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殘雪?餘香(二)

哥哥,我好冷。

也許是因為稚氣未脫,也許是因為撒嬌,一個略帶着些拖音的小男孩的哀求聲,在這個世界的邊緣響起。伴随着的還有一點模糊不清的扯袖子的聲音。

不行,今天不抓住那雪狐我們就不回去,不然太沒面子了!

另一個略微年長的男孩的聲音緊随其後,就像一顆入了湖的石子,打破這裏長久以來的寧靜。像是平靜的湖面被微風拂起幾道波瀾,一道推着一道地向遠方而去。

這個世界,終于迎來了新的生命的氣息。

可是,我很冷。

小男孩以弱弱的聲音道。他希望能将自己那打定主意的倔強哥哥給拉回去。

那你就先回去吧,不然我沒辦法和哥哥們交代。

片刻的沉默後,年長的聲音說道。

說完後,男孩依舊固執地在雪中眺望,眼睛被寒風吹得微微眯起,希望找到他的獵物,只不過,他一直牽着弟弟的手松開了。

別說要我送你回去啊,都這麽大了,應該像一個男子漢一樣才對。

像長輩一樣,他又補充了一句,而找尋着獵物的眼睛依舊沒有離開已被風雪模糊得不知是否存在的,這個世界的邊緣,那與天空相接的地方。

較小的男孩像魚吐泡泡一樣地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閉上了,他是想說這句話的……

哎,真傷腦經,他該用什麽辦法呢?大哥,你給的任務還真是重大啊……我如果沒有把你帶回去的話,也沒辦法和哥哥交代啊……

小男孩無奈地想。誰叫他這個哥哥只要一打定什麽主意,就一定會将他想做的一直進行到底,若不是會偶爾考慮一下一直跟在身邊的他這個弟弟,可能就會把自己都弄得沒了蹤影。

而這種事情,在他出生之前是常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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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在禦風旁邊,在天黑之前一定要把他拉回來。

這是在他們出來之前,大哥特意悄悄地将他拉到一邊囑咐的話。不過,風回也清楚,他若是對哥哥說:“大哥叫我把你帶回去”的話,一定會适得其反!因為對于在家裏排行老四的禦風來說,可以讓他在年齡上占優勢的,也就是小弟風回了,換句話說,他能管的也就是風回。而對于作為哥哥,禦風的理解就是,他要照顧好弟弟(這一點沒什麽問題),要帶着他玩(事實是将乖巧的弟弟越帶越壞)并且要好好“管教”(以寬慰他在童年時被三個哥哥同時管教的受傷心靈,消解心理陰影)。所以要用“大哥說……”來讓他回去是不可能的!要知道,禦風最讨厭的就是拿哥哥們來壓他!

算了,等會兒用“我餓了”來試試吧,他就不信自己拉不回這頭固執的野牛!因為野牛也是要吃飯的,而且飯量還不小!而且,這一點最重要——野牛不喜歡別人搶了自己的那份!當然,這些話不能讓哥哥聽見!

不了,我還是呆在哥哥身邊吧。因為那狐貍是我沒射中,給放跑了的。

風回走上前去,又握着禦風的手。哥哥的手,不是非常暖和,可溫暖他卻是夠了的。

于是,兩個人繼續在漫天的風雪裏,一腳深一腳淺地向着更高處跋涉。

當時間悄然在天空的蒼白色中滲入一點藍色後,沉默了有些久的風回又開始了他的勸說。

哥哥,你有沒有覺得……

可還沒有等他說完,就一不小心撞到了突然停下的禦風的後背上,在他開口問什麽之前,就聽見前面的人一句壓低了聲音的命令——

不要動!

到底是什麽讓哥哥如此緊張?難道是看到雪狐了?不過,聽他聲音中方才的嚴肅,似乎不像啊。好奇心讓風回自禦風的身後緩緩探出頭去,于是,眼前的景象令他震驚——

也不知道是不是風的緣故,雪好似并非從空中降下了,倒像是從前方直朝他們而來,風比方才更加猛烈了一些,攜着雪花,像是指揮着千軍萬馬,朝他們直撲過去!可是速度卻病又不是非常快。這種景象,就像是你站在潰決了的堤壩前,看着洶湧的河水鋪天蓋地地朝你湧來,可是水勢雖洶,速度卻并不符合,倒像是刻意放慢了腳步,好觀察你的表情。

這是風能創造出來的景象嗎?而在那幾個剎那間,他們無法看清眼前的事物,那能将人凍住的風的溫度讓他們不得不暫時閉上幹澀的雙眼,而待他再睜開眼睛時,風回看見風雪中走出了一個人影。

世界靜得出奇,像是聲音在霎那間脫離了時間的軌跡。

随後,他感覺到一直牽着自己的手在人影出現時放開了,風回詫異地側過頭,發覺禦風已經略微低下身來,一臉嚴肅地盯着前方的人影,而方才松開的握着他的手,已經轉而搭在了從不離身的刀的柄上。這個人,讓哥哥産生了危機感?風回詫異,而當他再次看向前方的時候,他又感到震驚——

那人,竟是一位女子。她有着漆黑的雙瞳,那是與雪的潔白完全相反的顏色,而她就是一身潔白。而同樣如墨一般漆黑的,還有她飛揚在風雪中的發絲。

漆黑與潔白,那樣的突兀與和諧……

隐隐間,似乎還有鈴铛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一下一下,以和心跳一樣的節奏鈴鈴地響着。

