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說實在的，池衍浩其實沒那麽讨厭沛然。

雖然沛然這個人是像狗皮膏藥一樣黏糊糊的，報複心理又重，是的，池衍浩覺得沛然報複心特別重，因為自己說了點重話，他就能在公共場所讓人出醜，還好池衍浩臉皮不薄，也不是女孩子，不吃這一套。

但丢臉還是挺丢臉的，好比上課的時候你走神，老師出了條數學問題點你回答，你站起來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同桌提示答案是根號五，你涕零又感激地說了這答案，老師卻驚嘆地望着你，然後徐徐報出正确答案，原來答案是正方形。

就是這種程度的丢臉。

池衍浩為什麽會對這個例子記憶如此深刻呢，因為那是字字血淚，不提也罷。

就像對那個故意耍弄了池衍浩的同桌一樣，沛然對池衍浩來說，也是這個程度，雖然不喜歡，卻也算不上讨厭。

真的，池衍浩不是真君子，但他還真的不讨厭沛然，對他來說，沛然與他沒什麽關系，就是他騙了他，他回頭吼了他，他又讓他出醜。池衍浩不太容易讨厭別人，雖然沛然騙人那次的性質是挺惡劣的，但誰又從沒說過謊話呢，池衍浩只希望兩人的緣分能止于此，他不報複沛然了，也希望沛然不再來纏他。

就同學一樣的關系最好也最方便，朋友什麽的有些麻煩，仇人更麻煩，池衍浩重色輕友得很，男人對他來說不應該在心裏占下一席之地。

池衍浩自己想通了，頓時覺得不用記恨別人真是太輕松了，也覺得自己十分寬宏大量，哪裏像沛然，長得一副聖女樣，心腸卻如此歹毒。

可沛然的磨人功夫是向肚子餓的貓咪們學來的，孜孜不倦又親親密密，喊人寶寶也一點都不會臉紅，他不臉紅不代表池衍浩不臉紅，池衍浩的臉皮還是比沛然薄的。

在宿舍和教室裏又被喊了幾次“寶寶”，池衍浩便再次言辭兇狠地警告沛然不許這麽喊他。

沛然又歪着腦袋問：“那我怎麽喊你？”

池衍浩想了很久，他真不想理沛然，可又擔心他過兩天喊出“寶貝”之類的了，那多惡心人呀，在蘇樂那票女生面前被喊“寶寶”已經夠讓池衍浩受的了。

思忖再三，池衍浩板着臉說道：“還是喊我名字吧。”

“啊~不是不許喊名字嗎？”沛然說，一副無辜的樣子，标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池衍浩依然板着臉從鼻子裏哼了聲，懶得再說什麽，他真的很少對人如此不客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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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然見池衍浩離開了，彎腰拉開桌子，掏出巧克力來，拆了包裝，姿勢很好看地咬了一口，喊道：“池衍浩。”

哦，終于是改過來了，看來這個人不算太不可取。

池衍浩不應他，低頭幹自己的。

“池衍浩。”沛然不依不饒：“池衍浩~池衍浩~~”

這一次跟池衍浩的沒有硝煙的戰争是沛然贏了，所以他大概得意得很，平常只折兩折的尾音今天都繞了四圈了。

池衍浩終于大徹大悟，他跟沛然拼耐性，是拼不過的。

他認命地應了一聲。

“你家裏做什麽的？”沛然随口問了聲。

龔其君大概是聽到了沛然拆零食的聲音，從自己電腦前移開，走到沛然面前，就着沛然的手咬了口巧克力，又頗樂意地遵循沛然的旨意，拿了另外幾塊巧克力在宿舍裏走了一圈發了一遍。

池衍浩恍惚間，覺得龔其君像被沛然養乖了的狗兒。

可是這個貓咪主子，平常也沒對龔其君多好啊，什麽時候龔其君就那麽親他了。

咦，說來奇怪，宿舍裏其他人似乎都還是很喜歡沛然的，雖然沛然在平常聊天的時候都不太參與他們的話題。

池衍浩看着龔其君放到自己桌上的巧克力，銀色包裝的小方塊，不知道是什麽牌子，估計又是進口的那種貨色。

“我家裏……我爸開服裝廠的……”池衍浩回答道，撿起巧克力扔進筆筒裏。

“是嗎~”沛然眯眯眼，笑了：“你老是板着臉，我還以為你家裏賣鴨子的……板鴨。”

“去你的！”池衍浩吼了句，又覺得有點想笑，其實他爸那副熊樣，不像做生意的，反倒像是黑社會老大養的打手。

池衍浩轉身去陽臺收衣服，他帶了很多衣服來學校，夏天每天都要洗澡換衣服，換下來的衣服就積在一起，到禮拜天積了一大堆，池衍浩便把衣服都弄去洗衣房洗，還好宿舍裏除了他以外的人洗衣服都是每天都洗，不然陽臺上可曬不下了。

