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攸寧臉色不大好看, 抓着她的手腕帶到自己身前,将她手裏的煙奪過來,又去看她被燙傷的掌心。

“先去處理一下。”他說。

洛萸把手抽回來, 說沒事,小傷而已。

周攸寧看着她,眸色發沉。

他少有此刻愠怒的神色。

原來生氣的周老師,也是有點可怕的。

洛萸推門的手松開,低着頭, 不說話了。

她最後還是被周攸寧帶去了醫務室, 醫生給她處理掌心的燙傷,還一邊調侃:“前陣子那些學生都在傳周教授被校外的狐貍精纏上了, 看來是真的啊。”

周攸寧眉頭微皺,覺得他這話欠妥, 外界怎麽傳他,他無所謂。可洛萸不同, 她是女孩子。

他正要開口, 卻瞧見洛萸笑的挺開心, 似乎很滿意狐貍精這個稱號。

“她們還說什麽了?”

要說的話盡數咽下,他無奈搖頭, 唇角上挑的弧度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燒傷不算嚴重,随便上了點藥就可以走了。

醫生囑咐周攸寧:“傷口不能碰水, 她洗澡的時候你多少注意點。”

這話不該與他說,聽出了話裏迎合流言的幾分調侃,周攸寧也未替自己辯解什麽。

只點頭,未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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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醫生遞來的藥膏, 他把塑料門簾拉開, 讓她先出去。

等走遠些了, 他才停下,問洛萸:“醫生說的話都聽見了?”

洛萸說:“醫生讓你注意,又沒讓我注意。”

就知曉她要咬着這句話不放。

周攸寧并不多說什麽,走上前,拉開她斜挎包的拉鏈,把藥膏放進去。

“我還有事,今天送不了你。”話音停頓片刻,目光落在洛萸纏着紗布的手上,語氣輕了幾分,“司機在北校門,車牌號638。”

洛萸點頭,對他的忙碌表示理解:“那我先走了。”

周攸寧叫住她:“東西給我。”

洛萸不解:“什麽東西?”

他言簡意駭:“煙。”

他神色清淡,偏帶了幾分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這分壓迫與他在課堂上不一樣。

但若真要細究這是從何種身份出發的壓迫,洛萸一時也辨不清。

她是一個讨厭被人管束的人,但在周攸寧這兒,她卻把這當成一種情趣。

她樂意被他管着。

所以她幾乎是沒有一點猶豫就把東西交了出去——那盒剛開封的女士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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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啓最近為這事也算是焦頭爛額,原先覺得攀上了洛家,就擁有了可以對抗寧家的勢力。

結果憑空出了這檔子事,反而還把洛家給得罪了。

他沒什麽做為,被接回家中的時候秉性早已養成,長期和市井裏的流氓厮混,哪怕靠着私生子的身份搖身一變入了上流社會,可仍舊改不掉骨子裏的市井氣息。

對讀書沒興趣,請再多家教也沒用。後來靠花錢出國鍍金,幸好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對家族企業不感興趣,他這種腦子也能成功接受家裏的産業。

不過只是暫時接手,說白了,就是保管。

等他那個弟弟什麽時候想通了,他還得雙手奉上。

可是到手的東西怎麽舍得就這麽交出去。

所以他全心全力培養自己的兒子,好在他是個争氣的,在頭腦這方面,比他不知道高出多少個檔次。

周向然接到他的電話回家,正巧撞上他和他新養的金絲雀在行魚水之歡。

他眉頭微皺,知趣的背過身去,打算離開。

周啓穿好衣服,讓他過來。

“給洛家那丫頭打過電話沒?”

周向然語調平靜:“這是我和阿盞之間的事,就不勞煩您費心了。”

周啓身邊的女人衣衫不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沖周向然抛了個媚眼。

後者不為所動,看她如娼婦。

周啓對自己這個兒子極為放心,聽他這麽說,心裏那顆石頭便算是落下了。

“今天和和平地産張總的那場飯局,你替我去吧。”

周向然眉目冷淡的看他一眼:“人和牲畜的區別是不會随時随地的發情,希望您能明白這個道理。”

然後摔門離開。

那聲響震的整棟小樓仿佛都跟着震了一下。

那女人躲在他懷裏:“你兒子好兇哦。”

周啓也捏一把冷汗,罵道:“他眼裏就沒他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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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萸先去找了許珏,慶祝她成功入職。

吃飯的地是許珏選的,一家火鍋店,生意特別好。

光是排隊等號就得一個多小時,洛萸懶得等,直接花五百找排在前面的人買了一張號。

成功進去。

許珏說她壕無人性。

洛萸說這叫各取所需。

她們點的鴛鴦鍋底,又要了幾瓶啤酒。

洛萸說喝酒還是得撸串,吃火鍋不過瘾。許珏用漏勺把鍋裏燙好的肥牛夾到她碗裏。

“這家店今天打折,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薅羊毛的機會。”

洛萸問她:“打幾折?”

許珏說:“滿三百減十五外加贈送一碟花生米。”

洛萸:“......”

