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
裴天落怎樣欣賞聖主的狼狽和屈辱暫且不提。
離開神耀帝國的楚淵, 回到初武大陸,一路尋找幫宋如恢複記憶的那張古方上所需要的靈藥。
鎮老頭一直在修煉那本養魂術,時而沉眠, 時而清醒。
某天,他實力又一次恢複了一部分時,察覺到楚淵身上的異常, “小子,有人在你身上安插了一種很隐蔽的追蹤手段。”他頓了頓, 又說道:“上面有神殿的氣息,要幫你拔除嗎?”
楚淵如今已是第五階武聖後期的修為, 即便是對上妖皇,都有一戰之力。
鎮老頭更是曾經到達過第七階大宗師境的絕世強者。
能在他們兩個人眼皮子底下, 悄無聲息地種下這種層次的追蹤手段, 對方的修為絕對不可小觑。
而神殿,最強的就是宋如。
宋如那一日和天父對抗, 楚淵觀她身上激蕩的神力氣息,實力恐怕不在他之下。
鎮老頭顯然也猜到了楚淵在想什麽,點了點頭肯定道:“有七八成的概率, 出自你那個未婚妻之手。”
想到有可能和宋如有關, 楚淵竟有些竊喜,起碼她對他并不是完全不在意, 他最怕的就是成為她眼裏一個無關緊要的過客, 只是還有一點困惑:“但這不像是她的手段, 宋如向來光明磊落。”
鎮老頭補充道:“這個追蹤術沒有惡意, 只是确定一下你的方位。其實也可以理解吧,她如今是整個神耀帝國的信仰,要庇護南北兩境。又失去從前的記憶, 忘記你是誰。像你這樣突然出現的陌生強者,她會擔心你為神耀帝國帶去動蕩也不奇怪。再說了,大可不必想的如此陰暗嘛,你自稱是她失去記憶前的未婚夫,她對你好奇很正常,或許只是想跟着你到初武大陸,确認一下你所說的往事是真還是假?”
楚淵取出靈犀角,放在掌心,苦笑一聲:“她若想知道我在哪裏,激活靈犀角便是。”
只要雙方同時向靈犀角裏輸入靈力,就能定位和傳訊。
楚淵的這只靈犀角,永遠都是亮着的,他一直都在往裏面輸入靈力。
反觀宋如那只靈犀角,只在她和傻小子的訂婚大典上,被動激活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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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老頭嘿嘿道:“女孩子嘛,心思總是比我們男人要繞上一些。”
這場對話到此為止,兩人誰也沒有再提拔除追蹤術的事。
鎮老頭轉而提起另一個疑問:“當時你認出神女就是你的未婚妻,馬上就硬抗天雷,後來又重傷昏迷,我一直沒時間問你,為什麽宋如可以既是神耀帝國公爵府的千金,又是蒼涯國扶風宋氏少主?”
這件事同樣盤亘在楚淵的心頭許久,他自己也有許多猜想,“她會不會是宋峰公爵認的幹女兒?”
鎮老頭:“如果說,宋如在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兩片界域相連的接口……”
楚淵:“也不一定,或許是傳送陣什麽的?”
超遠距離傳送陣可以從一個地方,直達另一個地方。
鎮老頭:“假如幼年時的宋如,誤入了一個超遠距離傳送陣,來到神耀帝國,成為宋峰和莊雪的養女,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楚淵:“他們太喜歡她了,所以從來不對外提起,她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鎮老頭:“當然,也有可能反過來,宋如本來就是神耀帝國宋峰公爵府上的千金,誤入了一個超遠距離傳送陣,被扶風宋氏認為幹女兒。”
楚淵下意識地反駁:“不!”
