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他頓了許久,又兀自說道:“你以為這樣她就可以活過來嗎?還是你以為做了這些就可以撇清和那件事的關系?”流觞的語調咄咄逼人,聲音裏卻透露出悲傷的情緒。
流觞并不似蕭明玉那樣善于隐藏情緒,然而自認識他以來的這段時間裏,沈茹月卻從未自他的聲音裏聽到過同樣的悲傷。所以她雖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卻也不禁為流觞擔憂起來。盛開在南方的雪梅,還有在梅雨軒的設宴恐怕都不是巧合。世間皆傳言明玉公子善于攻心,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沈茹月也發現這傳言不假,那麽蕭明玉此舉多半是要擾亂流觞的心緒。
沉默了許久的蕭明玉卻終于在此時開口說道:“若非肅國舉兵逼向月國邊境,鎮國将軍又怎會放那把火。”極力壓抑情緒的聲音卻掩不住因為激動而淩亂的呼吸。
還來不及陷入疑惑的沈茹月卻又聽到流觞顯然已遏制不住怒意的聲音吼道:“若非滄王向季長風那個佞臣獻谄說我肅國要反,又怎麽會逼得肅國舉兵!”
又是長久的沉默,流觞似乎平複了過于激動的情緒,用愈加冰冷的聲音道:“世子要本王不帶一兵一卒,只身前來滄國赴宴,應當不會只是為了賞花敘舊吧?”
流觞的話宛如一道驚雷,生生迸裂在沈茹月的腦後。她一直沒有機會得知的蕭明玉對流觞提出的所謂要求,現在忽然揭開來卻讓她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方才在梅雨軒周圍沒有看到一個身穿肅國铠甲的衛兵是真的,幕簾後除了流觞、蕭明玉和那個撫琴的女子再沒有別人的聲音也是真的。
沈茹月只覺腦中一陣轟鳴,身體便下意識拼命的掙紮,奈何雙手都被擒住而不得動彈。她在心裏暗罵流觞魯莽,淚水卻再一次盈滿了眼眶。
“既然肅王如此爽快,明玉也就不再兜圈子了。今日邀肅王前來,正是希望貴國歸還蒙荒戰役中被肅國占領的城池。”蕭明玉用優雅的語調說着,仿佛他向肅國大王索要的只是幾件供貴族們賞玩的擺件。
“可以。”蕭明玉的話已然令沈茹月難以置信,然而流觞的回答卻令她徹底震驚,他回答得甚是平靜,卻又繼續說道:“只要你将本王要的人帶來,本王便立刻拟寫歸還城池的诏書。”
“肅王莫要心急,你我難得在戰場之外相見,先飲過這杯再慢慢說來。”在蕭明玉依然淡漠的聲音裏,沈茹月甚至可以想象此刻他忽而深沉的眸中宛若幽潭的陰霾。
“見到她以後,本王才能同你飲這杯酒。”直到聽到流觞的話,沈茹月提着的一顆心才略放下些許。
然而蕭明玉卻不依不饒:“看來肅王不肯給我這分薄面,倘若連酒都不喝,我滄國又該如何相信肅王歸還城池的誠意。”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就在沈茹月覺得空氣都快要凝固的時候,一直萦繞在耳畔的琴聲忽的戛然而止,層層疊疊的幕簾那邊隐隐傳來液體流動的聲音,她的心便也随着那流瀉的水聲沉到谷底。
“好。”蕭明玉甚是滿意的落下這一個字,而後有擊掌聲自幕簾後響了兩遭,鉗制沈茹月的衛兵終于将她放開。接着面前的幕簾猛地被掀開,她便被推了出去。
當觸上那雙睫羽微垂的鳳目,好像有什麽堅持許久的東西在一瞬間崩塌,沈茹月不顧一切的跑去流觞的面前,淚已落了滿面。不敢再凝視那張俊美的臉,她掩嘴哭泣,覆在面上的輕紗已然被淚水濕盡,仿佛有無盡的委屈要在他的面前宣洩出來。
身子忽然被包裹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攜着陽光般暖意的氣悉充盈在呼吸間,直到填滿了心肺,貼在耳畔的薄唇撒下輕柔的話語:“沒事了,本王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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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輕聲的低喃卻又觸動了心底最脆弱的某一處,沈茹月于是攥緊了他胸前的衣襟,哭得愈發傷心。流觞卻好似并不在意她将鼻涕眼淚都蹭到他的衣袍上,又伸出掌來安慰般的撫着她的發絲。
正在此時,卻聽到身後忽的傳來陣陣響動,沈茹月擡起埋在流觞胸前的腦袋,卻驚恐的發現一群全副武裝的滄國士兵正舉着兵器将他們團團圍在大殿中。三十六、赴宴行宮(二)
