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夢一場

【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嚴與非躁動的情緒在那一刻終于崩塌,像是找到了宣洩口那樣,成了宋許臉上的一個滲血的印記。

那一巴掌他用了五分力,當真是氣急。

自從得到消息,因為不放心別人,又擔心宋許會出事,他親自開車來尋,連夜奔波,将近一天一夜沒合眼。

發送的消息得不到回複,滿腹的解釋無處傾訴,母親失望的眼神和秦景的挽留他通通不顧。

嚴與非甚至推了會議,冒着即将談成的合同因缺少主事人而談崩的風險來尋人。

那句分手,利刃般插在他心裏,不停回蕩,他忍着一夜的煎熬,來到宋許身邊。

他想和宋許好好談談。

等來的就是,一句畜生。

手揮過後他就後悔了,他伸出手想撥開宋許的手看他臉上的傷。

而宋許捂着臉,使人看不清表情。

“宋許……”嚴與非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他

向前走了幾步,近到宋許身上的酒氣繞在他鼻頭。

本來想說軟話的心,又硬了幾分。

“跟我回去,這些我就不計較了。”

不計較你胡鬧,不計較你亂跑,不計較……你在酒吧同男人喝酒,不計較你胡言亂語那一句,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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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能是愛過?他們明明從過去現在到未來,都合該是愛着的。

宋許沒有看他伸來的手。或者說,他沒有再把絲毫目光放到嚴與非的身上,像是不屑于再給他一個眼神。

瞬間的麻木,然後是灼燒般的感覺,宋許手放在遭受重擊的那一塊,感受着逐漸腫燙的肌膚,與此相對,是內心的一片荒涼。

“嚴與非……”

嚴與非見刻意保持着距離的宋許,更加煩躁,遠處一片陰雲黑壓壓遮來,像是蓋在他心上,他見宋許開口,知道他還有話要說,只沉默等着。

“我只問你一句。”

宋許依舊捂着臉,只不過把視線轉向了江面,此時天水相接,仿佛整個世界都是黑的,只有他所站立的橋上還有微光。

可連這抹光都要滅了。

江邊風起,呼啦啦刮過,吹亂額發,嚴與非撥開遮眼的亂發,只聽見輕輕一句。

“你打過秦景嗎?”

嚴與非下意識就想反駁,又馬上回過神來。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宋許平靜問他,他感覺自己好不容易恢複的力氣,卻在這短短幾句對話中已經消耗殆盡。

嚴與非本想出口的話都被宋許的眼神堵在嘴邊。

太冷了。

橋上風太大,宋許繼續遠眺着江天一線,重複問着。

“怎麽不一樣。”

宋許的嗓音依舊平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他在這條滿是荊棘在路上走了十年,走的狼狽不堪,渾身浴血,他已經走不動了。

“我和你結婚,是愛人,所以你可以打我,踩我,惡心我,侮辱我?

你媽說我便宜我賠笑,秦景挽着你的手從我面前經過我微笑,你打我的時候我難道還要笑?”

“秦嚴兩家,全公司,整個圈子……誰不知道我只要跟着你嚴與非一天,就是任唾任罵,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去年他們都商量要給我發個感動合利的獎,我笑着推拒了,明知道是譏諷,還不能撕破臉,要躺平任嘲。

我到今天,活成這個樣子,不是拜你所賜?!秦景被你寵着護着,進出得笑,我和你并肩,替你遮風擋雨,所以要挨打?嚴與非,這就是你的不一樣!”

說着說着,宋許自己先樂不可支的笑出了聲,從低聲淺笑變成放聲大笑,在無人又燈火通明的吊橋上。

“你看看我,我爸媽從小教我,自己做的選擇,自己嘗苦果。

十年前就懂得道理,十年過去,竟忘的一幹二淨。我以為和你在一起我們可以彼此成就,我是成就了你,可我現在呢……”

宋許斷斷續續說完,扯了扯自己的領子,又靠在欄杆,單手遮着眼道:“太難看了……”

他變得這幅的樣子,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嚴與聽非聽完那一句句控訴,眉頭緊鎖,他不知道,為什麽宋許會這麽覺得。

他母親偏愛秦景,但對他也是慈愛有禮,合利的是他和宋許一起辦的,怎麽有人敢給他難堪?

他覺得宋許已經醉了,他想再次伸手去拉宋許的手腕,卻被反制住。

宋許依舊笑着,甩開他的桎梏,反而五指成拳,重重窩在他胃上。

動作發生的太過突然,嚴與非只覺痛的眼前一黑,幾乎要窒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那力道之大,以至于那聲脆響在橋面上回蕩。

而後就是狂轟濫炸般的拳打腳踢,處處都是狠手,甚至還有一下,砸到他為保護宋許,受過傷的腰腹。

他有一根肋骨,是為宋許擋傷而斷的。

那是正愛的洶湧的兩人,怎麽會想到有今天的模樣。

直到身下劇痛,像是舊傷複發,嚴與非想說話,但膽汁反流,他先吐出了一口水,嘴裏酸苦的要命。

他縮着身體,以免受傷太重,但心裏還是難以置信。

宋許,宋許,那個誰把他放在心尖尖的宋許,那個打他的人到底是誰,不會是宋許,他不信。

宋許不管他內心戲碼,用足十二分的力氣,像是要把這些年受到的苦都出在這口惡氣中。

等到身上都出了薄汗,他才停手。

倒不是累的——如果可以,他想活生生把嚴與非打死,嚴與非那哀怨又不敢置信的眼神鎖在他身上,看得他直想吐,這才叫才不得已停手。

發洩完,宋許頭也不回的朝橋頭走去,像是要把一切都抛在身後。

他一只手捂着臉,一只手掏出手機查看附近地圖,得先買點藥,再睡一覺,這具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手背突然落上一滴水,宋許摸了摸眼眶,把手背放到眼前端詳,宋許擡頭,又有幾滴水落在他臉上。

下雨了。

他加快了腳步,巡視着四周有可能出現出租車的街道。

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嚴與非趴在地上,看着越來越小的背影,希望自己在一個夢中,可這夢太真,以至于他遲遲不醒。

等那身影徹底消失,嚴與非終于喉頭一甜,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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