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夜裏的風,有些冷。窗扉在夜風裏搖曳,陳舊的木窗咯吱作響,鳳姨輕輕地給已經睡着的伊一理好被子,看着他稚嫩的,還滿是嬰兒肥的臉頰,似乎與記憶裏的那張孩童的臉頰相重合,那個又愛又恨的孩子。
燭火微動,二十幾年不過是把心裏的痛劃在了臉面,讓那些恨意和傷痛随着年華的漸老融進了額角的皺紋。
她也不懂她自己的心。明明那孩子出生之時,她便能狠心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恨他,恨他的存在。可是,卻總忍不住偷偷地躲在暗處,看着那孩子蹒跚地撲進另一個女人的懷裏,艱難而認真地喊着,“母後。”她嫉妒地想把那女人撕碎。多少年了,他活了多少年,她就恨了多少年,痛了多少年。
她彎下/身子,閉上淚水氤氲的眼睛,薄粉的唇印在伊一的臉頰上,那麽小心那麽心疼。睜眼,卻是叫了另一個人的名字:“阿衡~”
就在這時候,一小粒石子碰到了半開的窗扉,彈跳到屋內,聲音雖小,卻很是清脆。
鳳姨擡袖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眨眼間,便回到了往日淡漠無驚的表情。她起身,看了伊一一眼,在确定小家夥沒被吵醒後,這才去合上了窗戶。披了一件衣衫便踮着腳走下了樓去。
小小的庭院裏,雜草恣意瘋長,在這狂風肆虐的夜裏,平添了幾分荒涼。鳳姨緊緊地攥着身上披着的衣衫,小臉冷得越發蒼白,她輕擡美目,便看見屋前的梧桐樹上,此時正立着一白衣少年,白衣翩飛,墨發揮動,若是膽小的瞧了,指不定會瞧成哪兒的幽鬼。
她卻是不怕,反而捂着嘴哧哧地笑了起來,“嬌媚似狐,靈動若兔,以及額間那顆朱砂痣,若不是看你着一身少年打扮,我都要誤以為故人死而複生了。說吧,洛傾玉是你的什麽人?”
少年一個跳躍,瞬息之間就近到鳳姨跟前,上下打量,突而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咦?鳳姨該有四十了吧,怎麽瞧着卻如同二十來歲的少女一般?”說着,擡手就要碰到她的臉頰。
鳳姨偏過頭去,有些不悅地瞥他一眼,“休得無禮。”
“嘿嘿……”少年谄笑,媚态天成,“鳳姨莫要生氣,小輩簫久月給您賠罪。”說着,他揖身行禮。
“簫久月……簫……”她一字一字地念着,不過一片樹葉墜地的時間,她了然地嘆了嘆氣,“想不到……她還是為他留下了血脈。”她擡頭,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十九年前那場大火,燒了她最愛的人,以及她最好的朋友。而她,只能在她最厭惡的人的懷裏,什麽都做不了,眼睜睜地,看着她們一點點消失,化為灰燼。
“鳳姨。”看出她的走神,久月稍提了音量,拉回她的神思。
“嗯。”她眨眨眼,慈愛地看着他,“久月可是有事?”
“久月此次前來,一是為了見見家母昔日好友。”久月看她一眼,繼續說道,“二來,是想向鳳姨打聽一事。”
“何事?”鳳姨攏了攏衣衫。
久月挑挑眉,垂首,在她的耳邊娓娓道來……
**
小妖郁悶地看着躺着身側的某人,伸出指頭,狠狠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咬牙切齒,“齊衡!你丫的怎麽還不消失!”
