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8)
。他只能和其他孩子一樣,每天做着這種可恥的生計,看別人臉色的淡漠,或被辱罵或被毆打,最後這些錢還要幹幹淨淨交給那群管制他們的人手中。
邵勁好幾次站在廣場上,看着熙來攘往的街頭,窗明幾淨的大廈讓他望不到頭,路人臉上刺眼的笑意,這些都讓他憎惡。
再後來邵勁在一次行乞中遇到個喝醉的男人,那是他人生的又一個轉折點,喝醉的男人将啤酒瓶砸上他的腦門,嘴裏不幹不淨地咒罵着。
腥稠的血液沿着邵勁白淨的額頭往下流淌,聽着那些刺耳的辱罵,他透過模糊的視線冷冷看着對面的男人,心底漸生殺意。
邵勁幾乎是無意識的,所有的屈辱和不甘以及憤怒,在頃刻間洶湧地爆發了。他伸手撿過一旁的碎玻璃片,用盡全身的力量,一下子貫穿了這男人的胸口。
那個男人本就喝醉了,僵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看着邵勁。
邵勁卻沒有慌亂和緊張,他冷靜地拔出那片沾滿血跡的玻璃片,再次狠狠地戳進了男人鮮血橫流的傷口。
一下又一下……
直到那男人虛弱地發出求饒聲,邵勁年少的心居然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扭曲的快-感。
遠處的天空被路燈的光線襯得赤紅,好像指間的顏色一樣,邵勁等面前的男人癱倒在地上才開始發抖。
他是殺了人嗎?這個念頭于當時還是孩子的邵勁而言,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件事,他呆站在原地,短暫的暢快過後就是無盡的恐懼。
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在他最彷徨的時候,身後有個男聲緩緩響起:“害怕嗎?”
邵勁回過頭,那人安靜地站在巷子口,不知道待了多久,一點兒聲響也沒發出來。他的五官被黑暗隐匿了,只能看到挺拔颀長的身形。
他再次開口時,冷酷中帶着幾分笑意:“害怕的話,可以到我這裏來,我會讓你變得強大,以後再也不懼怕任何事。”
邵勁不敢再随意相信誰,可是那一刻,鬼迷心竅般地擡腳走了過去。
這個男人比他高大許多,站在面前微微有些壓迫感,邵勁這時候才透過清冷的月色看清他的樣子,淩厲的雙眸,透着威嚴的色澤。
他勾起唇角,沉穩地說:“陸湛,記住這個名字,它會讓你的人生從此不一樣。”
陸湛的确讓邵勁的人生徹底改變了。
他注定是黑暗的,所以遇上白色的顧安寧,似乎總是無法融合。
***
邵勁頹然地坐在皮椅裏,手中的電話屏幕漸漸熄滅,這些經歷鑄就了他不懂的用正常的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陸湛說過,想要就自己去掠奪,否則注定成為失敗者。
陸湛還說,讓自己疼的,也絕對不要放過。
可是陸湛沒有教過他,到底該怎麽正确地真正地愛一個人——
即使顧安寧真的對他做了什麽,他應該選擇原諒才對,為什麽一時沖動又說出那番話刺激她?那段最糟糕的過去,明明他可以一輩子隐瞞的,但是還是忍不住,知道她那麽恨自己時心真的太疼了。
那種疼痛,恨不能馬上有人将它從心底狠狠抽-離。
邵勁在顧家尋人未果之後,終于意識到顧安寧是真的離開了,他想過很多次顧安寧會走,以前一直秉持一份信念,她走到天邊也要把人找回來。
這次他卻不想找了,再找回來結局也還是一樣,更何況他現在,肯定讓她傷透了心。
管家李梅以前就認識他,對他忽然出現還驚喜不定:“小邵你這麽久都去哪了?安寧之前和你在一起?”
