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是難為一片心
龍光道:“沈天菊與沈天竹就在那邊船上,夫人何妨也到那邊船上去歇着,再從長計議。”
湖邊,果然可以隐約望見—艘船影。沈璧君跟瞧着遠方,緩緩點了點頭。
沈陌卻站出來攔住了他們:“不如把人帶過來瞧瞧?”
“陌哥哥,這怎麽行?”沈璧君連忙道。
沈陌看了她一眼:“防人之心不可無。”
雷滿堂蠟黃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忽道:“夫人莫非信不過我兄弟?”
沈璧君讷讷道:“我……我只是……”
她自己的臉也有些紅了,對別人不信任,實在是件很無禮的事,若非連遭慘變,她是死也不肯做出這種事來的。
但是還是讓人把兩人擡了過來。
左右兩邊,都有張很舒服的軟櫥,此刻軟榻上各躺着一個人。
左面的一個臉色灰白,正閉着眼不住□□,身上蓋着床絲被,沈璧君也看不出他傷在哪裏。但這人正是“魯東四義”中的二義土沈天竹,卻是再無疑問的。
右面的一人,臉上更無血色,一雙眼睛空空洞洞地瞪着艙頂,嘴裏翻來覆去地說着七個字:“蕭十一郎,你好狠……蕭十一郎,你好狠……”語聲中充滿了怨毒,也充滿了驚懼之意。
沈陌的預感果然實現了……又是倒黴的蕭十一郎。天底下的壞事真的被他做絕了。
沈璧君坐在那裏,一遍遍地聽着,那溫柔而美麗的容顏,竟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可怕。
她咬着牙,一字字緩緩道:“蕭十一郎,我絕不會放過你,我絕不會放過你……”
這聲音與沈天菊的呓語,互相呼應,聽來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她目光茫然直視着遠方,嘴裏不住在反反複複的說着那句話:“蕭十一郎,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沈陌無奈地嘆了口氣,蕭十一郎啊,蕭十一郎,你的麻煩真是越來越大了。
轉念一想,自己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
有點不對勁啊……
雷滿堂恨恨道:“蕭十一郎竟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正是人人得而誅之,莫說夫人不會放過,咱們也絕不容他逍遙法外!”
突然雷滿堂面上也變了顏色,一甩腰,巳将一雙擊打人穴位的精鋼雷公鑿拉在手裏,大聲喝道:“你是誰?幹什麽來的?”
一雙明亮的眼睛,利刃般銳利的眼睛,距離他還不及三尺,正冷冷盯着他。
沈陌皺了下眉頭道:“你怎麽會來的?”
蕭十一郎這個時候出現在沈家莊附近不是自找麻煩?難道不知道這很危險嗎?
蕭十一郎轉而看向沈陌,利刃般的戾氣倒是消失了,他凄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會來的。”
就是想找到這人,問個清楚,求個明白!
沈陌雖然不想想下去,但還是知道,蕭十一郎會出現在這裏,是為了自己。
突聽一人嘶聲叫道:“我認得你……我認得你……”
沈天菊忽然掙紮着坐起來,眼睛裏充滿驚怖欲絕之色,就仿佛忽然見到了個吃人的厲鬼一樣。
沈天菊顫抖着伸出手,指着蕭十一郎道:“他就是兇手!他就是蕭十一郎!”
原來這眼睛大大的青年就是蕭十一郎,就是殺人的兇手!
沈璧君仿佛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瞪着眼,道:“你……你真的是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長長嘆了口氣,道:“不錯,我就是蕭十一郎!”
沈璧君連指尖都已冰冷,顫聲道:“你……你……你就是殺人的兇手?”
蕭十一郎沉默了很久,緩緩道:“我當然也殺過人,可是我并沒有……”
他話未說完,沈天菊就叫了起來。嘶聲道:“我身上這一刀就是被他砍的,沈大夫人也死在他手上,他身上這把刀,就是殺人的兇器!”
