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顧安寧生平第一次進審訊室,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年輕女警,對方警帽下的五官犀利逼人,看她時帶着一股渾然天成的威懾力。

“顧小姐,你說邵庭整晚都和你在一起,除了你自己還有誰可以證明?”

“管家,還有其他人。”

年輕女警邊低頭記筆錄,邊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最後支着下颚微微嘆了口氣:“可是我們有目擊者親眼看到邵庭和丁思政一起進了辦公室。”

“這有什麽可奇怪的嗎?”

另一間審訊室裏,邵庭翹着腿坐在扶椅裏:“丁叔叔和我爸是老朋友,平時更常常來我家中做客,我們在一起喝杯酒也要被懷疑,穆隊,你們辦案會不會太容易了?”

穆震淡淡吐出一口煙,年輕的五官在蒼白的煙霧中微微有些恍惚:“我們只是請你協助調查,事情弄清楚自然就會放你走。”

邵庭嘴角勾着笑,靠在椅背裏似笑非笑地打量他:“那你們可要快了,我還在生病,不知道有精力回答你幾個問題。”

穆震用力掐滅香煙,恨的直咬牙,偏偏他現在一點有用的證據都沒有,只好拉開椅子坐回審訊桌前,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姓名、年齡、職業,全部從頭說一遍。”

邵庭也不在意他的故意刁難,只是慢悠悠地把玩着袖扣:“穆隊真打算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沒營養的問題上,我的律師可馬上就到了,下次想再請我過來,我可不一定有時間陪你們。”

穆震繃緊下颚,明顯在壓抑着滿腔怒意:“邵庭,你別太嚣張,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清楚。你居然忍心拖顧小姐下水,如果查出來她的證詞有問題,你知道她會有什麽下場。”

邵庭掀起密實的睫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這麽關心她?當真是因為顧老先生,還是因為別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穆震擰着濃眉,邵庭微微俯身靠近他一些:“我是卑鄙,不過比起有些利用女人破案升職的男人而言,我好像高尚了不只一點點。”

穆震臉色微變,伸手鉗住邵庭的前襟,将他挑釁的臉龐用力扯至跟前,雙眼像是充血一樣發紅圓瞠:“小人之心,只有你這種滿腦子肮髒思想的男人才會這麽想。”

邵庭眼底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唇角卻依舊勾着淡淡笑意:“被說中了,惱羞成怒?”

一旁的實習警察快要被穆震這副樣子給逼瘋了,伸手攬着一直出言勸阻:“穆隊,你冷靜點!別被他激将啊!”

穆震想起自己還在審訊,狠狠松開他的衣襟,微微調整面容端坐好:“不管我的目的是什麽,至少我不會傷害她逼迫她,你明知道她視你如蛇蠍,還要勉強她融入你的生活,不知道誰更卑鄙一些。”

邵庭沒有再說話,穆震調整坐姿,重新拿過剛才險些被折斷的鋼筆:“丁思政出事前沒有和其他人接觸過,通話記錄也很正常,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你,現在請你将昨晚的細節再說一遍,每、個、細、節。”

邵庭已經說過一遍了,知道穆震是有意為難他,他只能握了握拳頭慢慢開了口:“昨晚丁叔約我喝酒,和我說了很多我父親的事……”

等邵庭被放出來的時候,天空已經露出了幾絲魚肚白,熬了一晚上,他的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氣色非常糟。

顧安寧本能地扶住他,小聲詢問:“還暈嗎?要不我們直接去醫院看看。”

邵庭擺了擺手,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站在一旁臉色鐵青的穆震,對顧安寧溫聲說:“不想去醫院,聽到‘醫院’兩個字不舒服。”

“那找家庭醫生,好像比之前燒的更厲害了。”顧安寧微微擡眼看穆震,點了點頭,“辛苦穆隊了,告辭。”

穆震張嘴想和她說點什麽,可是看到顧安寧緊緊挽着邵庭的那只胳膊,最後眸色暗了暗,終是什麽都沒再說。

***

邵庭回去以後病的更嚴重了,一直咳嗽,而且很多天都沒好。顧安寧給他熬的粥也只喝了小半碗。遲飛來給邵庭送財務報表,看到顧安寧坐在床前跟哄孩子似的哄邵庭,忍不住嗤笑:“他這麽壯,餓一兩天死不了。”

顧安寧不擅長和人說笑,一本正經地對遲飛點了點頭:“是死不了,只是一直生病很麻煩。”

邵庭愠怒地瞪了眼幸災樂禍的遲飛,再看顧安寧時眼神有些受傷:“所以你現在是怕麻煩?”