邵勁看着面前慈祥的老人,微微颔首:“是在一起。”
李梅蹙着眉頭,面前的年輕人好像變了一副模樣,以前雖然待人平和溫潤,可是眼神始終有些冷冰冰的。現在卻截然相反,即使話比以前少了,可是目光卻似乎多了些溫度。
“老爺也沒說要去哪,就說和安寧出去走走。”
李梅似乎真的不知情,邵勁并不想為難她,更何況顧安寧真要有心躲避自己,他即使找到了也無濟于事。之前那麽多次追追逃逃的游戲已經讓他心生倦意。
邵勁欠了欠身準備離開,身後的李梅忽然又喊住他:“小邵,安寧這丫頭對感情其實很遲鈍,她以前和白先生都是老爺在之間撮合着。”
邵勁頓了頓,微轉過身看着面前的人。
李梅眼裏有明顯的擔心,她接着又說:“雖然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我不清楚,可是安寧心裏肯定是有你的,我在顧家這麽多年,從沒見她對誰像對你一樣。就連白先生,她在他面前也是刻意讨好的,将自己任性的一面藏得很好,只有在你面前才最放松。”
邵勁知道李梅的好意,嘴角終于露出幾絲微笑:“謝謝您。”
李梅還是皺眉看着他,忍不住試探道:“那你要去找她嗎?”
邵勁擡頭看了眼天空,今晚的星星很少,黢黑的天幕像是一個望不到頭的黑洞。他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卻很清晰:“我們的世界太不一樣,大概真是我強求了。”
李梅不知道邵勁的背景,以為邵勁說的不一樣是指家世,語重心長地安慰道:“這個你放心,老爺根本沒有門第觀念的。你又這麽能幹,老爺很賞識你,安寧那就更不在意了。”
邵勁被善良的老人逗笑,只是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以前是他太偏執了,算計了這麽久也沒能得到她的心,反而是将自己完全陷了進去。既然本就不可能是兩條相交線,那就繼續平行吧。
***
邵勁将顧安寧的包裹全都收拾好放進她的房間,他很奇怪為什麽顧安寧都離開了,可是包裹還是不間斷,已經連着收了好幾個。
連遲飛都開始提醒他:“要不要打開看看?”
邵勁想了想還是搖頭:“她不喜歡別人亂碰她東西。”
遲飛嘆了口氣,最後也沒說什麽,反正這兩人之間的問題只能他們自己解決,其他人是什麽忙都幫不上的。
邵勁終究是沒舍得把那棟別墅處理掉,偶爾還是會想起顧安寧,想的受不了的時候就在她房間一待待整晚。
陸小榛會主動來找自己,這是邵勁意料之外的。莊然去世已經三個月,她依舊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妝容也很素淨,只有敞開的衣襟處露出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坐在邵勁的辦公桌前,臉上的表情異常平靜,沒有想象中的憤怒和猙獰。
“安寧走了,你不想去找她嗎?”
邵勁對她的好奇沒有回答的義務,只是靠進椅背間陰沉地看着她:“如果你是想來看我的落魄潦倒,那麽你要失望了。”
陸小榛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回答:“的确是失望了,我以為你愛她愛到無法自拔,現在想來,真的不值得她為你做那些。”
邵勁擰眉看着她,眼中有些不耐煩。
陸小榛把玩着裝熱水的玻璃杯,輕輕開口:“你真的相信那些照片是安寧拍的?”
邵勁冷酷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須臾才緩緩搖頭:“不相信。”
陸小榛對他的答案有些意外,邵勁沉默幾秒才說:“我只是認清現實,她不愛我,強求不來,我願意放她走。”
陸小榛微微抿唇,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點到為止:“安寧給我的照片,內容和警方收到的并不一樣。”
邵勁微怔,看她的眼神陡然深邃起來。
“警方收到那些是我找到以後交給他們的,其實說起來和安寧也沒有任何關系。而且安寧還為你做了假證,我本來不想說這些,甚至惡毒地想着要讓你誤會安寧,因為我知道你在乎她。你越在乎,也就會越痛苦……”
邵勁聽完,表情沒有多少變動,可是眼裏卻瞬息萬變:“你為什麽會告訴我這些?”
陸小榛聳了聳肩:“我雖然恨你,可是我還是做不出傷害安寧的事。我想讓安寧安心離開,如果你出事她一定會很難過。莊家那裏因為我懷孕了多少會聽我幾分勸,但我馬上要去美國待産——”
她頓了頓,表情肅穆地抿了抿唇:“莊家大概不會善罷甘休,祝你好運。”
邵勁淡漠地坐在那裏,陸小榛站起身,轉身前又說:“安寧對你如何,你真的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嗎?你曾經那樣強迫過她,她就算真的有了感情也不敢輕易承認的。”
大概真是感同身受,陸小榛語氣沉重:“以前在部隊的時候,她提起你的次數比白沭北還多。”
邵勁震驚地擡起頭,陸小榛微微笑了下:“其實你如果耐心一點,大概會等到驚喜也說不定。”
邵勁呼吸漸沉:“你現在不恨我了嗎?”
