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八）
其實那天潑完高德一臉水後，似風就有點後悔了。
其實高德也沒說錯，自己這樣的确不太好——刻意躲着他不說，還總是冷言冷語相對，任誰都會覺得不開心。
可是……可是，自己應該怎麽辦？
似風嘆着氣回到家中，正蹲在那裏換鞋子，似火卻推開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闖了進來，恰好和自己撞了個滿懷。
似風瞥了一眼自己的二哥，張了張口想要習慣性地嘲諷兩句，卻覺得他這副落魄的模樣也實在可憐，便把話憋了回去，轉身去廚房倒了一杯冰水遞給似火。
嗯……說起來，今天好像是有一場挺重要的比賽吧。
似風一邊揣測着自己這個粗神經的二哥到底為什麽會如此落魄，一邊把水輕輕地放在了似火的面前。
“小風……”似火喝着水喃喃道。
看來打擊還不小。似風決定說一些安慰人的話：“沒事，不就是沒工作麽，實在不行就去工地上搬磚頭，怎麽都是個活法。”
“誰他媽告訴你我沒工作了？”似火一愣，接着立刻反駁道。
“怎麽，難道不是因為預選賽落選了所以難受的？”似風驚訝地挑挑眉：怎麽？難道還能有別的事讓自己這個二哥難過成這樣？
“你……你……”似火一個勁地搖着頭，“我他媽才沒有落選，憑你哥的實力省裏拿個獎那是理所應當好嗎？再說，就算我去不了志寧道館，也不意味着我就要去工地上搬磚頭啊？”
啊，原來不是因為這個啊。
似風松了一口氣，但還是習慣性地開嘲諷：“呵，說得好像除了志寧道館，還有誰願意要你這沒智商的員工似的。”
“你……你……”似火已經被自己噎得說不出來話了。
似火嘴笨，從以前開始就不是似風的對手，似風更是以欺負自己二哥為樂。他看着似火氣得手舞足蹈的樣子，淡定地打斷了似火：“所以呢？所以你是為了什麽才這樣要死不活的？”
似火長嘆了一口氣：“小風，有時候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像個男人？”
……
似風盯着似火好半天，心中千萬匹草泥馬呼嘯而過。
我去，最近怎麽誰都在說這個！
自己二哥也是，高德也是，我去！我去！都怎麽了！這還沒到春天呢，就集體進入發情期了嗎！
似風拼命壓抑住內心的咆哮，淡淡道：“要不要我替你找家男科醫院？”
“啥？”
“等下，我這就打電話。”似風說着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他從來沒有主動撥通的電話。
電話接的很快，高德聲音顯得激動而愧疚，上來就是一聲：“小風……”
一聽到這個聲音，似風就心軟了。
雖說憑着一時沖動把電話撥了過去，但是說實話，他和高德現在還在冷戰期，他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高德。
但是一聽到高德的聲音，似風卻又恨不得能馬上見到他。
所以才不想打電話，所以才不想見面，人就是這樣貪得無厭，有了一點就想擁有更多。
可是自己一旦和高德就這樣深入，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麽？
似風調整了一下心情，以盡可能平靜的語氣開口了：“喂？高德？你找男科醫院的時候順便再問問……”
似火沖上來，一把奪下似風的電話按掉：“高德是誰啊？高德導航啊？這他媽接電話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啊！還有找什麽男科醫院啊？媽的！居然還敢打回來！
似風看着似火按掉高德打回來的電話，心裏有點難受，卻不知怎的又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不舉了呢。”
“誰不舉啊！”似火吼了出來，“你到底怎麽想到那方面嘛！”
“沒事，我隐隐約約猜到了，都是親兄弟，不用藏着掖着的。”
“藏個屁，老子沒那毛病！話說這人到底什麽人啊這堅持不懈啊！”似火接起一直在震動的電話，怒吼道，“你他媽自己找家男科醫院吧！最好再找找精神科醫院看看腦子！”
“給我。”似風有點後悔：他感覺自己的玩笑開的有點大。他接過電話，忐忑地按下關機，然後看向似火，決定還是好好聽聽似火的煩惱，“那說吧，因為什麽事，你才發出這種感慨的。”
似火猶豫了好半天，這才開口了：“小風啊，就是有那麽一個人呢……特別特別喜歡你。他耍小心思，就為了見你一面，然後給你做吃的，來看你比賽，還為了你跟家人吵架……然後還特別直接地跟你告白……嗯……你懂我的意思嗎？”
似風的嘴角一抽一抽的：什麽？居然是戀愛話題？自己這個二哥開竅了？戀愛了？而且對方還是這種類型的？
似風嘆了一口氣道：“哥，其實你也特別在意他，不是嗎？”
“嗯……嗯？”似火的臉一下漲得通紅，粗聲粗氣地怒吼道，“我又沒說是喜歡我！”
……騙誰呢。似風賞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是是是，你沒說。”