顧安寧看了他一會,舀了口白粥示意他:“如果你身體好,我自然不覺得你是麻煩。”

邵庭烏黑的眼底這才蘊了笑,握着她的手将一點兒味道都沒有的粥吞了下去:“寶貝是在埋怨我生病冷落你了?等病好了雙倍喂你。”

顧安寧看着他臉上又露出痞痞的笑意,無語地直接舀了一大口粥塞進他口中:“生病了少說話。”

遲飛在一邊看得咂舌,電視原來正好在播丁思政出事的新聞,顧安寧回頭看了一眼,不由愣住。

原來丁思政年輕時曾發生過醫療事故,孕婦和孩子都沒能幸免于難,只是院方将此事壓了下來,一直沒有曝光而已。電視裏正在采訪的就是邵庭的父親邵臨風,他是這醫院當年的最大股東,也沒能幸免于難。

“這事我不想回應,老丁現在人不在了,請大家手下留情。”邵臨風在保镖的護送下一路往外走,刻意避開記者的鏡頭,可是還是能看出他臉上暴躁的情緒。

顧安寧沒想到丁思政年輕時居然還有過黑歷史,接着新聞裏又爆出了他不少醜聞,顧安寧想起醫院裏只有一面之緣的那張臉,看起來還真是純良無害。

“意外嗎?”邵庭諷刺地笑了笑,等顧安寧再看過去的時候又表情平靜,“不是所有壞人腦袋上都刻了‘壞人’兩個字。”

顧安寧微微垂下眼,将粥碗放回托盤:“我知道,就像我一直以為以前的你才是真的你。”

邵庭抿着唇沒有說話,顧安寧又擡頭看着他笑了笑:“以前覺得挺失望的,現在仔細想起來,沒之前那麽難受了,畢竟你從未承諾過什麽,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覺。我只希望能早點和父親團聚。”

邵庭臉色陰晴不定,倒是沒有發怒:“我會在合适的時機安排你和顧老見面,只要你聽話。”

顧安寧乖乖點了點頭,拿了托盤出了卧室。

遲飛等顧安寧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這才摸着下巴直搖頭:“你完蛋了,以前還說什麽只是想補償,現在這樣還真不像——”

邵庭看了眼空無一人的門口,挺了身板坐起身,眼神重新恢複清明:“我碰過的東西,自然只能屬于我一個人,是真是假又有什麽關系。”

遲飛嘆了口氣,看着他臉上露出的笑意搖了搖頭:“你這種變态的獨占欲還真可怕,人好好一個姑娘被你毀了,現在連整個人生都毀了。”

邵庭不說話,只是低頭看遲飛帶來的東西。

遲飛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東西拿過來了,你大哥好像還沒收到消息,不過聽他的意思大概短期內會回國看看那母女倆。”

邵庭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問:“老頭那邊呢?”

“注意力都朝着醫療事故那邊走了,真的以為丁思政是被尋仇。”

邵庭嘴角勾了勾,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很快警方也會那麽想,多給他們點線索。”

“我知道。”

***

一周後警方公布了丁思政幕後真兇,果然如所有人猜測的那樣正是那場醫療事故受害人的長子,嫌犯将細節說的滴水不漏,警方很快落案,

關了電視,邵臨風坐在沙發裏微微合住眼,管家給他斟完茶,看到他緊繃的神色悄悄退了出去,偌大的別墅裏安靜的詭異。

門口傳來門鈴聲,管家開了門,看到來人露出溫和笑意:“少爺回來了,正好老爺還在為丁院長的事傷神呢,記得勸勸他。”

邵庭看了眼客廳的方向沒說話。

管家嘆了口氣,沖客廳喊了一聲:“老爺,少爺回來了。”

邵臨風聞言睜開眼,琥珀色的瞳仁一直盯着邵庭沉穩走過來的身姿:“吹的什麽風,邵總居然有空舍得回來。”

邵庭沒有坐,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要帶小寶去做親子鑒定。”