齊衡将她往懷裏攬了攬,并不睜眼,唇角卻是輕輕地揚了起來,“乖~小妖,好好睡覺。”
“還睡!你不上早朝了嗎?”小妖氣惱地抓住他的手,就是一口。
他卻像是不知痛一般,慵懶地睜開眼,“輕點兒,傷着你的牙,我也是會心疼的。”
“少惡心人了,一大早的說這些,缺不缺德。”
齊衡無所謂地聳肩,“還好啊。乖~今天不上朝,我們再多睡會兒。”說罷,他一巴掌将想要爬起來的小妖給按了回去。緊緊地圈進懷裏,讓她動彈不得。
小妖恨恨咬牙,無可奈何地閉上眼睛。事情得從那日醉酒的第二天說起。
在撕了不知道多少箱錦帕後,小妖突然捂着肚子,痛得全身大汗。急得齊衡險些滅了所有禦醫。還好莫白桑那日及時出現,頂着滿臉的清淤,在齊衡很不爽的表情下,顫抖地給小妖治好了病痛。自此,小妖便被禁止飲酒,禁止動武,直到孩子出世。
齊衡那個臉皮城牆厚的,以監督為由,毫無畏懼地搶了她的屋,霸了她的床,每晚還非攬着她睡不可。小妖無數次地想趁着他睡着放開她的時候一腳把他踢下去,誰知他一整夜,居然都沒把她放開過,害得她的計劃以失敗告終。
“小妖。”不知又睡了多久,齊衡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大陌的送親隊伍昨夜到了。”
小妖眼睫顫了顫。若說不介意,是假的。
“還有……”齊衡苦笑,“攝政王醒了。”他偏頭,吻在她的額頭上,嘆息,不待她睜眼,利索地翻身而起,“今晚的宴會莫要遲到了。”
醒了,一切都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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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府并未因為攝政王的蘇醒而熱鬧喜慶,當小妖在阿嬌的陪同下走在蜿蜒的青石板上時,一腔熱切便被府中的清冷氣息給澆得有些忐忑。
入了小院兒,攝政王仰躺在藤椅上,聽得她們的細碎的腳步聲。他偏過頭來,在對上小妖婆娑的淚眼時,他彎了眼角,“我的小妖,你來了。”
小妖頓住腳步,就那麽看着他,纖瘦,這個詞猛然蹦進了腦海,揮之不去。每一次見他,都覺得他越發地瘦,瘦到讓人擔憂的程度,好比一根枯萎的樹幹,随時都可能折斷。
老管家自攝政王身邊走來,在走到小妖跟前時,微微躬身行禮,便領着阿嬌退了出去。
“爹爹。”小妖不敢置信看着他。往日英武的臉此時卻是明顯地看出了歲月肆虐的痕跡,花白的發似乎白得更猖獗了一些。
他招手讓她過去,“小妖,過來。”小妖踟躇地一步步走近,在他的身側坐下。
“爹爹何時醒來的,怎麽不知會我一聲?”小妖有些埋怨地看他一眼,只是雙手緊張地暖着他冰涼的手。
攝政王并不回答她的話,只是緊緊地看着她的小腹,“想不到,我也是快要做外公的人了。”他慈祥地笑了笑,“該是有兩個月了吧。”
“嗯。”小妖點頭,“爹爹你對這次下毒的人,可有眉目?”
他搖頭,可眉間卻絲毫疑惑也沒有,“這世上想我死的太多,不過,我田玉清征戰多年,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他轉眸,關切問道,“小妖,之前我給你的那把匕首可在?”
小妖自靴子裏拔出匕首,正是當初攝政王在小妖成親前送的那把。詭異的花紋,鳳凰的圖案,紅寶石,以及‘霓裳’倆字。她不懂這些有什麽聯系,但憑着她多年看小說的經驗,這種東西絕對簡單不了。只是現在她不明白,只知道,這把匕首替她打了很多架,以及剃光了她和齊衡的眉。
田玉清接過匕首,撫摸着上面的花紋,“關于這匕首的傳聞,你可知?”
“之前你說是三百年前大陌的一位王爺為紀念心愛的女子所造,至于其他的,便不知了。”小妖不解他怎麽突然與她說起這匕首來,正準備聽他怎麽講解,誰知他竟收了口。
“不知也好。”田玉清嘆息,“希望你永遠都用不到。你要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要交于他人。”說完,他小心地把匕首放回小妖手裏。
小妖仔細打量着匕首,“爹爹,這匕首可是有什麽秘密?”
田玉清點頭,“日後,若我有什麽意外,你可去找太後求庇佑,她會告訴關于這匕首的一切。”
太後?小妖本想再問問,卻看見他已經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爹爹,可要我扶你進屋休息?”
田玉清雙目緊閉,“我再待會兒,小妖,你先回去吧。”
小妖脫下身上披着的披風,小心着地蓋在他身上,“秋風寒體,爹爹多加注意些才是。”她起身,走了幾步,終究忍不住回頭。
“爹爹,你為什麽就不問問之前我幹政,罷免官員的事?爹爹,你就不擔心我會幫着齊衡與爹爹做對麽?”