吃完飯了,洛萸身上也成功染上了一股難聞的火鍋味。

她喝了點酒,沒法開車,叫了個代駕。

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她走路進來的。

隔老遠就看到她家門口的花壇前坐了個人,外套扔在手邊,席地而坐。

洛萸眉頭皺緊,從地上撿了塊石頭過去。

周向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像是剛從酒池裏撈起來的一樣,醉的沒一點意識。

以往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這會仿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洛萸高高在上的睨他,擡腳往他身上踹,踹垃圾一樣:“你他媽是不是有病,我說沒說讓你別來煩我了?”

他身子搖晃,擡眸看到她了,哭哭啼啼的抱着她的腿。

哭腔明顯,醉意讓他的聲音都染上幾分模糊的混沌。

“我是孽種,我不要臉,都是我的錯,阿盞,你別不要我。”

在洛萸的記憶裏,周向然好像從未有過這樣的一面。

她辨不出他有幾分真心,若按照他的性子,醉酒後應是十分吧。

可洛萸不覺得犯錯後的悔改還有原諒的必要。

她眼裏容不得沙子。

低聲罵了句髒話,她拿出鑰匙走上臺階,走到一半時,她眉頭緊皺。

到底還是退回來。

“今天是最後一次了,要是再有下次,我找幾個流浪漢把你給睡了!”

她惡狠狠的罵他,但是周向然一點也不怕,乖巧的點了點頭。

洛萸把他扶進屋,按照食譜煮了醒酒茶,不清楚是哪裏的步驟錯了,味道有點難聞,周向然不肯喝。

最後還是洛萸強行掰着他的嘴灌進去的。

他一喝醉了就很多話,說他們的過往,說他其實有多喜歡她。

還脫掉自己的襯衣讓她去看自己肩上的紋身。

歪歪扭扭的luo。

這個紋身還是被洛萸強拉着去的,那會他們正在熱戀期間。

網上正好流行在彼此身上紋上對方的名字。

同樣的地方,洛萸也紋了一個zhou。

是周向然寫的,他的字跡比洛萸的要好看的多。

相比之下,他身上的那個仿佛失敗品。

“阿盞,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靠你、靠你家去争些什麽來,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确實讨厭過她,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讨厭了。

卻也真真切切的,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上了。

這些話,洛萸大抵是不信的。

他再了解不過她的性子,她不會再回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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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周向然是在洛萸家睡的,洛萸則去外面的酒店開了間房。

他醉成這樣,大晚上的在外面晃蕩也不安全。

那張臉太容易招禍了。

紙條就貼在他腦門上,讓他睡醒了就滾蛋。

下午的時候,開始下雨。

許嘉涼和洛萸感嘆起這場雨下的太過突然。

洛萸無所事事的喝着咖啡,點頭表示贊同。

這場雨從城東下到了城西。

寧老爺子聽說自己那個外孫要來,一早就擺好了棋局,等着他來破。

周攸寧今天心裏似裝着事,往日半個小時就能結束的棋局,今天硬生生的拖了一個半小時。

寧老爺子将黑子撿進棋盒裏,問他:“有煩心事?”

周攸寧搖頭,笑了笑:“煩心事倒也算不上。”

外面起了冷風,夏僑推着輪椅往裏屋走。

提起前些日子有人找上門來,沒明說,但也算是司馬昭之心了。

寧老爺子問周攸寧的态度:“你什麽想法?”

周攸寧把外套脫了,一旁的幫傭上前接過。

他道了聲謝:“我沒什麽想法。”

不算意外的回答。

老爺子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當真就沒有成家的打算?”

周攸寧沒接話,扭頭去看窗外的雨,雨勢明顯有加大的趨勢。

聽說這場雨是大範圍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帶傘。

意識到自己的擔憂,他有片刻的恍惚。

于是收回視線。

最後還是搖頭笑笑:“順其自然吧。”

老爺子也笑:“外公不逼你。”

那場雨下的急,但也沒有持續多久。

上午清閑的要命,事全集中在下午。

洛萸結束了兩臺手術回家,感覺胳膊都不是自己的胳膊了。

廚房阿姨每到飯點前就會過來做飯,她開了門進去,把鞋子換了。

聞到廚房傳出的香味,肚子更餓。

人往裏走,準備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墊墊肚子的。

結果看到了穿着圍裙,在廚房煲湯的周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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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佛的不是周攸寧,而是周攸寧的母親。

周攸寧和她的接觸其實不多,他自幼在法國長大,如同無根的浮萍,最終長成雜草。

他的過往算不上幹淨,他母親是知道的。

或許也是有過悔意的吧。因為自己的恨,而讓自己的兒子獨自走上一條無人引導的歪路。

他确實走過很長時間的歪路,哪怕中途又摸索的走回正道,但這并不能抹去他的那段過往。

他雖然不信佛,但也不得不否認,這裏确實是能讓他浮躁的心沉下來的地方。

周攸寧燃了香,鞠躬三次,然後将香插進香爐之中。

他和洛萸在一起,總歸在世俗上是落人口舌的。

洛萸可以做到不懂事,但他不能。

可有些事,好像已經超過了世俗。

他沒辦法再強迫自己去忽視。

洛萸大概是不知道的,他在禪室跪了一天一夜,只為說服自己。

與世俗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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