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殘雪?雪落(一)
不知不覺,雪離已經在千代家度過了兩個年頭,并且在前不久也由承風主持着行了及笄之禮,同一時間,千代家也舉行了風回的成人儀式。于是,至此為止,千代家的孩子們終于都成年了。
不過,成年對于雪離和風回這兩個愛鬧事的孩子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而早已經體會過成年的痛苦的禦風幸災樂禍,還時不時地來打擊他們一下。可是,打擊歸打擊,他終究還是扛不住雪離的哀求,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帶她出去一趟,有時候也會捎上風回。風回已經沒有小時候那麽黏人了,有時候會自己一個人跑出去玩。而雪離因為是女孩子,身上纏着一堆的規矩,雖說她偷跑出去的能力(簡單來說就是翻牆)比風回高了不止一截,可是顧及到京都四大家族之一、千代家的面子,所以就只好老老實實地在家裏悶着。當然,因為禦風偷偷地帶她出去玩的次數太多,所以大部分是不會被大哥承風知道的。若是他知曉了,指不定又要用扇子敲一敲自己那頑皮的弟弟妹妹們的腦袋,然後好好地對他們說教一個下午。這種說教十分有用,至少在那一個月之內,千代家會安靜一陣子,不會有什麽人登臨造訪。要知道,一般要是有下人通報又有哪家的什麽什麽人來訪,承風就會提起一口氣,心裏猜測着——不知道這三個惹事精又幹了什麽好事。他現在十分的懷疑星寒當初的說法了!不過,自從雪離來了以後,他們三個倒一直是按時吃的晚飯。也許是承風過度緊張了,也許是禦風、雪離、風回在這兩年裏幹出的令人驚奇的事太多了,其實那些造訪者之中來找承風這個千代家家主和名義上的家長讨論孩子,不,應該說是弟弟妹妹的教育的人并不占多數,可是承風還是總放心不下,擔心下一次的造訪者又要耽誤他不少時間。
早飯後,雪離在自己的房間裏百無聊賴。她和風回一樣,在文學上十分的有天賦,和歌什麽的一學就會。在去年的賞櫻大會上,她甚至突出妙語,壓到了上一屆的優勝者。而當時禦風竟然也頌出了一首十分博彩的詩詞,事後,千代家除禦風和雪離外的四個人都覺得十分不對勁,結果經沐風旁敲側擊,他們終于知道那一句竟然是雪離事先為了讓他在與某個曾經在詩文方面嘲笑他的人的比賽中獲勝,并且贏回面子而事先費了不少心力安排好的一出戲。雪離事先就把詩寫好,然後指點着他背下,為了讓他不再次出醜,還逼着他練了一段時間的字,并且連他朗誦時的語氣都有細究。這樣一來,出彩是肯定的了,而懷疑也是肯定的了。
而對于禮儀什麽的,那就更不用說了,那是擺給哥哥們之外的人看的。
此時,雪離正趴在書桌上,吹着自己額前的碎發玩兒。墨黑的秀發自兩側滑下,露出了一截光滑細膩如天鵝絨一般的白皙脖頸。此時的她,已經與五年前的那位女子十分相似了。
哎,禦風哥哥怎麽還不來啊……
再不來的話她就要悶死了!不是說好了今天來接她出去的嗎!難道是暴露了?是被承風哥哥發現了嗎?哎呀!那可怎麽辦!那長達兩個時辰的說教可是非常、非常恐怖的,就算你不停地說自己錯了也沒用!承風哥哥的魔音會直灌耳朵,那種感覺,就像是把犯了錯的他們塞在一個大鐘裏,然後不停地敲打,臉心髒都回跟着一起嗡嗡地跳動……當然啦,沒有那麽誇張,可是也差不了多少,總之很不好受!
