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雞腿沒收
容眠覺得鐘熠的廚藝和孔三豆相比,還是要略勝一籌的。
胡蘿蔔和肉餡混合過後的味道是可以勉強的接受的,香菇也很鮮,但還是雞湯最好喝。
胃口暖暖的,有一些漲,容眠這一段時間很少吃過這麽舒服的飯,鐘熠在他心裏的角色已經從“有點奇怪的同組演員”上升成為了“一個還不錯的人類朋友”。
容眠低着頭緩慢喝完最後一口湯,鐘熠也準時準點地來了一句:“你什麽時候走?”
這話說的很不太客氣,正常人聽心裏都不會太舒服。
但容眠不是一般人,他只是嗯了一聲,拿出手機慢吞吞地發了信息,又擡起頭對鐘熠說:“三豆說她半個小時以後會到。”
鐘熠嗯了一聲。
鐘熠雖然喜歡嘴巴上嗆這小孩兒兩句,但倒也真不至于作出把人晾在這裏,自己一個人回屋的不禮貌行為。
但他又不想進行別的對話,給這小孩兒任何可能遐想的機會,于是鐘熠去了客廳,把平日裏基本不怎麽用的電視給打開了。
容眠跟着他走過來,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鐘熠發現容眠好像很喜歡那個黑白的菱格抱枕。
他低着頭,先是用手捏了捏抱枕的邊角,又揪着上面的吊穗兒玩了一會兒,最後也被電視劇裏的劇情給吸引走了視線,跟着看了一會兒。
男孩的側臉很恬靜,變幻的光影打在他柔軟的眼睫上,他盯着電視上正吵架的婆媳看,入神到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鐘熠見他看的出神,壞心眼地拿起遙控器,換了一個鑒寶的節目。
然後他就看着容眠愣了一下,盯着上面說着“寶友這可不興戴啊”的主持人茫然地看了一會兒,明顯是一副沒有看懂的樣子。
但他并沒有說什麽,只是緩慢地低下頭,繼續玩起了抱枕上的吊穗兒。
鐘熠總覺得這人有哪裏不太一樣。
“不一樣”是一個很泛泛的的詞,但鐘熠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形容自己眼前的這位。
這個男孩很獨特,他好像沒有基本的情商和羞恥心,臉皮可以說是厚到了一定程度,對于鐘熠的陰陽怪氣可以做到毫無感知,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不在乎。
他總是一副恬靜的,慢吞吞的樣子。
但還不是那種木然和呆滞的靜,他有着自己的小心機和壞心眼,比如剛在在車上玩筆帽劃紙箱,以此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他也知道自己的臉蛋很漂亮,會利用身體的優勢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在休息室裏和劉圓豐,又比如在廁所裏和自己。
可是你說他心思多吧,他的情商又低到令人發指。
很貪吃,會很直白地說“你是騙子”“我不想吃”這種話,眼睛很大很圓,總是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裏面盛着的的光卻是很幹淨,這點是裝不出來的。
這種氣質裏的純,和他實際充滿野心的所作所為很矛盾。
鐘熠是真的想不明白這兩者怎麽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
再擡起頭時,鐘熠發現容眠睡着了。
他還是保持着剛才抱着抱枕的姿勢,只是人軟在沙發裏,眼睛無聲無息地合上,睫毛稠密,嘴唇有一點紅,應該是剛才喝過熱湯的緣故。
電視上的鑒寶節目結束,廣告插入,鐘熠也有點兒走神。
容眠懷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與此同時,他的睫毛輕輕地顫了一下,鐘熠錯開了視線。
鐘熠的目光落在電視上的奶粉廣告上,他就聽到容眠接起電話,嗯了兩聲,最後又說了一句好,聲音有些悶,帶了一些鼻音。
“我要走了。”
然後鐘熠聽到容眠對自己說,“謝謝你的馄饨,很好吃。”
鐘熠頓了一下。
容眠把抱枕放回了沙發上,将吊穗兒锊順并且擺正,然後他緩慢地起身,站在在門口開始換鞋。
鐘熠盯着他後腦勺一小片微微翹起的,柔軟的黑發看了一會兒。
他開始反思,自己這兩天話說的是不是是重了一些,在保持合理的距離的前提下,自己也許能提點一下這小孩兒,和他應該也是可以好好相處的吧……
就在鐘熠沉吟着自己要不要說些什麽客套話的時候,他看着容眠停頓了一下,轉過了身子。
“不過,你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做這種,把蔬菜和肉混在一起的飯了。”
容眠認真地說,”而且胡蘿蔔的味道比較沖,你有一點點沒處理好……”
鐘熠面無表情地說:“再見。”
反正冰箱裏還躺着那堆去了皮的蔬菜。
門被關上的那一刻,鐘熠平靜地想,不吃也是浪費,那明天就做胡蘿蔔豬肉餡的餃子好了。
鐘熠當然不至于真的搞一手梅開二度,主要是他自己也沒空。
但第二天早晨他還是叮囑叫徐柚柚中午記的買兩份飯,并且點名了他常吃的一家私房餐廳,貴是小貴,但勝在食材新鮮,營養搭配相對均衡。
鐘熠怕這小孩兒又和自己鬧,最後還叫徐柚柚記得多加個脆皮大雞腿。
然而容眠并沒吃到的機會,因為劇組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一場難度不大的戲,硬生生地從上午直拖到了下午一點,問題還不是出容眠身上,而是面前這個叫做史澄的,剛進組的演員身上。
容眠對這個圈子裏的人了解的還沒有孔三豆了解的多,他對眼前的這個人并不了解,但是他能分出演技的好壞。
要形容的話,史澄就像是一條非要在海裏撲騰的淡水魚,他格格不入,永遠進不了角色和狀态,最後只能擱淺在幹涸的沙灘上胡亂撲騰。
“導演,不好意思。”
史澄撓了撓頭,“讓我再找一會狀态,可以嗎?”
