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今天是王玄之邀請宋如參加賞花會的日子。
一大早起來, 宋如就被一大屋子莺莺燕燕環繞。
年輕小姑娘各有各的漂亮,有念奴嬌這樣不幸淪落風塵的歌女,也有被惡霸欺壓的小鎮女孩白曉曉, 還有從小被滅門變成孤兒、為了複仇加入邪惡組織的女殺手古霜。
都是宋如為了維持劇情不崩,救回來的“女主”們。
念奴嬌為宋如選衣服:“姑娘難得出去一趟,一定要美得豔壓四方。”
氣質清純的白曉曉坐在桌邊編花籃:“要是遇到小姐喜歡的花, 就把它摘下來,裝進花籃裏, 我會編花環。”
古霜穿着一身黑色勁裝,英姿飒爽, “我提前踩過點了,這次賞花會之行, 一定保護好您的安危。”
王玄之推門走進來, “你都離開殺手組織了,別說踩點這種黑話了行嗎?搞得我們好像是壞人一樣。”
古霜拔劍, 擋在宋如身前,“國師,跟你說過很多遍了, 下次進我家主人的房間, 要先敲門,不可擅闖!”
王玄之繞過她, 從懷裏取出一對翠玉耳環, 遞給宋如, “聽聽古霜說的是人話嗎?倒把我當外人, 防賊一樣防着我。就是因為她老警告我敲門,為了向她展示我在你心裏和其他人不一樣,我才故意不敲的。仙兒, 別戴念奴嬌給你選的那對金耳墜,她眼光太俗,試試我這個。”
王玄之這句話說的很長,只用一口氣說完,前面夾着古霜,後面帶上念奴嬌,其實最想說的只有中間“仙兒”兩個字。
他說完以後就小心髒怦怦跳,唯恐這個稱呼被宋如察覺,然後駁回。他很早以前就想這樣叫了,在她第一次叫他太子哥哥的時候,也或許更早,早到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在天宮,他們都叫她仙兒,女娲宮的人、父皇……
但王玄之和宋如關系一向很差,他只能聽着別人那樣親昵地喚她。
如今兩人關系突飛猛進,王玄之表面上故作輕松,實則小心翼翼地試探。
她會容許我喚她這樣親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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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嬌:“姑娘長得漂亮,多富貴的扮相都能壓得住,哪裏俗了?”
宋如:“試試玄之哥哥送來的耳環吧。”
念奴嬌:“那和姑娘身上的衣服不搭,等等啊,我再給你重新搭配一套。”
王玄之只覺得一腳踩實在地面上。
宋如應聲了!
她承認了這個親昵的叫法。
她沒有駁回。
嗚嗚嗚我終于熬出頭了!
果然只有熬死她那個渣男意中人,本太子才能上位。
其實宋如壓根都沒發現王玄之對她換了稱呼……
那麽長一段話,誰能發現被夾在最中間的一聲那麽輕的“仙兒”,她的注意力就在他說的耳環上啊。
王玄之大搖大擺地坐在桌邊,讓白曉曉起開,一副男主人的姿态,“你這花籃編的是什麽啊,仔細上面的毛刺紮到我家仙兒,放着我來!”
宋如笑着說:“我哪有那麽嬌氣?”
早在仙界時,宋如就向王玄之展示過她的仙力,盡管在娘胎裏落下病症,無法發揮女娲後人血脈的全力,她仍舊把仙法修煉得很強。
王玄之很清楚這一點。
甚至知道,他都未必能打得過她。
可就是忍不住想要把她當成一朵嬌花保護,從仙界墜落下界的飛升通道裏,遇到那麽大的危機,他都不舍得讓她出手,牢牢地把她護在身後。
王玄之多想宋如嬌氣一點啊,想要呵護她,寵着她,縱着她。
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王玄之決定找人背鍋,“還不都怪我父皇,天天給我灌輸你身嬌體弱的觀念,他那麽寵着你,把我也害成這樣了,都是萬惡的慣性!”
天帝确實待宋如很好。
出門的時候,念奴嬌搶了推輪椅的活,白曉曉在左面幫宋如打着傘,古霜站在右面像是一堵銅牆鐵壁,保護宋如的安全。
王玄之眼睛來回掃了幾圈,愣是沒找着安放自己的地方。
他做夢都想當護花使者,奈何他家這朵嬌花完全不嬌,奈何他家嬌花妹妹身邊還圍繞着這麽多跟他争寵的壞女人!