邵臨風皺了皺眉頭,如果說他因為丁思政的死也在懷疑邵庭的話,現在也同樣混亂了,他該帶小寶去做親自堅定,說明他的确沒有心虛,如果說他動什麽手腳,那必須得有真的邵庭配合他,可是邵庭那孩子怎麽會輕易妥協于旁人。

邵臨風壓了壓擡眼穴:“丫頭病剛好,早點回來,別總帶她去那些到處都是病人的地方。”

邵臨風的話音剛落,小寶就穿着一身白紗裙飛快地從樓上跑了下來,邵庭接住她小小的身影,在小丫頭頰邊親了一口:“看樣子恢複不錯,小胳膊很有勁。”

“當然,我還要回去跟顧老師學跳舞呢。”小寶眨了眨眼睛,回頭看了眼緩緩下樓來的海棠,“媽媽,我們今天要和爸爸去哪兒?”

海棠看了眼抱起孩子一臉篤定的男人,心底生出幾分煩躁。

她承認自己懷疑邵庭更多的是主觀臆想,接受不了原本對她和小寶那麽好的男人,忽然有朝一日變了模樣,将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另一個女人。

……

在邵庭和海棠開車去醫院的時候,洛杉矶飛往B城的班級剛剛降落,一名男子在衆人的簇擁下慢慢走出貴賓通道。

男人烏黑的發絲下面容有幾分蒼白憔悴,黢黑的眼看了眼機場門外晦澀的天空,挺拔的身姿微微停住,沉聲問身旁的男人:“還有多久到榕城。”

“定了明早的班機,您先休息一晚,明天下午就可以見到夫人和小小姐了。”保镖恭敬地應着,率先朝門口走去攔車,“邵先生請。”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再V吧,昨晚寫到那會今天實在寫不完兩章,多送一章免費的給大家看,明天的V章會在上午,我今晚寫完。

感謝大家支持!

☆、25

親子鑒定的結果需要時間,從醫院出來之後海棠抱着小寶就準備離開,小家夥可憐兮兮地看了眼邵庭,伸手拽住海棠的袖口:“媽媽,不是說要和爸爸一起玩嗎?”

海棠看了會孩子,輕聲誘哄:“爸爸還有事,媽媽陪你去游樂園。”

小寶失望地看着邵庭,邵庭眼神複雜地看了母女倆一眼,還是淡然回道:“寶貝乖乖聽媽媽的話。”

小寶咬了咬嘴唇,委屈地跟着海棠走了。

這邊母女倆剛離開,邵庭的手機就響了,看到上面的號碼時他微微一怔:“你回來了?”

酒店落地窗前安靜矗立的男人壓着太陽穴,聲音低沉:“我聽到一些消息,你太胡鬧了。”

邵庭眼神微冷:“所以你是回來阻止我的?”

男人頓了頓,否認:“我只是回來看看海棠和小寶,既然當初和你達成共識,我現在不會反悔。”

邵庭沉沉籲了口氣,想到海棠剛才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當斷不斷最傷人。”

彼端的男人呼吸沉了一瞬,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明天下午見一面吧。”

邵庭答應了,挂了電話後卻沒馬上離開,站在原地抽了一支煙,然後才發動車子回了公司。

他沒直接去頂樓,而是在顧安寧的舞蹈工作室外停了下來,工作人員看到他急忙招呼:“要通知顧小姐嗎?”

邵庭揚了揚手,站在玻璃門外安靜看着:“你忙你的。”

工作人員便識趣退下了。

玻璃門內,顧安寧穿着舞蹈服站在一群孩子中央,烏黑的長發盤成了一絲不茍的發髻,脖頸顯得越發修長,她臉上是平日鮮少看到的微笑,發自內心的愉悅,看孩子們時眼神柔得像一灣潺潺細流的小溪。

顧安寧回頭時也看到了他,大概是覺得慌亂,居然很明顯地漏掉一拍,邵庭看着她臉上露出的驚慌和尴尬,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第一次見她,是什麽時候呢?

那時候她好像才十七歲,穿着純白的襯衫和黑色短裙,模樣甜膩膩的,像極了她最愛吃的奶糖,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奶香味。

邵庭其實記不太清楚她那會兒的模樣了,他們在一起好像也只是短短幾個小時而已。

顧安寧忽然朝他走了過來,纖瘦的身軀包裹在舞蹈服下越發單薄,兩條鎖骨深深凹陷着,看得人心疼。

她打開門探出腦袋,疑惑地看着他:“有事?”

