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久不見(5)

早上七點左右的光景,淡淡的暖陽剛從東邊的天際升起,還沒能驅散薄薄的晨霧。一輛出租從晨曦中破出,打破了居民區清晨的安逸。

車緩緩在城南的景苑小區外停了下來,不多時,從車上下來了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男人五官端正,氣質溫潤,幹淨利落的短發,挺拔俊秀的身形,身上普普通通的藏青衛衣被他襯得極是英挺,天生令人心生好感。

相較之下一旁的女子身形嬌小,穿了件大紅的高領毛衣與黑色百褶裙,腳上蹬着雙黑絲小皮鞋,鼻梁上架着一副圓框金屬邊的眼鏡,腦後紮着的半丸子,看着俨然是個青春洋溢的大學生。那女子扯了扯燈籠袖口的系帶,在微寒的秋風中蹦跶着跺了跺腳,正是姜宏。

城南一片在幾十年前就是Z市的老城區,景苑小區的年齡更是與唐令儀姜宏這一輩相仿,在這一片兒生活工作的大抵也多是地地道道的本地老油條,但這絲毫無礙于門衛師傅的敬業程度。姜宏來過多次,深谙門衛師傅不願給外來車輛放行的心理,也不想給彼此添麻煩,就在路邊叫停了車。

男人下車取了行李,見姜宏也下了車,順手幫她關了車門:“今天多虧了你啊姜老師,這麽一大早來接我。”

姜宏戲谑道:“不必總是叫我姜老師,大才子。”說完,心頭卻是微哂,這不是母命難違麽。

将男人送到小區門口,介紹了些周圍的環境,姜宏才笑着說:“這兒的門禁出入略有那麽一丢丢嚴,師傅看見陌生的臉大多會詢問幾句,你安頓好了以後別忘了去師傅跟前多竄竄,萬一哪天把你關在門外就不好了。還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再來聯系我就好。”

男人颔首,視作應了:“姜老師住在哪兒?下次也方便我去找你。”

姜宏一窒,頓了頓,擺擺手:“不必了。我還在大學的時候就聽說過你們公司……裏頭個個都是出了名的加班狂魔,我住的地方有些小遠,怎麽好意思再占用你的休息時間。”

男人見姜宏神情閃爍,猜到她此行也是迫于家中的威嚴,不再勉強,只是揚着手機朝她說:“聽鄧阿姨說你在研究傳統禮儀……恩,在國外這麽些年,國內的很多東西都快丢了,但禮尚往來的道理我卻還是懂的。等我安頓好了,再請你下館子。”

“下館子就不必啦。”姜宏笑,瞧見路邊還沒有收攤的早餐鋪子,索性大手一揮,指着鍋上瀝着油的油條說,“請我兩個粢飯團子,這事兒就算揭過了。”

男人順着姜宏的手看去,見那油條根根都被炸得黃燦燦的,微微的酥香味似乎借着秋風萦繞在鼻尖。兩人相視一笑,正要上前,突然從男人身後蹿出條小狗,一把向前撲在姜宏的小腿上。

與此同時,從身後傳來一道清亮的呼喊:“歡歡——!!”

宛若平地一聲雷,炸響在兩人耳際。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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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宏:“……”

石破天驚之後,是一陣詭谲的安靜。

男人的肩膀見肉眼可見地抖了抖,姜宏的嘴角微不可聞地抽了抽。

俯身抱起腳邊的小泰迪,用狗鼻子對着面前的人,她對着男人解釋道:“……這條小狗也叫歡歡。剛才那個聲音,喊的應該就是它。”

話音剛落,就見唐令儀穿着松垮的運動套,頂着一張素面朝天的臉,手上提溜着一條斷了半截的遛狗繩,吭哧吭哧地追到了姜宏跟前。

不等她站定,姜宏徑直将小泰迪塞到她懷裏:“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大學同學,唐令儀。這位是我小時候的鄰居,梁歡。”

說完,姜宏默默給梁歡投去個同情悲切的眼神。如果她沒記錯,對于“歡歡”這個娘娘腔腔的小名,梁歡向來挺嫌棄的。眼下唐令儀喊的雖然是小泰迪,但與狗同名,同的還是一只小母狗……

唐令儀還沒睡醒就被父母提溜出來遛狗,邊遛狗邊打哈欠,哪想這瘋狗不知嗅到了什麽,趁她不留神“嗖”地蹿了出去,等她回過神來,舉目可及之處,只有三兩在小區內行色匆匆的業主,除了手中斷了半截的繩子,哪還有狗影?

這小祖宗跑得忒快,她追得喘不過氣兒,不巧撞見了姜宏,再一個不巧,姜宏懷裏的不就是他們家歡歡麽!颠颠兒朝那紅紅火火的一人一狗跑去,還沒瞧清楚站在姜宏對面的人,正暈乎着,聽到梁歡二字時她乍有些發懵。

梁歡?不認識。

……等等?是姜宏的那位青年才俊?

歡歡就是他?

他就是歡歡!

陡然想起了自己剛才驚天地泣鬼神的叫喚,唐令儀默默在心裏流了三千尺的冷汗。

梁歡深深看了眼紮着個粉色蝴蝶結、穿着粉色小衣裳的小泰迪,這才将眼光投向唐令儀,朝着她伸出了手:“唐小姐你好。”

素來妙語連珠的唐令儀難得愣了愣,一手托着小泰迪,空出一只手與梁歡握了握:“你好。”

“嗷!汪!”