這是一個他從情感上沒辦法接受的假設,他當然更傾向于相信前者。
楚淵很快就從記憶裏找出一點,作為支撐這個推論的佐證,“當初我們在玉虛秘境,岩皇前輩憑借宋家血脈認出了宋氏老祖和宋如跟那位舊交的關系。她身上流的是宋家的血,她是扶風宋氏的親生女兒。”
鎮老頭哈哈大笑:“你那麽急幹嘛?倒像是怕她不是宋家的女兒,她和你的婚約就不作數了一樣。”
是啊。
楚淵和宋如的婚約,是寧遠楚氏和扶風宋氏的聯姻,如果她不是宋家的女兒,她不認這個身份,楚淵連她的前未婚夫都不是了。
鎮老頭:“可她怎麽能既在一個界域當神女,又在另一個界域當芙蓉谷親傳弟子。”
楚淵:“其實在我們眼裏,宋如一向都很神秘。我查探過她在神殿的經歷了,和她從前在蒼涯國和初武大陸一模一樣,永遠都在閉關修煉,外人真正能見到她的時間太少了。如果她在兩個界域都是這樣的狀态,她能同時是神殿神女和初武大陸第一天驕,完全是可能的。”
只能說宋如這個熱衷于閉關修煉的死宅人設立的太好了。
鎮老頭反問道:“神秘?”
楚淵:“鎮前輩,我說出來您不要笑話我,我真正見過她的次數,用一只手都能數得出來。
第一次是京都武院招生考核,她同我比試。其實在那之前,宋如一直都待在宋家閉關修煉,從來沒有外出游歷過,所以才是一鳴驚人。
第二次是玉虛秘境開啓那時,我找她約戰,想要驗證半年所學,能不能戰勝她,她跟我說不如比誰在秘境裏獲取的資源更多。
從玉虛秘境剛一回來,她又閉關了,一直到芙蓉谷的長老來蒼涯國接人,我才又見到她第三面。
第四次是仙緣大會上,劍門徐長老使用傳訊羅盤聯系宋如,如果這種帶影像的通訊算的話,那就是第四次,如果不算。
那麽神墓出征儀式上她和我退婚,才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第四次見面。
第五次,就是在神耀帝國,宋如和宋晏的訂婚儀式上。”
鎮老頭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是曾經查看過楚淵的記憶。
但是記憶這種東西,本身就是被選取的,記憶是不完整的,是片段化的,是跳躍的。
人每天接觸到那麽多龐雜的信息,記憶能吸收其中三成就不錯了。
鎮老頭原以為,當初查看楚淵記憶時,裏面那寥寥數面的紅衣少女,是他選取的兩人之間印象最深的幾個畫面。
萬萬沒想到,那竟然是僅有的幾個畫面?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過了好久,鎮老頭才回過神來,第一個疑問就是:“你們是未婚夫妻,結果一共才見過五面?”
楚淵:“嗯。”
他又補充了一句:“其他人見她比我見的更少啊,比如說雲婉月吧,統共也才見過宋如三面。第一次是京都武院招生考核,第二次是玉虛秘境,第三次是仙緣大會時宋如轟炸萬獸海。”
鎮老頭:“……”
你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到底為什麽要這麽驕傲!
你見過宋如五次,是比雲婉月見過三次厲害到哪裏去嗎?
鎮老頭:“宋如這丫頭也太神秘了吧?比我還神秘呢。”
楚淵:“我師父也這麽說,他第一次見宋如的時候,就說她特別難見到,他說宋如比他們這幫武王境還難見到一面。”
鎮老頭:“第二個問題,你統共才見了宋如不到五面,就愛她愛成這樣?為她生,為她死,為她不惜硬抗天雷,哪怕她那樣拒絕你,公開和你退婚,在別人眼裏這甚至算得上是單方面的羞辱,你還是……?”
楚淵:“喜歡一個人,和見過她幾面,又有什麽關系呢?”
在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加分項裏,時間當然是很重要的一項數值。
但時間不是唯一的數值,更何況時間也并不總是加分項。
有一些人,你和他們相處的越久,就越是讨厭。
比如孔雀妖皇。
楚淵化名為林深,是孔雀妖皇座下的十二妖将之一,他倒是日日見到那個老家夥,但他做的那些事,只讓楚淵感到憎惡。
視人命如草芥,養蠱一樣對待剛出生的幼崽,淩辱抓來的人類修士……
可也有一些人,就像彩虹一樣絢爛,你這一生,只要見到她一眼,就會被她俘獲。
但凡遇到了,就是一生的劫數,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哪怕那在旁人眼裏,是一場足以毀掉你的劫難,可你還是感激命運能夠讓你和她相遇。
她對你來說,并不是外人口中說的劫,而是所有苦澀都泛着無比的甜蜜。
終其一生,只要能見到一面,便能終生珍藏。
鎮老頭也回憶起了曾經在楚淵腦海裏看到過的那些畫面。
那個如火般熱烈的紅衣少女,第一次和楚淵見面,就用近乎同歸于盡的方式,把“武道必争”這個信念強勢地刻進了他的生命裏。
宋如一人獨自轟炸萬獸海,更是連鎮老頭見了都直呼好家夥。
說一句實在話,他在她這個年紀,真的做不到這一步。
楚淵會喜歡上宋如,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應該說整個初武大陸,誰不喜歡宋如呢?