田玉清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微起的風卷起他的鬓發,“我手把手養大的閨女,我能不懂麽?小妖,你要做什麽,盡管去做,不用擔心我。”更何況,江山他都可以放棄,命又算得了什麽?
小妖動容,這輩子,沒有娘雖然可惜,但有如此一個爹,實乃三生幸事。無論是誰,她絕不會讓人傷他一分,即使是她喜歡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是最近最苦逼的事情,沒有之一。昨天居然被關在碼字精靈裏出不來!哼!還是老老實實用wps管用。
下一章,宴會什麽的,又出現幾個新人物什麽的,還有,明天或者後天更新什麽的。
☆、酒宴
對着銅鏡,小妖伸手摸了摸額頭,原本光潔的眉的位置,此時長出了細小的絨毛,盼了這麽久,這眉總算是有了長的苗頭。她手執眉筆,一點一點地描畫,那麽認真。大陌的八公主,會很漂亮嗎?齊衡他,會喜歡嗎?
“小姐,戌時快到了。”阿嬌看着小妖坐在銅鏡前不知道描了多久的眉,走到她跟前,透過銅鏡,她能感受到小妖微微的緊張,“小姐,你在害怕麽?”
手指頓住,小妖不解地偏過頭來看她,“我害怕?”
“嗯。”阿嬌點頭,大陌和親的事,她也是有所耳聞的,拿起妝臺上的玉鳳釵,小心地j□j小妖的發裏,安撫地把雙手搭在小妖的兩肩上,“阿嬌眼裏的小姐,是不輸給任何一個人。根據阿嬌近些日子的觀察,相信皇上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如何想,與我何幹?”小妖哼了哼,放下手裏的眉筆,旋身而起,“我們走吧。”
途中,小妖卻不乏忐忑,自言自語,“他,果真會如此想?”阿嬌聞言,溫溫一笑,卻不回應。有些事,還是讓她自己想清楚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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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陌八公主第五琴和親,送親的人,卻不是八公主的胞兄二皇子第五瑜,而是二皇子的死對頭五皇子第五凰。這無疑讓所有人都有些捉摸不透,這大陌老皇帝到底是如何想的,關于這儲君一事,不少人又慌了陣腳。
當事人八公主第五琴卻沒有絲毫的慌亂。在她的眼裏,幾個哥哥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此次沒有讓二哥送親,她不過失落一陣,便又興奮了起來,畢竟,五哥在所有的哥哥中,是長得頂好看的那個,雖然冷了點。
一路上,第五琴對于大齊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本想向五哥打聽打聽齊王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每次瞧見他冰冷的側臉,一腔熱切被澆滅,瑟瑟地閉了口,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小妖眼看着大陌使節走近,眼裏除了那個穿着淡粉色小衫的水靈少女,再容不得其他。這個表面溫順,眼珠子卻控制不住四處轉動的小丫頭就是大陌八公主第五琴?這稚嫩的模樣,小巧的身板,該是沒成年吧。
齊衡忙着與使節寒暄,小妖扯了扯身側站着的阿嬌的衣袖,“阿嬌,你覺得這大陌八公主怎麽樣?”
“碧玉年華,嬌俏可人,是個面善惹人愛的人。”阿嬌垂頭在她耳邊回答。
“哼!這不未成年麽?年紀這麽小,成親是犯法的吧。”
“犯法?”阿嬌不解,“是哪國的法?阿嬌怎麽沒聽說過,聽姐妹們說有姑娘十四就嫁人了。”
小妖汗,她怎麽就忘了這不是現代了呢,但要她就這麽認同,似乎又有些不舒服,嘟囔道,“即使不犯法,那這年紀也太小了些吧。”
阿嬌這回是聽出了來了,拍了拍小妖的肩膀,輕言,“我的小姐喂,這大陌八公主與您可是同歲的,您都已經懷孕了,她成親又有何不可?我說啊,小姐是吃醋了吧。”
“吃醋?本宮是吃醋的那種人麽?更何況,本宮會因為那廢物一樣的人吃醋?!”小妖陡然拔高了音量,連‘本宮’都說出了口,卻在說了倆字後,慢慢收了音。
看着那什麽八公主進來開始,便時不時打量齊衡的嬌羞模樣,小妖恨得牙癢癢。她偏頭,狠狠地瞪着那個站在最高處,滿面春風的男人,你丫丫的敢娶!老娘我非撕了你不可!
