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決心報考醫學院的時候洛萸已經高二了, 那會她的成績全班倒數。

因為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拿來研究時尚雜志了,今年流行什麽顏色,明年又會流行什麽顏色。

柳葉眉和韓式平眉哪種更适合她。

後來一時興起, 突然覺得創造美人比成為美人更有意義。

所以決定去當個整容醫生。

以前哭着喊着不想上的補習班現在也自覺去上了。

甚至還專門請了家庭教師,她蠢,腦子也不怎麽靈光。

再加上醒悟的晚,那兩年她可謂是頭懸梁錐刺股。

洛萸她爸媽甚至懷疑她是中邪,被鬼上身了, 還專門請了道長來家裏做法。

結果那半吊子道長燒了道符水讓洛萸喝下去, 洛萸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水,氣的差點沒把道長的臺子給掀了。

所有人都不看好她, 但她還是如願考上了。

洛萸一根筋,軸的很, 認定的事,摸黑也會走完這條路。

雖然中途難免會想要退縮, 但氣性過去就好了。

她點了碗米酒湯圓, 再去看周攸寧時, 他和往日沒什麽區別,仍舊是那副儒雅随和中, 又帶着些許渾然天成的疏離淡漠。

他并不是一個好接觸的人。

洛萸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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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算再蠢,也能看出來, 周向然對他除了長輩的恭敬外,還帶着一點忌憚。

至于是在忌憚什麽,洛萸也無從得知。

因為她并不覺得周攸寧有多危險,他除了難接觸, 其他的好像也都還好。

洛萸小口吃着湯圓, 偶爾會擡眸看他一眼。

周攸寧突然輕聲發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洛萸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

她為什麽一直盯着他看。

洛萸坐直了身子:“有。”

周攸寧安靜看她。

洛萸一本正經:“美貌。”

安靜了幾秒鐘, 在洛萸自己都被自己的話尴尬到的時候,周攸寧卻垂眸輕笑。

這大概是洛萸第一次看到他笑的這般真心。

不帶調侃,也不帶寒意。

純粹是因為想笑便笑的。

“你對向然也這般輕浮?”

提到周向然這個名字,洛萸就覺得胃裏不适:“他哪配。”

洛萸很早就注意到了,周攸寧愛喝茶,并且也不怎麽挑。

普洱白茶這些他都喝。

在外面吃飯,他也會點一壺茶。

此時他指骨微屈,輕撫杯壁,若有所思的開口:“可我聽說,你與向然交往三年,關系一直很好。”

“那都是以前,我現在不喜歡他了。”洛萸說的言之鑿鑿。

周攸寧端起方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輕聲笑笑:“是嗎。”

雖然都是輕笑,可現在的笑卻和剛才不太一樣。

有種洞察一切,卻不拆穿的精明。

洛萸仿佛突然明白了周向然對周攸寧的那點忌憚源于哪裏。

他這樣的人,若是鐵了心當壞人,恐怕他們都會成為他所下的一盤棋。

回到家後,洛萸給許珏開視頻,将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你覺得周攸寧到底是怎麽想的?”

許珏也算是情場上的老手了,但聽到洛萸這番話,她覺得自己搖身一變成了感情小白。

“太難猜了。”許珏說:“你平時多注意他的微表情,男人的情緒大多都流露在微表情上。”

“沒用。”洛萸嘆了口氣,“周攸寧這個人刀槍不入,別說微表情了,我看到他發自內心的笑一下都覺得難得。”

許珏沉默半晌,得出一個結論:“這種過了三十的老男人是不是都這麽內斂?”

豈止是內斂,簡直是心思缜密到一點真情都不肯流露。

洛萸也懶得繼續想這事了,她明天還得去上班。

在家休息了這麽些天,她覺得自己都變懶了。

第二天起早床去了醫院,剛到,就跟名人一樣被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着。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同事七嘴八舌的問着。

“你那事是怎麽處理的,完全拿捏命脈啊,直接一擊給人打啞火了。”

“查人行蹤和調監控可是大工程,你這反擊的也太牛逼了吧。”

“果然背喜馬拉雅上班的都不簡單啊。”

前面那些話聽着還好,能感受到幾分真情實意,是覺得她牛逼。

至于後面,就真有點耐人尋味的意思了。

洛萸雙臂環胸,斜倚着桌邊站着,幾分懶散:“背個喜馬拉雅上班就不簡單了,改天讓你看看我家的車庫,你那眼珠子是不是都得掉出來了?”