連見都沒見過她一面的人,都有那麽多是她的狂熱粉絲,愛她如生命。
更何況,宋如還那樣喜歡楚淵,為了他借酒澆愁,為了他轟炸獸潮,為了他哪怕不惜背上嫌弱慕強的惡名,也要退婚激勵他變強。
楚淵本來就那麽喜歡宋如,還被她這樣炙熱濃烈地愛着,一頭栽進去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鎮老頭:“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可真是……像我就只喜歡美酒美食。不過整天愛來愛去的,也是修煉的動力嘛,難不成都要像佛家那樣斷情絕愛?你看小和尚珈昙都被逼出毛病來了。人在這世上,總有什麽是深刻熱愛的,不然豈不是白活這一遭?走,向着幫宋如恢複記憶的丹方靈藥出發!”
****
另一邊,以侍奉神靈為理由閉關的宋如,實際上并沒有留在裴天落那個玄幻世界,而是去了夏爾所在的魔法世界,也是她的第四個任務世界。
在這個任務世界,她選取了原書女配性格裏古怪孤僻的那一面,将它放大,深化了這個人設,光明學院裏人人談女巫色變。
女巫不來上課,大家不知道有多開心,自然不會有人來找她,也沒人敢找。
只除了兩個人,一個是夏爾,一個是奧修斯。
不過夏爾只是一個魔侍,完全聽從宋如的命令,她随便給他安排一個任務,不讓他來找她,就能順利擺脫夏爾。
唯一有可能發現宋如神魂脫離這個世界、留在宿舍的只是一具空殼的人,就是奧修斯了。
這位精靈族老師死心眼子,不管宋如表現出來多麽桀骜、多麽叛逆,多麽不給他面子,他都對宋如諄諄教導。
如果宋如不去上課,奧修斯就跟唐僧念經似的在她門外碎碎念,甚至還有一次,因為她遲遲沒有回應,擔心學生出事,他專程請了宿管阿姨來開門。
還好宋如那一次是在煉藥,不是脫離任務世界。
宋如也想過,要不要換個地方藏身,但她很懷疑奧修斯這位過分盡責的好老師,會因為擔憂自己的學生,直接請大賢者出手,哪怕把瓦洛城翻個遍,都要找到她。
也不知道原書女配都是怎樣應對奧修斯的?
書裏壓根沒細寫這一方面啊!
在宋如這位終極反派黑暗女巫稱霸世界的道路上,班主任奧修斯恐成最大障礙。
這說出去也太沒反派大boss的排面了好嗎!
這一次,宋如提前問過奧修斯什麽時候會回來,卡着他回學校的時間,也回到了這個任務世界。
今天天空非常陰沉,灰蒙蒙的像是遮上了一塊灰色的布幔。
悠揚悅耳的上課鈴聲響起,這是一段取自自然之森的空靈樂音,晚風吹過松林,松濤陣陣,落雨敲打在睡蓮寬大的浮葉上,隐約能聽到森林深處傳來的呦呦鹿鳴……大自然就是最好的演奏家。
宋如踩着上課鈴走進教室。
她一進來,原本歡快的教室,氣氛就是一片凝滞。
不管是對宋如怕的瑟瑟發抖,還是對女巫極度鄙夷或抵觸,反正同學們全都沉默下來,手裏拿着書翻來翻去,裝作在忙自己的事情。
偶爾和同桌對上一個眼神,無一例外地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意思:“她怎麽來上課了?”
黑袍女巫誰也不在意,甚至沒有向任何人投去一個目光,徑直走向最後一排靠窗的角落位置,摘下她那頂尖尖的女巫帽放在桌上,拉起黑色鬥篷上的兜帽蓋住臉,趴在桌子上開始睡覺。
奧修斯風塵仆仆地趕來教室,走到講臺上對着學生親切地打招呼:“同學們,好久不見!”
“老師好!”