最後還是宋如說:“玄之哥哥來帶路吧,你走前面,我們跟着你。”
王玄之在心裏的小本本上,狠狠地記了這三個丫鬟幾筆,遲早把她們全都發配出去!
這座城市是春城,百花常年四季地開放,文人士子最熱衷賞花作詩。
豔陽高照,明媚仿若三月天,芳菲滿園。
紅磚綠瓦,小橋流水,文雅的書生和娴淑的閨秀在花園裏漫步。
時不時聽到幾句點評:“這朵山茶花,過猶不及啊。抓破美人臉,要在粉白的花瓣上有幾絲紅痕,那紅色‘血跡’理應越少越好。不然就不是抓破美人臉,而是抓花美人臉了。”
“兄臺,快看這朵綠菊,世上居然真有人能培植出綠色的菊花!”
“沒見識了吧,那叫綠波如意,不過這盆綠菊,品相确實極佳,在我見過的花裏,能排的上前十了。”
宋如這五人剛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王玄之風流潇灑,念奴嬌、白曉曉、古霜,各有各的美,宋如雖然戴着面紗,看不見真容,但氣質極為清麗,越是神秘,就越讓人好奇到底是何等仙人之姿。
“快看!是國師大人,還帶着他妹妹和三位美婢。”
“臨江仙可不是國師妹妹,而是他的相好。說起這個,你們就不知道了吧。三年前我在江臺城,有幸見過她抛繡球選夫郎,砸中國師做了春風樓的乘龍快婿,那時國師還是個小乞兒呢。”
“國師大人還真是豔福不淺啊,有這等清麗若仙的佳人,又霸占了三個美婢,你說咱們要是邀約那些美婢,他能割愛嗎?”
“不如試試?”
他們相攜向着這邊走來,向王玄之見禮,然後提出邀請,詢問可否同游。
要是換做往常,王玄之肯定嫌他們太聒噪,直接把人都趕走,可發現他們有意無意地拉着那三只超級大的電燈泡攀談,他又有了別的主意。
“張公子,你不是善音律嗎?念奴嬌曲藝很好,不如你們交流一番,她學的厲害了,也好教我家仙兒。”
“曲二郎,我記得你是個老饕。白曉曉在山野小菜這方面很有一手,上次她做的那個叫花雞,仙兒很喜歡。”
“秦少卿,大理寺斷案很是勞累吧?聽說你最近又遇到一樁疑難雜案,別看古霜年紀不大,在驗屍方面很有一套,恐怕你們經驗最老道的仵作都不及她。”
那幫公子哥連忙道謝。
沒想到這事比想象中的容易多了。
難不成他們全都誤會國師了?國師和這些美婢還真就是純潔的主仆關系啊?
王玄之對此求之不得,三個漂亮姑娘卻不肯走。
念奴嬌:“姑娘要我照顧。”
白曉曉:“我想陪着小姐。”
古霜:“我要保護主人的安危。”
王玄之傾身,在宋如耳邊輕聲說:“她們跟你一天兩天可以,難不成還真能跟你一輩子?我不是要你把她們随便打包送人,但總得相處一下,才知道誰是她們的如意郎君吧?萬一這裏面就有她們的良人呢?可不能任由她們貪圖黏你這一會兒功夫,錯過終身幸福啊!”
宋如問系統:【如果這些‘女主’和別人談戀愛,算不算違背原書劇情?】
系統:【不算,她們本來就只是王玄之的婢女,哪個主家專程攔着婢女婚配?只不過書裏男主救她們出苦海,她們鐵了心要跟着他,當牛做馬,為奴為婢。】
當牛做馬,為奴為婢。
實在是太過沉重的八個字。
縱使是天大的恩情,也犯不上賠進去自己的一輩子,就這麽鑽進牢籠裏。
如果有另一種選擇,為什麽不試試呢?