她現在對他似乎沒那麽抗拒了,只是本能的懼怕還在,看到他來了第一反應就是邵庭大概又有某些難以啓齒的需求。

她回頭看了眼還在裏邊耐心練習的孩子們,輕輕咳了一聲:“還有半個小時就結束了,能不能……等結束。”

邵庭擡手輕輕撫摸着她光-裸的頸項,她皮膚很白,因為這些年常年待在室內,比起正常人似乎顯得蒼白了些。

“我只是想看看你。”

顧安寧小心地打量他:“要我陪你嗎?”

她現在倒是越來越會察言觀色了,邵庭沉默一會,點了點頭:“我在你辦公室。”

顧安寧看他轉身走了,挺拔的脊背落下長長一道影子,素來強勢霸道的男人,此刻居然有些類似落寞的影子?

***

顧安寧回去的時候,邵庭正坐在她辦公桌後抽煙,微側着臉,像是在俯瞰樓下的景致。她輕輕走進去,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吐出一個煙圈:“你羨慕過什麽人嗎?”

顧安寧愣了愣,消化了幾秒他話中的意思,難道他又在暗指白沭北……可是他此刻的表情陰沉沉的,實在猜不透。

“我很少羨慕人,一不小心會變成嫉妒,那樣苦的還是自己。”

邵庭微微垂着眼,聞言勾了勾唇角:“那是因為你不夠悲慘。”

顧安寧皺了皺眉,今天的邵庭很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麽不高興的事,邵庭不高興,一般倒黴的都是她。

顧安寧便想轉移話題:“一起吃飯?我有點餓了。”

邵庭這才轉過身,沉靜的面容早已恢複往日的無懈可擊,将手裏的煙蒂撚滅在煙灰缸裏,掌心微微攤開遞向她:“過來。”

顧安寧緊了緊手指,還是慢慢地走了過去。

邵庭把人抱進懷裏,下颚埋進她肩窩,她舞蹈服的領口很大,一大片細膩暴露在空氣中,正好方便了他進攻。

顧安寧縮着脖子,他的舌頭又熱又滑,好像總是帶着一股電流,整個脊背都泛起一陣酥-麻。

她受不住,很快就開始顫栗發抖,急忙求饒:“我真的餓了。”

邵庭看她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己,低頭吻了吻她的嘴唇:“想吃什麽?”

顧安寧只是想阻止他繼續下去,擰着眉頭開始冥思苦想,邵庭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去吃披薩?”

這是她以前愛吃的,她現在二十九歲了,可是思維卻還停在昏迷前的二十一二歲,沒想到邵庭都記得。

必勝客人很多,邵庭和顧安寧還在等位,顧安寧發現有幾個學生打扮的小女生一直盯着邵庭看,還在捂着嘴小聲議論。

她不由也悄悄打量起他來,邵庭長的是很好看,這麽站在人群裏非常出挑,就是人品差了些……

邵庭發現她一直在偷看自己,皺着眉頭轉過臉:“怎麽了?”

顧安寧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在偷看他,就說:“頭發太長,還是短點好看。”

邵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顧安寧怕他又想到別處去,想了想又加了句:“我喜歡精神一點的男人。”

邵庭繃着臉站了會,忽然冷笑:“怪不得你喜歡白沭北。”

白沭北是軍人,當然頭發一直都很短,可是這也能扯到別人身上去?顧安寧覺得有些無語,所以邵庭除了人品差,還喜怒無常。

輪到他們的時候,身後等位的那家孩子哭鬧的厲害,年輕父母臉上滿是窘迫和尴尬,想盡辦法地哄孩子,已經有很多客人投來不滿的目光。

顧安寧遲疑着,邵庭卻先她開了口,面無表情地說:“介意打包嗎?吵死了。”

他們的位置便讓給了那對年輕父母,哭的滿臉鼻涕的小家夥虎頭虎腦地盯着邵庭看,咧開嘴伸手要他抱。

邵庭直接丢下一句“拿好東西”就走了。

顧安寧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她挑了個很沒情趣的地方,兩人坐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進餐,邵庭一身做工上乘的西服,坐在那裏實在有些滑稽。

他似乎也沒什麽胃口,一直看着遠方的街景走神。

顧安寧也不好意思一直低頭苦吃,小聲問:“你心情不好?”