“總之呢。”似火繼續說道，“他為你，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你……卻根本什麽都不做……或者說是……不敢做。”
似風一愣：這該不會是說自己和高德吧？
似風沉吟了一下：“不先說敢不敢，應該問你想不想吧？”
“所以說了不是我吧！”
看這反應，似火應該是不知道自己的事情的。似風松了一口氣，接着有點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好好好，不是你，是我是我。之所以會這樣猶豫，難道不是因為對方在你心目中很重要嗎？如果是之前那些可有可無的人的話，早就扔在主題賓館不管了，是吧？”
“……主題賓館那件事你能忘了嗎？”
“不能。”
“好吧……可是……我……不對，不是我，就是你，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他……”似火說着，聲音小了下去。
“那可不是你說得算，而是對方說的算。”似風淡淡道，“你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很大麽？”
似火搖搖頭。
“經濟差距呢？”
似火又搖搖頭。
“社會地位呢？”
似火也搖搖頭。
真好。
似風暗自感慨道。
自己和高德就不行，真的不行。哪怕再怎麽喜歡對方，這些兩個人的差距都很大。不管怎麽看，兩個人都不是般配的。
我想和那個人獲得一樣的地位，我想……我想……
我想和那個人肩并肩的走在一起，而不是只能依附于他。
似風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哦，那在客觀上你們兩是同等的地位，那麽主觀上的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的。你或許應該去直接問問對方才比較好。”
沒錯，似火真是個幸福的人。
這個時候橫在兩個人面前的障礙只有決心和感情，再無其他。
可是自己呢？決心，感情，這些都沒有辦法彌補這種差距。
似火點點頭，接着下定決心說道：“如果我……說……喜歡我……不對，喜歡你的人是個男生，怎麽辦？”
男生？似火知道自己的事情了？不對啊，他怎麽可能知道？
似風一愣，表情呆住了。
“小風？”似火擡起頭，疑惑地看着似風。
不可能，不可能，似火絕對不可能知道。這是在說他自己的事情，嗯，沒錯，這是他自己的事情。
似風回過神來：“額……這個……我認為沒什麽，喜歡什麽樣的人是個人自由，同性戀也能過得好好的。”
似風被同性的人侵犯過，他以為自己會變得恐同，甚至是開始畏懼愛情，可是高德改變了這一切。
說不上來到底喜歡高德哪裏，也許是他為自己出頭時那股霸氣，也許是他約自己出去時那股子小心翼翼的拘謹。也許只是覺得能喝高德在一起很安心，很舒服，也很快樂。
當摩天輪緩緩升上最高點的那一刻，感覺到高德溫柔的支撐起自己的溫暖手臂，似風甚至希望時間就此停滞不前，兩人能夠永遠地共享這一時刻。
不可能，不可能。
就如時間不可能停滞不前一樣，他們兩人的差距也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彌補過來的。
似火用力地點了點頭：“是的，當然能，為什麽不？”
“喂，我說你……”似風還想再問問似火喜歡的那個人的詳細情況，但樓下傳來了一陣鳴笛聲打斷了似風的話語。
該不會是……
似風透過窗子往外一看，果然看見了一輛熟悉的瑪莎拉蒂。
他來了！他來了！
那一刻，心中一瞬間湧起狂喜，但是更多的只留下了不安。
似風站起身，匆匆道：“我出去一下。”
“啊？你早些回來哦。”似火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連頭都沒擡一下。
一邊暗自慶幸着別的事情吸引了自己二哥的注意力，似風飛快地跑下樓，站在車子前面，呆呆地不知所措。
見到了，的确是見到了。
那個他想見，卻又不敢見的人。
但是，現在呢，該怎麽辦？
高德放下車窗，探出腦袋來，他盯着似風的臉，好半天沒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站在車外，一個坐在車內，一句話也不說地互相盯着看。
“上車。”不知過了多久，高德才終于打破這個沉默。
“嗯。”似風點點頭，坐進了車裏。
高德默默地發動了車子，似風也不過問高德要把車子駛向哪裏，兩個人一路沉默着開了一路，中途遇到紅燈停了下來，高德才開口了：“剛才的電話……”
“別介意。”似風吸了吸鼻子，“我在和我二哥……嗯，探讨點兒事，然後……嗯……對不起。”
“沒事，我正好也……”高德猶豫着，“準備給你打電話。”
“是嗎。”
兩個人又沒有話說了。
短暫的對話結束，紅燈變為綠燈，高德載着似風一路開，最後在一個不知道是哪裏的風景點停了下來。
“小風。”高德敲着方向盤，“我想和你談談。”
“我也是。”似風點點頭。
“嗯……那天的事情，就是……”
“對不起。”似風淡淡地打斷了高德的話，“那天我不該潑你一臉水的。”
“嗯……不是我激動了……話說難聽了……”