這話三分嘲諷七分鄙夷,火/藥味重的很。

醫院的人共事這麽久,對彼此的性格都算了解,眼下正互相勸着。

分成兩撥,一撥勸洛萸。另外一撥則勸李敏。

“李敏也就是開開玩笑,大家都是同事,也別太計較。”

洛萸:“我沒計較,不過就是想帶沒見識的人多長長見識罷了。”

她露出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和李敏道歉,“姐姐應該沒有誤會我吧。”

這歉道的茶裏茶氣,還順帶把人給嘲諷了一把。

李敏氣的翻了個白眼,走了。

見沒熱鬧看了,人群這才散開,都各忙各的去了。

平時沒預約的時候許嘉涼都會端着個咖啡杯來洛萸這兒串門,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我早看李敏不順眼了,之前總打着開玩笑的名義來挖苦嘲諷別人。”

洛萸和她沒什麽接觸,因為辦公室之間離的遠。

平時坐班的時間也都是錯開的,不過聽許嘉涼講,她好像對洛萸挺大的意見。

“我也是在小群裏看她們講的,她們說李敏私下裏沒少嘲諷你,說你被人包了。”

檸檬精好像都是共用一張嘴臉的,這話哪怕許嘉涼不說,洛萸自己也能看出來。

每次洛萸換個包,李敏都弄出一副清高樣。

仿佛全世界只有她賺的錢是幹淨的。

“對了,你這幾天還好吧?”

洛萸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根代餐棒拆開,咬了一口:“挺好的,吃的好睡的好。”

聽她這麽說許嘉涼就放心了。

“前幾天那個來醫院要整鼻子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當然記得。

當時自己可沒少被她罵。

洛萸問:“怎麽了?”

前陣子來醫院了,說是鼻子整壞了,鼻尖都壞死了,過來修複。

“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我在休息室都聽的一清二楚。”

意料之中,洛萸也不意外。

洛萸給她提過醒,再整就會出現危險,可她不聽。

現在網絡上到處都是那種販賣外貌焦慮的,久而久之,對自己外貌不滿意的人就多了。

整着整着就整上瘾了,不停的修複,不停的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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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萸接到家裏的電話,是在下班後的半個小時。

老爺子的聲音聽上去帶着怒氣:“還不快給我滾回來!”

洛萸吓的脖子一縮,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麽,惹得老爺子動怒。

她很努力的回想了一遍,好像也沒做什麽啊。

老爺子雖然疼她,但疼歸疼,賞罰還是極為分明的。

洛萸膽戰心驚的開車回了家,保姆阿姨過來開門,沖她使了個眼色,低聲囑咐:“待會別頂嘴。”

洛萸無聲抿唇。

那也得她有這個膽子頂嘴才行。

她剛進去,就看到對着牆站着的林商商。

這熟悉的罰站喚醒了洛萸心底的恐懼。

靠,這該不會還得來一套家法吧。

洛萸小的時候比現在還驕縱,可謂是把大小姐脾氣這五個字發揮的淋漓盡致,平時沒少惹事。

每次惹了事,都會被爺爺上家法。

罰她朝牆站着,然後拿着藤條往她身上抽。

整整十下,抽的洛萸眼淚鼻涕亂飙,哭着喊着說下次再也不敢了。

話是這麽說,但下次還敢。

她記吃不記打,所以從小到大雖然家裏最受寵的是她,但挨打最多的也是她。

不過自從她上高中以後那根祖傳的藤條就被爺爺拿去扔了,怎麽現在......

她的手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

老爺子拄着拐杖從樓上下來,護工在一旁攙扶着他。

看到洛萸了,他臉一沉:“還杵在這裏幹嘛,面壁去!”

洛萸吓的嬌軀一震,自覺走到林商商旁邊罰站。

她小聲問林商商:“怎麽回事?”

林商商說:“爺爺知道我還在追周教授,氣的把我罵了一頓。”

洛萸皺眉:“然後你就把我捅出來了?”

林商商笑的挺奸:“我就算是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洛萸氣到恨不得當場在這裏對着她施展拳腳。

老爺子在沙發上坐下,手裏的拐杖被護工接走,放在一旁。

胸口的火喝了幾杯茶都沒壓下去,他重重的将茶杯放回桌面。

這動靜吓的洛萸和林商商非常默契的抖了一下。

“真是出息了啊,小的這樣,大的也這樣,那周攸寧就當真這麽大魅力?值得你們兩姐妹搶來搶去?這事要是讓外人知道,你們讓我老洛家的臉往哪擱!”