衣服太多了，池衍浩收拾了老半天，抱着衣服進宿舍的時候，池衍浩看到沛然站在他的桌子前，池衍浩剛買了個新創刊的球鞋雜志，沛然正在看。

池衍浩走過去，撞開沛然，把衣服放到桌子上。

他們的床位都是上鋪的，要放東西只能放在桌子上，沛然被撞開了也不生氣，笑了笑，拉過池衍浩的椅子坐下，抽走雜志細細地看。

池衍浩也不管他了，反正他已經知道沛然是塊我行我素的牛皮糖，光靠鏟是鏟不掉的，鏟掉了他又跳跳地粘上來，煩死人，還不如就扔着不管他。

池衍浩抖開一條牛仔褲，胡亂折了折，又抖開另一條褲子折好，然後才開始折T恤。

他換下來的這些衣服裏，除了T恤外還有件短袖條紋襯衫，那是那天跟蘇樂出去約會的時候穿的，因為先前聊天的時候他聽說蘇樂喜歡男孩子穿襯衫。

蘇樂說，穿襯衫的男孩子最有氣質了，最好是穿白襯衫的。

雖然不太理解這個鳥審美，但能讨蘇樂歡心就好。

池衍浩折好了T恤，抖開襯衫來。

忽然沛然抓住了襯衫下擺，動作如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如破竹，完全不像軍訓時走兩步就要倒的林妹妹樣。

他就那樣輕輕地力度又剛好的抓着襯衫，低下頭去聞了聞。

他在下方擡起眼睛來看着池衍浩：“你沒洗幹淨哦，有番茄醬的味道~”

池衍浩莫名地有些臉紅。

他很快扯回了自己的襯衫，又抓着襯衫往沛然臉上甩去，沛然馬上舉起雜志來擋住了臉，哈哈笑。

雖然在與沛然的相處上不太順利，有點辜負沛然那個好人又慈祥的外公的重托，但池衍浩覺得無所謂。

因為他和蘇樂的發展還是相當順利的。

禮拜二下午沒課，他們又出去玩了一盤，在市中心吃過了飯逛步行街的時候，蘇樂進了家飾品店，看上一副天使翅膀樣子的銀色耳飾，池衍浩當然二話不說便掏腰包買了。

為女孩子買東西，這是讓池衍浩非常高興的事情，因為他喜歡看女孩子們收到她們想要的東西的時候驚喜的表情，讓人又憐又愛，還讓人十分有成就感。

就是那耳釘真是貴了點，兩百多塊錢的東西，只有小指甲蓋般長度，不過蘇樂喜歡就好。

蘇樂當然喜歡極了，也高興極了，這第二次玩過後，池衍浩送蘇樂回宿舍，分別前蘇樂在他臉頰親了一口。

池衍浩便甜滋滋地回了宿舍，臉上挂着身不由己的笑。

龔其君在這方面是很敏感的，一看池衍浩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好事将近了，揶揄他是不是和蘇樂已經發展得比較深入了。

池衍浩歪歪扭扭地笑着，十分輕浮，“哪裏，還早還早。”

“有多早？”不知道是誰在旁邊插了一句。

已然飄飄然的池衍浩随口答道：“就親了一下嘛。”

男人是有這個毛病的，不管和女孩子做了什麽，女方必定會讓男方保密，而男方必定會向每一個其他男人一樣，第二天（或者不到就把這事全部公之于衆，何況這親一下蘇樂還沒讓池衍浩保密。

池衍浩邊答着邊望過去那邊，發現是笑笑的沛然問了這句話。

有妞撐腰——雖然還沒定下來是自己的妞——池衍浩就不怵沛然了，他甚至難得有了興致，忽然挑起眉毛來：“沛然，你有女朋友嗎？都沒聽你提過。”

他們宿舍裏的人，龔其君的對象是高中時候的，另外三個也有一個有對象，還有兩個高中有過對象，目前則都還單身着，和池衍浩情況一樣。

只有沛然的感情狀況不甚明朗。

池衍浩預言沛然是有對象的，至少是有過對象，他那種男人，長得好又有錢，要多女人還不是有多少。

果然，沛然答道：“有啊。”

是吧是吧，池衍浩就知道的，沛然不可能沒有啊。

“現在有？不會是我們學校的吧……”池衍浩忍不住話多起來，明明前幾天他才剛決定以後絕對不主動和沛然說話诶，不過男人的誓言不就是拿來打破的麽。

“是啊……我們學校的……”沛然托着下巴懶洋洋的。

他這麽一說，不僅池衍浩，別人也都有了興趣，全都提起耳朵來。

“是誰啊？！”池衍浩問道，已經徹徹底底地不介意那落了一地的破碎誓言。

沛然耷拉下半邊眼睛，移開視線：“說了你也不認識……”

“怎麽可能不認識！你說嘛！我認識很多人诶，你說，我可能認識……”池衍浩争辯道，不是他吹啊，他認識的人可多了，現在剛開學沒多久，他已經記得自己班裏所有人的名字了，其他班麽，漂亮點的女孩子他也全都知道了。