陸小榛擡手撫了撫小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恨啊,可是有了這條小生命,我想莊然也希望我活得開心一些。恨一個人,實在太累了,我以前已經恨了他那麽多年,以後想輕松一些。”
陸小榛離開後,邵勁一個人呆坐在辦公室裏,他腦子裏閃過無數和顧安寧有關的片段,她少女時期的模樣,她昏迷時的樣子,那時候他絕望地以為這輩子都會失去她了。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愛她,而并非是簡單的彌補和占有欲。
秘書站在門口怯怯地敲門:“邵總,顧小姐的快遞。”
邵勁擡起深沉的眸子,接過那份快遞時腦子裏好像有什麽飛快地一閃而過,他拿過裁紙刀将快遞盒子小心地打開,修長的手指都在劇烈顫抖着。
☆、45
邵勁看着包裹裏一點點露出的安神茶,眼眶忽然痛的厲害,這種感覺對他而言很陌生,好像有什麽東西慢慢浸潤了那顆幹涸太久的心髒。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孤獨的,這麽多年,這種孤獨已經深入骨髓,得不到關心和安慰,好像一點點慈悲于他而言都是奢侈。
回家将她房間裏的包裹全打開,無一例外都是這個牌子的安神茶,而他居然一次也沒發現,更沒有打開看過……
他照着快遞單上的電話打過去,對方态度很好地說:“顧小姐之前一起付了款,可是讓我每周定期寄過去,她說自己記性不好怕忘了——”
“她最近,和你們聯系過?”邵勁啞了嗓子,問這話時指尖用力,手中的包裝盒已經深深凹陷一角。
“沒有,這都是她之前訂的。”客服小姐還在說着,邵勁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顧安寧只有那一次是直接給他的,剩下幾次都是管家和秘書給他沖好送進來。
那段時間他忙着對付邵臨風,而莊然的背景太強,他花了不少心思才讓對方入套,所以從未留意過。只是當時覺得奇怪,味道很熟悉,現在想來應該都是她悄悄做的一切。
他瘋了一樣在她房間翻找,很快就發現所有送她的禮物當中,唯獨那個镯子不見了。那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母親臨走連一句話也沒留下,那只镯子是他親手從母親腕上摘下來的。
他坐在床邊,看着這個曾經屬于她的房間,裏面的東西都是他買的,顧安寧從住進來那天開始似乎就沒把這當過家和歸宿,可是她現在卻帶走了他最在乎的東西,還用這種無聲的方式關心過他?
邵勁就是再傻,也知道了這個女人刻意掩藏的真實內心。
陸小榛說得對,他曾經那麽強迫過她,就算真的有感情也不敢輕易承認,更何況他還一時沖動說了那件事。
邵勁已經無暇顧及找到顧安寧之後該怎麽辦,或許她會更讨厭自己,或許會害怕。大概一切還要重頭來過,可是他等了這麽多年才等來她遲到的心動,說什麽也不能輕易放棄。
邵勁倏地站起身,拿起手機給遲飛打電話:“我要找她。”
遲飛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怔了怔:“這又是怎麽想明白的,你不是準備放手了嗎?”
邵勁沒有回答,直接挂了電話往外走,他們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轉機,每次她的愛才悄悄露出一角就被攔腰斬斷了。
這次無論如何也不容許她再退縮。
邵勁拿了車鑰匙,大門剛剛打開就看到了門口的男人——
***
兩個月後。
顧安寧坐在蒙古包前,看着眼前一望無垠的草原,有微微的細風拂過面頰,視野開闊不少之後,好像連心境都變得祥和寧靜起來。
遠處有牧民在放牧,還有臉頰帶着高原紅的小男孩和老人在嬉戲玩鬧。到處都是惬意溫暖的氣息,顧安寧深深汲了口氣,唇邊露出恬然笑意。
身後遞來一杯牛奶,她皺眉看了一眼,為難地仰起頭看父親:“真要喝嗎?我喝不下。”
顧伯平不容置喙地将杯子塞進她手裏,順勢在她身旁一同坐下:“不是都過了前三個月嗎?孕吐反應還這麽大?”