反正現在劇情變了,當日城主為了巴結王玄之,想要重懲念奴嬌,是宋如求情。
白曉曉被惡霸強行擄進府裏,要對她做下惡行,王玄之那時候壓根不見人影,是宋如救的。
古霜慘被滅門,是宋如教她武功,幫她報仇。殺手組織不肯放古霜離開,也是宋如用仙法震懾住他們。
既然她們不再把王玄之當做唯一的天,為什麽不試試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宋如并非覺得,女孩子只有找到好歸宿,才是唯一的出路。但确實是嘗試過後,才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
宋如:“我有些話想和玄之哥哥單獨說,你們先不必跟着了,晚點我們在園子入口那兒見。”
至于三位姑娘願不願意理會那些男人,聊天的對象是不是王玄之點名的張公子、曲二郎、秦少卿,那就全都由她們自己做主了。
有宋如發話,三個姑娘再不情願,也只能止住腳步,走之前紛紛叮囑王玄之。
念奴嬌:“姑娘若是餓了,我在輪椅右側的抽屜裏,為她準備了雲片糕。”
白曉曉:“你可千萬別讓太陽曬着小姐啊,她皮膚嬌,一丁點陽光就能曬紅了。”
古霜:“南面那個水潭,栅欄有些松動,別帶着主人去那邊。”
王玄之不耐煩地揮手趕人:“還用你們說?我帶的海棠酥比雲片糕好吃一萬倍,我打傘才是最穩當的,就這小破園子,昨天我來來回回走了七八遍,哪裏能去、哪裏不能去,我心裏門清。”
總算擺脫她們,王玄之心裏那叫一個爽啊!
二、人、世、界!
他推着宋如在園子裏閑逛。
賞花游園。
從前宋如沒有這樣的雅興。
她就像是一根被上的很緊的發條,時時刻刻都在追趕任務,從沒有一時半刻慢下來。
王玄之和她是全然不同的人,他是一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每時每刻都在享受生活,時光仿佛被他拉長的很慢很慢。其實,他如果不是生在仙魔大戰背景下的天宮,而是凡人界,或許會是一個很浪漫的富貴閑人吧。
王玄之一手推着輪椅,一手撐着傘,風吹的櫻花從枝頭散落,落在了打的油紙傘上,他輕輕一揮,便像是下起粉紅色的雪。
“傻丫頭,你最喜歡什麽花?”
如此簡單的一個問題,宋如一時竟答不上來。
其實她不是一個愛花的人,小時候忙着上學,忙着寫作業,要做題要考試,很少會花時間留意一朵花兒的綻放。
對花最早的印象,是路邊的牽牛花,放學回家總是折上幾朵,拿在手裏邊走邊玩。
後來是教師節,媽媽說讓她給老師買一束康乃馨。
初中時候的班歌是,“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桠,又香又白人人誇。”
最浪漫的應該是玫瑰花吧?但宋如沒談過戀愛,沒有人送過她代表天長地久的九十九朵紅玫瑰。
仔細想想,她最熟悉的居然是槐花。鄉下老家,外婆家的鐵門前,種着一棵老槐樹,每年春天潔白的小花開放時,外公都會帶着宋如,摘下槐花蒸饅頭,槐花饅頭有一種清香。
其實也挺奇怪的,宋如變成孤魂野鬼之後,明明飄蕩了很久,後來加入時空管理局,做任務更是經歷了許多世界。
如果只按時間長短來算,在地球不過二十來年。可不管她走過多少任務世界,最惦念的始終都是地球那個家鄉。
宋如現在還能十分清晰地描述出來槐花饅頭的口感,十分懷念,可惜再也沒吃到過了。
她像個游子。
沒人懂她的思鄉之情,歸鄉心切。
宋如最後答道:“槐花吧。”
王玄之有些驚喜,又有點疑惑。
驚喜當然是,沒想到宋如竟然真的會認真思考他提出的問題,像是對他打開了心扉,不再是從前那樣敷衍。
聰明如王玄之,當然能夠察覺得到宋如此前對他的敷衍。
她很少會談及自己的想法,幾乎從不涉及個人喜好。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往往都是王玄之在說,宋如默默在聽。
她明明每天都陪在他身邊,可王玄之看她,總感覺像是海上的一處仙山,隔着太多缭繞的迷霧,什麽也看不真切。
——她像個謎。
不管宋如離他有多近,他永遠都覺得真正的她是那麽遙遠。
除了他惹她生氣,宋如因此懲罰他那幾次,倒還有幾分真心的樣子。
這還是第一次,宋如罕見地對他露出一絲真性情。
宋如問:“你呢,最喜歡什麽花?”