“對不起，之前一直對你冷言冷語的。”
“啊，那個啊……”
“高德，我喜歡你。”似風捂住臉，突然說道。
“我也……啊？”高德敲着方向盤的說停了下來，愣愣地盯着似風，臉上先是驚訝，接着又是難以掩飾的喜悅。
“我……”
“高德，我是真的喜歡你，可是我也真的不知道。”似風繼續說，聲音微微地顫抖着， “我們太不合适了，知道嗎？年齡，社會地位，經濟地位，我問你，我們之間哪裏不存在差距？”
高德一愣：似風原來在考慮這些？
“高德，或許你覺得沒什麽，可是愛情如果不是對等的，我們要怎麽走得長久？我不想……高德，我不想，我不想要這種短暫的只圖一時新鮮的愛情，我也不希望只能成為你人生的過客。我想……如果我可以的話，我想和你一樣，擁有對等的地位，堂堂正正地一起走接下來的路。
“可是高德，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我擁有這個地位之前，你會不會已經厭煩我了，或者說，厭煩這段感情了。所以我就刻意和你保持距離，可是挺辛苦的，我也想見你，也想聽你說話……所以我只能對你惡言相向。
似風深呼吸了一口氣：“對不起，高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很怕，我害怕這段感情不能持久，可是我也害怕傷害你……我……”
高德沒讓似風繼續說下去，而是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啊……高德……”似風哽咽着道。
溫熱的液體從似風好看的臉上滴落下來，高德心疼地吻着似風的臉頰，恨不得就這樣把他揉進心口裏去。
他是纖細的，是堅強的，是重情的，同時也是茫然的。
這就是似風，高德為他着迷的似風。
“高德……”
炙熱的吻不間斷地落下來，似風擡着臉，就這樣任由高德擁吻着，在間隙中擠出聲音來。
“等我十年……”
高德已經在解似風的紐扣了。
“十年……我不要求你沒有新的戀情，我也不要你只等我一個……”似風抽抽搭搭地說道，“十年後，我回來的時候……我只希望你……只希望你願意再一次……審視我……”
似風沒能接着說下去，因為高德激烈的吻已然打斷了似風的話語。
發絲相交，唇舌相纏，喘息間，似風聽到了高德斷斷續續的承諾。
“我等你……”
“不管十年還是二十年……”
“我這一輩子，都是你的了……”
一輩子，何其缥缈，卻又何其漫長。
似風在高德溫柔的撫慰下，放聲哭喊了出來，他死死地擁着高德寬廣的背部，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
縱使這份承諾無法達到兌現，自己也一定不會後悔吧。
十年後，高德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随手翻着手邊的一本經濟雜志。
“身為一個剛剛步入社會的大學生，易似風立刻就在商界展露了頭角，他憑着對産品的精準定位和營銷手段得到上司賞識并憑借此賺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緊接着他利用這筆資金開始了創業……”
高德笑了笑，這之後的經歷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因為他一直都在關注着。
高德翻到下一頁。
“Q：你人生中對你影響最深的事情或人是什麽？
A：高三畢業那一年，我遇到了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他是個很厲害的人，他帶我包場吃飯，逛公園，甚至還包下了一個摩天輪。但說實話，我挺受刺激的。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和那個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Q：是這件事刺激到了你的自尊心，開始奮鬥了對嗎？
A：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即使那個人沒出現，我也會以不同方式争取我的未來，但是他的出現卻給我帶來了目标。他是我奮鬥的理由，是我努力的目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與他并肩齊行。”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高德閱讀，秘書走了進來。
“高總，昨天預約的易總來見你了。”
高德笑了笑，整理整理衣裝，莊重地說道：“請他進來。”
秘書退下，緊接着沉穩而自信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辦公室的門被緩緩地推開。
十年，我終于等到了你。
一切都是值得的。
落地窗外，陽光正好，一如昨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