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2)
是逐客令。
楚淵彎腰走出牛棚,束好的長發上還沾了一根幹草,“今日就能走。”
雖然很不舍得離開宋如,但如果這是她想要的,如果他的存在打擾到了她。
比起想要自私地多看她一眼更重要的是——如她所願。
鎮老頭:“咱們去找那個古方上的靈藥嘛,早早動身也好,等她恢複記憶,不知道會怎麽疼愛你呢。”
宋如留給楚淵的是一道纖細的背影:“恕不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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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落最近的精神分裂越來越嚴重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太正常,用別人的話來說,像個瘋子。
但他這些天的很多行為,連自己都看不懂了。
一方面,理智告訴他,應該讓宋如和楚淵多多相處,只他們兩個人單獨相處,這樣才能培養感情。
明明他想要用宋如這張牌,使美人計綁住楚淵,不是嗎?
可另一方面,他又頻頻失控。
每一次只要一看到宋如和楚淵好似戀人般花前月下,他的身體,就像是根本不聽大腦控制,就上前搶奪宋如的關注。
太礙眼了!
那幅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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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和宋如站在一起時。
他就是看不得。
就像現在,裴天落坐在回家的馬車上,明明一直告誡自己,今天不要打擾楚淵和宋如培養感情。
可下一秒卻忍不住想,為什麽不當着楚淵的面,抱着枕頭和被子去宋如的房間找她一起睡覺,向這個男人宣告他對宋如的所有權?
為什麽楚淵總要用那樣飽含着熾烈愛意的目光注視着宋如?
他憑什麽!
宋如明明是我的。
她是我的傀儡也好、玩物也好、未婚妻也罷,總之,她是我的。
或許應該做的更直白一點,親吻她,狠狠地親吻她,把她那雙玫瑰一樣的紅唇吻到腫脹,用牙尖咬破她嬌嫩的肌膚,在她身上每一個地方都打上自己的印記,哪怕是流着鮮血的傷痕,總之讓楚淵親眼看到,他是怎樣亵玩她。
只是想想這個畫面,裴天落的心裏就是一片火熱。
可他最厭棄的就是這樣沉迷于宋如的自己!
傀儡、傀儡、只是一個傀儡!
愛上一個傀儡,就像愛上一塊石頭,愛上一張桌子那樣可笑。
這是一份永遠不可能得到回應的愛!
是我親手把她變成傀儡的。
一切愛與被愛,都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裴天落摔碎了車子裏所有的東西。
他在失控的邊緣痛苦掙紮。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天落終于準備好邁入這場不知道是和他自己,又或是和別人的沒有硝煙的戰争裏。
他伸出手推向車門,在手即将觸碰到門的時候,又忍不住以指尖為筆,在虛空中畫出了一面散發着黑霧的鏡子。
鏡面光潔,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發絲是不是有些亂了?衣襟也要整理一下。
這是他特意訂做的黑色禮服,只因始終對那天宋如為楚淵的笑容而驚豔這件事耿耿于懷。
裴天落當然可以直接命令宋如,以後都不許她再看楚淵的笑容,他是她的主人,能夠掌控她的一切。
可鬼使神差的,裴天落沒有下命令,而是去訂做了這件黑袍,純黑的長袍,衣襟和袖口都滾着金邊,只從那細密的金線就能看出繡工的昂貴。
其實他從不穿黑衣,他偏愛紫色。
在這個世界上,紫色意味着不詳。
聖主越是嫌棄裴天落那異瞳的紫眸為不詳,他就越是要張揚地穿着一身紫衣。
裴天落對着鏡子,緩緩地綻放出一抹笑容,模仿着那天的楚淵。
不是這樣,嘴角的弧度要更大一點。
眼尾的神采再稍稍改變一些。
一遍、兩遍、三遍……
姐姐,如果你會被這樣的笑容所驚豔,那麽看看我好不好?
我應該生的還算好看吧?
并不比楚淵差。
曾經裴天落厭惡這張漂亮到過分的臉,它給他帶來很多困擾,對于貧窮又卑賤的人來說,美貌絕不是什麽好事。
如果雷諾曾經經歷過的那些,被貴族老男人收養後,就算是差一步邁入過地獄,那麽裴天落曾經日日夜夜都被那樣的惡魔強按着浸泡在深淵裏。
那時候他親手撕爛了自己的臉,血肉模糊,那些人被吓得以為見到了鬼,扭頭就跑,裴天落卻笑的一臉暢快。
這個世界早就該被毀滅了。
為什麽卻有一天,我開始依仗這張臉了呢?
這是一個腐爛的世界。
我卻期待着那些腐臭的屍肉上能夠開出一朵美麗無瑕的花。
只因為我的姐姐。
姐姐啊,多看我一眼好不好?
裴天落終于推開了馬車的門,卻聽聞楚淵已經離開,宋如也閉關了。
裴天落在宋如的門外站了很久,望着那扇緊緊關閉的大門,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沒想。
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淋濕了他精心訂做的黑袍。
仆從問道:“晏少爺,您要回房寫作業嗎?”
他們如今仍舊在聖城,裴天落暫時讀的也是聖城的學校。
裴天落覺得,他變得太不像自己了。
不得不承認,是宋如這個傀儡,在左右他的情緒。
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愚蠢并且糟糕。
他不想成為那麽愚蠢的人。
什麽為愛而生?
他的親生母親紀心柔就常常說是為愛而生。
在這種愚蠢的愛之下,她做出的又是什麽愚蠢的事?
放任裴天賜帶着仆從欺淩親生兒子裴天落。
放任聖主利用完兒子,又把他殺死。
我不需要愛。
我不會被這種愚蠢的東西支配。
裴天落并不想承認他對宋如那是喜歡,又或者愛。
或許只是他最近太關注宋如了,應該轉移一下注意力。
嗯,沒錯,一定是這樣。
神女閉關,對他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傀儡實力越強,主人當然就越開心。
應該是。
當然也就是。
裴天落脫下那件黑袍,扔的遠遠的,仿佛它是什麽瘟疫,沾上一絲就能要人性命,對它避之不及。
不如還是随便找點樂子吧。
“我想去看看聖主。”童聲稚嫩地響起。
仆從重新為他套上新的衣服,打着傘帶他離開,腳步聲漸漸遠去,雨地裏只留下那件精美而華麗的衣袍,在雨水和泥土混合成的污泥中浸染,最後像是一塊被人随意丢棄的破布。
路過的人撿走:“還是新的呢,洗洗就能穿,這麽好的料子,看這尺寸,是給晏少爺做的吧?”
同伴回應:“不該啊,我記得晏少爺特別惦記這件衣服,一直催着讓我們送過去,午間剛一做好,他就讓人送到學校,急急忙忙地穿在身上,連回來再穿都等不及。當時他看起來可開心了,很期待的樣子,像是急着要穿給誰看。”
“這有什麽稀奇,小孩子心性嘛,三分鐘熱度,說丢就丢。”
沒人知道這件被泥水沖刷的黑袍,到底承載過前一任主人怎樣的壓抑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