王玄之:“我可沒有最喜歡的,是花當然都漂亮,各有各的好看,就沒有哪個是我不喜歡的。牡丹富貴,梅花高潔,蘭花淡雅,桃之夭夭,昙花只一現……可惜海棠無香。”
系統:【不愧是後宮文男主,從他對花的态度,就能看出來真的是個花花公子。】
宋如如今只要一想到,劇情裏她會死在王玄之的面前,就對他有一種很特別的寬容,難得一次沒有和系統一起譴責王玄之濫情。
每經過一株花樹,她都剪下一枝王玄之喜歡的花,放進花籃裏。
王玄之的視線,總是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少女雙手撥動木輪,把輪椅推到花下,伸出手半仰着頭去夠花枝,花瓣上的露水折射着細碎的晨光,她的衣袖簌簌地垂下,露出過分白皙也過分纖細的手腕,素手輕輕剪下一段花枝。
他心裏有一種很滿足的喜悅:“為我剪的?”
這是從來一種沒有過、連王玄之都說不出具體是什麽的感覺。
明明在天宮,他收到過那麽多禮物,稀世珍寶他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可是她為他剪花,他就覺得整顆心都被塞的滿滿當當。
宋如:“我那裏有幾個很好看的花瓶,可以擺進你房間裏,用水把這些花養起來,你就能天天看到喜歡的花了。”
後來的後來。
隔着很多時間回望。
王玄之扪心自問,他到底喜歡那個女孩什麽?
細細想來,似乎也沒有那麽多驚心動魄的回憶。
他只是再也不能看花。
花開正好,可是曾經與他一同賞花的那個女孩卻不在了。
王玄之用了很久才明白這樣一個道理,重要的從來就不是做什麽,而是她在他身邊。
當時只道是尋常。
宋如雙手抱着花籃,王玄之推着輪椅,經過一片粉色的花海,那花朵如同雲霧一般,美得近乎夢幻,花海中有一架秋千。
王玄之:“想不想蕩秋千?”
宋如點點頭。
王玄之正在做心理建設,思考措辭,該怎麽跟她提議,把她抱過去。
就見宋如已經用手臂撐着秋千,直接坐上去了。
王玄之還記得,他第一次想要扶宋如坐上輪椅,結果她卻自己就坐好了,那時候他還因為獻殷勤被拒絕而惱羞成怒,故意說了很難聽的話。
現在他只是覺得很可惜。
她要是嬌氣一點就好了。
如果她能拉着他的衣袖撒嬌,仰着小臉看他,那雙翠眸裏滿是他一個人的倒影,“玄之哥哥,你抱我過去嘛。”
只是想想這個畫面,王玄之就忍不住一陣面紅耳赤。
但她只有央求他接受那些凡人界的女子跟随時,才會對他撒嬌。
王玄之控制不了自己發紅發燙的臉,唯一慶幸的是,還好宋如背對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這些唐突的念頭。
怕宋如自己掌握不好力道,王玄之連忙站在後面,為她推秋千。
陽光很好,宋如慢悠悠地蕩着秋千,太陽曬得她暖融融的,微風送來花香襲人,令人昏昏欲睡。
嫌頭飾太重,她把念奴嬌為她戴的頭面摘下來,微微帶着綠色的長發,在光照下有一種透明感。
她半倚着木秋千的架子,神态慵懶,裙擺随着花海一同輕蕩。
其實和王玄之這個纨绔公子在一起的任務日常,也是一種很特別的體驗呢,是宋如此前的人生裏從來沒有過的閑散。
越來越多的游客在這裏駐足,不為看花,只為看秋千上的少女。
這些人明明都是欣賞的眼神,王玄之卻極度不爽。
他們憑什麽看她?
她是他的女孩。
王玄之是國師,位高權重,直接找到這次賞花會的負責人,把這裏清場了。
宋如睡的半夢半醒,隐隐約約聽到争吵聲。
“憑什麽趕我們走啊?”
“這是國師的命令!”
宋如問:“怎麽了?”
