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驚鴻(1)

每年四五月相交的時候,總是校園裏最鬧騰最浮躁的時節;學校總教務處在這個時候總會為各個學院的畢業生們安排畢業答辯與畢業照拍攝,而以校學生會為首的學生組織也總是趁着畢業季的機會推出各類繁雜的活動,打着“為學長學姐們留下大學最美好的回憶”的旗號,默默擴充着各自在校園裏的影響力。

面對這種既能有所進賬又能提升知名度的好機會,姜宏所在的漢服社自然也不能免俗,早在學期初便與美術學院的攝影協會一拍即合,為學長學姐們□□拍攝漢服畢業照的機會;縱然姜宏很不喜歡這種浮躁的活動,但想想學校裏百十個社團的現狀以及社團提升知名度的需要,承辦這種活動也是無法。掰掰手指,從前期服裝妝面到照片後期修圖,兩個社團全給包了,簡直堪稱校園超值豪華攝影套餐。

漢服的神秘與華美帶來了巨大的吸引力,姜宏沒想到會有這麽多學姐參加活動;在社長的默許下,接連着一個月,每周六都成了約定俗成的漢服拍攝日。

社長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大學霸,不過大三,已然開始着手準備考研複習,自然也把多數的社團事務都扔給了大二年級的部門負責人;即便這是這學期最為看重的畢業季活動,也只是到活動室裏理了理衣架子,對着姜宏和唐令儀挑着說了些注意事項,便喊着要修改學年論文,當了甩手掌櫃。

唐令儀和姜宏看了看在場僅有的兩個小學妹,再瞅了瞅堆滿桌子的漢服,朝着在場三位國色天香的學姐笑了笑,又默契地對視了一會兒子,無語望天。

大概不親身組織這樣的活動,是無法體會到個中酸甜苦辣的吧。

春日的午後,陽光正好,又有美人相伴,也難怪社團裏的一幹部門負責人與小學妹們不約而同地選擇出門踏青,用行動拒絕窩在陰暗的活動室裏,徒留唐令儀與姜宏這兩個孤家寡人與四位忠心耿耿的小學妹。

姜宏扪心自問,既不會化妝又不會做發型,只能揀着幫學姐換衣服的工作,兼在唐令儀身邊打雜,看着她下手如風,輕輕巧巧幫學姐化出一個唐風妝面來。

“诶,姜姜有沒有見到沈瑤?”

“她不是帶着打理好的兩位學姐跟點拍攝去了麽,哦,還有翟欣,也跟着去了。”

“哦,那麻煩你幫我遞一下花钿啦麽麽噠,在藍色的化妝箱裏。”姜宏聞言從箱子裏嘩啦抽出一大張花钿,擺到林學姐和唐令儀眼前,林學姐聲音細細的,拿着玉般的手指指着其中的蓮花狀花钿道:“我喜歡這個,可以嗎?”怎麽不可以?姜宏默默拿了剪子把學姐欽點的花钿細細剪了下來,遞給唐令儀。

“姜學姐,能不能幫我看一下那邊的首飾盒裏還有沒有發簪?我這邊的不夠用了。”姜宏聞言,看了看楊學姐身上的黑色曲裾,趕緊從首飾盒裏揀了支檀木發簪遞了過去。

“姜姜你也快些把你的齊胸換上吧,等會兒拍完學姐就得拍你了,待姐姐我化腐朽為神奇,把你打造成最美的社團代言人。”唐令儀手下生風,嘴裏也一刻不停地使喚着。姜宏有氣無力地瞪了她一眼。

社長一直想借着與攝影協會的合作機會制作一套社團宣傳照,一日便在例會上提出了這一偉大構想。無奈社團人數衆多,卻無一人想在宣傳窗看見自己的大臉,于是那日沒去開會的姜宏莫名其妙便成了社員們的擋箭牌。

想到這檔子事姜宏便有些蔫,憤憤地捧着自己換下的常服丢進袋子裏。

“呲——呲——”

Advertisement

“姜姜你手機響了。我手放不開,你自己過來拿一下。”唐令儀說罷有好奇地伸了伸脖子,朝着姜宏的手機望了望,“唉,鄭以恒?這個名字不錯。”

鄭以恒?

看着手機屏幕,姜宏心中微微訝異,眼前好似浮起了那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

“喂?”姜宏試探性地打了個招呼。

“喂?姜宏嗎?”低沉的聲線從手機裏飄了出來,自然流利。

“恩。”

“你現在有空嗎?我在你們學校西門的拱橋邊。我好像迷路了,你能不能帶我去你們學校的大會場”

有空嗎?姜宏看着手裏的衣服,又望了望活動室裏忙碌的衆人,唐令儀和小學妹們上妝的上妝,做發型的做發型,仿佛,少了她一個打雜的,并不礙事……

“恩,有空的。你等一下,我這就過去找你。”

姜宏挂了電話,又朝着唐令儀喊道:“令儀我出去一下,這裏交給你了。”邊說邊跑出了活動室。

唐令儀一聽瞬間炸毛,朝着姜宏離開的方向大喊:“你竟然抛下這一堆爛攤子跑了?!信不信等會兒我就照着《簪花仕女圖》給你化個眉毛!”