顧安寧臉頰微紅,小聲回答:“其實是每天喝這個,有點膩了。”
顧伯平笑着點頭:“下午我們去市裏的超市看看,給你買點別的?不過現在還是得喝,沒有營養孩子會很弱。”
顧安寧抿唇回以微笑,掌心輕輕覆在了小腹上,那裏軟軟的隆起部位不太明顯,可是居然已經有個孕育了三個多月的小生命了。
沒想到上帝還是垂青她的,沒有愛情,她至少還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孩子。
春節之後她已經三十歲了,這些年兜兜轉轉,卻連一份簡單溫暖的感情都沒找到。想起白沭北她覺得悵然,可是想起邵庭,整顆心都疼的厲害。
她悄悄摩挲着手腕處的镯子,臨走時什麽都沒帶,可是鬼使神差地私心将它拿走了。後來才從父親這裏知道這個镯子是邵勁母親的遺物,後來覺得有些不妥,可是現在已經沒法再還回去了。
顧安寧用力握緊,上面只有屬于自己的溫度,可是這樣觸碰着好像心裏某種空洞的滋味才緩解一些。
下午和父親去了市區,他們出來旅游,可是卻對這片草原情有獨鐘,于是一住便是一個多月。市區離得稍微有點遠,開車得四個多小時,到的時候天色稍微有點晚了。
顧安寧站在零食區挑東西,想吃的全都不能吃,對孩子很不好。只能過過瘾伸手拿起來看看,或者再嗅一嗅,明知道聞不到什麽氣味,心裏上卻很滿足。
她暗笑自己都這麽大年紀了,居然還做這麽幼稚的舉動,轉身想走,意外地看到了不遠處的孩子。
小寶她很熟悉了,所以絕對不會認錯人,可是怎麽會在這裏看到她?
顧安寧發愣的間隙,身後有人拍她肩膀,身體驀地僵了僵,再回頭果然看到海棠意味深長地笑臉:“沒想到真是你。”
顧安寧有些尴尬,想起以前和海棠之間的誤會,不由有些別扭:“真巧,你們——”
“我們來旅游。”海棠說着,詢問地看了眼她周圍。
顧安寧指向不遠處顧伯平的方向:“和我爸一起出來走走,沒想到在這也會遇到熟人。”
海棠表情複雜地“哦”了一聲,兩人一時無話可說,還是湊過來的小寶打破了僵局:“顧老師,你想吃零食為什麽不買呀?”
顧安寧更加窘迫,只好敷衍道:“因為老師怕胖。”
海棠的目光在她身上微微掃過,但她向來懂得掩飾自己,一手牽起小寶對顧安寧道:“既然在這都能遇到,一起吃晚飯吧。”
顧安寧不好拒絕,只能買完東西和她們一起離開。出乎預料的是邵庭沒和她們母女倆在一起,這讓她輕松不少,至少不用對着和邵勁一模一樣的那張臉。
***
海棠為父親的事對顧伯平很歉疚,剛剛上菜就自飲三杯算是賠罪。顧安寧對海棠的印象很深刻,一直都覺得她活得潇灑堅強,這時候更加欽佩起她來。
顧伯平擺了擺手急忙攔住她:“你父親我很了解,之所以那麽說,大概真是不想你失望。孩子,他是個好父親。”
海棠眼裏有流光浮動,微微颔首:“我知道的,謝謝您體諒。”
顧伯平含笑,也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三人相談甚歡,中間還有小寶在調劑着,一頓飯倒是吃的很開心。飯局快結束時小寶吵着要看酒店大廳魚缸裏的觀賞魚,顧伯平和小家夥很合拍,倒是一副爺孫情深的樣子。
空下來的時間正好給兩人聊天,顧安寧看到海棠時不時低頭擺弄手機,嘴角緊抿,可是眉眼間卻透着幾分溫柔的味道。
“只有你帶着小寶來嗎?你先生——”她還是不習慣說出邵庭的名字,認識了十年,忽然有些改不了口。
海棠将手機收好,這才支着下颚目光深沉地打量她:“他和我一起來的,昨天才剛剛回榕城。”
顧安寧點了點頭,低頭吃東西。
“邵家出了點事。”海棠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口,語氣淡淡地,可是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顧安寧驀地擡起頭,黝黑的瞳仁緊緊攫住面前人的五官,海棠不像是開玩笑的,表情很凝重:“邵勁遇上了大麻煩。”
顧安寧的心髒劇烈跳動着,盯着海棠看了好一會才艱澀地問出口:“邵勁,他、怎麽了?”