這位精靈族青年,相貌生得英俊,戴着一副無邊眼鏡,非常有書卷氣,氣質儒雅而溫和,環視過一遍教室之後,問道:“夏爾同學怎麽不在?”
班長黛茜回答:“他請假了,要去照顧一位生病的親人。”
奧修斯對班裏每一個同學的情況都了若指掌,很清楚夏爾根本沒有什麽親人,他從前就是一個流浪在叢林裏的孤兒。
夏爾确實沒有親人,宋如使喚他跑腿去了,請假條上是随便找的借口,也只有黛茜這樣的傻白甜會深信不疑。
作為這個世界的終極反派,宋如這個惡毒女配的很大一部分劇情,都是壓榨男主。
奧修斯皺了皺眉頭,正要聯系門衛,詢問夏爾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就看到夏爾向着教室走來,他此前為夏爾買的那件粗布衣裳,被撐到緊繃繃的。
奧修斯的眉頭一下子就舒展開來,沖着夏爾招招手,“夏爾,你個子抽條很快,長高了很多,放學來我的辦公室,我再帶你去買一套新的衣服。”
老師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對夏爾如此偏愛和優待,卻沒有一個人嫉妒。光明學院大多數學生都家境優渥,實在看不上奧修斯送夏爾的那種便宜貨,穿到身上還紮皮膚呢。
其實奧修斯也想送夏爾更好的衣服,但他手頭實在是緊,光明學院的教師薪水并不算低,只是他的妻子出身貴族,揮霍無度,他賺的那些錢,每個月剛一到手裏,就被她花幹淨了。
夏爾對奧修斯笑了一笑。
他這樣紫黑色皮膚、滿臉枯皺疤痕的怪物,不管笑的多麽真誠,落在同學眼裏,都是辣眼睛。
奧修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你的座位吧。”
夏爾見到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宋如,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少年快步跑向自己的位置,腳下簡直都要生風。
等走得近了,又像是怕吵到宋如睡覺,他刻意放輕了腳步,動作很輕地在她身邊坐下。
宋如并沒有在睡覺,而是在查看系統列的那一份清單。
這份清單是她叫系統寫的,補充一下四個任務世界融合以後,它都有什麽遺漏的事項,忘記向她交代。
之前在裴天落的任務世界,宋如忙着補救翻車現場,生怕掉馬,用替身梗哄住王玄之,又用失憶梗穩住楚淵,還要和裴天落假扮的小宋晏飚戲,每天都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疲憊。
根本沒時間細看系統的清單,這會兒總算抽出空來。
宋如才看了一半,見到夏爾坐下,猛然想起一件事,直接把那張清單拉到底部,【系統,這張清單不完整啊,你是不是還忘記了什麽?你出故障那天,就是四個任務世界因未知錯誤而融合的時候,跟我說夏爾有一個非常可怕的金手指,在書裏卻被一筆帶過,你當時還說要給我開一個什麽技能之類的?】
果凍模樣的綠團子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吧?我不記得這件事啊。】
宋如很确定這件事發生過,不再浪費口舌,直接調取系統的數據。
系統響起一陣尖銳的警報音:【嘀——嘀——嘀——警告!警告!重要數據缺失!】
綠團子被自己發出的警報聲吓了一跳,身後的透明翅膀猛地撲棱了幾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委屈巴巴地看着宋如,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宿主,嗚嗚嗚,我不完整了,我連自己缺失了什麽數據都不知道,都怪當時那個故障。我根本修複不了自己,該怎麽辦啊?對不起,這樣殘缺的我,根本沒辦法輔助你完成任務,一定會害了你的。】
對于它這樣的數據流智能生物來說,缺失重要數據,就像是人類少了一條腿或者一只手臂那樣可怕。這是一種殘缺,如果是在它出生的機械帝國,同伴都會向它投來同情和憐憫的目光。
綠團子哭的實在是太慘了,完全不顧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怪招人心疼的,宋如rua了一把它的小腦殼,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想這樣的。】
在意念裏收起那份清單,宋如掀起眼皮看了旁邊坐的夏爾一眼。
不知道系統先前所說的,男主那個非常厲害的金手指是什麽?
目前她只能用排除法去找,這本上千萬字的書裏,男主的金手指數不勝數,光作者提過名字的技能就多如牛毛,要是連沒取名字,只是出現過一次的也算上——這數據量也太龐大了!