邵庭沒說話,顧安寧悻悻地閉了嘴,真不該自讨沒趣的。

邵庭不是個會傾訴的男人,有什麽似乎都只習慣裝在心裏,顧安寧幹脆專心吃自己的,也不試圖安慰他了。

可是過了沒一會邵庭忽然說:“我曾經很窮過,就像他們一樣。”

顧安寧擡頭看過去,見不遠處的地鐵站門口有幾個八-九歲大的小孩子在沿街乞讨,天氣已經進入冬天了,可是他們身上只穿着很薄的棉衣,總是被路人淡漠的目光吓退,卻還是要一次次硬着頭皮往上。

顧安寧無聲地看着邵庭,現在的他氣質出衆,光是從外表和修養根本無法想象小時候的他曾經這麽潦倒窮困過。

邵庭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的側臉:“所以我很容易嫉妒,我這輩子嫉妒過兩個人,可惜他們都從來不在乎我在乎的東西,可笑嗎?”

顧安寧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邵庭似乎也不需要她回應,好像自言自語一樣冷冷注視着前方:“我要拿回屬于我的一切,那些不知道珍惜的,憑什麽擁有那麽多。”

說完他才轉頭看她一眼:“如果這輩子能得到一樣,為我甘之如饴的,就夠了。”

顧安寧看着他璀亮的眸子,忽然心跳快了起來,急忙移開眼:“你也不是一無所有啊,海棠對你很好,還有小寶很愛你,還有遲飛。”

邵庭的眼神似乎陡然降至了零度,倏地轉過臉,冷聲道:“快點吃,凍死了!”

“……”又發什麽脾氣?

***

第二天邵庭應約前往,保镖開門時看到他的臉還是有些不習慣,呆滞幾秒後急忙垂下眼:“醫生正在給邵先生打針。”

邵庭點了點頭,直接往裏間走,偌大的套房裏此時擠了不少人,靠坐在貴妃椅上的男人在他進門時微微擡起眼,身上的黑色襯衫将皮膚映襯的越發蒼白。

護士和醫生看到來人也驚了一驚,床上的男人笑着向醫生解釋:“這是我雙胞胎弟弟。”

醫生和他是舊識了,表情很快恢複如常:“還真是一模一樣。”

邵庭安靜地依靠在門口的牆壁上,看向男人的目光淡然沒有一絲感情,等醫生和護士離開才擡腳走上前:“想和我說什麽?”

男人慢慢坐起身,目光淡淡掃過他臉上,也不在乎他冷淡的語氣:“你對父親有怨氣,想找他報仇。”

他說的篤定,邵庭微微挑起眉:“所以被他養大,你就忘記生你的母親遭遇了些什麽?現在是要替邵臨風出頭,或者幹脆毀了之前的約定?”

男人沉默良久,慢慢搖頭:“我已經時日無多,不會幹涉你們的事,但是人活一輩子不該只被仇恨操控。我知道你年幼時吃了太多苦,這是父親欠你的,也是我欠你的。所以我比誰都期望你活的輕松些,別像我,明白的太晚。”

邵庭無言以對。

男人淡色的唇瓣微微彎起溫柔的弧度:“當初請求你互換身份頂替我,不只是想和海棠離婚讓她幸福,我也想你幸福,想讓你從中領悟一些事。可惜……現在似乎事與願違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二更還在寫,今天只更兩章吧 T T 希望大家多多諒解,然後求訂閱求收藏,評論超過25字我會送分,謝謝留下的姑娘們,鞠躬~

☆、26

邵庭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有個哥哥,母親幾乎沒有一刻不在思念他,每次看到報紙和電視上有和他相關的事情,母親都會發呆一樣看很久,最後收集了整整一本相冊。

那時候邵庭覺得奇怪,為什麽他和母親過的那麽艱難,母親連治病的錢都沒有,而電視裏的哥哥卻那麽光鮮出衆?

