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弱者定理

林如海萎了,賈赦饒是抱着滿屋子古玩樂的打滾,但作為大舅子一見林如海,內心不免有些愧疚:都是他這張嘴巴惹了些禍害。

為了證明自己真不是暗搓搓的針對林家,賈赦火力全開,亦是如今背後有兩座大山,收拾一幫土泥鳅毫無壓力。

先前衆人最為顧忌,又秉持勝利險中求,擒賊先擒王的念頭把甄家率先收拾了,但是也還有不少漏網之魚,諸如家主沒有在家的史家,閉門守喪的薛家等等。

雖自古人死為大,但是賈赦萬萬不信這世上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家主患病離去,一雙兒女尚未成年的母親會因為所謂的伉俪情深而上吊自盡。

“康康,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冷酷無情啊?”賈赦手裏拿着賬冊,忐忑的望着揚起白帆的薛家。他把老賈家的顏面都踩到泥地裏,好不容易揪出來的薛家卻光明正大的“逃之大吉”。

侯孝康目光冷冷的望着送喪的衆人,問:“若是有人因為上有八十歲老母卧病在床下有三歲幼兒嗷嗷待哺去當小偷,你會原諒他嗎?”

“大概會同情吧,給人說幾句好話,酌情減少點刑罰。”賈赦蹙眉想了想回道:“畢竟我不差錢。”

聞言,侯孝康溫和的笑了笑,心中感慨着他家恩侯的善良,又循循善誘問道:“可他依舊有罪,不是嗎?”

“是。”

“那這道理一樣的。縱然人死為大,可依舊也要為自己生前的罪責承擔責任。”侯孝康道:“而且死亡有時候是最懦弱的做法,把未來所有不确定的風險留給未成年的子女,更是下下策。”

聽了這話,賈赦眼前一亮,忽地若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恍然大悟道:“這就是後人說的弱者定理嘛!我弱我有理,我鬧我有理。”

見侯孝康目帶疑惑看着一驚一乍的他,賈赦現學現賣,活靈活現的描繪着幾個耳熟能詳且典型的弱者定理,娓娓道來:“就比如‘哎呀,你家辣麽有錢幹什麽還要問我追回債務啦’、‘;天很熱,你不是有車且時間空閑嘛送我出去一趟啦’,“我懷孕要生寶寶了,不要大吵大鬧吓着我……”

侯孝康聞言眸子微微一閃,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叽裏咕嚕說個不停的賈赦。

着實有些奇怪,且不說這些生活瑣碎之事,他敢打包票賈赦從來不會過問,就是這些聞所未聞的詞彙,諸如汽車,胎教等等,他從未聽聞過。

侯孝康想着,眉頭蹙得越緊。他自诩自己年幼随軍又闖南走北見識過不少風俗人情,可是這些詞彙還是陌生的不能在陌生,但眼前的賈赦幾乎連北京外城也沒怎麽去逛過……

“哎……康康,說起來我好像也有點哦。”賈赦面上的笑容陡然一僵,耷拉下腦袋,小聲的伸出小拇指比劃着,很不好意思着:“真的,我就這麽一次借口自己弱逼堵過你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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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馬房裏跟自家馬車風格完全迥異的奢侈車輛,還有已經跟馬房仆從混熟且開始領侯家月薪的賈家馬夫,侯孝康淡定的嗯了一聲,手伸出笑着将賈赦其餘的手指舒展開來,指尖觸碰傳來的溫度讓他有些愛不釋,笑道:“你這不算以弱淩強,不過是棄暗投明。”

“啧啧,不愧是讀書人,這用詞就是舒心。”賈赦聞言擡眸看向侯孝康,眸子裏寫滿了感動,憨憨一笑。但轉眸見侯孝康板着他手,不解的開問,“怎麽了,我指甲不幹淨?”

侯孝康聞言,面上不自然的一僵,定定的看了一眼渾然不擦的賈赦,心裏莫名的有些別扭,開口,冷冷回道:“我只覺得你先前應該把五個手指頭伸出來發誓,這樣更可靠些。”

賈赦:“…………你先前還安慰我呢。”

“那是因為摸人手短。”侯孝康心裏默默回複着,負手向前走去,張口回道:“因為我記起你不能誇,不然一不小心就會蹬鼻子上臉。”

“哪有?”賈赦不承認,眼見人大步走遠,急急忙忙的追上前,但還未靠近,便見不遠處有人似乎在打量他們,旋即面無表情,擺出一副嚴肅認真憂國憂民的模樣來。

自從豪贈千金,替百姓交賦後,他大老爺簡直是人見人愛花開花開的男神。走在揚州的大街小巷上,總有會有人眼尖的認出他來,甚至還遇到過不少哭鼻子喊青天大老爺的。

真是害羞是他這個老纨绔了。

但這感覺确實爽爽爽!