突然,門外的腳步聲讓她立即坐起身來。在千代家已經待了兩年了,她能十分容易地就分辨出來者是何人,甚至包括每一個下人。這是她在百無聊賴時練就出來的本事。
而那腳步聲不是承風的。倒像是……濯風的。
不要啊!濯風哥哥更恐怖!有時候,承風若是沒有時間說教他們,就會把他們像拎小雞一樣拎到濯風的房間,讓他代為管教。作為千代家的家長,了解家庭成員中每個人的性格是很重要的。承風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交給沐風和禦風。禦風有時候也是犯事人之一,就算搗亂的人裏面沒有他,他也是絕對會偏袒雪離和風回的。而沐風……他是不會說教他人的人,他若是有心或是高興,可以把雪離甚至風回這個脾氣算是非常不錯的孩子給說得挽起袖子,要和他打架。
而濯風的管教方式十分簡單。一打紙,一支筆——你們給我寫檢讨。當她們被拎到他的房間時,正在看書的他多半只是擡一下眼簾,與承風對視,然後那多年的默契就能讓他明白大概發生了什麽。他不會詢問什麽,甚至一句話都不會說,唯一做的就是拿出那些讓雪離河風回一看就冷汗直冒的檢讨工具,然後就在那裏繼續看自己的書或是練字,有的時候甚至到庭院裏面去練武。可是他決計不會說讓他們離開的,甚至到了吃飯時間也不放他們走,直到他們把那兩打紙寫完,并且是他看過一遍、點頭了,表示通過審核以後才會讓他們離開。那寫得……真是叫一個血淚悔改啊!實際上,他們在內心裏是在血淚控訴!不過,挺好玩的是,他們的行動必須是同時,也就是說,他們同時進房間,而且要同時離開,就算是一個人提前寫完了也不行!雪離有一因為次好奇而問了這個問題,而濯風給出的解答是這叫——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感情,是要培養她和風回的團隊精神……
雪離趕緊端正坐姿,然後用手指胡亂地順了幾下自早上起來以後就被她自己扯着玩兒給弄亂的頭發,之後随手抓起身邊的一本書,鋪好紙,擺好筆,最後把視線凝聚在她所看到的第一個字上。等她做好這一切,濯風就站在了門口,早晨的陽光将他修長的影子映在門紙上。
哦,她倒是忘了,濯風和禦風還有風回不一樣,他不會不經過允許就闖進她的房間,也就是說,她方才擺的架勢算是白忙活了。
知道他看不見,雪離索性大膽地将那一抹修長的影子囊括進自己的目光之內。她就算是隔着簾子和拉門也可以想象他站在外面時挺拔的身姿,以及那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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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在心裏一直覺得,濯風是家裏四個哥哥中最帥的一個,不過,她沒有跟任何人說。當然,風回是不會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的,因為他是弟弟麽!哪會有姐姐不疼愛自己的弟弟,說他是非常帥氣的呢?而且風回現在還小,看不大出來,不過輪廓上已經具備了一個美男子該有的雛形了。她相信風回長大以後會被一群京都的仕女們争相追逐的!
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濯風哥哥。
濯風走進來,略帶着一點張望。因為他不像禦風和風回一樣經常光顧這房間。而且一般若是有事,他會把雪離直接叫到自己的房間來,而不是親自來訪。
你不坐一下嗎,濯風哥哥?
見他環望了一番後就站在原地,隔着簾子影影綽綽地望着自己,雪離的心裏有些發慌,但還是裝作鎮定地問道。有事的話就快說吧。這次到底是寫檢讨還是怎麽的?還是什麽懲罰都沒有?畢竟這次她還什麽都沒幹就被抓住了!還有啊,真是讨厭!為什麽成年了連和哥哥弟弟見一面都要隔着簾子這麽一個鬼東西!她好不容易見一次濯風,結果連他的臉都看不清。
禦風說,今天要帶你出去。
濯風的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所以雪離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态度,只能低低地應了一聲。好吧,這次他打算用訓導的方式嗎?很不平常欸。要知道他可是惜字如金的人呢。而且,為什麽訓導是在她的房間?
你想出去嗎?
诶?
詫異于他的問題,雪離當即愣在了原地,手中的筆也不知覺地掉在了地上。他剛剛說了什麽?她真心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不會是要套她的話吧?對,絕對是這樣!不然他絕對不會這麽問。可是,他想套什麽話呢?這一次禦風只說要帶她出去,似乎是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所以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告訴她,所以她可是連要去哪裏都不知道!哎呀,這可怎麽辦?難道濯風會認為她是故意隐瞞而進行逼供嗎?
雪離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經被童年的心理陰影嚴重影響,什麽事都朝着壞的方面去想了。
可是,她不想說謊喲,況且這是濯風第一次問這種問題。
啊嗯,那個……其實,這個……
正當雪離發愣、口齒不清地尋找措辭的時候,濯風撿起滾落到簾外的筆,然後掀開竹簾,在她震驚的目光中彎下身來,與她的視線相接,然後随手将筆放回到她的桌上。無奈于尚且殘留在她臉上的那一點點驚恐,還有思維在腦海中翻滾時留下的迅速尋找對策的表情,濯風掀掀唇角,那唇邊的陰影加深了一些。這一舉動讓雪離更加發愣,他是在笑嗎?唔,好難得!