哥哥是八年前在美國找到他的,那時候他是一名雇傭兵,生活在刀槍血海之中,所以相比較他的狼狽,哥哥顯得優雅沉穩多了。

他穿着一身做工上乘的手工西服,和他一樣的容貌,卻是不一樣的氣質。

“我想找你幫個忙。”那時哥哥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沒有親人重逢的喜悅,也沒有兄弟分散多年該有的欣喜和激動。

他看邵庭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

邵庭對這個所謂的哥哥也沒有任何感情,所以他絲毫沒有猶豫地拒絕了:“我沒興趣。”

他當時穿着一身迷彩軍服,上身的迷彩背心還有點微微的污跡,結實的手臂肌肉緊繃,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就轉身準備離開。

“你需要錢,而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

哥哥太會談判,所有商人都熟知談判的技巧,邵庭的确是需要錢的,他小時候就窮怕了,現在眼裏除了錢什麽都看不到。

他轉身冷冷地看着這個所謂的“哥哥”,沉默良久才扔了一支煙進他懷裏:“什麽事?殺人還是越貨,我得看看劃算不劃算。”

哥哥的答案卻讓他始料未及:“我得了腦癌,可是我有妻子和女兒,我想和你互換身份,将我現在所有一切都讓給你,從現在起,你就是我,你就是真正的邵庭。”

邵庭陰沉地注視着他,他小時候每次看報紙和電視都非常羨慕哥哥,小邵庭曾經天真地幻想過自己也有一天能像哥哥一樣,然而他努力了那麽多年,還是離那一切遙不可及。

眼下,哥哥卻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輕飄飄地扔到了他面前。

邵庭覺得很諷刺,垂在身側的拳頭攥的很緊,片刻後勾起薄涼的唇角:“連老婆孩子一起?”

哥哥當時肯定是猶豫了,他的眼神有瞬間的陰狠,邵庭太熟悉那種眼神了,嘴角的嘲弄更明顯。

接着果然哥哥就說:“我只是希望她幸福,我欠她太多了,但是很明顯,你不是最佳人選。”

這就是在邵臨風身邊長大的男人,和邵臨風一樣虛僞,嘴裏說着希望妻子幸福,卻還是無法忍受別的男人靠近她。

邵庭并不想接,因為這和他以往接過的“任務”太不一樣了,他可以為了傭金替雇主殺人,卻不想做這種每天面對女人、孩子的工作。

邵庭彼時正要回國給母親掃墓,意外地在家門口遇到了顧伯平,他好不容易打聽到母親的住址,卻還是晚了一步,看到的不過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空白靈位。

顧伯平坐在院子裏那棵桂花樹下,一直隔着門欄看那個靈位,最後沉沉嘆了口氣:“她不想連累我,帶着你悄悄就離開了,如果我在身邊照應着,也不會這麽早就……”

邵庭沉默地聽着,和顧伯平一同坐在小院裏喝酒,接着他從顧伯平口中知道了本該在多年前就知道的真相。

比如母親如何從一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黑幫小姐淪為餐館的小時工,比如母親又是如何忍着屈辱生下他們,如何偷梁換柱将他帶了出來,比如母親如何輾轉着帶他逃過邵臨風的耳線,辛苦地将他養育成人,他們窮困潦倒的時候,那個男人正拿着屬于母親的一切肆意揮霍。

邵庭想起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才七八歲那麽大,那時候家裏只有他一個人,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辦,抱着母親發涼的身軀哭了很久。

後來還是村裏的人幫忙将母親的後事處理了,邵庭才七八歲就背了一身債,然後和村裏的大伯進城打工……

再後來他經歷了些什麽誰也不知道,只是邵庭就那麽消失了,直到多年後才出現在自己家門口時,成年的邵庭看人的目光便再也沒有一點溫度。

邵庭也轉頭看着母親空白的靈位,心裏除了酸澀之外便是憤怒。

顧伯平走後,邵庭跪在母親的空白靈位前一整夜,第二天他答應了哥哥的條件,做了真正的“邵庭”。

一個永生都不可能幸福的男人。

***

“既然擺脫過去了,開始全新的生活不好嗎?”男人烏黑的眸子緊緊盯着他,不摻雜任何雜質,看的出來他真心關心邵庭。

邵庭從回憶中抽-身,無聲地移開眼:“如果今天是為了開導我,你大概要失望了,倒不如收回你的權利和亮出身份比較快。”

男人墨黑的眉峰微微擰起:“如果我想揭穿,就不會幫你作假親子鑒定。”

邵庭無聲地看着他,男人嘆了口氣:“我知道有些恨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更何況爸做的實在過分。無論怎樣都不該對你和母親趕盡殺絕的,我只是作為兄長忠告一句,你想做什麽……便做吧。”