侯孝康微微放慢腳步,側目凝視了一眼賈赦板着臉但嘴角卻是翹得不能在翹,就差咧嘴開懷大笑的模樣,帶着一絲寵溺之色,也跟着笑了笑。

經此一役,他們一行人可在江南出了名。收到的感激不少,但更多的卻是若瘋狗一般最後的反撲。

借着夜幕的刺殺還是最為平常的事情,投毒也是屢見不鮮,各種仙人跳,裝扮貧苦百姓喊冤讓人難以提防……

這些時日,他都能寫一本《論如何暴躁的活下來》。習慣了真刀真槍,面對這些屢禁不止的宵小,他忍不住都快狂暴了。不過,說起這一點,他十分羨慕賈赦,饒是知曉有時候感激他的是心懷否側之人,居然還能一次次笑着迎接上去,就只為聽一句贊譽!

當然,對方美其名曰為不傷害一個誠心誠意的老百姓。

見兩人似真朝薛家而來,原本在打量兩人的薛家仆從面色慌張的朝屋內跑去,打顫着将兩尊“煞神”的到來報告給總管。

薛管家面色一暗,牙根緊咬,怨道:“他們這是斷薛家的根啊!”

害死他們老爺難道還不夠,還讓老爺死後無人送終!偌大的薛家成為昨日黃花。

一想起這些日子不少收到風聲的薛家舊日仇敵,甚至還有薛家旁支前來耀武耀威,落井下石,薛管家便愈發憎恨,面上閃過一絲扭曲之色,低聲吩咐了幾句,而後昂首等待兩人的到來。

不過一炷香時間,便見兩人聯袂而來。

侯孝康甫一跨入靈堂,腳步便微微一頓,眸光若有若無的将屋內衆人神色一一打探了一圈,眸子裏帶着審視。

賈赦毫無知覺,大大咧咧的跨進了靈堂,将自己的祭禮交給前來迎上來的薛家二老爺,薛一信,表明來意,直言不諱道:“雖逝者為大,但有句話叫蓋棺定論。我今日前來說明緣由,也免得薛老爺下葬後還被衆人嚼舌頭,壞了清名。”

此話一出,不說前來祭拜的衆人啞然一片,就是環繞在靈堂裏的哀歌也戛然而止。

侯孝康眼眸一沉,目光冷冷的望着之前擦覺到的惡意之源,身子向前一側,将賈赦護在身後。

見狀,賈赦也明白自己話裏有多麽讨打。可是有些話,他不吐不快!

有些事情,真能一死了之,還要律法幹什麽用?!

他從良了,不念着自己弱去威逼強者。這針對薛家,也不仗着自己強,而去欺淩,可基本的東西還是要讨回。

賈赦咬牙,迎着衆人打量,鄙夷,幸災樂禍等等的眼神,示意侯孝康側身,自己徑直走到跪在蒲團上的薛蟠身邊。

也沒帶着居高臨下的審視,賈赦似哥兩好的,也不講究,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見昔日小霸王如今兩眼紅腫,哭得一張圓臉都成大花貓,開口,面上帶着慈祥之色,道:“你認字嗎?”

薛蟠:“…………”

自從父母走後,他聽過不少關懷的話,但是還是有一回聽到這麽奇怪的問題。

正想着,便見先前問他問題之人不待他回答,便“幸災樂禍”道:“想你也不怎麽認字,聽說自開蒙以來起跑了三個夫子,真不愧是金陵小霸王,有大老爺我的風範!”

“你……你胡說!”薛蟠一聽起從前,眸子帶着一抹猩紅。這些日子以來生活陡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少昔日對他谄媚的人,如今個個跑來落井下石。就是從前能仰仗的舅家也是對他愛之不理,閉門謝客。

這些詞彙,他不是從書上聽來的,而是現實讓他學會的!

“既然你認字,那便好。這是你母親勾結你姨媽倒賣我賈家祭田,財物的賬冊!”

“賈将軍你休要血口噴人,”薛管家急紅了眼睛,雙手緊握成拳:“您還有沒有良心?仗着自己家大業大,胡作非為且不說,如今這是要指鹿為馬?誰都知曉賈家大房二房不合,如今您的勢,便什麽屎盆子都可以往他們頭上扣,就僅僅連二房的聯姻也要被您黑一把?!我薛家何曾對不住您?對不起賈家?難道是你嫉恨逢年過節我薛家給二房的年禮比大房都嗎?”

賈赦原本饒有興致的聽聽對方能扯出什麽鬼東西來,還淡定的示意侯孝康不要插手,可是聽着聽着,臉上就忍不住帶着些嗤笑:“真不愧是生意人,一張嘴皮子夠巧的。”

嘲諷完這一句,賈赦并未繼續搭理人,而是接着看向薛蟠,盡量目光與人對視,溫和道:“看在你昔日小霸王的份上,我只說這麽一次,自己記住了,記不住也寫個小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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