一旁的學妹憋笑憋着受傷,又覺得唐令儀這幅形象在大四學姐面前實在不妥,只得揀個話頭散了唐令儀的注意力:“姜學姐跑得這麽急這是怎麽啦?她的披帛還在這兒吶。”

唐令儀轉過腦袋,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春天到了,她不要我了。”

~~~~~~

這是鄭以恒第一次到H大,縱然在同一片大學城的N大與H大之間只隔着公交車短短20分鐘的距離。

姜宏求學的校園建成竣工至今不過兩年,是以整個校園的風格與周圍那些歷經數十年歲月洗禮的老校區很是不同,端的是一個小橋流水江南園林式格調。校園四周并沒有防護欄,只有一條深深的河水蜿蜒流過,圍繞着整座校園,出入校園,全靠架在河上形狀各異的小橋。剛才鄭以恒對姜宏所說的橋,便是西門外兩座古典拱橋中的一座。

鄭以恒趁着姜宏還沒出來的光景,拿着相機朝着四周随意取了幾個景。恍惚間望見隔岸似有幾位身着漢服的女孩子捏着姿态留影,鄭以恒笑了笑,随手按下快門,将那些女孩子們并着攝影師定格在了自己的相機裏。

鄭以恒想到清明時節姜宏背回家的一大箱子漢服,這樣的活動,她應該也很有興趣吧?

鄭以恒心裏其實一直好奇姜宏穿漢服的樣子,只是從未想到這麽突然,便能見着姜宏穿着寬袍廣袖,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他面前。

姜宏穿了件齊胸襦裙,靛青色的上襦,領口是和下裙一樣顏色的绀青掐牙,外頭罩了件料薄質透的茶百大袖衫,就這麽飄飄然地出現在拱橋之上,憑欄而望,奪去了鄭以恒所有的注意力。

四月末的春日,陽光微醺,細細碎碎的微風吹亂了姜宏及腰的長發。細長的彎眉,微挑的鳳眸,悠揚的儀态,姜宏并不是一個初見驚豔的大美人,但就是這樣一副未簪珠飾的模樣,由着身後錯落的小屋子映襯着,令鄭以恒的心狠狠顫了顫。

彼時年少,不知這突如其來的悸動是怎麽回事,直到後來慢慢年長,鄭以恒才知道所謂“漢有游女,不可求思”,不過如此。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這廂鄭以恒還在懵着,那廂姜宏已在橋上望見了他。見他似乎也瞧見了自己,姜宏便提起裙擺小跑着行至鄭以恒身前。

“久等了呀,社團活動室離這裏有些遠,真是不好意思。”話語間還帶着微微的喘息。

橋上的姜宏,仿若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閨閣娘子。直到這會子姜宏開口,聽着一個個漢字從她的嘴巴裏輕快地蹦出來,鄭以恒才覺得真實:“沒有關系。看你的樣子,剛剛在忙?”

聞言姜宏瞧了瞧自己的裝束:身上是盛裝的漢服,卻是披頭散發、素顏朝天的模樣,瞬間大囧,只得硬着頭皮尴尬答道:“也沒什麽,社團有些小事情,缺我一個也不礙事。你剛才說的大會場……我們都叫1500座,跟着我吧。”

鄭以恒笑了:“好,麻煩了。”

面前的男生英姿挺拔,将她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裏,眼角眉梢都暈染着笑意,姜宏心頭一窒,一路無言。

只是,太過安靜了啊……

姜宏生平最怕在平靜中滋生的尴尬,便随意撿了個話題道:“我們學校很美噠,可惜現在很多花都謝了,不然還能見着路邊的櫻花。”

“這樣就挺美,處處都可以采風取景。可惜之前從沒來過。”說罷,鄭以恒輕笑一聲,以示遺憾。

“說起來你怎麽突然就來我們學校啦?”

“唔……我們校會借了你們的會場辦‘自強之星’頒獎典禮,人手不夠,所以我就跟着過來了。”說罷,他揚了揚手中的相機。

“怎麽就剩你一個人了呀?校會把你拉來充當勞動力,難道就這麽把你丢在我們學校不管你了麽?”

“修片沒注意時間,錯過了校會的班車……”

“噗嗤~”

~~~~~~

姜宏回到活動室的時候,只見唐令儀一人生無可戀地打理着滿桌散亂的物品;唐令儀一見到姜宏,那雙如墨的眼睛裏瞬間爆出了兩團火焰:“姜姜你終于回來了!學姐們都拍完了,攝影協會活着的也只有一只學弟了。快快快!”

姜宏跟着鄭以恒躲在後臺聽完了領導發言、蹭到他不得不去臺下拍場照才回活動室,沒想到自己磨了這麽久的時間,最終還是沒能逃過拍攝的命運,心有戚戚然,把自己徑直扔到了距唐令儀最近的凳子上,“我的臉給你了,唔,化成《簪花仕女圖》那樣就成,總之別讓看到宣傳冊的同學認出我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的鄭小哥很愛笑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