邵庭疑惑地看着他,男人閉上眼沉沉陷進沙發裏。

邵庭知道哥哥現在已經沒有精力管這些事,看的出來他的氣色越來越差,和自己說這麽幾句話已經像是耗了極大的體力。

邵庭起身離開,站在下行電梯裏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倒影,哥哥之所以能那麽輕易地說出放棄仇恨,那是因為親眼目睹母親悲劇的人不是他,一輩子受盡困苦的也不是他。

邵庭用力握緊拳頭,幾乎馬上就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只是拿回屬于母親的一切,拿回屬于他的一切,還母親一個公道而已。

沒錯,他根本沒做錯!

***

顧安寧正在院子裏給傲洗澡,忽然看到邵庭的車緩緩駛進院子,這時候該在公司的人卻突然回來,她停了手裏的動作,一手撫着傲濕漉漉的脖頸,一手還傻乎乎捏着水管。

邵庭從車裏出來,初冬的陽光投射在他身上,深沉的眸子卻直直盯着她看。

顧安寧緊張地站起身:“怎麽突然回來了。”

邵庭沉默片刻走過去,已經開始解西服扣子:“我來洗吧,水很涼,你這幾天不方便碰涼水。”

顧安寧被他的話說的臉上一熱,她這幾天剛好來例假,的确是不方便碰涼水,可是這男人忽然回來總不至于是幫她給傲洗澡吧?

邵庭身上只穿着白色襯衫,将袖口的部位整齊往上卷,麥色的肌膚微微裸-露出來,随手接過她手中的水管,擡眼淡淡瞥她一眼:“公司不忙,想回來和你一起吃飯。”

顧安寧愣了愣,邵庭又說:“今天不想管公司的事情。”

兩人站的很近,顧安寧能看到他眼下有淡淡的烏青,這段時間他們雖然沒有同床,可是有幾次很晚還是看到他書房的燈亮着。

女人大抵還是容易心軟的,顧安寧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鬼使神差地忽然說:“我給你熬點安神湯吧,以前李嫂給我熬過,對失眠有幫助。”

邵庭聞言動作頓了頓,沒有看她,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邵庭将腕表摘下遞給顧安寧,傲乖順地趴在邵庭腳邊,一點兒也不像和她在一起時那麽恃寵而驕。

邵庭給它洗澡的時候它一動也不敢動,他除了手臂上有些透明的水漬之外,襯衫居然沒有一點沾濕。

顧安寧撇了撇嘴,恨恨瞪了眼傲,果然還是對主人更忠誠。

無聊拿過邵庭的腕表把玩,忽然發現背面刻了兩個英文字母,悄悄看了眼一直專心給傲洗澡的男人,她慢慢将那兩個字母轉向自己。

然而這兩個字母卻有點奇怪,并不是邵庭名字的縮寫,而是“S.J”,顧安寧猜了很久也沒頭緒,直到對面的男人忽然說:“傻蹲着做什麽,鞋子都濕了。”

顧安寧這才回過神來,邵庭皺着眉頭,一臉古怪地看着她:“發什麽愣?去換鞋。”

大概是孤單了太久,平時大都時候都是顧安寧自己一個人用餐,所以今天邵庭在她有些微微的不對勁,兩人筷子碰在一起又飛快地移開了。

邵庭吃飯時不愛說話,或者說他最近越來越沉默了,連以前引以為樂的折騰她的游戲似乎也開始疲倦。

好像是從丁院長出事之後開始的——

顧安寧想到這,忍不住問道:“是不是上次發燒還沒好?”

邵庭慢慢擡起頭,眼神有些困惑。

顧安寧知道自己這話問的很無厘頭,幹脆直說:“你這幾天好像有些不對勁,要是還有不舒服去檢查下吧,萬一有什麽并發症……”

她的話沒能說完,邵庭已經放下碗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了,那眼神太熾熱,顧安寧沒說完的話被燙的生生咽了回去。

“安寧。”

邵庭似乎在斟酌什麽,修長的手指交疊在一起,就連喊她的名字時聲音都低沉的好聽極了,他沉吟片刻才慢慢擡起頭,眼神專注認真:“已經很久沒人關心過我了,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你能多陪陪我。我想你留在我身邊一輩子,可是我的一輩子……大概不會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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