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敵我不分

朱家姑娘像找到靠山似的,害怕地往何垂衣身後靠了靠。

她想用手拉住何垂衣的衣服,剛伸出去就感覺一道陰冷的視線掃了過來,她茫然地看過去,立刻被何垂衣身邊的武帝瞪得臉色發白,連忙往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青臉面具人皺眉思索起來,他回頭張望,眼神逐漸落到破鑼上,推開白臉面具人,對其說道:“把銀子拿過來。”

“大哥使不得!”白面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青面人,大有一番“你敢動那些銀子我就一頭撞死”的既視感。

青面人被撲得險些跪下了,他微微擡眸便看到一雙紅色金縷布鞋,于是他窘迫地擡起頭,朝何垂衣笑了笑,兩側梨渦若隐若現,說道:“兄臺對不住,我實在喜歡這姑娘才問你借了小糖人。”

何垂衣端詳着他的面孔,抿了抿唇沒說話。

說完,他回頭瞪了一眼白面人,道:“有什麽使不得?你大哥的終身大事那點銀子不嫌寒碜?”

旋即又起身,撣了撣大袍子上的灰塵,和顏悅色地對朱家姑娘說:“姑娘別怕,在下家世清白,至今無妻無妾,只要姑娘願意……”

他一語未畢,白面人見勸說未果就拆起臺來:“是啊,無妻無妾,進城以來這是你第七次向姑娘求親了。”

白面人揭下面具對朱家姑娘笑了笑,“答應他的有六個,還一個是對亡夫忠貞不渝的寡婦。”

比之青面人,他的面容更顯稚嫩,何垂衣也沒遺漏他拿着面具虎口處全是死繭的手。

白面人一邊說一邊彎腰收起破鑼,破鑼上碎銀太多,他撿了好一會兒才收回來,見何垂衣腳邊還掉了一文錢,他推了推青面人:“撿起來。”

青面人被他拆臺臉色十分不悅,往何垂衣身後看了看,解釋道:“別聽他瞎說,她們都比不上你一根頭發。”

這時鐘小石從後面擠了進來,他走到何垂衣身後往前探了探頭,剛想問發生了什麽,就感覺腳邊有什麽東西在移動,慌亂的人群中不知誰大喊一聲“抓賊”,一道身影飛快地從眼前掠過,将他撞了一趔趄。

那道影子從人群中央鑽出來,何垂衣也被撞得向後退了幾步,武帝一手托住他的腰,溫聲問道:“還好嗎?”

武帝狀似不經意地摩挲着何垂衣的腰窩,電光火石間,一道顫栗從腳底蹿進腦袋,武帝像是很滿意他的反應,在他頭頂勾唇笑了笑,輕松地将他勾進懷裏。

身體陌生的酥麻感讓何垂衣皺緊眉頭,但是被小賊一光顧,人群立即變得更加擁擠起來,令何垂衣不得不靠在武帝身上。

“垂衣!武……武公子!”鐘小石擔憂地向這邊看來,何垂衣動了動身體,發現武帝鐵箍一般的手臂将他抱得很緊,他忙着掙紮,卻沒發現青面人剎那間變得耐人尋味的眼神。

不多時,追着賊跑出去的白面人氣喘籲籲地回來了,他一手搭在青面人的肩上,埋怨道:“你傻站着做什麽?一個小毛賊也敢搶爺的銀子,讨打都不找個好對付的。”

他将那文錢扔進破鑼裏,見青面人還在人群中尋找朱家的姑娘身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說:“還看?人都不知道走多遠了!”

得到空隙,何垂衣忙不疊地掙脫武帝的手,只是他的注意力完全沒在武帝身上,也沒工夫和他計較,與鐘小石打過招呼後,眼神就落到蹲在一旁收拾銀兩的兩人身上。

“他們都散了,我們也走吧。”鐘小石道。

或許察覺到何垂衣對兩位男子産生的濃濃的興趣,武帝也不想多留,他擋住何垂衣的視線,沉聲道:“走了。”

何垂衣搖了搖頭,“稍等片刻。”

說罷,他越過武帝,走向鬼面大袍的兩人。

“二位不是羅州人?”

青面人手裏掂着鐘小石和武帝仍的兩錠銀子,聽見聲音擡起頭來,他眯起桃花眼,嘴角斜勾起,語氣輕佻地說:“兄臺好眼力。”

何垂衣笑而不語,他回頭看了武帝一眼,繼而轉過頭,繼續問:“看樣子,兩位不打算在羅州城久留?”

青白面具兩人将雜耍器具全部收進一個四面镂空的箱子裏,裏面還放着兩只包袱,看上去連臨時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本來是要去京城,”青面人掂了掂手中的銀兩,唇角笑容更深,“現在看來,不用這麽麻煩了。”

兩人四目相對,何垂衣也不禁揚唇一笑,将唇邊的血痣隐于陰影,然後張了張口,無聲地對青面人說:“好自為之。”

之後,轉身和武帝兩人緩緩離開。

青面人停下手中的動作,柔韌的五指将銀子緊握在掌心,他盯着何垂衣的背影,嘴邊的笑容透露着些許危險意味。

“漠江,這回的任務很難,憑你一人恐怕不能完成。不過,你逞能接下這個任務我也不會多加幹涉。”

白面人神情一肅,鄭重地點頭道:“我知道。”

“何……垂衣?”青面男子低念着這個名字,半晌後興致盎然地說:“那麽,你是敵是友呢?”

走遠之後,何垂衣難得地對武帝說了一句話:“皇帝,羅州城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武帝眉心一皺,問道:“為何這麽說?”

何垂衣笑着搖了搖頭,“你在我這個不相關的人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這些天你應該感覺到了,我和陪在你身邊的何垂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你的一切對我而言全部不值一提,包括——你的生死。”

他沒再給武帝說話機會,轉眼就被鐘小石拉進一家布莊。

“不值一提?”他咬着牙關将這幾個字狠狠地咀嚼出來,“激怒朕,對你有什麽好處嗎?”

“何垂衣,朕的耐心已經不多了。”

就連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都能觸碰到他,自己的觸碰卻被他避如蛇蠍?

何垂衣,你想要的我很清楚。忘記?不礙事,那些東西我能給你第一次就能給你第二次,在此之前,我又怎麽可能讓你離開呢?

就這樣清清閑閑過了幾日,武帝幾乎時時陪在何垂衣身邊,話雖不多,但他說的每句話都能讓何垂衣舒心,無意識間,他們之間的距離越縮越短,當然,這僅僅是對武帝而言,何垂衣則并不上心。

不日,鐘小石興高采烈地拉着何垂衣去看百姓納銀,看到那條長龍隊伍時,何垂衣不禁咋舌嘆息道:“那麽久遠的習俗你們居然能夠沿用至今。”

鐘小石唇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淡淡地說:“也不能算好事,有的人習慣了被施舍就會把施舍當做理所當然。”

何垂衣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當隊伍前方出現身穿法師大袍的男人時,何垂衣驚奇地睜大眼睛,慢慢走了上去。

“你們連一文錢都看得那麽重,還肯為羅州城的百姓納銀?”

原來此人正是幾日前遇見的青臉面具人。

他桃花眼彎了彎,“日行一善嘛。”

“畢竟,”他勾起唇角,俯下身,将唇湊到何垂衣耳邊,輕聲一笑,“殺人是任務,救人是……本能。”

“我叫漠竹。你說,一個男人長得這麽好看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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