王玄之:“你蕩秋千蕩的這麽開心,蛇尾都要露出來了,想吓到別人?給小朋友留下心理陰影多不好啊,我先讓他們去別的地方賞花,等咱們走了,再讓他們過來。”
還在睡夢中的宋如,神智本來就不太清醒,聽王玄之說的有道理,又閉上了雙眼。
王玄之癡癡地看着她。
少女對自己的美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她在怎樣颠倒衆生。
王玄之的手指,忍不住撫上宋如的臉。
他覺得這樣還不夠。
只是把那些人趕走,還遠遠不夠。
他該把她鎖起來。
鎖在哪裏呢?聖女宮也好,他的東宮也好。總之,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才有資格貪戀她的美。
手指觸碰到的肌膚細膩如玉,面紗下的蛇鱗冰冷,指尖經過宋如柔軟的雙唇時,王玄之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驚醒,一下子收回手來。
“王玄之啊王玄之,你都在想什麽變态的事情!”他自嘲一笑,對自己這些念頭很是唾棄。
從賞花會回來,宋如就貫徹系統教的方針,只要一有時間就纏着王玄之,連他出去采藥都跟着,強行給自己加了很多戲份。
目前看起來收效很不錯。
反正王玄之是逢人就抱怨:“我的那個煩人妹妹,簡直像個纏人精。”
一直到系統提醒她:【宿主,第三個任務世界,到你的戲份了。】
宋如才對王玄之說:“玄之哥哥,你上次讓我去泡的那個溫泉,說是可以藥浴,要泡多久來着?”
王玄之:“得泡好幾天呢,你之前不是懶得去嗎?今天怎麽突然提起來了。”
宋如:“哪有什麽為什麽,就突然想去嘛,你的煩人精妹妹不纏着你了,還不好啊?”
王玄之嘴上說着:“巴不得早點送你走。”卻在她剛剛離開才片刻功夫,就覺得度日如年。
以前他明明是一個很會獨自打發時間的人。
父皇忙、母後也忙,沒有人管他,他們把他關在天宮裏,讓他自己學習修行仙法。
王玄之随便拿出一副棋盤,自己和自己對弈,一個人都能玩上好幾天。
那時候他不理解太傅家的兒子,太傅不過上戰場幾天,那個小兒子就哭哭啼啼的,活像是他父親怎麽了似的。
這話不是王玄之說的,是太傅親口說的,原話就是:“你能不能別哭的你爹我像是人死了?喪氣的很。你跟人太子學學,別像個離不了爹娘的奶娃娃。”
可是,宋如纏着他,滿打滿算,也還不到半個月。
他怎麽就覺得,像是離不了她了。
王玄之如今完全能理解,太傅家的小兒子,當年到底在哭什麽。
原來時間這麽漫長的嗎?
怎麽這一天天的,日頭就像是不動一樣,一直挂在正中間。
是不是掌管日升日落的金烏仙君偷懶了,你倒是快點走啊,你走的這麽慢,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我家仙兒?
****
第三個世界的故事線很複雜。
宋如傳送過去,正處于一間神聖的殿堂裏。這個玄幻世界的背景設定,類似于東西方結合的感覺。
高高的立柱聳立,支撐起這座巨大的聖堂,潔白的牆壁上飾有浮雕,水晶色澤的玻璃在金陽下燦爛晴朗。
這樣的環境,簡直讓人忍不住唱起聖歌,贊美太陽。
然而,大殿的地面上卻流淌着暗紅色的血,正中央的十字架上,倒吊着一個紫衣青年,他面容美的近乎邪肆,雙眸異色,左眼如同蔚藍色的海洋一般深邃,右眼的紫眸透着攝人心魂的邪氣。
他被金色的鎖鏈綁在玄鐵架上,那些鮮血全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紫衣青年面前站着一排身穿白色聖袍的人,共同維系着一個法陣,不斷地攻擊他。
聖袍老者問:“裴天落,你可知錯?”
紫衣青年笑着反問:“我何錯之有?”
老者用雄渾的聲音神聖地宣判:“你殘忍殺害自己的弟弟裴天賜,以陰謀家的身份,在世間挑起戰火,繼承邪神的力量,在大地上降下天災,妄圖毀滅整個世界,殘害所有生靈。”
“裴天賜搶走我的靈根,我只是拿回來屬于自己的東西,剝離靈根而已,他就死了,怪他太弱。”青年的鮮血汩汩流淌,聲音沙啞好似惡魔的低語,“這個肮髒的世界,早點毀滅,不是一件大善事嗎?”
聖堂之主大罵:“孽子,住口!天賜是你的親弟弟,你害死了他,一點忏悔之心都沒有。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用你的生命替天賜,也替那些被你害死的生靈贖罪吧!”
