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驚鴻(2)

姜宏的眉毛又長又細,不描而黛,很是好看,唐令儀當然舍不得按照《簪花仕女圖》的模樣糊往上糊兩坨黑色小山眉,只是略微修飾了眉形,用黛色的眉筆挑起姜宏的眉尾。

唐妝嘛,講求的自然是這種豔而不妖的效果。

唐令儀從高中的時候就一直對古代妝發很有興趣,眼下又接連幾個周六都窩在活動室,對于古妝堪稱得心應手。但是對于姜宏的妝發,比起先前的幾位學長學姐,唐令儀顯然更為用心,無關團宣,只因為她是她相交知心的朋友。

“令儀,你在找什麽吶?”活動室簡陋,沒有鏡子,姜宏心底好奇自己的妝容,趁唐令儀翻找東西的時候,拿出随身攜帶的小鏡子照看。

唐令儀終于從自己的妝奁盒中翻出了,轉身卻見姜宏正一手持着梳妝鏡,一手拂去面上的碎發,玉白修長的手指輕輕點過唇角。像是想到了什麽,手指下的唇角突然微微勾起,抹在唇上的口脂與眼角的桃色相映,更顯得一張臉含羞帶怯。

好一個輕點绛唇的美人。

即便唐令儀是個女孩子,仍被面前的姜宏驚豔得不行。眼見姜宏的手就要覆上剛剛梳好的發髻,她這才如夢初醒:“別動!”

姜宏縮回手,扭頭不解地看着她。唐令儀笑嘻嘻地放下手中的飾物,走到姜宏身後:“我還沒替你抹發蠟戴發網,你的爪子沒輕沒重的,要是把這個發髻抓亂了,我這大半個小時的心血可就白費了!”

聞言姜宏果真不動了,任憑唐令儀在自己腦袋上動作。

大概是幼時學習古典舞打下的底子,姜宏氣質出挑,儀态端方,很适合漢服,也很适合唐令儀今天替她挽的高髻。最後将散落在姜宏脖頸側的碎發梳起,唐令儀終于拿起了被她放在桌上的發簪首飾。

那是一頂銀色的發冠,鑲了黛藍珠子的雕花底座,兩邊各伸出兩條柳枝似的彎曲銀條,每條銀絲下頭墜着茶白小玉環與黛藍珠子,并着相同質地的栀子菱與銀制流蘇。

窗外的陽光照拂在唐令儀的手上,傾灑在發冠頂端,随着兩邊的流蘇斑駁落下,精致的發飾在陽光下泛着清冷冷的光,仿佛帶了一層仙氣。

姜宏愣了神,口中贊嘆:“這……會不會太張揚了?”

“好馬配好鞍,美人自然要用最美的首飾了!這是我的壓箱家當,可不許你嫌棄!”唐令儀有心讓姜宏用上這個她藏了許久的發冠,心滿意足地将發冠戴在發髻底端,又在左右各簪了一支同色的發簪固定。姜宏輕輕側首,只聽耳畔一陣叮當脆響,是那些墜在發冠兩側的珠玉與流蘇。

輕輕揭下姜宏眉心的貼片,一朵紅梅花钿已然印在了飽滿光潔的額頭上。唐令儀笑眯眯地站在姜宏身前,調笑道:“姜姜,想不想成為H大新晉校花?等成片出來我請學長幫你發到校園論壇上,怎樣?”