大陌使節還在文绉绉地說着一大堆廢話,什麽促進兩國友好關系,使兩國在商業什麽的發展,大陌什麽很有誠意什麽的。小妖恹恹地聽着,直到一句話的出現,讓她立刻束起了雙耳。
“吾皇割愛讓八公主第五琴和親大齊,不知齊王何時舉辦迎娶禮?”
‘咔嚓’一聲,小妖手下的椅子的把手裂了。
“小姐,不能用力不能用力啊!會傷到肚子裏的小皇子的。”阿嬌耳尖,趕緊提醒。
小妖深深地吸了吸氣,試圖緩解心裏的郁卒,可雙手還止不住地顫抖。
齊衡偏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了小妖一眼,在瞥見她似要噴火的眸子時,心裏突然有了打趣的心思,“和親一事,朕自然是贊成。”
‘咔嚓’,另一邊的椅子把手裂了。小妖磨牙,就要沖過來,阿嬌見勢不對,趕緊壓着她不讓她起身。
“不過……”齊衡彎彎眼角,“朕已有皇後,情深不改,斷不能再娶。”
瞬間,小妖平息了怒氣,一時間,春暖花開。
“齊王你這是何意?”大陌使節惱怒,“莫不是在戲耍大陌不成?”
“戲耍兩字,太嚴重了些。只是,貴國和親,不止與朕成親一法。”齊衡冷了目光,高昂的下巴,正氣淩然,絲毫不見往日的唯唯諾諾。
大陌使節颔首,心裏百轉千折,傳聞中的齊王昏庸好色,是一個沒有絲毫魄力的君王。此次一看,似乎與傳聞有些出入,他拱手,帶着幾分試探,“聽聞齊王并無伯叔兄弟,不知齊王還有什麽良策?”
齊衡挑眉(T-T依然是畫的),動了動手指頭,一旁站着的太監了然地走了過來,手裏還拿着聖旨。
“蘭鏡聽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有衛尉卿蘭鏡,忠心耿耿,英勇無匹,護宮禁之安寧,救朕于危急,其心可嘉,其忠可表,特封為鏡王,賞黃金萬兩,錦緞百匹,賜良田百畝,良駒千匹。欽此。”太監念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蘭鏡還有呆愣,擡頭悄悄看了一眼齊衡,不敢置信。此舉在歷朝歷代幾乎是從未出現過的事。況且,之前還有花嫔一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接旨吧,鏡王大人。”
“臣蘭鏡謝主隆恩!”蘭鏡接過聖旨,俯首三叩。
“愛卿平身。”不顧一旁的其他官員的反對,齊衡笑着對使節說道,“鏡王與朕向來以兄弟相稱,貴國公主嫁與鏡王為正王妃,既可為促進兩國交好,也不會委屈了貴國公主。朕想來使也不會反對的,是吧?”
“這……”來使估計也沒想到會突然冒出來一個什麽異姓王來,不知所措地往身側淡定地飲酒的五皇子望去,望他能拿個主意。
五皇子第五凰注意到周圍聚攏的目光,神定氣閑地放下酒杯,平靜地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大陌的公主豈能随意地就嫁與一個突然出現的異姓王,不過和親一事本就是為了兩國的交好。待本王将此事禀告吾皇,再作打算,不知齊王意下如何?”
“無妨無妨,哈哈……”齊衡大笑,“歌舞伺候。”
魚湧而出的舞女,一下子緩解了之前的尴尬氣氛。絲竹聲聲,敬酒聲,賀詞聲,之前僵持的局面頓時熱鬧了起來。
見人多了,阿嬌終于說出了心裏的疑惑,“小姐,不是說大陌的皇族都是紫眸麽?為什麽那個五皇子是紫眸,而那個八公主不是?”
“并不是所有的大陌皇族都是紫眸,而是紫眸的人都與皇族有些關系。”小妖擡頭,看了眼八公主,那小丫頭雙手合十,像個出家人一樣,念叨着什麽。等念完,抓起筷子就猛地吃了起來,很是兇殘。小妖皺額頭,這公主,還真是不矜持,不過這真性情還是有些讨人喜歡(明明是因為知道此人不是情敵了→→)。
她再偏頭去看那個五皇子。瘦削的臉,高挺的鼻子,以及那雙深邃的紫眸。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
“阿嬌,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五皇子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
阿嬌思索地偏頭,“不會啊,這還是阿嬌第一次見到紫色眸子的人呢,還真好看。不過,小姐,你有沒有發現……”
“發現什麽?”