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只會說教、不關心妹妹過得怎麽樣的哥哥嗎?
聲音裏竟然還有一點點的無奈和抱歉。不過,更難得的是,他竟然一次性說了這麽長的一句話!
啊,那個……不,不是的!我沒有那麽想!真的沒有!
雪離連連擺手,随後似乎覺得擺手還不夠,連要頭也加上了,因為擺頭幅度過大,剛剛被順好的秀發也淩亂了起來。卻被濯風低笑着按住了腦袋。他怕她搖傻了!
那,你想出去嗎?
濯風又問了一遍。這一次,他為了得到确切的答案而盯着她的眼睛,弄的雪離好不習慣,反而向後縮了一縮。
如果我說想的話,你會……帶我出去嗎?
雪離稍稍湊近一些,也盯着濯風的眼睛,試探性地問道。
那就是想了?
這是一句幾乎和陳述句沒什麽兩樣的疑問句。
這一次,雪離沒有回答,可是她的眼底已經有了答案。
答應我兩個條件,就帶你出去。
雪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望着濯風。她不知道自己這個動作在濯風的眼裏顯得很是好玩和可愛。當然,他是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在臉上表達出來的。不過,他方才說過“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只會說教、不關心妹妹過得怎麽樣的哥哥嗎”這句話,那他是真心想帶她出去咯?
為什麽……
雪離的話還沒有說完,濯風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禦風今天有個應酬走不開,可又不想毀約,就拜托我了。回弟被他一起帶走了。
應酬,是哦。禦風和風回在行完成人禮後就和承風、沐風一樣,得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有時候的确是身不由己。畢竟他也是千代家的一員,而供養這個家不能只靠承風一個人,他們這些弟弟們也應該分擔一些。所以家裏除了濯風一個人以外,其他的人都有個一官半職。而皇宮裏的應酬十分多,禦風和風回是能推就推,可承風和沐風就不行了,那些場合他們多半都得在場。有時候他們四個人到了很晚都不能回家,而雪離會在被雷電的聲音吵得睡不着或是做噩夢的時候跑到濯風的回廊前披上一件衣服,坐着。也不知道濯風是怎麽睡覺的,反正不管她每次怎麽盡量地不發出任何聲音,還是會被他發現。她沒有想吵醒他的,是濯風的感知力太強了。他有時候會坐在她身邊,而天氣若是很冷的時候,他會把瑟瑟發抖的雪離抱進自己的房間,然後看着她入睡後才再次睡下。通常雪離是不用跑這麽遠到濯風所在的千代家邸的北苑的,因為禦風會安撫她,不過等到禦風和風回都不在的時候,這種事情就只有由濯風來做了。
你告訴了承風哥哥這件事嗎?
告訴了。
他同意啦?
十分驚奇的聲音。雪離開始懷疑自己其實一點都不了解這一家的哥哥們了。
大哥說,要是你有一段時間不出去的話,後面會有更麻煩的事發生,所以也同意了。
我哪有那麽……那麽……那麽需要讓他費心啊。
雪離的眼神變得躲閃起來,顯然是有些底氣不足。
你剛剛說的兩個條件,是什麽?
換上男裝,一切聽我的。
為什麽要換上男裝啊?
第二個條件倒是沒什麽問題,這是她早就料到了的。不過第一個條件讓她感到特別意外。
而濯風卻再次回複成了寡言的狀态,站起身來,并且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套大戶人家的公子們外出時常穿的男裝。衣服的料子很好,顏色是深藍色的,倒是很配她。
知道他是不會回答的,雪離在滿腦的疑惑之中換上了那套衣服。
她、禦風還有風回可能都沒有發現一件事,在那些鬧出的事當中,有不小的一部分都是因為——她那無與倫比的容貌。她那墨色的瞳仁和發絲就像是鏡中映射的漫天雪花後的月亮一樣,那樣如水墨畫一般的淡雅,又那樣的吸引人。而雪離不知道的是,在濯風的心裏,她也是他見過的除了母親之外最美的女子。
早已在她接過衣服時就退到房間之外并且拉上門的濯風靠在門框上,心中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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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