笑，“記得麽？咱倆大學的時候偷跑出去喝酒，第一次喝白蘭地，你說這種東西一點都不好喝，你喝不慣，只有心情好的時候來喝才會覺得這種東西還不錯。”
“對，你說得對。”穆白笑了笑，“那可真是無比美好的時光。”
兩個人于大學的時期相遇，一拍而和，成為交心交底的好友。大學時就一起打架一起做盡瘋狂事，畢業後更是一起創業，各獲得了不小的成就，就連出櫃都是一起互相支持，說是生死之交也不為過。
想起往事，兩個人都笑了起來，接着默契地碰了碰杯。
“能讓你心情好的事情，只有一件。”高德接着猜道，“說吧，是不是和你家木木有進展了？”
“聰明。”穆白咧嘴一笑，“我成了。”
“成了？”高德瞪大了眼睛，“太不容易了，兄弟，這28年的木頭，終于被你掰彎了？”
“瞎扯什麽，不許這麽說我家木木。”穆白不高興地擺擺手，“木木只是一直沒意識到而已，給他點适當的契機就可以了。我家木木一直都是這樣的，他很優秀，只是感情方面略微遲鈍了點。”
“略微？”高德撇撇嘴，“你們在一起28年，你13歲開竅，15年的時間，國家總理換屆了，神州都上去好幾個了，這木頭才彎過來。你居然跟我說他只是‘略微’遲鈍了？”
“不管怎麽樣，結果好就是最好的。”穆白不置可否，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家的木木現在可乖可乖了，雖然不好意思，但是回家會任着我抱，做飯的時候他也會主動過來幫忙，晚上睡覺時臉還紅紅的……”
“停停停，合着你來就是為了虐狗的？”高德叫停了正在秀恩愛的穆白，“當心秀恩愛，分得快哦。”
“不會的，既然已經被我得到了，我就不會放手的。”穆白面帶微笑地說着這頗具危險的話語，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你還不了解我嗎？”
“天啊，這28年來，已經快要把你逼成病嬌了。”高德扶額，“別太激動了，你家木木不一定能受得了。”
“啊呀，你是不知道啊，第一次的時候，他雖然很疼，但是一直咬着嘴唇特別乖地配合我哦……”
“……夠了，你留點活路給我好嗎？”高德已經快要瘋了，“我這裏可是正處在極度欲求不滿的狀态啊。”
“啊呀，開個玩笑嘛，你看你，承受能力真差。”穆白抿嘴一笑，“說吧，你和小風到底怎麽了？”
“！！！你怎麽知道是小風……”
“哼？你為什麽會認為我不知道？”穆白挑了挑眉。
高德冷汗：對哦，為什麽他認為穆白會不知道？這小子以前出去打架的時候能把對方的黑歷史扒到小學，活生生拔出一層皮來——記得以前還覺得他這點特別恐怖，心裏暗暗決定不輕易招惹他。
“所以呢？”穆白勾起嘴角，“你不覺得你需要對我解釋一些什麽？”
“我錯了！但是我發誓，我真的沒有對小風做不好的事情啊！”
嗯……除了惹他生氣之類的……
“我知道。”穆白笑笑，“你如果真的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你以為我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現在嗎？”
高德背後的冷汗直冒，拼命慶幸自己沒有過早下手。
“我了解你。”穆白玩着面前的酒杯，“那次我在面包店裏就看出來了，你對小風不一般……說實話我擔心過你，因為你身邊不缺投懷送抱的人，我挺擔心你會不會對小風認真。”
“少來，你不也是。”高德白了穆白一眼，“記得上大學的時候，還有個小學弟向你告白呢。”
“……不準把這事告訴木木。”
“好好好。”高德點點頭，“說實話，我是真的喜歡小風。我喜歡他的堅強，喜歡的他身上那股子韌勁。真的，那真的是與生俱來的品質，別人學也學不來。那個孩子，不出十年，必成大器，我就這樣跟你賭，不會錯。”
“我知道。”穆白也點點頭，“所以我從來不擔心他的将來，因為他是會努力的人，他也是很聰明的人。可是，你知道嗎？他們三兄弟，除了木木，我最擔心的就是小風了。”