海棠雙手交疊,優雅地放置在胸前,歪着頭細細打量她:“既然這麽關心他,親自回去看看怎麽樣?”
顧安寧聞言眼神黯了黯,掩飾性地低下頭:“我回去也幫不上忙。”
海棠似乎嘆了口氣,再開口時便語重心長地:“雖然不了解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是看得出來你很在乎他。不然不會離開了還選擇留下他的孩子。”
顧安寧脊背一僵,緩緩看向對面的女人。
海棠抱歉地聳了聳肩:“雖然沒生過孩子,可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你不喝酒也不喝碳酸飲料,連辣的都很少吃。”
“可以幫我瞞着,不告訴他嗎?”顧安寧咬了咬嘴唇,微微垂下眼眸。
海棠想了幾秒,輕輕搖頭:“這是他的孩子,他也有權知道的。安寧,這樣才是真的為孩子好。”
顧安寧并不奢望海棠會幫自己,不管邵勁和邵庭的關系如何,他們都是一家人。海棠也自然是要站在邵勁那一邊的。
海棠大概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失笑道:“你千萬別誤會。我自然是相信女人可以獨自撐起一片天的,可是那太辛苦了。安寧,既然是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要為過去的錯誤一直彼此折磨,人生還能剩下多少時光經得起浪費。”
顧安寧知道邵庭患病的事,大概海棠真是有感而發。
她不知道該怎麽對海棠說起自己和邵勁的事,可是海棠的話在她心裏也并非完全沒有觸動。當時知道邵勁就是年少時強-暴自己的那個人時,除了震驚之外居然只剩撕心裂肺的疼痛。
本該憤怒的不是嗎?
海棠看她垂眸不答,又說:“好好想想你真實的感受吧,聽到他出事,你早就坐不住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你根本就是愛他,哪裏舍得恨。”
顧安寧指尖一顫,用力捏緊手中的刀叉。
離開之後她一直刻意強迫自己不去想邵勁,和他有關的一切都被她有意回避了。現在不得不繼續正視自己對他的感情。
邵勁被帶走的那晚,她其實想對他說,她好像已經動心了。
可是事情終究是背離了預期的一切,他們之間總是錯了一步,不管時間還是感情。到了這一步,她該怎麽做?他們之間還會有轉機嗎?
海棠也不逼她,點到即止:“邵庭暫時不會回來,事情似乎比想象的還糟。我和小寶明天也飛回榕城和他團聚。如果你想明白了,一起吧?”
海棠和小寶走後,顧安寧坐在原位一動不動。
顧伯平也沒催她,只是适時說了一句:“如果真的放不下,回去看看,至少确定他好不好讓自己安心。你的心都丢在了那裏,走的再遠也沒用。”
顧安寧目光猶疑地看向顧伯平,顧伯平微微笑了笑:“也許那小子也在等你,他主動了那麽久,你偶爾主動一次才公平。”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倒計時了,目前準備寫的番外有:1、邵勁和安寧的初-夜……感覺有點頂風作案的嫌疑,咳2、邵庭和海棠的,這個不會寫BE,會停在最恰當的地方,裏面會解釋一些大家的疑問,比如小寶是誰的,是不是邵庭的?