雖然池衍浩沒什麽本事，可記人名字和人臉，那可是練出來的啊。

沛然淺淺一笑，不再答話。

池衍浩便一個人迷茫去了。

沛然的女朋友，可以肯定的說那絕對是大美女，一年級的大美女他不可能不曉得，要是他真的不認識的話，只有可能是高年級的學姐了。

那是說沛然搞姐弟戀了。

哇，正宗貴族少爺出手果然不同凡響。

池衍浩頓時對沛然和自己的推理能力有些欽佩起來。

大概是和蘇樂交往有些花錢，池衍浩寬裕的好日子沒過多久，第二個月中旬，他驚恐地發現第一個月月底他媽給他新加的生活費所剩無幾了。

池衍浩花錢不太節制，為了控制他，媽媽每個月定期給池衍浩打錢，打得不算多但肯定不算少，一千五，就一個大學生來說，絕對夠用了。

上個月底池衍浩沒給自己買衣服，就給蘇樂買了對耳環，吃吃喝喝用下來，還有三百多的盈餘。

想不到這個月給蘇樂買了瓶香水又買了件衣服，錢就要見底了。

錢沒了，可以問家裏要，可這才月中啊，媽媽打錢前肯定查過餘額的，近一千九只用兩個禮拜就花完了，打電話回去還不被爸媽削死。

池衍浩憂郁了，看見蘇樂都覺得樂不起來。

想來想去，只好借錢，可池衍浩宿舍的情況是這樣的。

龔其君，每個月省吃儉用買漫畫書，他家裏給的生活費也不少，可因為要買漫畫和繳大量網費的緣故，生活過得比貧困生還窘迫。

舍長，池衍浩和他關系一般，不太好意思開口。

另外兩個，家裏是領補助的，上民辦已經很吃力了，估計每個月生活費都不滿一千的。

沛然，不考慮。

池衍浩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在宿舍裏問了一聲，果然沒一個人開口。

而且果然只有沛然說道：“我借你吧。”

不知道為什麽，池衍浩就是不想跟沛然借錢。

他有些明白不恥下問的感覺了，學習成績好的人總是有些傲氣，不太願意跟學習不如自己的人請教，而池衍浩則有着一般性暴發戶的傲氣，不屑于跟貴族階級低頭。

雖然這兩件事根本不是一碼事，但想必那種別扭的感覺是一樣的。

“我不要……”池衍浩幹幹地說，一口回絕了。

不是客氣，他是真的不想問沛然借錢，他就是覺得……怪別扭的。

可能他真的有一身傲骨？

沛然便依舊那樣眯縫着眼睛淺淺一笑，不硬來，也不多說。

當然，池衍浩不肯問沛然借錢，不代表別人不肯。

第一個月月底，就有花錢沒調控的一個男生來問沛然借了錢，在池衍浩問宿舍人借錢無果第二天，班裏那個進了學校廣播臺的男生，叫陸德明的，也問沛然借了錢。

池衍浩則問其他關系比較好的男生借到了錢。

其實池衍浩不太喜歡那個陸德明，他很娘，雖然沛然也是那種柔柔的，但陸德明和沛然的感覺是兩個檔次的。

而且這個陸德明十分假模假式，池衍浩總覺得他不會還沛然錢。

最重要的是，因為池衍浩和班裏女生關系好，陸德明還說過他壞話，并且曾在廣播臺裏公然讀過一則大學生因為亂交而出事的新聞，新聞裏說那個腳踏兩條船的男生被人紮了好幾刀。

池衍浩曉得陸德明看他不順眼，可陸德明玩些什麽都喜歡玩暗的，都讓人抓不到直接的把柄，真是讨厭死了。

所以陸德明一副熟人樣地跑來他們宿舍向沛然借錢的時候，池衍浩很想提醒沛然不要借的，當然他最後還是覺得這跟自己無關，生生住了口。

等陸德明走了，池衍浩呸了一聲，轉頭跟沛然說道：“你當心他不還你錢。”

沛然笑：“不會吧……”

龔其君似乎也不喜歡陸德明，旁邊插話道：“他開學借了隔壁阿胖的肥皂，到今天都沒還。”

池衍浩火上添油：“對啊對啊，而且他先前來我們宿舍看到你用的塗臉的那個叫什麽的牌子的，他回去就買了一樣的，拿着發票在自己宿舍裏炫耀了好久，像個娘們一樣。”

“……用這個……像娘們？”沛然微微皺起眉，看着他書櫃上一排藍色包裝的全套護膚品。

“不是說用這個像，是說他跟你比牌子的行為很像……”池衍浩費力解釋。

沛然不是挺精明的麽，難道其實他看人不準？

池衍浩龇牙，啧啧，這個難纏的蠢少爺。

沛然卻毫不在意似的：“他也不一定是和我比啊……就算他是和我比，也是和我比嘛……”

他托起下巴，眯起的眼睛裏好像落了星星，透着碎碎的朦胧的光。

被沛然這樣茫茫然盯視着，池衍浩就覺得脊背發毛。

而且會莫名地不好意思。

他轉身擡起手擺了兩下：“反正不關我事。”

沛然的事情，才不關他的事。