阿嬌上上下下将那人一通打量,“此人無論是從身高,還是眉眼,都和皇上好相似。若不是眸子的顏色,阿嬌都要錯把兩人當作兄弟了。”
“是嗎?”小妖擡頭,剛望過去,便對上他望過來的目光,兩兩對望。小妖雙手環抱,仿佛被一條毒蛇給盯住了的感覺,讓她冷得打顫。慌忙偏開了目光。
那雙紫眸裏,沒有絲毫感情。而她卻是想到另一個人。之前在監牢裏給她送安胎藥丸的黑衣人,紫眸,黑發,以及那眉那身形,完全是吻合的。只是這時間又有些不對,當她在監獄裏時,這五皇子應該還在大陌才是。
就在她沉思的時候,突聞酒杯破碎的聲音,是齊衡的方向。小妖驚詫地站起身,便看見齊衡滿眼含淚的模樣,癡癡凝望着正在刀鋒上舞蹈的白衣女子。
這幅表情的齊衡,是她從未見過的,有心痛有懷念有欣慰和埋怨。太複雜了,是她從未想過的表情,可就這麽出現在他的臉上。她驀地有些不安了,好似盼了許久的寶貝突然被人該搶走了,而她卻沒理由去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半夜的,都睡了麽?
☆、懷舊
“衡兒,你要明白,你是一個帝王,一個注定要指點江山的帝王,所以為了你的天下,注定要舍棄一些,切莫像你父皇一樣……”少婦欲言又止的表情帶着道不盡的凄苦。
小少年跪在祠堂前,歪過腦袋來看她,“母後,像父皇怎樣?”在他僅有的一點點記憶裏,父皇英勇智慧,是他不可超越的理想。
少婦點燃一支香,恭敬而莊嚴地j□j香爐裏,彎腰作揖,幽幽道,“強求。”
小少年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有些不理解,但擡頭,看着少婦格外嚴肅的臉,頓時消了音,只聽話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不,你不懂。”少婦灼灼地盯着他,眼裏隐隐地有說不盡的擔憂,“不過,哀家會慢慢讓你明白的,一個帝王該有的樣子……”
**
一路上,小少年思索着之前的事,小聲地嘀咕着些什麽。突然一顆桃核就那麽砸了過來。碰到他的額頭,彈跳到地上滾了滾便不動了。他哎喲一聲,捂着額頭,擡起頭來,看着樹上那個一身小宮女裝扮的少女。
“好個沒規矩的丫頭,報上名來,朕要讓人砍你腦袋!”小少年揚起桀骜的臉,食指怒指樹上那個咧嘴笑得一臉白癡的少女。
少女從懷裏掏出另一顆桃子,無視他的怒目,兩眼像是欣賞什麽藝術品一樣,好奇地打量着他看,嘴上卻不空閑,咔嚓咔嚓地又啃了起來。
“你……你老盯着朕作甚!朕說要砍你腦袋!”第一次被一個女子如此地看,小少年不由地羞紅了臉頰,側過身去,嘟囔道,“若……若是你好好向朕求情,朕……朕可以免你死罪,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诶?”少女一把扔掉了啃了一半的桃子,把手往身上擦了擦,噌噌地爬下了樹。看着自己剛到胸口的別扭小少年,她呵呵地笑了起來,一手毫不留情地扯了扯他的臉頰,“臉紅了,莫不是在害羞?”
“放肆!”小少年惱怒地掙開她的魔爪,“現在你怎麽求情朕都不會放過你!除非你給朕磕一百響頭,并大聲說你錯了,朕才可勉強饒你死罪。”
少女讪讪地放下手,嘻嘻地笑道,“你可是姓齊,名衡?今年十一,身高一米四,星座處女,血型A型,少時聰慧,青年……哦不,不能劇透。”她自言自語地搖頭,還自顧自地輕輕拍打自己的嘴。
“雖不懂你在說什麽,不過朕确實是齊衡不錯……”小少年哼了哼,很是自得。
“哇!見到真人了!”少女兩眼頓時铮亮,興奮地握住他的手,“小女丁香,幸會幸會!”
