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當敏銳，金鎏影的氣息太過陌生，讓他本能的警覺。只是百日下來，現在的道無餘也習慣了金鎏影的氣息，哪怕是金鎏影在他懷裏翻個身，他大概都只會反手揉搓揉搓金鎏影的腦袋，而後迷迷糊糊的醒不過來。

而陷入睡夢之中的金鎏影此次卻并未夢到那忘川黃泉的景色。

沒有彼岸花，沒有黃泉路，沒有忘川河，有的只是蒼茫荒涼的景色，以及悶悶的雷聲。

他擡頭，看到了一片黑夜。他眺望，只看到不遠處道無餘正坐在陣法之中。

分明是陌生的場景，他卻清楚的認識到這種場景的意義。是的，蔔筮。他清楚的知道道無餘如今正在耗損壽命進行一場蔔筮。而他也意識到自己将要做什麽。

他要做的，就是親手在道無餘最虛弱的時候，用自己手中的刀——雲龍斬，用這柄刀刺入道無餘的胸膛。

這真是一種喪心病狂的想法，因為太過渴望，因為得不到所以才越發的想要得到承認。當最終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承認的時候，他就瘋了。

就在道無餘踉跄着被少白扶住，而少白又聽了道無餘的蔔筮結果之後，他将手中的雲龍斬送進了道無餘的胸膛。

難以言喻的悲痛從金鎏影的胸腔之中爆炸出來。一幕又一幕像是無法解開的漩渦，讓金鎏影只感覺頭痛欲裂。

他看到自己抱着道無餘的身軀，懇求好友紫荊衣醫好道無餘。而在苦境定居之後，他卻将道無餘囚禁在六極天橋。甚至他在聽聞道無餘有着赴死的想法的時候，他竟然對道無餘做了禽獸不如的事情。

再然後，他就永遠失去了他。

他帶着道無餘走過了很多的地方，苦境山水秀麗，地域廣闊。他帶着道無餘走過山川，踏過沙漠。但是無論做什麽，他都喚不回道無餘已經消逝的意志。他将自己所有的功力都傳給道無餘，讓道無餘的身體能夠保持一線生機。

第 8 章

17.

而後金鎏影做了一個夢。夢中道無餘冷着一張臉，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随後轉身愈行愈遠。

金鎏影拼命的呼喊着道無餘的名字，瘋狂的追逐着道無餘的身影，但是卻無法阻止道無餘的漸行漸遠。

“宗主，你可能夠原諒吾？”最後，金鎏影哭了，哭的像是一個孩子。

“原諒？在你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你覺得可能麽？”最後，道無餘的話打破了金鎏影最後的一絲奢望。

所以從那日之後，金鎏影就徹底瘋了。他知道無論他再做什麽他都無法得到道無餘的原諒。

直至最後，他被蒼一劍穿心，他掙紮着挖出自己的心髒，将那顆心捧到道無餘的面前，道無餘依舊無動于衷的時候，金鎏影徹底的放棄了。

這段情，終究無望。這段糾葛，終究只是金鎏影一個人的執念。既終是兩相傷，那便不要再見吧。

所以，金鎏影絕望了。他跳下忘川，任由水鬼将他帶的越來越遠。他合上雙眼，再也不去看道無餘的模樣，沉入水底，再也不去聽道無餘的聲音。

只是最終，他卻還是在忘川之畔見到了道無餘。當時他質問道無餘，為何依舊不肯放過他，而後那人告訴他，不是他不肯放過他，而是他自己不肯放過自己。

……

之後，便不再是在忘川之中了。他回到了孩提時代，成為了還沒有流浪在外，最後去往玄宗修道的金鎏影。

當年的金鎏影是一個聰慧的孩子，博聞強記，過目不忘，出口成誦。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的緣故，生而克母的他在有了後娘之後便被後娘想盡辦法趕出了家門。

所以金鎏影想，若是他表現的平庸一些，那麽是不是就可以不被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是不是就可以安穩的度過一生，無有長生，不見那人。

這個執念深深的印刻在了金鎏影的心中，直到後來，哪怕是金鎏影已經忘卻了前世種種，他也還記得這種深刻的執念。

直到今日，他被道無餘擁在懷中，靜靜安眠……

黑夜之中，金鎏影驀然張開了雙眼。他想起了，過去種種，前世今生。

被道無餘抱在懷中，金鎏影只覺得悲哀，痛楚。前世的記憶太過慘烈，慘烈的哪怕是今生相遇早過前世，哪怕是今生對待不同前世，他卻依舊感到撕心裂肺。

而就在金鎏影想要悄悄越過道無餘離開道無餘的床榻時，道無餘感受到懷中孩子的異動，睡夢之中迷迷糊糊的揉搓着金鎏影的腦袋，将那金色的小腦袋按向自己的胸口，擺出一副——不要亂動，好好睡覺的姿态。