那種景象給風回這樣一種感覺,就像是什麽人拿着已蘸好濃墨的筆,而在想落筆之時卻發現無從下手,一不小心之下,在空無一物的宣紙上竟潑下了濃墨,這無心之舉看似是毀了這張宣紙,可他又發現這濃的散不去、化不開的墨,卻正如他心中的糾結,剪不斷,理還亂。

不知什麽時候,雪花不再自那女子來的方向而來,而是又紛紛揚揚地自蒼藍色的天穹上降下,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無意間,似乎只是蒼藍色更加深沉了些。

而方才剎那,她竟像是乘着雪花而來……

女子也發現了他們。她停下腳步,靜靜地望着這一對少年。

在那漆黑的雙瞳裏,什麽也讀不出來。

女人,你是誰?

在女子的注視下,禦風略有些沉不住氣,喝問道,握着刀柄的手又緊了緊,身體放得更低,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豹子。

在一片風雪中,隐約可見女子的雙唇動了動,随後她喃喃的聲音被風送來——

我,是誰……

聞言,禦風先是一愣,随後興奮地哈哈大笑。

哈!我知道了,她是讓你給放跑的那只雪狐!

這話雖然是對着風回說的,可是禦風自始至終沒有回過頭來,也沒有放下握着刀柄的手,可見女子給他的危機感并沒有因為他弄清了她的“真身”而解除。

女子微微皺眉,疑惑的聲音已被風模糊得不甚清晰。

狐?

她道。

太神奇了!不過,你以為化作人形,你小爺我就認不出來了嗎?!回弟,看哥哥給你把這只狐妖逮回去做寵物!

妖?

女子又道,不過這一次聲音清晰了一些。

兄弟二人絲毫沒有覺得這個想法有多麽奇怪。他們放跑了一只雪狐,而就在他們尋找的時候,一個穿白衣的女子出現了,自然而然的,她就被想象成了那只雪狐。為什麽是人身呢?因為是妖嘛!所以,一只“狐妖”就這樣“誕生”了……也是,在陰陽師衆多,陰陽術風靡的國家與時代,這種想法并不奇怪……

而且更可笑的是,并非陰陽師的兄弟二人,似乎覺得捉妖這種事很簡單,就像對付一些平常人一樣,認為這是刀就能完成的事,絲毫沒有為自己的安全考慮……

而在這時,風回竟然也有些興奮,眼睛亮亮地盯着前方——這就是禦風帶出來的結果。從小講起的鬼故事不但沒能讓風回對眼前奇異的女子感到害怕,反而還高興自己即将要獲得一只狐妖做寵物!而且,捉住了狐妖,他就可以讓野牛回去吃飯了!

禦風可沒有打算讓她“逃跑”(狐妖對于非陰陽師的人們來說可并不常見),大喝一聲就沖了出去,而在後方的風回在那一刻似乎又看到風雪自前方呼嘯而來,而且這一次聲勢較上一次更猛烈,他的眼淚都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就在他擦去眼淚,以便更清晰地觀察“人妖大戰”的那一剎那——

“當”的一聲巨響!

而在那風聲中不斷急促回蕩着、為那巨響做伴奏的,是比起之前更加清脆的鈴音!

巨響剎那間消默。

而鈴铛似乎因為沒有了如方才一般上下騰躍的力氣,節奏又逐漸與心跳合為一拍。

而待風回于大驚之下再向前方看去時,只發現一把刀打着旋兒從天而降,霎時間就直直地插在離他身前幾步遠的地方,并且微微顫動着,那顫動幅度之大,還有那刀帶給他的熟悉感,讓他知道竟是那女子将哥哥的刀打飛了!而那刀落下的位置,倒像是精心算計過的!

尋找哥哥的視線微微擡起,卻望見了女子淡漠的眼神,濃得像墨一般的眼神……

不知何時,女子竟然已經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手中握着一把不知從何處抽出的刀,而在她的身後,是猛然回頭,一臉的茫然與憤怒的禦風,他正抓着酸痛的手腕,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的确是不可置信!

因為風回從未見過家裏有哪一位哥哥,能将家中最為好戰的分子,他的四哥禦風的刀,打飛到如此之遠!

這時,風回才略微感覺到害怕,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縮!而且,那女子的眼神雖冷,可是沒有要傷害他們的意思。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直直地望進女子的眼中,可是更令他驚奇的事發生了——

女子的目光忽然變得茫然,像是一滴濃墨滴進了清池裏,化為凝而不散的淡墨,而那如水波一般的眼神又在片刻後失去了焦距,霎時間像是有風雪自她的眼瞳內掠過,随後,她就這樣軟倒了下去,那一剎那,仙緣山上風雪的風雪前所未有地大,雪像降雨一般落下,凍得肌膚生疼生疼。更為奇特的是,她方才握在手中的刀,竟然于她倒下後凍為堅冰,随後化為白雪,最終竟像殘雪一般消散……

他們一時愣住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待得二人上前察看時,卻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方才的女子不見了,而躺在那裏的是與他們差不多大的一個小女孩,仔細看上去,似乎還是那女子小時候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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