系統想要再次運算一次,卻一直顯示失敗。
連人工智能都無法處理的計算量,宋如靠人力這種笨方法,一個一個地去排除,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了。
看不到希望就放棄嗎?那不是宋如的作風。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才是宋如。
就用笨方法排查!
旁人都覺得女巫戴着黑色面罩,眼睛肯定看不到東西,夏爾知道她的面罩并不貼臉,而且材質很特殊,完全不妨礙宋如隔着面罩看人。
宋如趴在桌面上,枕着右臂的手肘,偏着頭看向夏爾。
感知到她的視線,夏爾獻寶一樣從口袋裏取出各種各樣的東西。
啓程的路上遇到的第一朵玫瑰花,在山裏捉到的兔子烤成了臘兔幹,叫不出名字但是口感酸酸甜甜分外可口的野果,侏儒族釀制的甜美果酒,還有一串叮叮作響的小鈴铛,表面顏色模糊看起來鏽跡斑斑的一塊鐵牌,以及一瓶包裝華美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女士香水……
叮叮當當的聲音吸引了全班的注意,紛紛在心裏diss起來。
玫瑰花早已枯萎,幹枯的花瓣一碰就碎。
臘好的兔腿一看就很難吃,一定又柴又硬。
野果顏色看起來這麽豔麗,也不知道有沒有毒。
果酒就随便裝在廉價袋子裏,該不會是別人喝剩下的吧?
鈴铛一看就是從地上撿的,或許是哪位貴族脫落的。
至于生鏽的鐵牌,呵,多看一眼都像夏爾那張臉一樣辣眼睛。
夏爾算什麽光明學院的學生,根本就是個撿垃圾的吧?
直到衆人的視線彙聚到那瓶香水上,全都:“!!!”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新月商會最新推出的女士香水,價格昂貴無比,我央求了好久,媽咪都不肯買給我,說我小小年紀不該用這麽奢侈的東西,夏爾這瓶一定是假的吧?”
“是真的!你看那上面镌刻的魔法銘文,那是只有新月商會的那位首席設計師才會有的大手筆,除她之外根本沒人能夠仿制,或許夏爾只是撿了個空瓶吧?”
“怎麽可能是空瓶,你仔細看魔法銘文,那是未開啓過的,這是一瓶全新的香水。數遍整個光明學院,我也只在黛茜公主的城堡裏見過。它是限量發售,貴族能得到一瓶都視若珍寶,應當不會有人把它随便遺棄。”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黛茜一臉羨慕地說:“夏爾同學這瓶不僅是限量版,還是特別定制款,你們看右下角的簽名,是那位首席設計師大人親自為這瓶香水取的名字——鲛藍。”
同學的臉色全都十分複雜。
夏爾整天在學校裏面撿垃圾,從垃圾箱裏翻出那些被人扔掉的東西出去賣廢品,穿的衣服又破又不合身,顯得十分滑稽,就連打翻在地上的牛奶都想趴下去舔……
窮到這個份上,所有人都看他的笑話,沒想到居然能買得起新月商會限量版香水!難不成是個隐形神豪嗎?
就連正在講課的奧修斯,聲音都卡了一下,忍不住看了那瓶香水好幾眼,這不是他家媳婦最近很想買的那個嗎?
雖然老婆大人嘴上沒說,但是她把新月商會的商報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因為翻的太勤,關于香水的那一頁邊角都起卷了。
夏爾每次都是這樣,宋如只是打發他去跑個腿,他卻會帶回來一大堆東西,全都捧到她的面前,想要送給她。
就像這次,只是叫他去送個信而已啊。
宋如在那些東西裏挑挑揀揀,最後只拿出了那對小鈴铛,看起來金燦燦的很可愛,讓她想起來哆啦A夢脖子裏帶的那一只鈴铛。
哆啦A夢是動漫裏的角色,一個貓型機器人,體型特別胖,圓圓滾滾的,除了機器貓、藍胖子這些名字之外,觀衆還親切地叫它小叮當。
如果她也能遇到哆啦A夢就好了,開一扇任意門,是不是就能回到地球的爸媽身邊?