洛萸知道,爺爺這次動怒全是因為她。

先前他知道林商商在追求周攸寧時便不是這個反應。

果然,他的下一句就開始集火洛萸了。

“阿盞,你年紀也不小了,二十有五,有些道理我不說你也應該懂的,那周攸寧是周向然的叔叔,你覺得到時候外界會怎麽傳你?”

盛怒不過就是那一瞬間,這會火下來了,便想着好好和洛萸講講道理,“我老了,也不在乎別人怎麽議論我,可你不一樣,你還年輕,而且你是女孩子,你才最應該學會如何保護自己。”

追求自己未婚夫的親叔叔,這話若是傳出去,世俗的罵聲都足夠将她淹沒。

老爺子擔心的就是這個。

“我給周攸寧打過電話了,你當面和他道個歉,以後便不要再聯系了,這事就這麽翻篇。”

洛萸低着頭,長久沒出聲。

洛傑接到保姆阿姨的電話就急匆匆的從學校趕回來了,他也不知道洛萸惹了什麽事,但光是聽阿姨那個描述就覺得情況不妙。

擔心洛萸挨打,所以想着趕回來勸勸,實在不行他還能替她擋幾下。

哪曾想人剛才剛回來,正好撞槍口上了。

老爺子眉頭一皺:“滾過去,一塊站!”

洛傑:“......”

無辜被遷怒的洛傑就這麽啞了火,挨着洛萸站着。

後者眉頭緊皺,表情跟吃了蒼蠅一樣:“你他媽也在追周攸寧?”

洛傑:“......”

這是什麽神奇的腦回路。

周攸寧來的慢,洛萸都面壁了三個小時,他才緩緩來遲。

院外傳來車輪壓過水泥地面的聲音。鐵門老舊了些,爺爺念舊,便一直不肯換,每次打開都會茲拉茲拉的響。

白天還好,夜晚聽着就覺得有幾分可怕了。

阿姨把正廳的門打開,男人一身深灰色條紋正裝,領帶夾被這燈光照拂,泛着淡淡的銀光。

他是冷白皮,血管都泛着好看的青色。

看這身打扮,應該是直接從學校過來的,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他看了眼面朝牆站着的洛萸,眼神淡,視線再次挪開時,唇角帶上可以稱之為尊敬的笑。

之所以是可以稱之為,因為那笑只浮于表面。

老爺子站起身,手往對面沙發上一遞:“先坐。”

待周攸寧入座後,老爺子讓保姆阿姨沏了壺茶上來:“前些日子別人送來的太平猴魁,嘗嘗味道怎麽樣。”

雖然這場面怎麽看怎麽和諧,但透過事情看本質,洛萸還是從中看出了些許劍拔弩張的氛圍。

洛傑小聲逼逼,問洛萸:“姐,這是怎麽回事,爺爺為什麽這麽生氣啊,林商商那條狗又做了什麽?”

距離她不過一步之遙的林商商聽到了,以同樣的音量回擊他:“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洛萸趁火打劫,朝她比了個手勢:“這個數,不然就告訴爺爺你罵他是狗。”

林商商:“......”

老爺子的聲音打斷了這場趁火打劫的敲詐。

“洛萸,你過來。”

語氣平穩,倒也聽不出半點怒意來。

但見識過他剛才發的火,洛萸心裏還是有幾分發怵的。

她一步分成三步,只恨這條路不能再長一些。

周攸寧喝了口茶,眼神順勢落在她身上,不過一眼,便收回了。

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方桌。

洛萸在老爺子的身旁坐下,正對着周攸寧。

老爺子笑道:“聽說我這個孫女近些日子沒少給你添麻煩。”

周攸寧垂眸輕笑:“無礙。”

笑容裏竟能看出些許長輩對後輩的寬容。

洛萸半晌不語,老爺子喊了好幾聲她才逐漸回魂。

“我剛剛怎麽和你說的?”

她的手垂放着,被中間的方桌擋住,輕輕捏着衣角。

剛要開口,老爺子咳了一聲,似不滿:“對待長輩就是這個态度?”

洛萸這才不情不願的站起身。

洛家這種老派的世家大多都傳統,長輩禮儀是從小最重視的教育。

洛萸沖周攸寧鞠了個躬,然後照着老爺子方才說的那些話,換湯不換藥的重新說了一遍:“周二叔,對不起,這段時間是我打擾你了,以後我不會再纏着您了。”

作者有話說:

周嬌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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