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洛萸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什麽?”

周攸寧攏過她的肩膀, 去抱她。

二人的身高差異讓他每次抱她都得彎腰,洛萸不需要踮腳,從來都是周攸寧去迎合她。

看似洛萸是倒追的那個, 其實周攸寧才是這段感情裏最卑微的人。

“讓我抱一會。”

他的聲音透着一種無力的倦怠,是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能感受到的疲憊。

洛萸手顫抖了幾下,想去回應他的擁抱,卻又實在提不起力氣來。

她再次确認:“開除?”

周攸寧大抵是在笑, 聲音透着幾分無所謂。

“那邊說的是停課, 不過和開除應該沒什麽區別。”

“為什麽會停課?”

周攸寧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說肚子有點餓。

“阿盞可以請我吃飯嗎?”

他很少和她開玩笑, 用這種調侃般的語氣。

似乎想要緩解此刻的氛圍。

洛萸卻不被他帶偏:“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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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聲嘆氣,從她肩上離開, 低頭笑笑:“還是什麽都瞞不了你。”

洛萸看着他。

“肚子很餓了,吃了飯再說, 好嗎?”

他挑唇沖她笑, 伸手去牽她, 似在撒嬌。

他完全拿捏了洛萸的命脈,知道她拒絕不了這樣的自己。

洛萸最後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随他了。

吃飯的地點是周攸寧選的, 一家烤肉店。

謝絕了服務員幫烤的服務,周攸寧拿着烤肉夾, 将洛萸愛吃的豬頸肉和五花放在烤盤上。

他好像什麽都會。

烤盤上的高溫好像将面前的空間給變的扭曲,洛萸咬着吸管,小口的喝着檸檬水。

視線落在周攸寧的身上。

她看着他,只看着他。

周攸寧把烤好的五花肉夾到她的碗裏, 視線正好對上, 他沖她笑了笑。

眉眼溫柔, 帶幾分寵溺。

洛萸從小就是被嬌寵長大的,那些帶着寵溺的笑她見過不少。

可周攸寧的好像和他們的都不一樣。

若她是殺人犯,他便是無條件縱容她,服從她的從犯。

洛萸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

她像是上了一艘船。

而這艘行駛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的船,只有她和周攸寧兩個人。

他把掌舵的權利完全交付給她了。

也心甘情願的,把自己的命也交了出去,交到了洛萸手上。

這種沉重感,讓她第一時間想到了逃。

可是,還來得及嗎。

是她将周攸寧強行拖上船的。

吃完飯後,洛萸把賬結了,老板娘送給她一個聖誕帽。

說是聖誕節禮物。

洛萸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聖誕節快到了。

讀書的時候任何節日都不放過,不管什麽節,最後都能過成情人節。

洛萸接過那頂聖誕帽,給周攸寧戴上。

“真可愛。”

她笑。

周攸寧也笑。

洛萸分辨不出他的笑有幾分真心,他好像總這樣,将自己的情緒藏的密不透風。

洛萸所看到的,只是他想讓洛萸看到的。

她問他:“周老師現在還難過嗎?”

周攸寧低垂下眼,冷風吹過,他低沉的聲音好似也被撞了七零八碎,零零散散的落進洛萸耳中。

“不難過了。”

洛萸不信:“真的不難過了嗎?”

“剛才稍微有一點,但看到你以後,那一點也消失了。”

--

後半夜下起了雪,窗簾拉開,依稀可以看見鵝毛般的雪被路燈勾勒出淡淡輪廓。

擡頭去看,便像是一個巨大的深井,有人從高空往下扔。

房間內開了暖氣,洛萸盤腿坐在沙發上,手指拖動鼠标。

北南大學的論壇裏,幾乎都在議論同一件事。

有的帖子飄紅了,後面挂着一個大大的HOT,樓層越堆越高。

【文物修複的周攸寧和自己的侄媳婦搞在一起了還有不知道的嗎?】

【我操,假的吧。他可是我考南大的最大動力。】

【當然是真的,他侄子本人是我朋友,聽說周攸寧和女方家裏背景都很硬,把這事給壓下去了,所以才沒有風聲透出來。】

似乎是怕他們不信,樓主還專門貼了好幾張照片。

看角度都是些偷拍圖。

洛萸不知聽了些什麽,捂着肚子狂笑,周攸寧替她把圍巾圍好。

她坐在店裏自拍,把周攸寧也拉了過來,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還逼迫他做個鬼臉。

【如果樓主說的是真的話,好惡心。】

【作風敗壞的人還能當老師?】

......