史澄有着一張還算不錯的臉,個子也高,是陽光大男孩的長相,容眠覺得他的眼睛是好看的,眼形有一些上挑,容眠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但他似乎是太過于在乎自己在鏡頭前的形象了——臉上的粉塗得有一點厚,演戲時的神态太過木讷拘束着放不開,偶爾又會用力過猛,很明顯是一位沒有什麽天賦,又偏要吃這口飯的選手。
不過容眠并不在乎,他只管演好自己的部分。
這場戲很簡單,甚至容眠都不用去說什麽,他只需要被打就行。
史澄的角色就是個純純的死人,投毒案裏的死者之一,欺淩容眠的那群霸淩者的頭目,角色整體毫無難度可言,現在拍的就是個回憶殺的場景。
具體就是個在實驗室推搡霸淩容眠,最後容眠頭磕到桌角的情節,确實是個關鍵的戲,但是絕對不至于占用這麽長時間。
容眠第九次被推倒在地上的軟墊,并試圖爬起來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腿有一點發軟。
于是他最後用手撐了一下墊子,才踉跄着地重新起了身,
史澄的演技是真的很要命,可以說是一個大招直接沉默了整個片長——他的表情僵硬,要麽就是動作不到位,臺詞不過關,全場陪着他過了一遍又一遍。
劉圓豐也是痛苦面具。
他只能擦着滿頭的汗揮了揮手,叫片場的人都休息着放松一會兒,單獨拉着史澄出去聊了一下。
容眠和孔三豆找了個角落裏的課桌坐下。
孔三豆這種對演戲沒什麽了解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史澄的演技有多微妙。
她給容眠遞了呗水,又拍了拍他褲子上的土,感嘆道:“史澄老老實實在男團裏唱歌不香嗎,為什麽非要這麽折磨自己的同時又折磨別人啊……"
容眠并不知道史澄是組合出身,但是他覺得孔三豆說的很有道理。
拍的時間太久,他渴極了,低頭一口氣喝完了水瓶裏全部的水,孔三豆被他吓了一跳,趕緊捧着杯子跑去給他再接新的。
容眠發了會兒呆,然而史澄和劉圓豐還沒有回來。
他開始感到無聊。
貓形無聊的時候容眠可以幹很多事情,可以舔毛,梳毛,玩自己的尾巴,偷吃別的貓盆裏的糧。
然而人類無聊似乎永遠只有一個解決方案,就是玩手機。
片場裏的容眠會把自己行為調整到謹慎模式,于是他慢吞吞地掏出了手機,打開了孔三豆前幾天極力給自己推薦的那個叫做時尚美甲店的游戲。
就在他正笨笨地劃動着手機屏幕,給自己的第三位顧客的指甲塗上閃亮的星星亮片時,容眠感到有人戳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容眠茫然地擡起頭,和鐘熠對上了視線。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張棱角分明的,好看的臉,他的眉眼鋒利而俊逸的,而不是史澄那種帶着粉飾過多的,僵硬的狀态。
和鐘熠對戲時永遠是一種很舒服的,被引導着走的狀态,經歷了這一上午的折磨,容眠發現自己莫名有些懷念。
容眠半天沒有說話,于是鐘熠的視線落在了他的手機屏幕上,随即表情微不可查地扭曲了一下
“……我只是是來确定一下,你是不吃午飯嗎。”
鐘熠敲了敲課桌,“今天我湊巧帶了雞腿兒,你愛吃不吃,但別到時候又追着我的屁股後面說我是騙子。”
然後鐘熠就看着容眠仰起臉,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看了一會兒。
随即他低下頭,伸出手,慢吞吞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我想吃的。”
容眠實話實說:“我很愛吃雞腿,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因為我還沒有拍完。”
?鐘熠愣了一下,他心想着自己昨天看了眼這人的今天的戲,難度不大,不應該拍的這麽拖啊。
他往對面一看,剛好史澄和劉圓豐聊完回來,補妝的工作人員把史澄圍起來,鐘熠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了。
忘了這一茬了。
他想,進組真的夠快的。
“那沒事兒了。”
鐘熠直起身,了然地說,“你這算短的。”