沈璧君突然狂吼一聲,拔出了蕭十一郎腰帶上的刀,一刀刺向藏十一郎的胸膛。
蕭十一郎也不知是不能閃避,還是不願閃避,竟只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看着着着刀鋒逼近。
“找死也不要在我面前!”沈陌狠狠地瞪了蕭十一郎一眼,刀鋒還差一分就可以刺入,他握住沈璧君的手腕,不讓沈璧君再往前刺分毫。
蕭十一郎還是靜靜地站着,靜靜地望着沈陌。眼裏閃爍着喜悅和調皮的神色。
沈陌簡直不想看這樣的眼神。
這又能說明什麽?自欺欺人很好玩嗎?我就算在乎你,也絕不是因為那種原因。
“陌哥哥!他殺了祖母!”沈璧君不敢相信地看着沈陌,驚呼道。
沈陌皺眉看着沈璧君:“壁君,你得冷靜下來。他救了你,你就是這麽報答的?”
雷滿堂大喝一聲,道:“夫人不願出手,我來殺他也是一樣!” 喝聲中,他已沖了過來,雷公鑿直打蕭十一郎胸肋。
這一招之威,果然有雷霆之勢!
蕭十一郎還是凝注着沈陌,根本連瞧都未瞧他一眼,反手一掌向他臉上掴了過去。
這一掌看不出有何奇妙之處,但不知怎的,雷滿堂竟偏偏閃避不開,他的雷公鑿明明是先擊出的,但還未沾着對方衣袂,自己臉上已着了一掌!
只聽“啪”的一聲,接着“砰”的一響。
雷滿堂竟被打得飛了起來,“噗通”一聲,顯見已落入旁邊的大明湖的湖水內。
一直躺在床上暈迷不醒的沈天竹,此刻忽然如魚一般從床上溜了下來,行動之輕捷,哪裏像受過一點傷的樣子。
只見他目中兇光閃動,恨恨地瞪着蕭十一郎。
沈璧君一眼瞧見了他駭極大呼道:“小心”。她已發覺這件事不對了,卻還是遲了一步。
“小心”這兩字剛剛出口,沈天菊已自被中抽出了一把軟劍,身子淩空躍出,一劍向蕭十一郎頭頂劈下。
龍光左手抄起了倚在角落裏的□□,右手拔出了腰上的軟刨,槍中夾劍,正是龍一閃獨門傳授的成名絕技。左手□□一丈四尺,一□□出,他的人還在一丈開外,就先以右手将自己防護得風雨不透,連一點險都不冒。
那邊沈天竹滑到地上,就勢一滾,揚手發出了七八點寒星,帶着尖銳的風聲直打蕭十一郎的後背。
蕭十一郎前胸,沈璧君手裏的刀尖距離他不到半尺,左面有龍光的□□,右面有沈天菊的軟劍,後面又有沈天竹的暗器。
霎眼間,他前後左右的退路都已被封死,但他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癡癡地望着沈陌。
沈陌咬牙一笑,好,很好……他早該想到,狼這種動物,骨子裏充滿了狠勁,和這個狼一樣的家夥比狠,他沈陌自問不如!
沈陌還抓着沈璧君的手腕,忽然反手一刀,帶着沈璧君的手,用刀向沈天菊的劍上迎了過去,為蕭十一郎擋了這一劍。
就在這剎那間,蕭十一郎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線光亮,就聽到“格喳”一聲,“噗”的一響,三聲凄厲的慘呼,沈天竹、沈天菊、龍一閃三個都已非死即傷!
原來就在這剎那間,蕭十一郎右手突然閃電般伸出,抓使了沈天菊的手腕,“格喳”一聲,他手腕已被生生折斷。
龍光□□眼見已刺入蕭十一郎肋下,槍尖突然被抓住,只覺—般不可抗拒的力量湧來,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沖出。
蕭十一郎反手一帶□□,已将龍光帶到背後,競将龍光當作了活盾牌,沈天竹發出的七點寒星,全都打在他背上。
沈天竹大駭之下,無暇再變招,只聽“噗”的一聲,蕭十一郎一拍手,就已将龍一閃的長□□入他的下腹。
三聲慘叫過後,龍光和沈天竹都已沒命了,只有沈天菊左手捧着右腕,倒在地上□□。
蕭十一郎甚至連腳步都未移動過。
就在這時,只聽一人大笑道:“好功夫,果然好功夫,若能再接我一鑿,我也服了你!”這是雷滿堂的聲音。
笑聲中,只聽“呼”的一聲,雷滿堂果然全身濕淋淋地出現,手裏兩只雷公鑿沒頭投腦的向蕭十一郎擊下!