“這是何意?”流觞用仍然鎮定的語調責問蕭明玉,手裏卻已将一臉驚駭的沈茹月護入懷中,然而赤手空拳的他只怕武功再高也無法沖出這重重包圍。
蕭明玉放下手裏的酒觞,優雅的起身,而後踱至流觞面前,緩緩說道:“明玉即使再傻,又怎能相信肅王真的會只身前來赴宴,只怕若讓肅王活着踏出這殿門,下一刻世子行宮便會被肅國大軍包圍了吧?而我迫于滄國無王诏不得駐兵于都城的律例,連援軍也不曾安排,便只能束手就擒。”
蕭明玉話音剛落,沈茹月卻忽然覺到護着她的懷抱驀的一沉,耳畔的呼吸也顯出些許淩亂。她隐隐覺到不妥,于是側過頭去看那機上的酒觞。鎏金的琉璃觞裏已然是滴酒不剩,那杯酒恐怕已被他飲入腹中。
沈茹月忙将手環過他的腰際,只望能替他分擔些許身體的重量,然而流觞卻連聲音都已開始不穩:“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冒……險。”他似在極力隐忍,額際也生出一層薄汗。
“若不棋行險招,又如果能得勝。”蕭明玉不經意的揚首,俨然一支傲然于世的絕壁幽蘭,卻又接着将目光投到了沈茹月的臉上。流觞便下意識的将她擁緊了些。然而沈茹月卻清楚的感覺到環于她身畔的手臂正顫抖。
“事到如今,我尚有一事不明。”蕭明玉審視的目光令沈如月如芒刺在背:“月姬明明已經……”
“月姬已死。”流觞将他未說完的話打斷,明明已經快要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卻仍緊緊将沈茹月擁在懷裏不肯放手。
聽了他的這句話,蕭明玉低頭沉吟了片刻,繼而又擡起頭,用慣有的淡漠語調說道:“既然如此,便送你們一同上路吧。”
看着面前漸漸逼近的鋒利兵器,沈茹月有些驚懼的回頭,卻在流觞的薄唇上尋到一抹若有似無的邪美笑意。而這笑意顯然已令蕭明玉生出畏懼,只見他忽然一改平日的優雅,揮動衣袖對正在猶豫的士兵們吼道:“還不快動手!”
然而他的命令還是晚了一步,那些将他們圍困在中央的士兵還來不及揮動手裏的兵器,卻都随着殿外忽而傳來的尖細聲音順從的跪伏于地,那故意拖長的尾音令沈茹月不禁想起宏肅宮的高公公:“大王、王後駕到……”
随着衣着華麗的一男一女在大群宮婢的簇擁下先後踏進殿內,蕭明玉已然迎了上去,撩起衣擺恭敬的行禮:“兒臣恭迎父王、母後,不知父王與母後突然駕臨所為何事?”
眼見着他片刻前還起伏的情緒不過瞬間已隐藏無蹤,沈茹月尚且不可思議的向正行禮的蕭明玉看去,卻忽而覺到流觞的掌心觸上了她的側臉,貼于耳際的薄唇同時壓低了聲音道:“跟他們說這件事月國不會坐視不管。”接着面上一涼,原本懸挂在耳際的面紗已然被流觞扯落。
此時的滄王正滿臉疑惑的看着蕭明玉,繼而說道:“不是你傳信于宮中,說有要事相商嗎?”蕭明玉沉吟片刻,終于起身回過頭來。
雖逆着光,沈茹月卻清晰的看到,滄王的目光在接觸到流觞的那一刻露出了訝異的表情,然而在他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時,臉上的神色卻已無法用訝異來概括了。立于他身後的滄國王後則已打破那一身雍容的優雅,只捂了嘴倒抽一口涼氣。圓睜的雙眼似要看清面前某個令她不能相信的景象。她伸出修剪得完美、塗滿丹蔻的手指,指向沈茹月。唇瓣斷斷續續張合,卻半天說不出個完整的句子:“女……女王……”
沈茹月不禁在心下惋惜這看起來雍容華貴的王後竟然是個結巴,同時又想起方才流觞在她耳邊的叮囑,只得硬着頭皮往前踏了一步,而後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件事,月國不會坐視不管。”她故意揚起頭,将語調放緩,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底氣些。
沈茹月直擔心那過于激動的王後殿下會不會因為一口氣接不上來而暈過去,倒是滄王還算鎮定,只見他緩步行至沈茹月面前,用審視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只看得她渾身長了刺那般才開口道:“你當真是月國女王?”
沈茹月實在不知他在說什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便又貼回了流觞的懷裏。直到觸到那明顯紊亂的呼吸才想起流觞喝了毒酒,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