容眠聽鐘熠的口氣,應該是之前和史澄認識的樣子。
鐘熠不僅認識,他可以說是受害者之一。
之前鐘熠大男主的一部古裝劇裏,史澄飾演裏面的深情公子男二,每次和他對戲時的鐘熠都心力交瘁,幾次醞釀得恰到好處的情緒都被霍霍得一片稀爛。
其中有一段雨裏的對手戲,史澄是死活哭不出眼淚,鐘熠好不容易引導着他憋出幾滴鱷魚淚,結果就在鏡頭緩慢拉遠馬上要收尾的時候,這貨下意識地擡手擦了一下鼻涕,給導演當場整了一出心髒驟停。
問他為什麽非要那個時候擦,他說他忍不住,也怕他粉絲看見鼻涕接受不了。
鐘熠平日裏是那種樂呵呵和誰都不錯的随和性格,但是他嘴巴也毒,真要是被惹急了,也能笑眯眯直接讓對方的原生家庭重新洗牌。
這個不僅是演技問題,更多的職業态度問題,鐘熠無法忍受,直接在片場開始陰陽怪氣,給當時的史澄噴了個狗血淋頭,臉色發青。
史澄的團隊後來也吸取了教訓,可能也是徹底清楚他演技的無可救藥,現在就是讓他在組合活動之餘蹭一些個有潛力劇的小角色,等着看看回頭劇爆了之後,能不能借着扭轉一下風評。
這次的角色和他本身性格挺貼的,難度不大,重要的是和鐘熠完全沒有對手戲,史澄的團隊也是争取了好久。
“不過好歹史連青的兒子啊。”
端水回來的孔三豆又開始小聲逼逼起來,“能演成這樣,這多少有點說不過去啊……”
鐘熠看到容眠的身形突然頓了一下。
他倒沒多想,只是拿過容眠的劇本,問演到哪兒了。
容眠這小孩雖說心術不正,但鐘熠對他始抱有着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矛盾心理,也是因為他演戲實在有靈氣,講戲也一點即通。
但史澄這種程度的,把怕手把手教,把嘴角上揚的角度标好了都沒有用,估計只能再換個靈魂,或者重新投胎才能頂事兒了。
劉圓豐那邊準備繼續拍了,于是容眠起身重新往布好的景走,鐘熠沉吟了半晌,想起自己之前答應了要幫他,于是也跟着過去了。
史澄是真的憷鐘熠,見他過來,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太好看,只能硬着頭皮來了一句鐘哥好。
鐘熠皮笑肉不笑地來了一句:“好久不見。”
他又說:“你們對你們的戲,我就看看。”
話音剛落,鐘熠倒真就站在旁邊一杵不動地兒了,也不說話。
存在感不高,但是壓迫感極強,史澄也是有苦說不出。
容眠盯着史澄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說:”如果你的情緒實在到不了那個點的話,你可以稍微用一點勁推我,沒關系的。”
鐘熠下意識地皺眉,史澄愣了一下,有些愣愣地說了聲好。
這條一開始進行的還算湊活,勉強能過得去。
然而不知道史澄是不是因為太緊張,他中間直接忘了一句很關鍵的詞,可以說是犯了一個最拉挎的錯誤。
容眠知道這條是肯定沒有了。
他剛想出聲說些什麽,可是對面的史澄太緊張了,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就這麽繼續自顧自地演了下去。
——于是他直接伸手,重重地了推了容眠一下。
史澄倒也聽容眠的話,這回的力度給的足足的,直接給毫無防備的容眠推了一個踉跄。
容眠的瞳孔一縮。
他踉跄猝不及防地後仰,一時間根本沒辦法計算好落地的角度,反倒真真切切地向身後課桌的桌角撞了過去。
貓形的他可以從兩米高的櫃子跳下來并穩穩落地,但是人形的他并沒有這種程度的敏捷和協調性。
桌角近在咫尺,容眠有一點怕痛,于是他閉上了眼睛。
三豆肯定會哭的,希望不會耽誤劇組的進度。
容眠有些難過地想,而且我還沒有吃到我的脆皮雞腿……
然而下一秒,容眠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帶着柑橘氣息的懷抱裏。
鐘熠臉色不是很好。
——他以一個護着容眠的姿勢,用手擋在了桌角前,以自己的手背作為緩沖,穩穩地護住了男孩的臉。
容眠的頭被護住,人也安全地落在地上的軟墊上,與此同時,鐘熠的手背也被同時重重地碾壓在尖銳的桌角,發出了沉悶的撞擊聲。
史澄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容眠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