眼見着氣氛又陷入僵局,姜宏望了眼唐令儀懷裏嗷嗷叫喚的小泰迪,緩緩開口道:“還有這個,是唐令儀家的……歡歡。”

梁歡僵硬地點了點頭,違心道:“……還真是可愛的小狗。”

瞥見梁歡腳邊的行李箱,唐令儀終于從一連串變故中回過神來,換上了慣有的笑眯眯的神情,打哈哈道:“我聽姜姜提起過你。這是……來Z市安家落戶啦?這一片兒我熟,以後姐罩你哈。”

說完,卻又是在心裏流了三千尺的冷汗。為了遮掩方才的尴尬,她這個哈哈,用力委實過猛了些。

姜宏忍着笑向梁歡解釋:“唐令儀也住在這兒。你這回找的房子可真是巧啊。”

梁歡聞言,盯着唐令儀懷裏的小泰迪,良久:“真是……好巧。”

唐令儀嘿嘿道:“好巧,好巧。你們繼續,繼續,我回去遛狗了。”

說完,唐令儀抱着小泰迪幹脆利落地往回走,留給梁歡和姜宏一個堪稱潇灑的背影。只是在姜宏看來,除卻“潇灑”二字,那背影還應再加上“落荒而逃”四字。

小泰迪在唐令儀懷裏又嗷了聲,剛從她肩頭探出來個腦袋,又被一巴掌拍了回去。

姜宏腹诽,說好的遛狗呢?

回過頭來看着梁歡,姜宏嘆道:“她就是這樣,風風火火的,大才子不要介意呀。”

梁歡擡手示意姜宏先行:“姜老師說笑了。對了,你的粢飯團子要加料嗎?”

姜宏搖搖頭。

她雖然是內斂的性格,兩人也快近十五六年不見,但不得不說,梁歡是一個懂得揣摩人心、亦會設身處地的人,一路上從未冷場。這一番相處下來,姜宏見他進退有度,倒也不怕母上大人和盧阿姨亂點鴛鴦譜再揪着他倆不放了。

畢竟大才子全身心的熱情全給了即将上手的工作啊,她這麽一個小小的語文老師,哪能與工作狂魔的事業比。

……

送走了梁歡這尊大佛,拎着兩團粢飯,姜宏熟門熟路地跑到唐令儀樓下蹲點。

今天正好是周一,然而中小學有秋假,淺草書院卻沒有,梁歡更沒有。這厮不知着了什麽魔,放着好好的雙休日不管,偏要今天一早坐高鐵來Z市。來就來罷,偏偏買得一手好車票,一來一去正好掐準了上班報道的時間點,害得姜宏天還沒亮全就得趕到高鐵站接人,完了又得馬不停蹄地趕去書院上課。

真真是母命難違啊。

但所幸梁歡長眼,挑了這麽個地方落腳,正好與唐令儀做了鄰居;更為至關重要的是,她能蹭着唐令儀的順風車去書院上課。

等姜宏啃完大半個粢飯團子,唐令儀終于換上了她慣常的時尚打扮,容光煥發地下了樓。姜宏将手中的粢飯團子丢了過去:“給你的,油費。”

“姜老師你這就見外了啊。”唐令儀嘴上雖這樣說着,一雙手卻是接過粢飯團子,直接咬了滿滿一口,好不滿足。

剛才在小區門口的場面尴尬大發了,唐令儀回家靜了靜,自覺成年後就再沒遇上這樣尴尬的場面。但所謂快樂和痛苦都是暫時的,唯有尴尬恒久遠,既然這尴尬一時半會兒解不了,不如專心對付手上的粢飯團子。

何以解憂,唯有美食。

再者,瞧青年才俊剛才從善如流的模樣,大概也不會料到姜宏将他小時候的诨名告訴她了吧。

~~~~~~

恕裏是步行街,即便是自行車都會被盡心盡力的安保志願者攔下來,更別提唐令儀這輛外形拉風的座駕了。

兩人到恕裏的時候已近八點,堪堪将車停下,正巧有三人從對面的車中冒出來。

唐令儀眼睛尖,哼哼了聲:“喲,見到熟人了。”

埋頭解安全帶的姜宏:“?”

“家長會那晚的皮衣小哥——”

還未說完,原本背朝着她們的三人忽然轉過身來。

為首的男人西裝革履,眉眼和善,看着大約有四十左右的年紀,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指着恕裏內對着身後的兩人說叨。跟在他身側的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可愛小姑娘,背着個雙肩包,人瞧着清清瘦瘦的,卻生了一張圓臉,正認真聽着中年男人的話,腳下的步子也亦步亦趨地跟着。

落在最後的那人足足比前面的兩人高出一個頭,身上是正兒八經的白襯衣黑領帶與休閑的皮衣,一手提着相機,一手随性地插在褲兜裏,神情淡淡,嘴角似微微噙笑,一雙深邃的黑眸若有所思地朝着姜宏的方向觀望。

三人就這樣直直朝着姜宏與唐令儀所在的方向走來,這下不僅是姜宏,連唐令儀都隔着一層厚厚的擋風玻璃認出了來人。

鄭以恒。

作者有話要說:  姜宏:最近前男友總是在眼前蹦跶,可我不是很想見到他,怎麽辦,在線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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