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落敗根源

等馬車終于緩緩停下,上皇忍不住撩開簾子,狠狠呼吸口氣。這孩子叽叽喳喳的鬧得他腦仁疼。

“曾外祖父!”侯子祺眨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憂心,“您慢點,我扶着您下去。”

“哎呦,小猴子喲,曾外祖父我自己走。”上皇揉揉似還有些耳鳴的耳朵,也不要戴權攙扶,老當益壯的跳下馬車,而後便緊跟着聽到“咚”的似重物落地的聲音。

回眸瞥了眼自己蹦跶下來的侯子祺,上皇有些無奈又帶着絲慈祥笑了笑。

“曾外祖父,外祖父,我帶你們進去,審壞蛋可好玩了。”侯孝康蹦蹦跳跳的牽過上皇的走,又拉起司徒昭,渾然不知父子兩互相對視之時閃過的提防。

最尊貴的父子兩默默走在前列,後面跟着一直魂不守舍的侯孝康。他完全被先前自己意識到的東西給吓懵了。

作為氏族繼承人,作為百年侯家家主,毫不否認的說他這一生就顯有情緒化的時刻,一言一行标準若聖人手中戒尺一般。

但是如今自己卻有背離世俗主流的念想。

而且當念想湧上心頭,還會有一絲絲的喜悅!還有難以啓齒的躁動。一股欲1望從心底爆發,似毒1藥般侵蝕四肢百骸。

本來有些僵硬的腳步便愈發慢了起來,侯孝□□平第一次發覺自己有些茫然。

而茫然的對象如今也是一臉呆滞,同手同腳的看着蹦蹦跳跳牽着兩皇進來的侯子祺,只覺對方手上拿着兩大刀,分分鐘朝他砍過來。

“微……微臣參加皇上。”帶着長耳朵人都能聽出的驚愕,賈赦兩股戰戰的跪地。

“祺兒,去把你赦爺爺扶起來,咱們一家人微服私訪,不講究這些虛禮。”上皇拍拍侯子祺的腦袋,慈愛萬分的說道。

在一旁的司徒昭冷笑,不言。

聽得出上皇語調中對他那麽一點偏愛之音,賈赦剛想擡頭說一句謝主榮恩,又撞見前方某皇似笑非笑的眼神,剎那間清醒過來。

侯家不管什麽緣由插手江南一事,但是事情總歸是他鬧大,鬧得毫無情面,毫無禮法,淪為天下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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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麽好的機會就在眼前,能把侯家摘出去,也是大功一件!

這麽一想,賈赦一掃先前的驚慌失措,眸子裏漸漸凝聚起一抹堅毅的亮光。為了不露怯也是為了試探,賈赦叩謝皇恩後,直接起身,徐徐靠近上皇,一副狗腿的模樣,端茶遞水,就差給人捏肩捶腿。

上皇越看越滿意,就是略帶些谄媚之色也覺得可愛,關切的問了些近日政務的進展,非常貼心的給賈赦告狀的機會。

聽着兩人一來一往,司徒昭只覺得自己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兀自翻閱起證據,忽地噗嗤一笑,眼眸掃過賈赦,冷聲道:“這林如海十幾年如一日的廉潔,怎麽你這大舅哥一來就有了桃色緋聞呢?”

“這話說的怎麽好像跟我有一腿一樣?”賈赦小聲嘀咕了一句,但面對司徒昭的質疑,他也無法解釋為何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畢竟那江……啥來的美人是他先認識的。

聞言,侯孝康眸子瞬間一暗,定定的看了一眼賈赦,張口,正想說些什麽,便見上皇面色不虞,陰沉沉的開口:“怎麽你在質疑恩侯?他哪有你們兄弟這般聰慧!”

司徒昭:“…………”

賈赦:“…………”

侯孝康身子一僵,猛然想到之前司徒昭跟他透露的消息,眸光飛快略過上皇,在賈赦木然的臉上一頓,嘴角不自禁的上翹。這賈赦還是得靠他來護着,若是靠上皇,沒準就被誇死了。

在實力抒寫偏心到咯吱窩的上皇絲毫不覺得自己說錯什麽了。本來這司徒昭有事沒事就掃他興,還拿林如海來打他臉。

不好好訓一頓,怎麽當人父皇?!

就在屋內以詭異的尴尬沉默着,忽地屋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伴随着數道哭聲響起。

“怎麽回事?”作為屋內輩分第二小,又是成年人的侯國強任勞任怨的出去詢問緣由,不一會兒一臉糾結的回來,眸子小心翼翼的透着股求救目光,面露躊躇,幾次張口,卻不知該如何說。

“說,大男人的扭扭捏捏做什麽!”上皇袖子一甩,目露寒光。一看這表情,就知道跟他有關,而江南中跟他有關的,也不用多猜。

“奉聖夫人聽聞您莅臨府衙,特意過來向您訴說冤。”說完,侯國強長長籲了一口氣,心中警鈴大作。這兩皇微服私訪,他爹也是今早接到的消息,還是當今想着讓祺兒過去當個吉祥物,緩和緩和兩人王不見王的尴尬。

這剛進城,水都還沒喝三杯,居住內宅的老夫人竟收到了消息。

“呵……”上皇輕輕端茶抿了口,而後不動聲色的望了一眼司徒昭,笑了笑,幹脆利落道:“不見。”

“啊?”