3、莊然和陸小榛番外,這個大家知道是BE,但是我個人很喜歡這個故事,構思了挺久。這裏面也會寫到邵勁如何引莊然入局,知道BE大家很難接受所以番外大家都随意購買,好奇的就看看,怕虐心的就不看吧O(∩_∩)O~
☆、46
顧安寧那晚做了很多夢,和那個男人有關的每個細節居然都能清晰回憶起來。
她夢到有次“邵庭”陪她熬夜給白沭北準備生日禮物,那時候她像所有為了讨好男朋友而做盡傻事的小女孩一樣,為了白沭北一句“想吃小時候吃過的馄饨”而包下整間餐廳,連夜找師傅學藝。
她又特別笨,在廚藝上沒那麽高的天賦,連在一旁沉默觀看的“邵庭”都學會了。他将白色襯衫的袖口微微挽起,一言不發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一句:“我教你。”
那是他們第一次“牽手”,她明明很讨厭陌生異性的觸碰,可是那一刻待在他懷裏,聞着他身上好聞的氣味,居然沒有強烈的抵觸感。
她從和面到拌餡,每一件都親力親為,“邵庭”就陪在她身邊一直輕聲指導着。後來終于做出來的時候,她激動的夾起一顆喂進他嘴裏。
那時候“邵庭”的表情是什麽呢?她當時只顧着欣喜地問他“好不好吃”,此刻回想起來,他眼裏的情緒複雜極了。
幽深的瞳仁緊緊盯着自己,像是有什麽東西就要失控地闖出來。他極力克制着,最後只擡手撫了撫她的面頰,微微牽起唇角:“滿臉面粉,被白先生看到很失禮。”
那一瞬間,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牽強笑意總在腦海中盤旋,顧安寧忽然覺得一股苦澀的味道從心底蔓延開來。
接着畫面回轉,那次她參加災區的慰問演出,突然又發生強烈的餘震,和“邵庭”正在通話時信號被迫中斷。
接着第二天一早就在帳篷前看到了風塵仆仆的男人,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面前,逆着晨曦初露的一片金黃色,臉上帶着溫和舒心的笑容:“老爺擔心你,讓我來看看。”
那時候她怎麽就忽略了他眼底的放松,也忽略了他額頭那層濡濕的汗意,相信了他拙劣的謊言?
接下來“邵庭”說什麽都不肯走了,一直等到她演出結束離開災區。
回去的時候,顧安寧坐在部隊的大巴車裏從窗戶往外看,一眼便能看到“邵庭”的車慢慢地滑行在後面。
那一刻她感覺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安全感,甚至想着,再發生地震也不怕,反正“邵庭”就在身邊……
畫面再次轉動,這次的夢境沉悶壓抑,她夢到因為那些照片,邵勁真的坐牢了。法庭根本不相信她的說辭,邵勁被帶上沉重的鐐铐,隔着冰冷的鐵窗面無表情地看向自己。
她心急地想解釋,可是邵勁什麽都不想聽。
他只是充滿寒意地低斥一聲:“我再也不想見你。”
那一刻顧安寧感受到了一種徹骨的冰冷,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一樣,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可是邵勁卻再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夢境好像碎裂的玻璃,卻每片都折射出她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顧安寧被驚醒,睜眼看着漆黑的一切。
她原來記得那麽多和“邵庭”有關的事,到底心是被現實蒙蔽了,還是被自己刻意忽略了?
其實他的心,早就可以看到,那麽明顯,那麽孤獨。
夜晚的草原很安靜,偶爾能聽到小動物發出細微的嗚咽聲,顧安寧掀開蒙古包的簾帳,走出去時只看到一望無際的黑色。
吹着微微的寒風,她此刻的腦子很清醒。
不管當初邵勁做了什麽,她清楚自己此刻的真實感受,她愛這個男人,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總之這個男人已經刻進她生命裏。
走的再遠,他依舊在她心裏。
***
海棠帶着小寶在機場辦登機牌,小寶忍不住站在她身後左顧右盼:“媽媽,顧老師會來嗎?”
海棠頭也不回,語氣很堅定:“會的。”
小寶好奇媽媽為什麽這麽篤定,還沒問出口,真的看到顧安寧的身影慢慢出現在視線裏。她的行李很少,只拿着一個簡單的手提包,走到面前還微笑着伸手撫了撫小寶的發頂。
小寶發現今天的顧安寧很不一樣,但是哪裏不一樣又說不清楚,好像笑容比昨天美多了。
“顧老師!”孩子用力抱住顧安寧,歪着頭打量她,“你這是想明白了,準備回去生小寶寶嗎?那樣我就可以看到他出生了。”
海棠聽到她的話徐徐轉過身,将小丫頭拉開一些,看顧安寧時眼神多了幾分贊許:“想明白遵循自己的內心了?”
