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飛雪(3)

沒了雨聲, 四下一片寂靜。

或許是因為心裏懷揣着事, 姜宏睡得并不安穩。窗簾後才剛剛露出些光亮,她就醒了。

耳畔是穆清的呼吸聲,姜宏悄悄側了個身,瞪着眼睛盯着面前坑窪斑駁的牆壁。本想養出些睡意, 哪想卻越來越清醒了。

外間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窣腳步聲,胡娟娟夫婦已經起身了。

姜宏又翻了個身,微微擡手, 借着窗外的微光看了眼手表——六點四十了。

“真是好看的手鏈吶。”

姜宏笑了笑:“恩。他給的。”

穆清笑着“唔”了聲, 淺淺地打了個哈欠:“幾點了呀?”

姜宏把手伸到她眼前:“一會兒早點動身,估計文茵她們昨晚都沒睡好。”

穆清仰躺着點點頭,半晌才發覺姜宏也仰面看着屋頂, 這才又哼唧了聲。

初醒時的嗓子略帶了些啞, 還有些幹澀的疼, 姜宏匆匆穿上衣裳,清了清嗓:“剛才聽見外頭有聲音,我去瞧瞧, 不曉得能不能燒個水。”

還不等她打開房門,胡娟娟忽然敲響了房門:“老師們?”

“嘩啦——”姜宏倏地打開了房門, “您找我們有事兒?”

“沒事兒, 我剛聽見你們的動靜, 就來打個招呼。早上洗漱的熱水我燒好了,給你們放在門外。”胡娟娟一手提着熱水瓶,笑道, “你們還可以再睡會兒,這會子雪下得正大,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人。”

雪……很大?

姜宏愣了愣,轉頭看向客廳的窗戶。厚實的窗簾還阖着,她走過去掀起了厚重的布料,隔着窗上的霧氣,只能隐約看見一片蒼茫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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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後頭的基站出了點問題,這一片都沒信號了。”這個時候,徐建國頂着滿身的雪推開了門,灌進一室冷風,“這雪又大了。”