埋頭苦算數據的系統提醒宋如:【那個鐵牌傳出的氣息有點不尋常,宿主你拿過來看看,讓我運算一下。】
宋如把鐵塊也拿了過來。
然而龐雜的運算量,讓系統的聲音再次變得一卡一卡的,【結果……未知……計算中……】
宋如又把鐵塊還給了夏爾,她目前還不知道這塊生鏽的鐵牌到底是什麽,如果是男主的金手指,被她拿走很有可能會影響劇情。
接下來自然是日常打擊,宋如照常刷一刷她欺淩男主的日常劇情,“你是撿垃圾的嗎?什麽都往班裏帶。你喜歡撿垃圾是你的事,但是放在桌子上很耽誤我睡覺,我東西都沒地方放了!”
夏爾像是沒聽到她的罵聲,只是眼睛亮閃閃地看着被宋如握在掌心的那對鈴铛,金色的瞳仁像是天上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星星。
班裏的同學都聽不下去了。
聽聽這是人話嗎?
看看這張桌子,女巫和夏爾是同桌,桌上九成九的地方,都被女巫霸占,光是她的那一頂尖尖的女巫帽,就占了多少地方?人家夏爾只用一個邊邊角角,她居然還好意思說夏爾耽誤她放東西了!
更何況那些東西本來就是要送給她的。
啊啊啊那裏面還有新月家最新款的香水啊!
看女巫那副嫌棄的模樣,似乎但凡班裏的垃圾桶能離她近一點,她就會直接把那一大堆禮物全都丢進垃圾桶裏。
本來垃圾桶确實應該放到最後一排,人其他班裏都是這樣的。但女巫性格又霸道又古怪,她就坐在那裏,誰敢觸她黴頭?他們班幹脆放在了正中間,美其名曰離所有同學都近點,其實本質上就是一個慫字。
這時也全都慫的敢怒不敢言。
又是同情夏爾的遭遇,又是氣夏爾自己犯賤,整天巴着女巫,上趕着被女巫欺負。
人總是會下意識地美化自己,同學們在這一刻全然忘了,如果不是懾于女巫的威名,他們自己從前欺負夏爾這個低等魔物又有多狠?
夏爾先是從課桌裏拿出課本,小心翼翼地把那朵幹枯的玫瑰花,一瓣一瓣地夾了進去,動作很溫柔地合上書頁,将它仔細珍藏。又把野果、甜酒、臘兔腿分門別類地歸置進書桌。
最後将生鏽的鐵牌裝進胸口貼身的袋子裏,桌面上只留下那瓶香水。
綠團子對他很是同情:【同樣是……送花……楚淵……鮮花……保鮮……陣法……夏爾……只能……枯萎……實力……很重要……啊……】
宋如:“……”
講道理,老年系統君你說話都卡成這樣了,就別這麽拼地吃瓜了好嗎?專心運算不行嗎?
其實有一說一,夏爾那朵枯萎的玫瑰花也很好看,它的顏色介于灰和黃之間,有一種別樣的美感,枯寂也是一種美學。
可宋如的主要職責是打擊夏爾,拿走鈴铛都已經是破例了,怎麽還能再收下這朵幹枯的花?
講臺上,精靈族老師奧修斯拍了拍手掌,讓吃瓜的同學們把注意力都回歸到課堂本身,“孩子們,偶爾走神可以,但也要認真學習啊,你們知道嗎?很快就要到學院一年一度的歷練了!”
班裏一陣哀嚎。
大家當然知道了,光明學院每年年終的期末測評,就是全學院範圍的歷練,就連新生都不能幸免。
聖誕舞會的快樂過去才沒幾天,大家下意識地都在回避即将到來的期末修羅場,奧修斯老師才剛一回歸,就無情地戳破了這個美夢。
可怕的學院試煉就要來了,這簡直是個恐怖故事!
就連高年級的學姐學長提起學院歷練都心有餘悸,更別提是他們這些一年級生的萌新了。
“我已躺平,到時候被虐就完事了。”
“你快醒醒,如果闖不過試煉,就會一直被困在那裏,連寒假都沒得過!鹹魚絕對不可取啊。”
“親愛的黛茜公主,求抱大腿,你是我們年級第一,憑借你的天賦和實力一定能輕松通過學院試煉吧!”