沈陌奪過刀向蕭十一郎抛了過去。
蕭十一郎接過了刀,用盡全身力氣,反手一刀刺出。
雷滿堂竟似在情急拼命,居然不避不閃,“嗤”的一聲,那柄刀已刺入他的前胸,直沒至柄。誰知他竟連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連慘呼都未發出,還是張牙舞爪地撲向蕭十一郎。
這人難道殺不死的麽?
蕭十一郎大駭之下,肋間已經被雷公鑿刺入,他只覺身子—麻,人已滑到地下。
只見雷滿堂站在他面前,竟然格格笑道:“你要我的命,我也要你的命,我去見閻王,好歹也得要你陪着。”
他飄飄蕩蕩地站在那裏。似乎連腳尖都不沾地,全身濕透,一柄刀插在他心口,一張臉都已扭曲。
蕭十一郎卻只是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又是你,果然又是你!”
這句話未說完,雷滿堂忽然撲地倒下。他身子一倒下,沈璧君才發現他身後還有個人。
銀鈴般的嬌笑,正是這人發出來的。
只見她錦衣金冠,一張又白又嫩的臉,似乎能吹彈得破,臉上帶着說不出有多麽動人的甜笑,她不是小公子是誰?
見到了這個人,沈璧君真比看到鬼還害怕。
原來雷滿堂早已奄奄一息,被小公子拎着飛了進來,正像是個被人提着繩子操縱的傀儡。
她笑盈盈走過來,輕輕摸了摸蕭十一郎的臉,嬌笑着道:“我一天不見你,就想得要命,叫我不見你。那怎麽行?叫我躲開你,除非殺了我。……唉!殺了我也行,我死了也纏定了你這個人。”
她聲音又清脆又嬌媚,說起話來簡直比唱的還好聽。
現在大概只有沈陌和小公子兩個人有戰鬥力了,沈璧君的一手功夫花架子倒是不錯,打架還是算了吧……
沈璧君失聲道:“你……難道你也是個女人?”
小公子笑道:“你現在才知道麽?我若是男人,又怎舍得對你那麽狠心?只有女人才會對女人狠得下心來,這道理你都不明白?”
小公子嘆了口氣,搖着頭道:“這沈姑娘雖長得不錯,其實半點也不解風情,有哪點能比得上我,蕭郎呀蕭郎,你為什麽偏偏要護着她,你喜歡她,不喜歡我嗎?”
蕭十一郎笑了笑,道:“我……”
他一個字還未說出,只覺胸肋間一陣劇痛,滿頭冷汗涔涔而落,第二個字竟再也無法說出口來。
沈陌不想廢話,冷冷看着小公子:“是你做的?”
小公子笑了笑,道:“當然是我,除了我還有誰做得出那些事?放火燒了沈家莊,殺了沈老太君。‘魯東四義’、‘雷電雙神’,都是被我收買了,故意來騙你們的。不過我漏算了你,‘千夜’和沈家有什麽關系呢?難不成你也喜歡這個沈璧君?”
沈陌看了眼一臉慘白的沈璧君,好生無奈,沒看見就算了,在自己面前,看着便宜“妹妹”出事,他還沒有冷心到那一步。
可是現在蕭十一郎的狀态也好不到那裏去。
蕭十一郎忽然道:“我不想着她了,這種不知好歹的人,我看着就生氣,你若真的喜歡我,就趕快将沈璧君趕走,趕得越遠越好。”
他勉強說完了這幾句話,已疼得汗如雨下。
沈陌因為沈璧君而犯難的事,蕭十一郎又如何看不出來?他現在不想去想沈陌為什麽護着沈璧君,只是下意識不想沈陌為難。
沈陌嘆了口氣,所以說,他實在不能理解這種愚蠢的感情,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心有所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