透過門框,姜宏望見了室外漫天飛舞的大雪,比前夜她們來時還要大些。

“喲,姜老師起了啊。”見到姜宏,徐建國點頭致意。

“您剛從外頭回來?”姜宏問道。

“固定電話從昨天晚上就一直打不出去,手機信號也不對勁兒,怕是我們家的問題,就趁雪小往後頭鄰居那兒問問。”徐建國關上門,站在原地拍掉了身上的雪,“這不,雪又大了。”

~~~~~~

漫天的鵝毛大雪持續了一整天也沒有減弱的跡象,姜宏和穆清只能拿着各自罷工的手機,心懷不安地繼續躲在徐甜家中。

兩人不好意思呆愣愣地當坐上賓,便跟着胡娟娟一起做家務。

“從前的下雪天,也是這個模樣嗎?”姜宏幫胡娟娟擇菜,問道。

“是啊,這雪下大了,幾天幾夜不出門都是常有的事兒。不過前幾年都是年關前後,今天下得早了。”胡娟娟利索地切完了砧板上的肉腸,從姜宏和穆清身前拿起了淘籮,“嗳呀這些瑣事讓甜甜他爸幹就行了,老師你們不用忙活。”

徐甜正趴在客廳的小桌板上一筆一畫地寫着作業,牙牙學語的小男孩坐在她身後,咿咿呀呀地說着些地球人聽不懂的話。

姜宏走到窗前。早晨的那片霧氣早已被胡娟娟擦去,只是未過多久,锃亮的玻璃窗上又泛起了薄薄的水汽,胡娟娟便不再搭理屋裏的玻璃窗,一心一意地做起別的家務。

伸手擦去窗上的水汽,姜宏透過手掌大小的透明玻璃看去,仍是大雪飛揚。透過雪花飛舞的軌跡,姜宏好似看到了風的形狀。

到了夜裏,兩人縮在床板上,耳畔隐隐能聽見大風刮過的呼嘯聲,四下空曠寂靜,不久又有些微的回聲傳來,更顯此地孤寂。

聽徐甜父母說,最近的人家也在數百米開外,早上雪勢小,尚且能夠用上七八分鐘串個門;到了夜裏,連在院中站上片刻,都會被呼嘯的山風刮得站不住腳。

希望明天雪能小些,再小些,這樣她們就能回校舍了……

心底帶着這樣的希冀悄然入睡,再帶着這樣的希冀睜眼,又是新的一天。窗外泛着亮堂堂的清光,四下一片安寧,昨夜的呼嘯的大風早已消失無蹤。她披衣起身,輕輕掀開窗簾,用手推開窗上的水汽,隐隐雀躍地向外望去——

仍是大雪飄揚。

似乎比昨夜小了些,徐建國正冒雪在院中掃出了一條道兒。

姜宏推醒了穆清,兩人匆匆穿衣洗漱。只是剛吃完早飯,院中那條才被清掃出的小道又被皚皚白雪覆蓋。

——不過轉瞬,雪又飄大了。

兩人繼續蹲在客廳輔導徐甜寫作業。

下午三四點的光景,胡娟娟正坐在沙發上打毛衣,忽然有人急促地敲門。

坐在一旁的姜宏心中抖了抖,不禁看向穆清,發覺後者也看向了自己:“會不會是校舍的人找來了?”

胡娟娟放下手中的活計,和徐建國一起跑到院中開門。姜宏與穆清一起側着身子,卻見門外頭站着的是位面生的村民。

三人在院中稍作交談,就見那面生的村民轉身回去了。胡娟娟與徐建國仍在院中忙着收拾角落同樣用磚牆砌起來的籠子。不過十幾分鐘的功夫,姜宏仍怔愣着,就見剛才那村民用扁擔一前一後地挑着兩個大竹筐進了院子。

穆清眼尖,發覺那扁擔雖然背着人身上,卻已然積起了薄薄的雪。

“于爺爺!”徐甜站到了兩人身側,歡快地向院中喊了聲。

院中的村民方下扁擔,朝屋裏招了招手:“喲!甜甜從學校回來啦?”

說罷,他又同胡娟娟徐建國一起把竹筐裏的東西往籠子裏送。姜宏這才看清,原來那兩個大竹筐裏裝的,竟是一只只撲棱着翅膀的母雞。

雪仍在下着。胡娟娟從廚房抱了一攬子菜蔬放到于爺爺的竹筐裏。收拾完母雞後于爺爺沒再逗留,直接背着扁擔離開了。

徐建國仍留在院中善後,胡娟娟哈着氣走進屋,笑着朝她們解釋:“兩位老師見笑了。于叔家的雞舍被雪壓塌了,這不,就把雞放到我們家來了。說起來我們也好幾年不碰這些畜生了,所幸籠子還能用。”

就要周一了,縱然心急如焚,可面對着人力無法更改的自然天氣,兩人都束手無策,只能繼續懷着心事睡去。

睜眼,又是新的一天。同樣明亮的窗,同樣寂靜的屋子。站在窗前,姜宏忽然有些膽怯,害怕伸手撩開窗簾,看見的仍是同樣的大雪。穆清站在她身側,替她用手推開了窗上的水汽,而後嘆了口氣,朝她搖搖頭。

夜裏雪停了一陣,卻又起了大風。姜宏滿心滿眼地期待着第二天回校舍,卻再一次在睜眼後絕望地發覺院子裏的積雪越來越厚。

自周六清早那一回徒勞無功的掃雪後,夫婦兩人索性放棄,除了定時喂喂母雞,再也不往院子中跑了。太寒冷的天氣,連母雞都瑟縮着不願下蛋。

晚飯後,徐建國在廚房內哼着小曲兒洗着碗,胡娟娟坐在桌邊不安地搓了搓手,也起身跟着丈夫走進了廚房,剩下一個瞌睡連天的小男孩兒和因為不用上學而興奮到不知所以的徐甜。

“明兒……于叔問……他……雞……殺……”

“你……臉呢……!”

“你以為……四天了……吃什麽?”

廚房裏隐約地傳出了竊竊的交談聲,姜宏與穆清聽着,大抵猜到了些什麽,心底微哂。

姜宏想了想,朝穆清點點頭,走到廚房邊上敲了敲門框:“打擾了。我想問問,外頭的母雞賣給我倆一只,行麽?”

夫妻兩人面面相觑,姜宏從随身攜帶的手包裏抽出一張紅色的紙鈔,塞到胡娟娟手裏:“就當我們嬌氣,想嘗嘗鮮。”

胡娟娟意識到自己的話被姜宏聽了去,回頭剜了眼徐建國,又把紙鈔推搡回姜宏手中:“老師這真是太見外了,況且一只雞哪用得着這麽多錢。”

姜宏使了巧勁,所幸把紙鈔放入胡娟娟口袋,笑道:“我們身上也沒更小的零錢了,您先收着,這雪一直下,指不定我們還要在這兒麻煩多久呢。”

胡娟娟頗有些為難,回望了眼徐建國,又看向姜宏,見她神情堅定,終于收下了:“明兒雪小建國就去問問于叔,

解決了一樁心頭事,姜宏雖覺得仍有些對不住老人家,卻還是半抒了口氣。幾人圍坐在暖爐邊侃了會兒大山,夫妻倆就抱着陷入夢鄉的姐弟倆回了房。

姜宏從廚房裏燒了兩壺熱水,灌入熱水瓶,交給穆清,自己又抱着兩個大熱水袋,正要回房,院門卻又被敲響。

“有人嗎?是徐甜家嗎?”有嘶啞的男聲透過夜幕,隔着門窗隐約飄入兩人耳中。穆清怔了怔,看向姜宏:“是……是——”

“是的!是徐甜家嗎!是學校老師嗎?”卧室裏的夫妻倆也聽見了敲門聲,徐建國裹着厚厚的衣裳圍巾點亮了院中的燈,打斷了穆清,邊走邊回應。

隔着半人高的院牆,姜宏看見了三四個黑黢黢的身影。

“穆清老師和姜宏老師在這兒嗎?”

徐建國哆哆嗦嗦地打開了門,來人的身形在燈光的照耀下,終于變得清晰分明。徐建國擋住了那人的臉,卻擋不住他身上挺拔利落的軍裝。

姜宏抱着熱水袋,同穆清一起愣在原處。

門外,隔了一道院牆,宋修遠身後的——

是鄭以恒。

作者有話要說:  姜老師:為了給甜甜媽塞毛爺爺,我竟然把多年的舞蹈底子用了出來??早知道就該讓穆老師替我上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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