這個貼的樓主分明是做足了功課來的,各種證據和資料列舉的一清二楚。

就差沒把周攸寧的戶口本也給拍出來了。

樓內有人認出了洛萸。

【這女的不就是之前來上課的綠茶嗎,操,居然還真讓她得手了。】

【看來周教授也不怎麽樣啊,這麽低級的手段就能被釣,老色批一個。國蝻果然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我居然還喜歡了他那麽久,嘔!】

【這也能打拳?拳師果然無處不在。】

【這樓裏果然混進了幾個惡臭的國蝻,怎麽,你想替周攸寧鳴不平?】

【體諒一下嘛,三十二歲了還沒結婚,多少也是有點需求的。侄媳婦而已,又沒差幾歲,說不定以後還會搞孫媳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老師我輩楷模。】

看着那些話越來越不堪入目,洛萸氣的發抖,眼眶也紅了。

她把電腦關上,深呼吸了好幾次,仍舊沒法平複。

所以,周攸寧不讓她去學校接他,是因為這件事?

他被停課也是因為這件事?

洛萸終于理解了爺爺常和她說的那些話。

做任何事之前,總要知道後果。

她可以不顧後果的去做任何事,可是周攸寧不行。

他本該平靜的生活是被她打破的。

在這件事上,他什麽錯也沒有。

一開始動歪心思的,明明是他。

可為什麽,他要建好了城堡把她放進去,自己則一聲不吭的抵擋流言鑄成的刀箭。

洛萸給他打了電話,才十點。

他應該是睡夢中被她吵醒,聲音裏帶幾分沙啞,卻還是溫溫柔柔的詢問她:“睡不着?”

洛萸點頭,忍着眼淚:“想周老師了。”

他大抵是在笑,洛萸聽見了。

“開車過去需要一個小時,你能等的話,我現在過去。”

她抹了把眼淚,吸鼻子的聲音有點重:“那還是算了,等你過來我估計都睡着了。”

應是聽見了她聲音裏的哭腔,周攸寧沉默幾秒,只讓她等他。

洛萸說不用來了,她都要睡了。

周攸寧卻似沒聽到,電話沒挂,就這麽一直保持着通話狀态。

她聽到他下床的聲音,聽到他穿衣服的聲音,也聽到開門離開,和發動車子的聲音。

洛萸躺在床上,拿着手機,擡眸去看窗外。

這場雪,會下多久呢。

整個冬天都會下雪嗎。

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愁善感了,都不像她了。

有時候洛萸也會想,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去招惹周攸寧。

他本該幹幹淨淨的生活在雲端,是她執意将他拉下來,平白沾了一身灰。

倘若她再不要他,那他該多可憐啊。

她的周老師,只剩下她了。

可是,她喜歡的是周老師和周二叔。

脫離了這兩層身份,她還喜歡周攸寧嗎。

她不知道。

--

車停在路邊,剛好剩最後一個停車位。

周攸寧有洛萸家的鑰匙,不需要她下樓去開門。

屋子裏沒開燈,很黑。

只有窗外那點微弱的路燈透進來,才将這卧室染出幾分亮光。

周攸寧開了房門,半晌沒動。

視線落在床上。

她縮在被子裏,身子微微顫抖。

周攸寧走過去,動作溫柔的把被子拉開,暖氣溫度調低了一些。

她身上全是汗,仿佛剛才水裏撈出來的一般。

一向愛潔的周攸寧卻抱着她,溫柔的安撫:“停課了也好,正好考古所那邊忙起來了,我還擔心以後沒什麽時間陪你。”

洛萸不說話,安安靜靜的。

周攸寧把她濕透的睡衣脫了:“先去洗澡,別感冒了。”

洛萸低着頭,哭聲比剛才大了,抱着他的腰:“我把那群嘴臭的傻逼全舉報了,他們禁言了一周,以後不會罵你了。”

周攸寧停頓片刻,猜想她大概是看到了。

而後淡笑着摸她的頭:“謝謝。”

洛萸問他:“謝誰?”

她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平時落個淚都得照半天鏡子找角度,看自己哭的美不美。

這會要是讓她看到自己哭成水猴子,估計下一秒能哭的更慘。

周攸寧環顧了下四周,還好鏡子放在遠處,她看不到。

周攸寧低頭,蹭蹭她的額,喉嚨裏溢出的那點氣音輕柔:“謝謝我的女朋友。”

然後洛萸就哭的更慘了。

那群王八蛋,這麽溫柔的周老師他們怎麽也罵的下嘴。

或許是哭的太累,洛萸睡的也沉。

哪怕周攸寧抱着她去浴室洗了個澡,她也沒醒。

把她放回床上後,周攸寧順便她的睡衣也給洗了。

手洗的。

她平時總嚷嚷,她的衣服都得手洗,機洗會壞。

他近來總失眠,借助安眠藥才能短暫的睡上幾個小時。

現在醒了,便也很難入睡。

他的眼睛不太好,見不了強光,夜裏的可見度比尋常人也低一些。

以前被人潑了東西,留下的後遺症。

倒也沒多嚴重,醫生說再做一次手術就差不多了。

他走過去,替洛萸把被子掖好。

單是瞧着她這張臉,他便覺得,倒也沒什麽介意的。

世界于他,總是多留一分善意。

不然,也不會讓她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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