“你……”小少年看着自己被她緊緊握着的手,又一次羞紅了臉頰,“你……你為何見了朕,如此地高興?”
“終于見到傳說中的男……”剛說到一半,少女突轉話鋒,“傳說中的,難得一見的,一見如故的人!怎麽可能不興奮嘛,呵呵。”少女暗暗擦汗,擦點就劇透了。
“真的?”
“真的!”少女堅定地點頭,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微微揚起了嘴角,“好,朕允了。”
**
之後的日子,小少年雖然總會被她氣得跳腳,卻忍不住時不時地跑去找那個喜歡站在樹上啃桃子的人。
“丁香,土真的可以滅火麽?”小少年疑惑地盯着那個捧着一簸箕沙土的少女。
少女憋紅了臉,刷刷幾下就把土倒進了火力,瞬間,之前燒得旺盛的火焰被煙塵給代替了,少女傲嬌地揚起下巴,好似在說,你瞧。
小少年目瞪口呆,“這是為什麽?”
少女拿出錦帕擦着手,“這個原理不複雜,只是我懶得說,十一年後,會有人告訴你的。”
“嗯?”小少年不解。
“呵呵……當我什麽都沒說。”少女閉了口,暗惱自己一不小心又給劇透了。
“丁香。”
“嗯?”
“等我長大了,娶你做妃子,好不好?”
“不好!!!”少女瞬間炸毛,在原地跳腳,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這種想法趕緊忘掉!”
“為什麽不可以?”小少年受傷地看着她,質問,“你不是說對我一見如故嗎?剛巧,我也對你一見傾心。”
“卧槽!老娘不是來改變劇情走向的!”少女又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記住!你喜歡的只能是十一年後你遇到的那個女子!否則!老娘第一個不放過你!”
小少年皺眉,對于她時不時地說些他不明白的東西,他雖已經習慣,但難免有些不安,“我不懂以後會怎樣,但我現在只喜歡你。”
少女微微觸動,對上他專注的眼神,一時間竟是說不出什麽狠話來,“我……我……我去!”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無力地嘆息,揚袖便跑開了,“我還是盡早找到回去的方法吧,再見!老娘不想見到你了!”
**
小少年找了好多日,再也沒看到那個喜歡站在樹上啃桃子的少女。頹喪地過着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直到……
剛下早朝,他便被母後給叫了去。
跟着引路人,兜兜轉轉地進了一個小園子,這裏他來過,園子很荒廢,就一口枯井,好似是前朝的哪個失寵妃子的住處。
推開破舊的門,入目地便是井口上,被綁在十字架上的虛弱少女,他一時間竟是丢了魂魄般,嗫嚅道,“丁……丁香……”
“衡兒,你來了。”淡漠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也吵醒了那個恍若睡着的少女。
少女擡頭,看着站在門口的他,安撫地給他一個笑容,無聲說道,“不要擔心,我沒事。”
小少年大步走了進來,怒目,“母後,你這是做什麽?”
少婦眼眸幽深地盯着他,“這便是,哀家要教給你的第一個,莫強求。”
“哼!朕不聽!”小少年上前就要去揭開少女的繩索,卻被兩旁的侍衛給拉開了去,“放開朕!朕要砍了你們腦袋!”