姜宏性格內斂,并不喜歡成為被注目的焦點,聞言嗔了唐令儀一眼,自顧整理起了身上的大袖衣擺與披帛:“我們走吧,別讓學弟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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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令儀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跟在姜宏身後,瞥見躺在妝奁盒底的梳妝銅鏡,心念一動,順手放入了口袋。

~~~~~~

攝影社唯一活着的學弟正坐在室外的草坪上曬着太陽,邊玩手機邊吐槽社裏撂事走人的學長。忽而感到面前的陽光微暗,他只以為是漢服社的兩位學姐終于準備好,正要收拾身邊的相機起身,頭頂上卻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請問,社團活動中心在這兒嗎?”

他愣了愣,循聲擡頭,見是個黑衣黑褲的男生,身姿挺拔,神情淡然。只是這人身姿好像過分挺拔了些,讓人忽視不了他周身的氣場。

他默了默,壓下心中的疑惑:“是。請問你找哪位?”

“鄭以恒?”鄭以恒正想開口,卻有一道脆生生的俏麗女聲替他回答了。一站一坐的兩人皆循聲望去,只見教學樓裏走出一道身影,寬袍廣袖,環佩玎珰,身姿綽約。

“學姐你好,我是攝影社的林書哲。”見到姜宏身後的唐令儀,林書哲确定面前的這位古典美人也是漢服社的學姐。趁身前的男生尚在沉默,他起身快步上前,向姜宏自我介紹。他已經瞧見了,面前這人身上同樣背着相機。

……是社長不放心他才另外找來的學長?還是外援?

因為腦袋上頂着唐令儀那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發冠,姜宏只能僵着脖子朝他微微颔首,眼神卻又瞟向了鄭以恒:“你怎麽找到這兒了?校會的活動結束了嗎?”

“結束了…我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鄭以恒一時驚嘆于姜宏的打扮,話語便有些磕巴。

直到現在,他都沒摸清自己究竟是什麽心态,只知走出大會場,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沖動。想見她,見到姜宏。H大的校園布局宛若江南園林,毫無章法可言,好在兜兜轉轉之後,終于讓他找對了地方,見到了她,見到了這樣的姜宏。

将近四點,但陽光依舊極盛。剛才的姜宏,是懶起倦梳妝的閨秀,現在的姜宏,是盛裝的貴女。及腰的長發悉數被盤成了頭頂的兔耳雙髻,嬌俏活潑的發髻,卻又因為那頂發冠,生生被壓下了一份稚嫩,轉而生出一股子端莊典雅之美。

極美的造型,并着那張芙蓉面,落在鄭以恒眼中,沒有哪一處是不美的。只是這樣緊巴巴地端着,卻又不像那個他印象中的姜宏。

三個人都在瞧着自己,姜宏有些不自在,雙手絞着披帛,僵着臉解釋了自己的打扮,又向杵着的三個木樁子介紹了彼此。

“鄭小哥你好呀~”唐令儀是大喇喇的性子,想起眼前這個男生能用一通電話把姜宏從活動室提溜出去,當即嗅到了一絲微妙的氣氛,又調侃道:“怎樣,今天的姜姜是不是很美?”

姜姜?

鄭以恒心底默念着這兩個字,笑了:“很美。”

短短兩個字,平緩又從容,帶着一絲認真,毫無敷衍之意。姜宏聽了,只覺雙頰發燙,好在濃濃的唐妝蓋過了臉上的紅暈。

知道了鄭以恒的身份,林書哲客套道:“學長的經驗一定比我豐富,不如和我們一起?”

突如其來的贊揚,鄭以恒坦然受了。林書哲不知道的是,他從中學起就開始接觸攝影,高考後又慢慢跟着好友一起兼職古風攝影。Z市的攝影圈子不就不大,專供人像與古風的就更小,多年經驗的積累,以他這樣的年紀,在圈子裏已算得上翹楚。

看了眼姜宏,見她并無異議,鄭以恒笑着應下了。

林書哲的經驗自然遠遠不如鄭以恒,眼下跟在鄭以恒身邊,竟然學到了很多。學國畫的男生,氣質本就清雅平和,想到剛才自己一時情急竟暗暗在他面前争鋒,唯恐他搶了自己的活,心底便有羞愧。

有多年的舞蹈底蘊傍身,即便不時有陌生路人同學側目圍觀,姜宏的表現力極佳,眼波流轉間就是說不清的風流情愫。唐令儀跟在她身後不時拿出手機偷拍場照,美人美景,賞心悅目。

……

林書哲今天拍了不少學姐學長的漢服畢業照,相機的內存很快就滿了,神情頗有些尴尬。姜宏看在眼裏,望了眼漸漸西斜的日影,笑着說:“今天就到這兒吧。”

鄭以恒望着姜宏,颔首:“聽你的。”

唐令儀卻攢着口袋裏的銅鏡,脫口喊道:“且慢!我有一個想法……”

于是三人地跟着唐令儀走到了拱橋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唐令儀将姜宏的披帛挂上柳樹梢頭。

等姜宏回過神來,已被唐令儀擺弄着姿勢坐到了河邊的青石上,唐令儀往她手裏塞了一面銅鏡:“姜姜,記住,你現在只需要做三件事,照鏡子,照鏡子,和照鏡子。”

姜宏:“……”

說完,唐令儀蹦得遠遠的,正要拿起打光板,卻被鄭以恒制止了。

林書哲跟在鄭以恒身後,透過數碼屏,将鄭以恒的取景與參數看得清清楚楚。

被路人瞧習慣了,姜宏也漸漸放開,神情放松,姿态閑适,輕輕倚坐在河畔的青石上。下颔微揚,露出一截優美修長的脖頸,她一手輕輕執着銅鏡,一手輕點绛唇,頭頂發冠延伸出的流蘇随意地垂在腦後,絲絲縷縷,華貴出塵。

夕陽遠遠地挂着,火紅的餘光透過薄薄的披帛灑在姜宏身上,到了鏡頭裏,只剩一副輪廓優美的剪影。

布景、表姿态與拍攝皆恰到好處,林書哲暗暗贊嘆眼前這三人。

等夕陽終于被原處的高樓遮去了光彩,四人終于鳴鼓收兵。鄭以恒朝那三人揚了揚手中的相機;“我會盡早修完。”

姜宏笑着颔首:“多謝你了。”眉眼盈盈,巧笑倩兮。

見姜宏回身款款而去,鄭以恒收了心思,正要朝校外走去,面前卻飄過一縷靛青。

河邊的垂柳上,姜宏的披帛正随風微揚。春風拂過,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從河岸探出,堪堪接住了正要落入水中的披帛。然而終究略晚一步,披帛已有一角輕輕劃過河水,色澤比周邊更深一些。

鄭以恒望着那濡濕的一角,抓緊了手中的披帛。

作者有話要說:  姜宏:“趁我不知道悄悄拿走了我的披帛,這和趁織女洗澡偷走她衣裳的牛 郎有什麽區別!前男友這個hentai!”

鄭以恒:“……不。我沒有。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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