裴天落嗤笑道:“聖主,我的父親,您一手策劃了這一切,卻對結果不滿意嗎?”
聖主不再理會他,而是單膝跪地,左手繞過胸口,放在左肩上,對着主位上的神女,虔誠地祈求:“神女,請您降下天罰,滌蕩這一場罪惡。”
裴天落也看向神女,口吻說不清是在贊美還是諷刺,“你可真是擁有一顆純淨的靈魂,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氣息幹淨的人。怎麽,連你也認為我有錯嗎?”
神女聖潔的白袍上,有金線繡成的雲邊,她不施粉黛,長發編起,那雙淺淺灰色的眸子,帶着神靈的高貴,憐憫地望着世人。
神女就是宋如。
其實真叫宋如來說,當然是聖主的錯更大。
這本書的男主裴天落,其實身世挺凄慘的,他爹聖主是個大渣男,在妻子大着肚子的時候搞婚外遇,小三生了裴天賜。
男主裴天落是罕見的天靈根,論身份他是嫡長子,論天資他千年難得一遇,妥妥的聖子人選,未來的聖堂之主。
其實男主本可以成為天之驕子,受萬人敬仰。
憑他的聰明才智,必定會是一位開明濟世的聖主。
把北境帶領到一個新的高度,在所有子民心中流芳千古。
可惜,那只是本可以。
偏偏渣爹一心想當小三母子的“大英雄”,扶私生子上位,用的手段還極為下作。他把私生子裴天賜抱過來,頂替男主的身份,還挖了男主的靈根給私生子,最後将男主遺棄。
裴天落被挖除靈根時受了傷,不僅神智癡呆,還成了個瞎子,根本無法修煉,凄凄慘慘地長大。
在他十八歲那年,聖堂遇到危機,渣爹用男主的血度過危機,無意間暴露了當年換子的真相。
裴天落被接回聖堂,然而無論是他的親生母親,還是渣爹、小三,全都偏寵私生子裴天賜。
明明裴天落才是無辜的受害者。
但他們所有人都覺得,他的回歸,是來搶裴天賜的東西。
他們攻擊他、警告他、謾罵他……
男主在日漸一日的折磨中黑化,最終毀滅世界。
講道理,宋如覺得男主要報仇沒毛病,錯就錯在一點,冤有頭債有主嘛,能不能精準打擊渣爹一家?不要牽連無辜。男主把整個神耀帝國都整的生靈塗炭,這個尺度就很過了。
按照劇情,宋如現在不能說話,她這時候只是一個攻擊男主的工具人。
這一套對錯辨別的價值觀,只能自己在心裏碎碎念。
浩浩蕩蕩的神力,從宋如身上湧出,注入法陣裏,誅殺裴天落。
看來這就是神女的回答了。
裴天落放聲大笑:“你們口口聲聲說着擁護正義,其實只是冠冕堂皇。正義女神蒙着雙眼是為了公平,你們卻是非不分。想要殺死我嗎?那麽,一起毀滅吧。”
黑霧從他身上逸散而出,那些攻擊他的神力,反而成為他的助力,最終黑霧席卷整個大陸,所有生靈沾之即死,一切都歸為侘寂。
宋如看到的最後一眼,是漫天黑霧中,紫衣青年解開身上的鎖鏈,那一雙異瞳冷冷地望着她,手中的黑色鐮刀無情地向她劈來。
裴天落那張臉透着幾分男生女相,俊美卻絲毫不顯陰柔,美得超越了性別,邪魅的唇畔帶着瘋狂又殘忍的笑意。
那一抹紫色炸裂,他用自爆拖着所有生靈一起下地獄。
系統倒吸一口冷氣:【宿主,我早跟你說了,別接這個任務世界,你看這男主就像個神經病一樣!這個笑真看的我頭皮發麻,他根本就是個瘋批,這個任務都已經失敗七次了,整整被重啓了七次,挂在任務堂根本沒人敢碰。而且所有離開這個世界的女配,無一例外都選擇封印記憶,哪怕是做深層次的心理輔導,都不肯提起他半句。】
宋如知道系統說的是什麽意思,接取任務前,她就翻過那些任務者們過去的留言了,雖然僅存只言片語,也能看出裴天落有多難搞。
有人說:“真是受不了這個瘋子!”
“他令我感到惡心。”
“我在他身邊一分鐘都待不下去!”
