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寫滿文字的獸皮,只覺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符號瞬間變化作嗜血的惡魔,侵蝕她心尖的血肉。她還來不及猜測信裏的內容,蕭明玉卻已親自為她解答:“肅王應允了我的要求,已于即日啓程前往我滄國。”
蕭明玉的聲音淡漠得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然而這個消息卻猶如驚雷劃過了沈茹月的腦際。她将那封來自肅國的書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好似無法相信這封信是真的存在。
“錦素認輸。”陷入呆滞的沈茹月被女子嬌柔的聲音喚回神智,擡頭卻見那紫衣女子将手裏的白子放回棋簍中。而棋盤上白子已所剩不多,俨然從方才蕭明玉落下那一子時便開始潰不成軍。
“今日倒是你分神了。”蕭明玉優雅的斂袖起身,他似乎心情不錯,難得的肯多應幾句話。那女子便也跟着起身,略微福了福,又去沏了茶水遞到他手裏。
蕭明玉接過她遞來的玉盞,擡手至唇邊抿了一口,而後踱至沈茹月的面前,審視着那張因驚訝而顯得蒼白的臉,緩緩說道:“倒是我低估了你,好戲才剛上演,你且回去歇息,待此事辦成我自會命人護送你去月國。”
“真是個昏君,明明知道是陷阱還答應,簡直是昏庸無道!”沈茹月嘴裏将流觞翻來覆去的罵了無數遍,腳下渾渾噩噩的往她住的那間屋子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明明事情已然塵埃落定,她卻比前幾日還要心煩意亂。
回到屋子裏,沈茹月索性撲到床榻間哭了起來。在肅國的時候,流觞沒少欺淩她,照道理說那個暴君而今就要虎落平陽了,她該高興才對,可為什麽偏生一顆心卻好似在油鍋上煎炸一樣。沈茹月并沒有花太多心思來思考這個問題,哭了許久才漸漸收住眼淚的她首先想到的是絕不能坐以待斃。
她從床下摸出離開肅國時所穿的衣裙和身上帶着的東西,翻找間尋出那個白瓷的藥瓶,裏面的“浮生半日”所剩不多,可放倒一個人卻還是足夠的。
侍女來送飯的時候,沈茹月難得乖順的坐在桌前,沒有乘勢往門外跑,也沒有喊着要見蕭明玉。那侍女便暗自松了一口氣,将裝了三碟小菜和一碗米飯的托盤置于沈茹月的面前,而後行過禮退到一旁。
沈茹月吩咐了侍女替她倒杯茶來,便慢條斯理的将筷子伸向那盤蔥燒鳜魚,夾了一小塊放進嘴裏,卻忽而皺起眉,将口裏的魚肉盡數吐了出來。
正端着茶盞的侍女忙一臉緊張的靠了過來欠身道:“姑娘可有什麽吩咐?”
“你快替我嘗嘗,這魚肉好似不新鮮。”沈茹月滿臉嫌惡的看着那盤魚肉,将手裏的筷子遞給她。
“這魚并無什麽異味,膳房裏都是當日進的活魚,應當……”侍女順從的夾了魚肉細細咀嚼,話還沒說完便倒在了桌上。
被指派到這間屋子當差的下人都知道,這屋子裏的人很是不好伺候。說是賓客,卻被世子囚禁在這裏,說是囚犯,卻又被錦衣玉食的供着,出不得半點差錯。便是前來伺候的侍女都換了好幾撥,所以當一個略顯陌生的侍女端着食盤推門出來時,剛換過班的侍衛倒也不覺有任何不妥。
沈茹月盡量壓低了腦袋,直到身後的屋子隐入了紛繁的枝木才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她忙将手裏的食盤藏到假山後面,自懷裏掏出腰牌,卻不知這是不是可以出入的憑證,眼下也只有碰碰運氣了,若行不通再想別的法子。
沈茹月心裏打着如意算盤,腳下便慌着往大門的方向走去,準備将從肅國王宮逃出的計謀如法炮制一番,可才邁出一步,腦袋便撞上了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障礙物。
Advertisement
她懊惱的揉着被撞疼的腦袋,準備擡起頭來看自己撞上了何物,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上方飄進耳朵裏:“你怎麽穿着侍女的衣服?”沈茹月這才覺察到自己撞上的不是什麽障礙物,而是身着铠甲的李芸。三十五、赴宴行宮(一)
果然是一計不得二用,沈茹月如同一個犯了錯被抓現行的孩子,無精打采的耷拉着腦袋。李芸一面拉了沈茹月往回走,一面在口裏念叨:“倒是被世子殿下料到了,你果然不能安分。”