且別說侯國強,賈赦聞言面色忽變,就連定力不錯的侯孝康也是面帶震驚之色。

“恩侯,祺兒,呃……還有祺兒你新認識的小妹妹,小叔叔,咱們爺孫幾個一起逛街去吧。”上皇若不知衆人猜測,也不想消磨甄家最後的一絲的情誼,對司徒昭留下一句:“讓奶娘安生養老。”便恍若富貴閑人一般,手牽着侯孝康,拍拍賈赦,示意其跟上,淡然無比的從側門離開。

屋內其餘諸人:“……”

賈赦轉身離開的時候,目光非常擔憂的望了一眼侯孝康,但在對上其回過來帶着自信的笑容,忽地恍若抓住稻草的溺水兒童。

其實,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不管雙皇龍争虎鬥不肯止,他好歹還有閃閃亮的金手指。

笑着目送賈赦背影消失,侯孝康迎着司徒昭探過來的打趣視線,面不改色心不跳,壓低了聲音道:“微臣幸不辱命,這漕運,鹽政蠹蟲基本揪出。”

“的确幸不辱命。”司徒昭意味深長的贊譽了一句,令侯國強去“請”奉聖夫人回去,而後朝侯孝康道:“朕倒是試探錯了,倒是萬萬沒想過父皇絕情起來會如此淡然。”

說着說着,話語中還伴随着一絲連自己也沒發覺的落寞。

一回生兩回熟,相比上一次皇帝莫名其妙的跟他坦露心扉,自言有龍陽之好,如今不過是一個計策罷了,他用排除法也能推算一二讓奉聖夫人一路暢通無阻的幕後推手。

但是,侯孝康并沒有興趣聽,或者去附和一二。甄家由盛轉衰的時間點太過敏感,與他們當年猜測也符合。

不管是誰家興盛,除卻內部人才輩出外,更多的還不過是帝王手中的一顆棋子。

政壇沒有常青樹,這也是他會替兒子求娶公主,而後讓其當一個驸馬大儒的緣由。

侯家也該從政壇上慢慢消身匿跡,謀求文壇發展。

見侯孝康沉默,司徒昭也不甚在意,侯家頗為知進退,本就得他的眼,更何況他能把有些虧欠的元後之女,唯一的女兒嫁進侯家,對侯家三代也是一種信任。

再者,侯孝康本性便如此,沉默寡言卻有意外可靠和守口如瓶。

況且,他還發覺了某些小秘密。

故而能讓他放松埋怨幾句上皇近日愈發老小孩的作風。

剛走出門的上皇噴嚏連打,在小曾孫一臉同情“要喝苦苦藥”的安慰下,哈哈大笑。

見上皇令戴權與侍衛帶着孩子們玩鬧去,賈赦頓時頭皮一緊,心中緊張的吶喊道:“來了,秋後算賬的來了!”

上皇四下有些陌生卻又隐隐中透着些熟悉的街肆坊巷,那久經風霜的龍顏充滿了懷念之色,“當年下榻賈家,你爹帶着朕四處閑逛,一眨眼卻也物是人非。”

聞言,跟随在後的賈赦呼吸一1窒,猛地想到當初收到的木偶,立在那裏,腳也不敢擡了,期期艾艾的看向上皇,但撞見上皇肅穆的神色,騰起的無數疑惑卻彙集不成一完整的句子。

正心神不穩之際,賈赦聽得輕飄飄一句“如今賈家被你鬧得名聲掃地,這金陵老宅也恐怕形同虛設了吧?”瞬間回過神來,臉上帶着一絲羞愧之色,“微臣……嗯,我……”舌頭打結,轉過調來,賈赦接着如實以告:“我幾乎自抄自家,也不是圖個爽快。而是這金陵賈家一族尾大不掉,對于我們如今沒什麽實力,只能憑借祖蔭渡日的榮寧兩府來說,還不如斷尾求生。”

“分宗?寧府……哪個……”上皇眉頭一擰,“賈源他孫子,就考了進士還出家的那個,現在神神叨叨的煉藥的……”上皇依稀有個印象,回憶起來,忍不住捏捏手中的扇柄,一肚子火氣:“當年你爹還特意當着朕打包票引薦這孩子呢,結果翰林院都還沒呆幾年,就咣當一身出家了。”

一說起當年,上皇又忍不住回憶往昔,聽得賈赦愈發納悶。

他爹魅力這麽大,能讓上皇如此念念不忘?

他原先還以為是賈家幾代的臉面,讓上皇對賈家高擡貴腳,但是聽聽人家這麽形容隔房比他出息一百倍的敬大哥的,到現在連個名字都沒。

可是他呢,連表字都清楚。

“哎……朕當真老了愈發眷戀過往了。”上皇深深的嘆口氣,回眸望了眼幾乎手腳并用的賈赦,噗嗤笑了一聲,道:“我不過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畢竟奶娘,當年也的确對我有過養育之恩,甄家這些年也替朕辦了不少腌臜事情,可惜……”目光環視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眸閃過一絲狠戾:“終究動了民生根本。”

賈赦悠悠一顫,眸子倏忽瞪大。當日他有膽子動甄家便是因為這個緣由。

他爹說過饒是上皇在偏寵某人,若是其手伸到民生問題上,最終結果只有一個-死!

艾瑪……他爹倒是捋得一手老虎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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