被迫埋了道無餘胸的金鎏影抽了抽嘴角，卻再沒有掙紮。

罷了，罷了。便如此吧……雖然前世的記憶讓他痛徹心扉，但是他卻依舊不舍道無餘的哪怕一絲關懷。金鎏影這樣矛盾了一小會，終究抵不過身體上的疲倦，于是他再度合上雙眼，緩緩睡去了。

18.

多年以來的疲憊終于找到了根源，金鎏影這一覺睡得深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雙眼再度看到世界的時候他的腦海之中有一段時間的混沌，他揉了揉雙眼，才接受了自己的雙眼在記憶恢複的同時也恢複了正常這件事情。

身邊的地方早已涼去，想來是道無餘因為看到他睡得熟所以就沒有把他叫醒。不過也幸虧如此，否則金鎏影也不知道已然恢複了記憶的自己應該用什麽樣的姿态來面對道無餘。

他從未想過自己這樣的人竟然還會有機會重來一生，他也未曾想過自己竟然會在這個年紀來到玄宗，他更為想過有朝一日道無餘竟會用那般親昵的姿态摟着他一同入睡。

這一切都這樣的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的讓金鎏影懷疑這或許又是他的黃粱一夢。他當年也曾經想過若是一切可以重來，但是現在的他卻已經不再指望了。

舍不得是必然的，可是比起不舍來說，他更加的畏懼道無餘。他已經受不起再一次的打擊了，一個人沒有兩顆真心，他的心已經被他自己挖出來送給了道無餘，他已經愛不起也不敢愛了。

眷戀的卧在榻上，閉目想着道無餘還在身邊的感覺，金鎏影只覺得自己是瘋了。分明傷的那樣的深，在想起道無餘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眷戀。

在榻上賴了好一會，金鎏影才起身去尋他的衣衫。

在雙目難以見物的日子之中，他只能夠分辨衣衫的大體顏色，而無法分辨細節。如今雙目恢複，他也終于有機會見到道無餘給他準備的衣服。

其實看起來的時候這身衣服還是挺正常的。只是當金鎏影穿上這身衣服，站在等身鏡前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太對了。

首先，他怎麽不知道原來宗主千奇百怪的收藏之中竟然還曾經存在過等身鏡這種東西？其次是分明這身衣服看起來很正常，然而當他穿上的時候，陪着他如今圓乎乎的臉蛋，怎麽看怎麽有一種軟軟萌萌的感覺……

腰間加長的流蘇，頸邊繁複的裝飾，加長了一節帶着黑色花紋的袖子，再加上天生的金色的頭發，讓金鎏影有一種這鏡子裏的不是他，而是一只金毛貓咪的錯覺……

若非這個鏡子裏的人真的是他自己，就連金鎏影都會在內心嘆一聲可愛了。

然而，沒有什麽若非。如今他就是這鏡子裏的人，活脫脫的一只大號貓咪。

金鎏影一直知道道無餘很喜歡孩子，但是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道無餘竟然也有這樣的趣味。好吧，宗主的趣味一直都比較詭異，比如宗主數百年如一日的中意後山的那些仙鶴。

思維不斷的發散着，金鎏影想着道無餘，臉上露出了一個懷念又悲哀的笑容。若是不眷戀了，為何那個人的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若是不眷戀了，為何心中又如此的疼痛。

可是即使眷戀，又能如何呢？如今的他又應該以怎樣的面目面對道無餘？

心頭一片的煩亂，金鎏影推開門，走出道無餘的屋子，卻在門口和道無餘撞了個滿懷。

一屁股坐在地上，金鎏影只覺得臀上一陣的疼痛。身為孩子的本能還殘留在他的身上，而身為成人的意志又告訴他這件事其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所以他一時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應該就這麽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還是拍拍身上的灰塵起來給道無餘見禮。

還沒等金鎏影徹底反應過來，道無餘長臂一伸，将金鎏影從地上撈了起來。

“真是莽莽撞撞，可有摔疼了？”溫和的聲音，令人缱绻的語調。懷念的關懷，熟悉的面龐。一切的一切，都足以挑動金鎏影的心弦。

鼻子一酸，金鎏影再也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