“衡兒,莫要胡鬧。”少婦幽幽開口,臉上卻漾着一個淡淡的笑容,此時看來,怎麽看怎麽滲人。
“母後!為什麽!為什麽要綁着丁香?”小少年奮力地掙紮着,奈何小小的身子完全不是侍衛的對手。
“你還不懂麽?”少婦搖頭嘆息,“因為你對她有了不該有的情感,而這,便是你不能有的,強求不得的東西。為了不讓她毀了你,哀家只有毀了她。”
她輕揚手指,便見之前一旁站着的一個中年男子向她行了行禮,走到少女的身前,從随身背着的木箱裏,取出了一把小指大小的小刀,不顧少女顫抖的身軀以及發白的臉龐,面無表情地,如同削面一樣削起了少女的雪臂。
“丁香!”小少年赤紅了眼眸,奮力地想沖過去,卻被侍衛牢牢地抓着,只得眼睜睜看着她越發蒼白的臉,聽着她痛苦的呻/吟。
“母後,我會恨你的。”
“如果非得如此,便恨吧。”少婦依舊一副笑面,只是眼中沒了絲毫情感,“哀家養的只能是一個成功的帝王,而不是一個一事無成的廢物。齊衡,你要知道,哀家可以立你,同樣,也可以廢了你。”
“母後……”小少年看着眼前無比陌生的母後,突然覺得很可怕。
少婦慢慢地走了過來,俯身,湊到他的耳邊,以只有兩人的聲音說道,“哀家成親十餘載,世人卻不知,哀家并無子女。所以,你不要妄想哀家會念及什麽可笑的母子情誼。”
“母……”小少年滴溜溜地滾下了眼淚,惶恐不安地看着她,這個喊了十一年母後的人,現在卻告訴她這樣一個消息,“你……你在騙我。”
少婦并不回答,就那麽微笑着,看着他,不說一句話。
小少年看看她,再看看那個滿身鮮血的少女,一時之間,仿佛身處深水裏面,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淩遲之刑,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而且是在他如此熟悉的人身上。
“丁香……丁香……”他跪在地上,無力地看着那少女慢慢地弱了氣息。
少女宛如回光返照,突然睜大了眼睛,臉頰上少了一塊肉,因而笑容格外恐怖,可小少年絲毫不怕,只那麽貪婪地看着她,喊着她的名字。
“別傷心……老娘……老娘來日定會踩着刀鋒舞蹈……在萬衆矚目的時候……回來的……到時候……你……莫要忘了你之前的……承諾……”
“嗯!”小少年重重地點頭,可那少女再也聽不見了。她削下的肉全扔進了井裏,蓋上厚厚的塵土,再也找不回了。而那天起,齊國的君王,忘了那一日的事,癡傻了……
回憶如書,誰把舊年重翻,驚起一簾癡夢。
齊衡愣愣地看着那個白衣女子,不顧周圍詫異的目光,幾步走了下去,一把将她拉進了懷裏,“丁香,你回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回歸到學校,停電繼續要死不活的……明天的課好像不多,應該會更新吧……ps.明早沒有更新,應該是在改錯字。
☆、久月是丁香?
“皇上?”白衣女子惶恐地欲推開他,卻在他緊緊的桎梏之下,動彈不得。
齊衡滿眼的激動,微微松開手,“丁香。”深情而懷念。
“皇上,民女久月,并不是皇上您口中的丁香。”女子高挑纖瘦的身子重重地跪在他的腳下,膝蓋還未着地,便被齊衡拉了起來。
“朕問你,你為何會想到在刀鋒上舞蹈?”齊衡稍稍平息了情緒,不确定地看着她。
“這……”女子皺緊了眉頭,額心的朱砂似乎都跟着她憂傷了起來,“回皇上,民女八歲的時候曾掉落湖泊,險些丢了性命。醒來,便失去了之前的記憶。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民女便會做一些奇怪的夢,好像有一棵樹,一口井,還有好多血,而這舞,也是在夢裏見過的,好像是為了見什麽人。民女也不太明白了,只是覺得這個舞,很重要。”
“你……多大了?”
“民女十九。”女子恭敬地回答,聲音裏似乎還有些怯怯。
“十九……十九……”齊衡呢喃,想着她八歲的時候,正是十一年前,丁香去世的那年,難道,她真的是丁香?
“拿聖旨來!”齊衡牽着她的手走回了案幾,見太監阿福小心翼翼地擺好了筆墨以及空白聖旨,刷刷幾筆寫道,“茲有民女久月賢良淑德,封月嫔,賞雪鍛百匹,賜月華殿。”
小妖的貝齒深深地陷進唇瓣,鮮紅的血就那麽無聲無息地流連在唇齒之間,好苦。她站起身,欲向他走去,腳上卻是失了力氣般,幾次險些跌倒。
“小姐。”阿嬌心疼地扶着她,卻在還未走到他跟前的時候,齊衡把接待來使的事交給了蘭鏡,而他則攬着那個叫做久月的女子急匆匆地往外走了。
小妖咽了咽帶着鮮血味道的唾沫,“齊衡!”衆目之下,忘了矜持,忘了理解,就那麽叫了他的名字。眼裏是挽留的企望。
聽到小妖的聲音,齊衡并未轉身,只是腳步頓了頓,似是猶豫,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推開懷裏的女子回來的時候,他卻是大步離開了,再不停留。
在他的心裏,她到底是輸給了那個女子,而她,很不甘心!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