難怪那屋子周圍的守衛看起來如此松懈,原來是早在庭院裏布下暗兵,蕭明玉果然奸詐。深覺被人戲弄的沈茹月憤恨的思量着,手上卻攥着李芸的衣擺拉了拉,而後露出一臉委屈的表情道:“李芸哥哥,你就當沒遇上我可好?看在我曾救過你家世子殿下的份上,便幫我這一次。”
李芸面上掠過一絲微紅,卻忙退開幾步和沈茹月拉開距離,為難的說道:“此事非同小可,乃至關乎我滄國的存亡,別的事我都願幫你,只是這一件,在下實在幫不了。”
經過這一遭,沈茹月算是明白李芸就是個木頭腦袋,一心只記挂着他家大王,蕭明玉說過的話他必定半句也不敢違抗。在裝可憐博得同情這一招也失敗之後,她便只得先安分的随李芸回到被囚禁的屋子裏再作打算。
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沈茹月更加的坐立不安,她心裏明白在這關鍵時刻蕭明玉早已暗中加強了行宮的守衛,即使她出得了這間屋子,恐怕也出不了這庭院的大門。既然她已注定逃不出去,便只有想法子讓流觞不要來了。腦海中一冒出這樣的想法,沈茹月便急忙撈出那身宮女服,從上邊撕下一塊布料,而後尋來筆墨簡單寫了幾句。
寫完後,沈茹月将那布料攤開來吹了吹,看着上面逐漸幹燥的墨跡,心嘆這字着實難看了些,還望流觞能看得懂才好。若以現代文字來寫,流觞十有八九是不明白的,所以方才她也只能憑着記憶用類似于篆體的文字來書寫,筆畫中難免會有差池,便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聯想能力了。
待這簡易的信箋準備妥當,沈茹月便小心翼翼的将它攏進袖子裏藏好,只待尋個機會想法子送出去。但顯然這機會也是極難尋的,所以直到蕭明玉再次命人傳她去赴宴,也沒能将這封簡短的書信給送出去。
沈茹月扳着指頭數了數,心下不禁一沉,蕭明玉此番設宴多半與那鴻門宴無異,眼下流觞的使團只怕已經踏進毓城城門了。然而奇怪的是,這幾日她竟不曾從那些來來往往的侍從宮女嘴裏聽到半點關于肅國出使的消息,于是感嘆滄國侍女們的嘴也太緊了些,比起肅國的宮女倒是少了許多必要的八卦精神。
收拾停當的沈茹月卻被幾名衛兵領着去了梅雨軒,一路上她只覺得今日的世子行宮似乎安靜得格外肅瑟,連空氣也變得低沉許多。倒是那梅雨軒的雪色梅花卻還不知人間愁滋味的開得繁盛。
看着那漫天飛雪似的香瓣,沈茹月撇了撇嘴在心下嘀咕:“這蕭明玉着實小氣,招待肅國使團也不見換個大些的地方,滄國的國王和王後更是連照面都沒一個,也不知素來霸道的流觞能不能咽得下這口氣。”
沈茹月被帶至一間窄小的耳房內,裏面家具擺設甚是簡樸,往那三面牆上掃視過一遭,竟連個窗戶也不曾尋到,第四面牆則完全被厚重的挂簾所覆蓋。整體觀來,這間屋子就如同一個狹小的密室,給人帶來極大的壓抑感。
正觀察着眼前的房屋,沈茹月忽然聽到隐約有琴聲隔着挂簾傳來。覺得那琴聲甚是熟悉,她便尋着聲音往挂簾那邊走去,伸了手去觸碰,才發現簾後并無牆壁。沈茹月忽而想起那夜赴宴時曾注意到彈琴的女子身後層層疊疊的簾幕。原來那時舉行宴會的屋子旁邊還有這樣一間密閉的屋室,那日她竟也不曾發現。
“想不到毓城也有開得這樣繁盛的雪梅。”沈茹月正探出手,打算去撥那簾幕,卻被突如其來的說話聲震在原地。那聲音驕傲而又冰冷,卻令她想起自天際卷撒的微陽。她原以為自己是不想再聽到這聲音的,然而果真再聽到了,心裏卻一陣陣泛起酸楚。
沈茹月縮了縮鼻子,努力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溫熱液體憋了回去,也不曾多想便yu掀了簾幕向那聲音的源頭跑去。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動作,立在身後的衛兵便忽的阻止了她,又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許她發出聲音。
掙紮無果的沈茹月只得作罷,索性集中注意力去聽那幕簾後的對話。一段時間的沉默過後,殿室裏又回蕩起流觞熟悉的聲音:“還有這位樂姬,眉宇間也甚有幾分眼熟。”
蕭明玉還是沒有答他的話,流觞的聲音轉而變得暗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