“小風太過堅強了，他從來不會說一個‘不’字，連眼淚都不願意當着別人流，你也看到了，遇到那種事，小風都閉着嘴一個人承擔，不願意随便給別人帶來麻煩，他就是這樣的人，堅強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話說到這裏，穆白頓了頓：“我很擔心，擔心在他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之前，先被折斷。”
高德沒說話：的确，似風雖然總是一副什麽都可以的可靠模樣，但是他也太過纖細，過大的重壓并不會帶來從成長，而是毀滅。
“小風的理想似乎是可以一起奮鬥的人。”穆白接着說道，“但是我卻希望他能找到一個可以支持他的人。知道嗎？小風絕對不是那種軟弱地會哭哭啼啼來尋求你幫助的孩子，但是，他也絕對沒有堅強到可以所有的事情都一個人承擔，他還小，還不到20歲。”
“高德，因為是你，我才覺得可以。你足夠強大，也足夠聰明，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能夠成為那個孩子打心底裏信任的對象，我不要求你去照顧他，包容他——因為那樣做小風的自尊心也不會允許。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成為他願意毫無顧忌哭訴的對象，可以告訴他，他的身邊始終會有一個人支持他的對象。”
高德沉默了好一會，默默地悶下杯子裏最後一點酒，說道：“對不起……不過，我可能害小風哭了。”
“哭了？”穆白瞪大了眼睛，“在你面前？”
“嗯……準确來說，他眼眶裏含着淚，然後憋回去了……”
“為什麽會哭？”
“怪我……怪我……”高德嘆了一口氣，“我太性急了，你知道吧，最近小風總是躲着我，我……挺着急的，我覺得不該這樣。”
穆白盯着高德：“你認為小風為什麽躲着你？”
“我不知道……我也想不出來。”高德搖搖頭，“小風應該是喜歡我的，對吧？”
“毫無疑問，不如說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要信任你。”穆白嘆了一口氣，“要知道，幾乎沒人看他哭過，包括我。”
“……”
“本來我還擔心，小風到底能不能和你在一起。”穆白苦笑笑，“看來我也不用擔心了，因為他已經是如此信任你了。”
信任我？
那他……為什麽還要躲着我？
“你應該和小風好好談談。”穆白說道，“找個時間，你們兩個人都冷靜下來，好好地談一談，你應該好好地問一問小風的想法。
“小風總是會想一些和他這個年齡不符合的事情，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穆白拍了拍高德的肩膀，“去和他談談，你可能會發現……小風他，不一定是錯的。”
高德苦笑：“你還真是護短。”
“那畢竟是我弟。”
“也對。”高德搖了搖頭，“那你打算拿我妹怎麽辦呢？我可真不忍心告訴她你是個基佬啊。”
“放心，”穆白聳聳肩，“我已經明明白白跟她說過了。這種……吊着人家不讓她去追求幸福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要不然，木木也會不高興的。”
“嘶……真肉麻。”高德故意裝作倒吸一口冷氣的樣子，“你們真好，如果哪天小風也願意讓我像你們一樣肉麻一下就好了。”
“會的。”穆白微微一笑，“等你到了合适的時候，該讓你肉麻會讓你肉麻的，小風頂多吐個槽而已。”
“哈哈，借你吉言。”
“別不信，小風和木木一樣，都是心口不一的大傲嬌，不過小風的傲嬌指數更高一點。”穆白說着喝下一口酒，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哦……”
“高德。”
“嗯？”
“好好對待這段感情，我不要求別的，只是千萬別……讓小風再有那種回憶了，他受不起。”
高德盯着穆白看了一會，接着碰了碰杯。
“我答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