講臺上的奧修斯面帶笑容,扶了扶眼鏡,明明還是那副溫溫和和的模樣,卻莫名多了一種腹黑感,“抱大腿?小孩子還真是太天真啊,等你們進了試煉場就知道了。”
本來就怕的不行的同學們,嘤嘤嘤哭的更慘了。
****
下課後,奧修斯帶夏爾去市集上買衣服。
夏爾把那瓶新月商會的女士香水遞給奧修斯。
奧修斯誇獎道:“是正品,夏爾很棒!應該不是用錢買的吧?是有什麽特殊的際遇嗎?”他比誰都清楚夏爾有多窮,所以這樣猜測。
奧修斯以為夏爾是給自己看一看,就像小孩子得到新的玩具以後,向長輩和朋友炫耀一下。把香水瓶捧在手裏看了幾眼,又還給了夏爾。
夏爾沒有接,發現老師沒理解自己的意思,着急地撿起一根樹枝,笨拙地在地上寫下了一個“送”字。
奧修斯懵逼:“送、送給我?”他很快回過神來,把瓶子塞到夏爾懷裏,“這不行,這太貴重了,老師不能收你這樣的禮物!”
兩人走進了一家成衣店。
店老板對他們很熟悉了,這對師生常來,他掃了夏爾的身形一眼,判斷出這次要換的尺寸,“還是最便宜的料子是吧?”
手頭窘迫的奧修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為夏爾買好衣服之後,這對師生就分別了。
奧修斯回到家中,他住的是光明學院的教師宿舍,三十平方的空間并不算小,比起宋如那間學生宿舍寬敞了許多,但他的房間顯得尤為逼仄,誰讓裏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女士服飾呢。
一打開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屋頂懸挂的衣架,成排成排的衣服簡直像是絞刑架上的屍體那樣飄蕩着,左面的牆上做成了一整面鞋櫃,右面的牆上則是一整面帽子,還有各式各樣的首飾,雜亂地堆放。
屋子的正中央,擺的是一張巨大的梳妝臺,和它一比,擠在牆角的那張雙人床都顯得有些“嬌小”。
梳妝臺前坐着一個漂亮女人,身穿墨綠色禮服,一頭酒紅色的波浪長卷發,面容豔麗如同牡丹花,氣質驕矜,正對着鏡子化妝,是奧修斯的妻子喬西娅。
聽到開門聲,這位女士喊了一聲:“親愛的,先別進來!”她從懷中取出一塊懷表,指尖拎着長長的表鏈,放在眼前左右搖擺,“今天會有好事發生嗎?”
奧修斯無奈地站定,他的妻子是一位占蔔師,尤其熱衷于在日常小事中,為她自己占蔔,以此來鍛煉自己的占蔔技能。
占蔔結束,喬西娅開心道:“哇噻,占蔔結果顯示我今天超幸運,奧修斯,你給我帶了什麽驚喜回來?”她直接撲到丈夫的懷裏。
奧修斯舉起兩只手,“你這次占蔔不準,真的什麽也沒有。”
喬西娅卻從他的上衣口袋裏摸到了一個瓶子,拿出看了一眼就開始尖叫,“啊啊啊啊,是新月家最新出的香水啊!我最近一直在看的那一款,真是愛死你了!”
很快,她又猶疑道:“但你怎麽能買得起?我正在因為花光了你這個月的薪水而懊惱,責怪自己大手大腳,真沒想到會得到這份禮物。親愛的奧修斯,你該不會是去賣自己的血液了吧?盡管我非常喜歡這瓶香水,你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
精靈族的血液是一種極為昂貴的靈性材料,奧修斯又是純種精靈族。
奧修斯已經為她做了很多了,純種精靈熱愛自然,他卻因為愛上她而離開森林,在光明學院擔任老師。她自己占蔔的收入并不高,這一大屋子衣帽首飾都是她沖動消費下花了奧修斯的薪水。
奧修斯:“……”
萬萬沒想到在自家老婆眼裏,他居然是會賣血買奢侈品香水的人?
賣血可是會損害他的魔法感知,修為也會倒退,嚴重的甚至會影響壽命。
他還想長長久久地陪伴自己眼前的這位愛人,不打算做這種無異于自殺的事。
奧修斯同樣很疑惑,這瓶香水怎麽又回到自己手裏了,“一個學生送的,就是夏爾,我跟你說過他的,還記得嗎?奇怪,他給我我沒要,他是怎麽偷偷塞進我口袋裏的?夏爾還只是一個魔法學徒,我都是高級魔法師了,按理說,他的小動作不可能瞞過我啊。”
喬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