顧安寧輕輕點頭,昨晚她想了很久,可是想的越久不是說明自己想回去的念頭越強烈嗎?猶豫已經是最好的證明。
“我不想将來後悔,至少應該讓他知道我的心意。”
海棠意外地伸手給了她一個擁抱,在她耳邊輕聲說:“加油安寧,勇敢追逐自己的愛情才是最正确的決定,過去的錯誤就留在昨天吧。”
顧安寧腼腆地笑:“謝謝。”她和邵勁的将來會如何她不清楚,可是至少該告訴他,自己也是愛他的。
小寶不知道兩個大人在說什麽,只是仰着小臉在邊上鼓勵:“顧老師,你現在有小寶寶就不能亂跑啦,要好好待在家裏吃東西,這樣小寶寶才會長得又胖又可愛,像我小時候一樣。”
顧安寧忍不住被孩子逗笑,可是笑容還是輕松不起來,不知道邵勁現在怎麽樣了,海棠依舊什麽都沒告訴她。
回去的時候海棠和小寶都在補眠,顧安寧卻一直心緒難平,看着機艙外厚重的雲層,有些只能看到蒼白的氣體,十萬米的高空,心情卻開始慢慢沉重。
邵勁究竟出了什麽事,她問了海棠好幾次,海棠的回答都是閃爍其詞,想來大概真是棘手的問題。
有空姐過來送喝的,她要了杯橙汁,順便小聲詢問:“有今天的報紙嗎?”
空姐剛想把報紙給她,原本沉睡的海棠忽然挺直身子,橫過胳膊接住了對方遞來的報紙。顧安寧吓了一跳,海棠略微嚴肅地咳嗽一聲:“我忽然很想看,看完再給你。”
顧安寧皺了皺眉頭,也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海棠随便翻了翻,好像在确定什麽似的,表情明顯多了幾分松懈,這才把報紙遞進她手裏:“沒我感興趣的內容,還是你看吧。”
“……”
***
飛機降落榕城之後,顧安寧一心記挂着邵勁,可是海棠卻勸她先回去休息:“現在實在太晚了。”
顧安寧早就發現海棠這一路的行為很奇怪,可是不管她如何追問,海棠再難露出一絲破綻,只不斷強調:“明天會帶你去見他。”
顧安寧問不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只好失望地回了別墅,管家看到她時半天沒反應過來:“顧、顧小姐?”
顧安寧看他堵在門口,忍不住嘆口氣:“你這是不歡迎我嗎?”
管家慌亂地搖頭,手足無措地将她的行李接過來:“我是太驚喜了,每次你出門只擔心還會不會回來,沒想到——”
顧安寧看了他一眼,沉重地露出一絲笑容:“我以後都會待在這裏,除非他趕我走。”
管家瞪直了眼,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顧安寧也不解釋,以前看着眼前的一切沒有很深的感觸,現在看到這些,居然有股詭異的熟稔感。
她低頭換鞋,忍不住開口詢問:“他呢?”
管家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焦慮:“最近一直沒見人,不知道去了哪裏,好像挺忙。”
顧安寧更疑惑了,可管家向來不會說謊,應該是真的不知道邵勁去了哪裏。回來的時候她想過很多種所謂糟糕的情形,或許莊然的案子又翻供了,或許是庭瑞遇到了很大的商業危機……
可是怎麽都沒想到回來面對的情況卻是找不到他人?
這個別墅很大,空蕩蕩的,走在走廊上幾乎沒有任何回聲。
顧安寧從沒覺得這麽孤單過,或許夜晚人的情緒格外容易受影響,她站在邵勁的房間門口,猶豫再三還是抱着枕頭走了進去。
這裏她很少來,每次邵勁想和她做-愛的時候就會主動到她房間,他們一直都分房睡,其實同床的時候很少。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因為思念他的氣味而做出這種傻氣的舉動,蜷縮在他的被子裏,聞着枕頭上屬于他特有的氣息,好像周身都被他的味道包裹着,似乎他就在身邊一樣。
夜晚很長,明天海棠說了就可以見到邵勁,可是顧安寧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見他的心情會這般的亟不可待。
好像短短一夜都等不及了。
忍不住拿出手機再次給他打電話,一整晚打了很多次,可是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