也有人說:“糟糕,他發現我的僞裝了。”
還有人說:“我寧願任務失敗,也想殺了他!”
最離譜的是,居然還有人說:“我好愛他。”
宋如:【可這個任務是組織上指定要給我的,和另外三個任務打包一起,根本容不得拒絕。你先別虛,這才是咱們剛開始接觸裴天落,任務未必會失敗。說真的,我反而喜歡這種劇本,我在裴天落眼裏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和他之間沒有感情線。我現在最怕遇到下一個楚淵,而裴天落絕對不會喜歡我,這讓我很有安全感。】
放在以前,宋如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擔憂。
多大臉,她又不是什麽瑪麗蘇,還擔心男主喜歡她?
她和任務世界的男主從來不起化學反應,一直都是一個圓滿完成任務的工具人女配。
不得不承認,楚淵讓她改變了一些。
宋如開始警惕任務世界男主的感情線。
當然,更本質的東西不會變,宋如心心念念的還是只有回家。
哪怕讓她再選一萬次,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走完退婚的劇情。
只不過,如果真的能重來的話,她一定打從一開始就和楚淵保持距離,不會被王玄之搞出的狀況,歪了楚淵任務世界的感情線。
裴天落毀滅世界後,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吾乃天道,神女,吾将回溯時間,将汝送回過去。誅殺裴天落,拯救世界。”
宋如對祂恭敬一禮:“天父在上,謹遵您的谕令。”
就連天道都沒想到,裴天落的神魂強大到,連自爆都沒有徹底湮滅,還在祂回溯時間時,跟着宋如一起回到少年時。
這就是這本書的 ,它是一篇男主重生文。
****
裴天落醒來時,正躺在冰涼的地面上,散發着馊味的泔水桶被砸在他的身上,耳邊是一陣嘲笑聲:“你們快看啊,傻子喝泔水咯!”
還有人對他拳打腳踢。
他心裏還有一道心聲,宛如孩童的哭泣,“嗚嗚嗚,父親、母親!有人欺負我,救救我。”
裴天落認出那是少年時的自己,只見那個小男孩縮在識海裏,抱着膝蓋哭泣。
裴天落:“蠢貨,閉嘴!你那所謂的父母,巴不得你早點去死,再哭又有什麽用。”
他神魂強大,輕易就能壓制住這個少年時的自己,霸占這具身體。
傻子雙眼瞎了,看不到外面的場景。裴天落卻能借助神魂觀察到,他這是在孤兒院。
自從被聖主遺棄在路邊,裴天落就被路人送進孤兒院,這裏所有人都欺負他,他在這裏渡過了凄慘的童年。
不知道是哪個孩子解開褲子,沖着裴天落撒了一泡尿,那股子腥膻味直直地淋下來,就連泔水桶的嗖臭都遮不住。
有那麽一瞬間,裴天落想把孤兒院裏的所有人,全都殺了。
他們該死!
但在十年後,由祂降下天災,被稱為風暴紀元的那一年,和祂的殘忍一同著稱的是祂的智慧。聖堂和神殿那些正義守護者,對裴天落的評價是高智商、多智近妖,世人稱這位半神為陰謀家。
裴天落大腦飛速運轉,他重回過去,但并沒有逃出生天。如今的敵人,不再是聖堂那幫老匹夫,或是神殿的神女,而是天道,真正的神祇,這個世界的掌控者。
天道想要裴天落死。
天道很了不起嗎?
這樣高高在上地左右他的命運。
裴天落不僅要活着,還要反殺天道。
當然,在強大到能和天道抗衡之前,不能讓天道察覺到異常。關于他和神女一同重生這件事,必須要瞞的死死的。
神女奉天道之命要殺我,我該怎麽解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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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耀帝國分為南北兩塊大陸,隔着一塊大海遙遙相望。
在北方,人們以聖堂為尊。
在南方,國民則大多數是神殿的信徒。
每年的三月三日,都是南境的神祭日。
在這一天,人們穿上新做的衣服,和親朋好友一同來到帝國的神城,等候在道路的兩邊。
初陽升起時,神殿巍峨的大門打開,從中駛出一輛用繁花裝飾的馬車,車裏坐的是神女,她将會一路為民衆賜福。
足足上百個身穿白袍的侍女,手捧着花籃,跟着馬車一路灑下鮮花。花瓣飄零,同行的樂手奏起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